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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于南――从毛泽东处理“九一三”事件说开去






  于南

  于南,1928年生,吉林集安人。现任中共中央党校党史教研部教授。长期从事中共党史、中国革命史的研究。主要著作有:《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十讲》、《十年后的评说》、《中共党史简编》、《中共党史大辞典》等。

  骑行一小时零十分,找到在中央党校的于南教授家。心直口快,坦坦荡荡,是他给我们的初次印象。那天天气很好,暖风拂面,正是北京不冷不热的季节,所以说得也顺当。告辞出来,见到教授家后院菜畦中的花椰菜长得正盛。

  林彪的出逃是被迫的吗?

  访问人:1971年发生的震惊中外的“九一三”事件在我国当代史上是一件大事。它发生的原因和性质是什么,成为近几年一些人们议论的话题,您是搞“文革”史的,请谈谈您的看法。

  于南:“九一三”事件的经过以及定性,随着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审判以及近几年一些史料的披露,除某些细节外,基本是清楚的。我认为毛泽东、周恩来在处理这件事情时是冷静的,措施也是得当的。现在有人认为林彪出逃是被迫的,也就是说被叶群、林立果等劫持走或被骗上飞机的。这不符合事实。

  访问人:这种说法国外早就有流传。

  于南:国外主要就是1983年出版的《林彪的阴谋与死亡》这本书。我已在《党的文献》1989年第4期写了篇短文,作了批驳。

  在审理“两案”时,曾就林彪究竟是否被劫持问题作过调查。结果证明被劫持的说法站不住脚。这里关键的人物是林彪的警卫秘书李文普,李跟随林彪14年,最后和林同车去山海关机场。他在车上听到林彪问林立果:到伊尔库茨克有多远?因为林彪原来对李说是去大连,现在听说去伊尔库茨克,是到苏联,李怕当叛徒,想到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不愿跟他们一道走,就突然喊停车。司机当时是听他的口令的,车一停,李便跳下车,车里人向他开枪,击伤左臂,李用右手掏枪还击。李文普在“九一三”后,一直这么讲的,直到1980年审理“两案”时,从未改口。此外,林彪在北戴河96号楼上车时,很多人看到并没有人强拉他上车。因此劫持的说法不能成立。

  叶群也可能作了准备:万一林彪不走,到时就强迫他走。也不排除叶群说些瞎话欺骗林彪,或说些威胁、恫吓林彪的话。林彪在决定是否逃跑时,有激烈的思想斗争,说过不想走的话,这也不难理解。但不管怎么说,最后下令让李文普调车去机场的是林彪。林彪愿听他老婆、儿子的摆布,却不信任中央和警卫部队,只能由他自己负责。写在党章上的“接班人”,掌握军队实权,身经百战的元帅,在周围有大批警卫部队的安全环境中,竟会被一个50岁左右女人,20多岁的毛孩子绑架、劫持走,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不管林彪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必须对出逃一事负直接的主要的责任,这是谁也开脱不了的铁的事实。

  访问人:还有一种说法,林彪的出逃是被毛主席逼走的。于南:这种说法也不过是一种毫无根据的猜测,国外有的出版物也这样说过。我认为,在九届二中全会上尽管林彪一伙受到毛泽东的批评,但毛泽东还是有意保护林彪。他在南巡讲话中说:对林还是要保,回北京以后,还要再找他们谈谈,他们不找我,我去找他们。谈什么?无非还是想挽救他。我们还可以设身处地替毛泽东想想,他本人愿意出后来那种事吗?他根本没料到林彪会暗害他。林彪是他选定的接班人,并写进党章。他是不愿看到他的接班人出那么大问题的。就是对林彪不满意,也不会采用逼走和整死的办法。

  毛泽东什么时候开始对林彪不信任了

  访问人:林彪摔死后,毛主席衰老了许多。

  于南:是的,他大病一场,受的刺激太大了。九届二中全会之后,毛泽东对林彪是不满意的,特别对他们一伙搞阴谋诡计很反感。他采取了几项削弱林彪一伙权势的措施,是完全必要的。

