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列传175|正史

《宋史》列传175|正史

《宋史》列传175


○吴渊 余玠 汪立信 向士璧 胡颖 冷应澂 曹叔远从子豳 王万马光祖

吴渊,字道父,秘阁修撰柔胜之第三子也。幼端重寡言,苦志力学。五岁丧母, 哭泣哀慕如成人。嘉定七年举进士,调建德县主簿,丞相史弥远馆留之,语竟日, 大悦,谓渊曰:"君,国器也,今开化新置尉,即日可上,欲以此处君。"渊对曰: "甫得一官,何敢躁进,况家有严君,所当禀命。"弥远为之改容,不复强。至官, 就辟令。江东九郡之冤,讼于诸使者,皆乞送渊。改差浙东制置使司干办公事。

丁父忧,诏以前职起复,力辞,弗许,再辞,且贻书政府曰:"人道莫大于事 亲,事亲莫大于送死,苟冒哀求荣,则平生大节已扫地矣,他日何以事君?"时丞 相史嵩之方起复,或曰:"得无碍时宰乎?"渊弗顾,诏从之。服除,差浙东提举 茶盐司干办公事,寻改镇江府节制司、沿江制置使司干办公事。皆不就。知武陵县, 改扬子县兼淮东转运司干办公事,添差通判真州。入为将作监丞,迁枢密院编修官 兼刑部郎官,再迁秘书丞仍兼刑部郎官。以直焕章阁知平江府兼节制许浦水军,提 点浙西刑狱。

会衢、严盗起,警报至,调遣将士招捕之,歼其渠魁,散其支党,以功为枢密 院检详诸房文字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兼左司。进右文殿修撰、枢密副都 承旨兼右司兼检正。适政府欲用兵中原、以据关守河为说,渊力陈其不可,大要谓 "国家力决不能取,纵取之决不能守",丞相郑清之不乐而罢。出知江州,改江、 淮、荆、浙、福建、广南都大提点坑冶,都司袁商令御史王定劾渊,罢。侍御史洪 咨夔不直之,劾定左迁。未几,边事果如渊言,清之致书引咎巽谢。差知镇江府, 定防江军之扰,兼淮弄清总领,以功迁太府少卿,复以总领兼知镇江,加集英殿修 撰、知镇江兼总领。进权工部侍郎,职任如旧。权兵部侍郎,权户部侍郎,再为总 领兼知镇江。

时渊造阙下入对,历陈九事,甫下殿,御史唐璘击之,璘盖渊所荐者也。遂仍 前职,提举太平兴国宫。久之,加宝章阁待制,再起知镇江兼总领。未几,以户部 侍郎兼知镇江府,召赴行在。以宝章阁直学士知太平州,寻兼江东转运使。

时两淮民流徙入境者四十余万,渊亟加慰抚而赒济之,使之什伍,令土著人无 相犯。旁郡流民焚劫无虚日,独太平境内肃然无敢哗者。以功加华文阁直学士、沿 海制置使、知庆元府,不赴;以工部尚书、沿海制置副使知江州,亦不赴。升华文 阁学士、知隆兴府、江西安抚使兼转运副使。会岁大侵,讲行荒政,全活者七十八 万九千余人。徙知潭州、湖南安抚使,不赴,加敷文阁学士,仍知隆兴府,安抚、 转运副使如故。改知镇江府兼都大提举浙西沿海诸州军、许浦、澉浦等处兵船,岁 亦大侵,因渊全活者六十五万八千余人。右正言三疏劾渊,夺职。寻复职,提举太 平兴国宫。未几,改鸿庆宫。

丁母忧,服除,进龙图阁学士、江西安抚使兼知江州,寻为沿江制置副使兼提 举南康军兵甲公事、节制蕲黄州、安庆府屯田使。湖南峒寇蔓入江右之境,破数县, 袁、洪大震,渊命将调兵,生禽其渠魁,乱遂平。迁兵部尚书、知平江府兼浙西两 淮发运使。寻兼知平江府,岁亦大侵,因渊全活者四十二万三千五百余人。兼浙西 提点刑狱、知太平州兼提领两淮茶盐所,以功进端明殿学士、沿江制置使、江东安 抚使兼知建康府、兼行宫留守、节制和州无为军安庆府兼三郡屯田使。