  访问人:从总体上讲,毛泽东对林彪还是比较信任的。

  于南:我的看法,过去,毛泽东对林彪是信任的,但对林的弱点或错误毛泽东也是知道的。在“文革”前毛泽东就考虑过接班人的问题。周总理曾对王稼祥说过:将来的接班人或者是林元帅,或者是邓总书记。因为两个人的年龄差不多,到底是谁?没有定。但“文革”一开始,邓小平受到批判,当时发动“文革”需要军队支持,只有选择林。

  毛泽东如果根本不信任林彪,就不会叫他当接班人。但这种信任是有限度的。林作为二把手从来没有享受到像刘少奇当二把手那么大的权力,是林不想要吗?不是,是毛泽东不给他。

  访问人: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于南:毛泽东可能是鉴于过去的教训,给的权力太多,怕再出现大权旁落。为什么在九届二中全会上发生林彪一伙抢班夺权?就同这种情况有关系。林彪集团同江青集团的矛盾,以及他们在庐山会议上的种种表演,我在1992年《党的文献》第3期上发表的《九届二中全会上的一场风波》,已经作了些评述。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面对林彪、江青两派的争夺,可以有几种选择:对双方都支持,这不可能;都反对,也不行,两派都是靠他崛起的,这样做等于否定了他自己。还有两种选择:或支林压江,或支江压林。毛泽东都没有这样做,他批评了林,但也没有明确支持江青的言论。当时这是最好的最没有副作用的处理方法。毛泽东还十分讲究策略,在会上就抓陈伯达、吴法宪,就点名批他俩。后来随着批陈整风的进展,毛泽东才知道林彪等在背后搞了一些阴谋活动,非常恼火,才出去南巡。当林得知毛泽东南巡讲话后,十分紧张,于是在叶群、林立果筹划下,经林彪同意,便阴谋暗害毛泽东,事情败露,只好出逃。

  所以,从总体上看,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是犯了全面性的错误,但不是所有事都错了。哪怕毛泽东自己选定的接班人,一旦发现他进行篡党夺权,要搞武装政变,也毫不留情地在周恩来协助下,领导全党,指挥军队,及时平息。当时的处理方法也都是稳妥的。同时在可能的情况下保护和起用了一批老干部。

  “九一三”事件的发生说明了什么?

  访问人:“九一三”事件的发生,对于“文革”起了什么作用?

  于南:“九一三”事件发生于“文革”中期,它在“文革”中起了分水岭的作用。十一届六中全会决议说:林彪事件客观上宣告了“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和实践的失败。《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一书把“失败”说成“破产”。这本书说:林彪事件促使人们进行严肃的思考,接着提出对“文化大革命”的十二个问号。问得好,不愧为大手笔!确实反映了当时许多人的真实想法。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开始打破,至少认为毛泽东不是神,看人也有看错的时候,林彪这个接班人就选错了。这是无法遮掩的事实。人们对“文革”怀疑和不满的情绪日益增长。

  为什么会出现林彪这样的反革命集团,除林彪一伙的个人野心外,应该说同我们的领导制度、干部制度的某些弊端有关系。就是邓小平 1980年说的:林彪、江青这两个反革命集团所以能够形成,同残存在党内的家长制作风分不开,由于没有在实际上解决领导制度问题及其他一些原因,导致了“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这个教训是极其深刻的。邓小平还说:要避免类似“文革”那样的错误,这要从制度方面解决问题。如何解决?就是要从改革制度着手,从制度上解决问题。搞个人崇拜,权力过分集中于个人或少数人手里,必然损害集体领导和民主集中制,成为发生“文化大革命”的一个重要原因。要认真建立社会主义的民主和社会主义的法制。“文革”中的“公安六条”,实际上是保护林彪、江青一伙的胡作非为,压制人民对他们的抵制和斗争。这些教训是很深刻的。

  中国以后还会出现“文革”吗?

  ――也可能发生……但绝不能发生了

  访问人:您认为,类似“文革”这种事情,今后还会重演吗?

  于南:我大胆地冒叫一句:如果不紧紧抓住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对党的基本路线有些许动摇,大家不警惕“左”的苗头,不注意防止“左”的东西,让林彪、江青之类人物出来捣乱,那类似“文革”的悲剧,不管人们怎样深恶痛绝,它就有可能在中华大地或局部地区重演。早在1979年7月,邓小平就在一次会议上大声疾呼:现在反对党的政治路线的,还大有人在。他们基本上是林彪、“四人帮”那样一种思想体系,认为中央现在搞的是倒退,是右倾机会主义。他们打着拥护毛泽东同志的旗帜,实际上是换个面貌来坚持林彪、“四人帮”那一套。他们一遇机会就会出来翻腾的。你们不要以为中国乱不起来,林彪、“四人帮”帮派体系的人,他们唯恐天下不乱。我原以为经过拨乱反正,1981年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历史决议,整党,这个问题似乎已经解决了。看来我是像小平所说的:想得太天真了。

  访问人:您能举出一些事实吗?