朝廷付渊以光、丰、蕲、黄之事,凡创司空山燕家山金刚台三大砦、嵯峨山膺 山什子山等二十二小砦,团丁壮置军,分立队伍,星联棋布,脉络贯通,无事则耕, 有警则御。诏以渊兴利除害所列二十有五事,究心军民,拜资政殿大学士,职任如 旧,与执政恩例,封金陵侯,复赐"锦绣堂"、"忠勤楼"大字。进爵为公,徙知 福州、福建安抚使。改知平江府兼发运使。

御史刘元龙劾渊,帝寝其奏,改知宁国府。累具辞免,且丐祠,以本官提举洞 霄宫。起知潭州、湖南安抚使,不赴。改知太平兼提领江、淮茶盐所,转荆湖制置 大使、知江陵府兼夔路策应大使,兼京湖屯田大使,带行京湖安抚制置大使。拜观 文殿学士,职任如旧,兼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湖北京西军马钱粮。渊调兵二万 往援川蜀,其后力战于白河、沮河、玉泉。宝祐五年正月朔,以功拜参知政事。越 七日,卒,赠少师,赙银绢以五百计。

渊有材略,迄济事功,所至兴学养士,然政尚严酷,好兴罗织之狱,籍入豪横, 故时有"蜈蚣"之谣。其弟潜亦数谏止之。所著《易解》及《退庵文集》、奏议。

余玠,字义夫,蕲州人。家贫落魄无行,喜功名,好大言。少为白鹿洞诸生, 尝携客入茶肆,殴卖茶翁死,脱身走襄淮。时赵葵为淮东制置使,玠作长短句上谒, 葵壮之,留之幕中。未几,以功补进义副尉,擢将作监主簿、权发遣招进军,充制 置司参议官,进工部郎官。

嘉熙三年,与大元兵战于汴城、河阴有功,授直华文阁、淮东提点刑狱兼知淮 安州兼淮东制置司参谋官。淳祐元年,玠提兵应援安丰,拜大理少卿,升制置副使。 进对:"必使国人上下事无不确实,然后华夏率孚,天人感格。"又言:"今世胄 之彦,场屋之士,田里之豪,一或即戎,即指之为粗人,斥之为哙伍。愿陛下视文 武之士为一,勿令偏有所重,偏必至于激,文武交激,非国之福。"帝曰:"卿人 物议论皆不常,可独当一面,卿宜少留,当有擢用。"乃授权兵部侍郎、四川宣谕 使,帝从容慰遣之。

玠亦自许当手挈全蜀还本朝,其功日月可冀。

寻授兵部侍郎、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重庆府兼四川总领兼夔路转运使。自宝庆 三年至淳祐二年,十六年间,凡授宣抚三人,制置使九人,副四人,或老或暂,或 庸或贪,或惨或缪,或遥领而不至,或开隙而各谋,终无成绩。于是东、西川无复 统律,遗民咸不聊生,监司、戎帅各专号令,擅辟守宰,荡无纪纲,蜀日益坏。及 闻玠入蜀,人心粗定,始有安土之志。

玠大更敝政,遴选守宰,筑招贤之馆于府之左,供张一如帅所居,下令曰: "集众思,广忠益,诸葛孔明所以用蜀也。欲有谋以告我者,近则径诣公府,远则 自言于郡,所在以礼遣之,高爵重赏,朝廷不吝以报功,豪杰之士趋期立事,今其 时矣。"士之至者,玠不厌礼接,咸得其欢心,言有可用,随其才而任之;苟不可 用,亦厚遗谢之。

播州冉氏兄弟璡、璞,有文武才,隐居蛮中,前后阃帅辟召,坚不肯起,闻玠 贤,相谓曰:"是可与语矣。"遂诣府上谒,玠素闻冉氏兄弟,刺入即出见之,与 分廷抗礼,宾馆之奉,冉安之若素有,居数月,无所言。玠将谢之,乃为设宴,玠 亲主之。酒酣,坐客方纷纷竞言所长,璡兄弟饮食而已。玠以微言挑之,卒默然。 玠曰:"是观我待士之礼何如耳。"明日更辟别馆以处之,且日使人窥其所为。兄 弟终日不言,惟对踞,以垩画地为山川城池之形,起则漫去,如是又旬日,请见玠, 屏人曰:"某兄弟辱明公礼遇,思有以少裨益,非敢同众人也。为今日西蜀之计, 其在徙合州城乎?"玠不觉跃起,执其手曰:"此玠志也,但未得其所耳。"曰: "蜀口形胜之地莫若钓鱼山,请徙诸此,若任得其人,积粟以守之,贤于十万师远 矣,巴蜀不足守也。"玠大喜曰:"玠固疑先生非浅士,先生之谋,玠不敢掠以归 己。"遂不谋于众,密以其谋闻于朝,请不次官之。诏以璡为承事郎、权发遣合州, 璞为承务郎、权通判州事。徙城之事,悉以任之。命下,一府皆喧然同辞以为不可。 玠怒曰:"城成则蜀赖以安,不成,玠独坐之,诸君无预也。"卒筑青居、大获、 钓鱼、云顶、天生凡十余城,皆因山为垒,棋布星分,为诸郡治所,屯兵聚粮为必 守计。且诛溃将以肃军令。又移金戎于大获,以护蜀口。移沔戎于青居,兴戎先驻 合州旧城,移守钓鱼,共备内水。移利戎于云顶,以备外水。于是如臂使指,气势 联络。又属嘉定俞兴开屯田于成都,蜀以富实。

十年冬,玠率诸将巡边,直捣兴元,大元兵与之大战。十二年,又大战于嘉定。 初,利司都统王夔素残悍,号"王夜叉",恃功骄恣,桀骜裯受节度,所至劫掠, 每得富家,穴箕加颈,四面然箕,谓之"蟆蚀月",以弓弦系鼻下,高悬于格,谓 之"错系喉",缚人两股,以木交压,谓之"干榨油",以至用醋灌鼻、恶水灌耳 口等,毒虐非一,以胁取金帛,稍不遂意,即死其手,蜀人患苦之。且悉敛部将倅 马以自入,将战,乃高其估卖与之。朝廷虽知其不法,在远不能诘也。大帅处分, 少不嗛其意,则百计挠之,使不得有所为。玠至嘉定,夔帅所部兵迎谒,才赢弱二 百人。玠曰:"久闻都统兵精,今疲敝若此,殊不称所望。"夔对曰:"夔兵非不 精,所以不敢即见者,恐惊从人耳。"顷之,班声如雷,江水如沸,声止,圆阵即 合,旗帜精明,器械森然,沙上之人弥望若林立,无一人敢乱行者。舟中皆战掉失 色,而玠自若也。徐命吏班赏有差。夔退谓人曰:"儒者中乃有此人!"

玠久欲诛夔,独患其握重兵居外,恐轻动危蜀,谋于亲将杨成,成曰:"夔在 蜀久,所部兵精,前时大帅,夔皆势出其右,意不止此也。视侍郎为文臣,必不肯 甘心从令,今纵弗诛,养成其势。后一举足,西蜀危矣。"玠曰:"我欲诛之久矣, 独患其党与众,未发耳。"成曰:"侍郎以夔在蜀久,有威名,孰与吴氏?夔固弗 若也。夫吴氏当中兴危难之时,能百战以保蜀,传之四世,恩威益张,根本益固, 蜀人知有吴氏而不知有朝廷。一旦曦为叛逆,诸将诛之如取孤豚。况夔无吴氏之功, 而有曦之逆心,恃豨突之勇,敢慢法度,纵兵残民,奴视同列,非有吴氏得人之固 也。今诛之,一夫力耳,待其发而取之,难矣。"玠意遂决,夜召夔计事,潜以成 代领其众,夔才离营,而新将已单骑入矣,将士皆愕眙相顾,不知所为。成以帅指 譬晓之,遂相率拜贺,夔至,斩之。成因察其所与为恶者数人,稍稍以法诛之。乃 荐成为文州刺史。