  于南:可以。比如前两年有人鼓吹:阶级斗争仍然是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这不是和历史决议、党章总纲“阶级斗争已经不是主要矛盾”唱反调吗?这个缺口一打开,必然导致以阶级斗争为纲,冲击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再发展下去,离“文化大革命”就近在咫尺了。去年又有人说:1957年毛泽东提出的在政治战线、思想战线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理论和实践是正确的,要长期进行下去。这合适吗?首先,我怀疑这位同志是否了解究竟什么叫政治战线、思想战线的社会主义革命。毛泽东说:1957年打退资产阶级右派的进攻,1959年庐山会议打退彭德怀的进攻,就是政治战线和思想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1991年还要肯定这个命题,不能不使人担心是否又要开展反右派或反右倾机会主义斗争?其次,1957年就说过:现在找到了开展社会主义革命的新形式,就是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肯定政治思想战线社会主义革命,必然要肯定它的形式,这不是在呼唤“四大”吗?接着,我们就会听到“文革”这个魔怪的脚步声了。最后,1981年的历史决议,在否定“文化大革命”的同时,否定了指导“文革”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而“必须把政治战线和思想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进行到底”,和运用大民主的方法,正是这一理论要点之一。肯定政治思想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必然导致肯定“继续革命论”;肯定指导“文革”这个理论,下一步的实践必然是“文化大革命”了。这是逻辑发展的必然结果。你们看可怕不可怕?还有人说某某就是“走资派”,连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这样的话,也有人要重新肯定。虽然这只是些苗头,却令人十分担心。如果邓小平这次不出面说主要防止“左”,任那些“左”的东西发展,那还得了吗?

  当然,作为历史、作为学术问题,究竟“政治思想战线的社会主义革命”这个命题是否正确?它的内涵又是什么?不是不可以探讨,但不能把对政治思想战线社会主义革命提出异议的同志,都说成是、 ‘资产阶级自由化”。拨乱反正以来,我没有看到任何党史教材、党史工作者再去肯定政治思想战线社会主义革命。从它的提出及其以后的实践,认为它是阶级斗争扩大化“左”倾理论的一个起点,这已成为党史界、理论界多数人的共识。我不明白到1991年再肯定它究竟有什么积极意义。

  访问人:这个命题的重新提出,是不是和这几年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反和平演变的大背景有关系?

  于南: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防止和平演变是必要的。但不能因此而恢复过去已经被实践证明是“左”的错误的东西。这几年,在研究毛泽东思想的队伍中已经出现苗头,有些人试图把毛泽东晚年(主要是“文革”前的)的“左”的东西隐隐约约重新加以肯定,这恐怕不对头。那些东西已经试过了,实践证明不行,干吗还要再拿出来?现在研究毛泽东思想,应该好好区别一下,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错误的坚决不能再用,正确的就要继承和发扬。邓小平说得好,什么叫拨乱反正,就是拨林彪、“四人帮”破坏之乱,批评毛泽东晚年的错误,回到毛泽东思想的正确轨道上来。许多事情已经拨乱反正,为什么还要回到以前错误做法上去呢?

  访问人:继承和发展有个前提,就是拨乱反正,没有拨乱反正,就谈不上继承,也更说不上发展。

  于南:作为学术问题,过去否定过的东西,如果否定过头了,可以再探讨,说了过头的、不大妥当的话,也可以再纠正过来。但是重大是非,党中央已经作了明确决议的,有了基本结论的,就应该坚持。如有不同意见可以在内部探讨。不能在报刊上公开反对。我不理解:党章明确讲阶级斗争不是主要矛盾,怎么能公开发表文章唱对台戏呢?又如,早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夕,邓小平曾多次强调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中央明确对知识分子不再提团结、教育、改造的方针。三中全会以后逐步形成“政治上一视同仁(有时叫充分信任),工作上放手使用,生活上关心照顾”的新政策。可是去年就有人提出应恢复“团结、教育、改造”的方针,而否定三中全会以来的政策。这行吗?我当时真想喊:需要起来保卫三中全会路线了。