戎帅欲举统制姚世安为代,玠素欲革军中举代之敝,以三千骑至云顶山下,遣 都统金某往代世安,世安闭关不纳。且有危言,然常疑玠图己。属丞相谢方叔家子 侄自永康避地云顶,世安厚结之,求方叔为援。方叔因倡言玠失利戎之心,非我调 停,且旦夕有变,又阴嗾世安密求玠之短,陈于帝前。于是世安与玠抗,玠郁郁不 乐。宝祐元年,闻有召命,愈不自安,一夕暴下卒,或谓仰药死。蜀之人莫不悲慕 如失父母。

玠自入蜀,进华文阁待制,赐金带,权兵部尚书,进徽猷阁学士,升大使,又 进龙图阁学士、端明殿学士,及召,拜资政殿学士,恩例视执政。其卒也,帝辍朝, 特赠五官。以监察御史陈大方言夺职。六年,复之。

玠之治蜀也,任都统张实治军旅,安抚王惟忠治财赋,监簿朱文炳接宾客,皆 有常度。至于修学养士,轻徭以宽民力,薄征以通商贾。蜀既富实,乃罢京湖之饷; 边关无警,又撤东南之戍。自宝庆以来,蜀阃未有能及之者。惜其遽以太平自诧, 进蜀锦蜀笺,过于文饰。久假便宜之权,不顾嫌疑,昧于勇退,遂来谗贼之口;而 又置机捕官,虽足以廉得事情,然寄耳目于群小,虚实相半,故人多怀疑惧。至于 世安拒命,玠威名顿挫,赍志以没。有子曰如孙,取"当如孙仲谋"之义,遭论改 师忠,历大理寺丞,为贾似道所杀。

汪立信,澈从孙也。立信曾大父智从澈宣谕湖北,道六安,爱其山水,因居焉。

淳祐元年,立信献策招安庆剧贼胡兴、刘文亮等,借补承信郎。六年,登进士 第,理宗见立信状貌雄伟,顾侍臣曰:"此阃帅才也。"授乌江主簿,辟沿江制幕。 知桐城县,未上,辟荆湖制司干办、通判建康府。荆湖制置赵葵辟充策应使司及本 司参议官。葵去而马光祖代之,立信是时犹在府也。

鄂州围解,贾似道既罔上要功,恶阃外之臣与己分功,乃行打算法于诸路,欲 以军兴时支散官物为罪,击去之。光祖与葵素有隙,且欲迎合似道,被旨即召吏稽 勾簿书,卒不能得其疵。乃以开庆二年正月望夕,张灯宴设钱三万缗为葵放散官物 闻于朝。立信力争之,谓不可,且曰:"方艰难时,赵公莅事勤劳,而公以非理捃 拾之。公一旦去此,后来者复效公所为,可乎?"光祖怒曰:"吾不才不能为度外 事,知奉朝命而已。君他日处此,勉为之。"立信曰:"使某不为则已,果为之, 必不效公所为也。"光祖益怒,议不行,立信遂投劾去。初,立信通判江陵府,葵 制置荆湖,尝以公事劾立信,及在沿江府,亦谋议寡谐,立信于葵盖未尝有一日之 欢也。

擢京西提举常平,改知昭信军、权淮东提刑。景定元年,差知池州、提举江东 常平、权知常州、浙西提点刑狱。明年冬,即嘉兴治所讲行荒政。寻改知江州,充 沿江制置副使、节制蕲黄兴国军马、提举饶州南康兵甲,升江西安抚使。乞祠禄, 差知镇江,寻充湖南安抚使、知潭州。至官,供帐之物悉置官库,所积钱连岁代纳 潭民夏税,贫无告者予钱粟,病者加药饵,雨雪旱潦军民皆有给。兴学校,士习为 变。以潭为湖湘重镇,创威敌军,所募精锐数千人,后来者果赖其用。权兵部尚书、 荆湖安抚制置、知江陵府。