  访问人:如果真的改变了这一方针,接下来就会伤害一大批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就会受到影响。

  于南:那当然!知识分子说不定又会成了“臭老九”。政策要有稳定性,不能随意变。为什么邓小平这次南巡讲话说基本路线要管一百年,这是我国社会的发展阶段和主要矛盾决定的。在这点上,邓小平抓住了要害。主要矛盾一变,基本路线也非变不可,我认为最近几年,有些“左”的东西是在反自由化过程中出现的。这也是反倾向斗争的一个规律。反“左”容易出现右,反右容易出现“左”,近几年我们一直在反右,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有些“左”的东西就冒出来了。邓小平指出: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左”根深蒂固。这就抓住了要害,“左”的东西有些是自觉不自觉的成为习惯,说“根深蒂固”是非常恰当的。

  当然,我们不是要把他们和“四人帮”相提并论,但他们的思想体系确有某些相通之处。

  访问人:为什么反右容易反“左”难呢?

  于南:首先,看看历史。建国以后,我们多次反右,却很少反“左”。并不是实际工作中没有“左”,而是把“左”当作正确的东西加以保护和肯定。同时又把一些正确或并非右的倾向当作右来批判。有些人是以“左”来反右,使“左”的东西,借反右之机得以发展,“左”便成为一种很大的习惯势力。其次,从认识论上说,长期流传一个说法:“左”比右好,“左”是方法问题,右是立场问题。邓小平南巡谈话说:“‘左,也可以葬送社会主义。”“左”怎么会比右好呢?把社会主义给葬送了,还不是立场问题吗?“左”带有革命色彩,教条式地搬几条语录,容易迷惑人。第三,就是过去对犯“左”的错误和对犯右的错误的处理不一样,反右是嘁哩咔喳,反“左”则是羞羞嗒嗒;反“左”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反右则把人整得死去活来,没完没了。彭德怀是明显的例子,他是右吗?不过是抵制了“左”的东西,就把他说成右,以至整死。而犯“左”的错误的,有几个受过处分?顶多检讨几句,这里不能呆了,换个地方就是了。长此以往,一些人心理就是宁可“左”一点,总比右保险些。

  还有学术问题、艺术问题和政治问题,他们有联系又有区别,不可混淆。不能把学术上的不同意见,艺术上的不同风格、流派,随意上升为政治问题,乱扣帽子。邓小平这次说:拿大帽子吓唬人,这就是“左”。有人似乎以马克思主义权威自居,一切不同意他的观点的人,一律斥之为“自由化”,这行吗?学术问题能几个人垄断吗?怎么能把一切不同意见统统说成是自由化,任意扩大“自由化”的范畴,势必掩盖真正搞自由化的人。

  访问人:您能举些具体例子吗?

  于南:去年有一个杂志,发表一篇读者来信,硬说某著名作家一篇寓言式小说,是影射攻击一位老一辈的革命家。证据是配合了境外某些攻击舆论。我特地找来看看,没看出有影射的地方。却使我感到这家杂志的做法和“文革”中批“三家村”的手法有些相似。为什么要拿海外舆论作依据呢?他挑拨离问你也信吗?有人就是摆脱不了“文革”及其以前“左”的思维定势:国外有什么风,国内就有什么浪,国内出点事,要到国外找依据,什么配合国际反华大合唱呀,是国外敌人的应声虫、代理人等等。我们为此造成的冤案难道还少吗?怎么就不接受教训?

  我不理解的是:有人过去执行了“左”的一套,整过人。但在“文革”中别人比他还“左”,又整了他,甚至被整得家破人亡。按说应该觉悟了吧,挨整的滋味不好受,挨过整的干部都会有这个体会的。可是有人一有机会还想整人,这是很可悲的。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我很佩服两位老同志,他们过去执行“左”的东西,整了好多人。“文革”中他们被整得死去活来,拨乱反正,平反以后觉悟了。见到被他们整过的人一再表示道歉,对“左”的东西,警惕性也很高。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就应该有这种精神,应该记住历史的经验教训。

  1992年5月30日于中央党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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