时襄阳被围危急,立信上疏"请益安陆府屯兵,凡边戍皆不宜抽减,黄州守臣 陈奕素蓄异志,朝廷宜防之。"乃移书似道,谓:"今天下之势十去八九,而君臣 宴安不以为虞。夫天之不假易也,从古以然,此诚上下交修以迓续天命之几,重惜 分阴以趋事赴工之日也。而乃酣歌深宫,啸傲湖山,玩岁忄妻日,缓急倒施,卿士 师师非度,百姓郁怨非上,以求当天心,俯遂民物,拱揖指挥而折冲万里者,不亦 难乎!为今日之计者,其策有三。夫内郡何事乎多兵,宜尽出之江干,以实外御。 算兵帐见兵可七十余万人,老弱柔脆,十分汰二,为选兵五十余万人。而沿江之守, 则不过七千里,若距百里而屯,屯有守将,十屯为府,府有总督,其尤要害处,辄 参倍其兵。无事则泛舟长淮,往来游徼,有事则东西齐奋,战守并用。刁斗相闻, 馈饷不绝,互相应援,以为联络之固。选宗室亲王、忠良有干用大臣,立为统制, 分东西二府,以莅任得其人,率然之势,此上策也。久拘聘使,无益于我,徒使敌 得以为辞,请礼而归之,许输岁币以缓师期,不二三年,边遽稍休,藩垣稍固,生 兵日增,可战可守,此中策也。二策果不得行,则天败我也,若衔璧舆榇之礼,则 请备以俟。"似道得书大怒,抵之地,诟曰:"瞎贼狂言敢尔。"盖以立信目微眇 云。寻中以危法废斥之。

咸淳十年,大元兵大举伐宋,似道督诸军出次江上,以立信为端明殿学士、沿 江置使、江淮招讨使,俾就建康府库募兵以援江上诸郡。立信受诏不辞,即日上道, 以妻子讬爱将金明,执其手曰:"我不负国家,尔亦必不负我。"遂行。与似道遇 芜湖,似道拊立信背哭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立信曰:"平章、平章,瞎 贼今日更说一句不得。"似道问立信何向?曰:"今江南无一寸乾净地,某去寻一 片赵家地上死,第要死得分明尔。"既至,则建康守兵悉溃,而四面皆北军。立信 知事不可成,叹曰:"吾生为宋臣,死为宋鬼,终为国一死,但徒死无益耳,以此 负国。"率所部数千人至高邮,欲控引淮汉以为后图。

已而闻似道师溃芜湖,江汉守臣皆望风降遁。立信叹曰:"吾今日犹得死于宋 土也。"乃置酒召宾佐与诀,手为表起居三宫,与从子书,属以家事。夜分起步庭 中,慷慨悲歌,握拳抚案者三,以是失声,三日扼吭而卒。以光禄大夫致仕,遗表 闻,赠太傅。

大元丞相伯颜入建康,金明以其家人免,或恶立信于伯颜,以其二策及其死告, 且请戮其孥,伯颜叹息久之,曰:"宋有是人,有是言哉!使果用,我安得至此。" 命求其家厚恤之,曰:"忠臣之家也。"金明以立信之丧归葬丹阳。

立信子麟,内书写机宜文字,在建康不肯从众降,崎岖走闽以死。

初,立信之未仕也,家窭甚。会岁大侵,吴渊守镇江,命为粥以食流民,使其 客黄应炎主之。应炎一见立信,与语,心知其非常人,言于渊,渊大奇之,礼以上 客,凡共张服御视应炎为有加,应炎甚怏怏。渊解之曰:"此君,吾地位人也,但 遭时不同耳。君之识度志业,皆非其伦也,盍少下之。"是年,试江东转运司,明 年登第,后其践历略如渊而卒死于难,人谓渊能知人云。

向士璧,字君玉,常州人。负才气,精悍甚自好,绍定五年进士,累通判平江 府,以臣僚言罢。起为淮西制置司参议官,又以监察御史胡泓言罢。起知高邮军, 制置使丘崇又论罢。起知安庆府、知黄州,迁淮西提点刑狱兼知黄州,加直宝章阁, 仍旧职,奉鸿禧祠。特授将作监、京湖制置参议官,进直焕章阁、湖北安抚副使兼 知峡州,兼归峡施黔、南平军、绍庆府镇抚使,迁太府少卿、大理卿,进直龙图阁。 合州告急,制置使马光祖命士璧赴援,数立奇功。帝亦语群臣曰:"士璧不待朝命, 进师归州,且捐家赀百万以供军费,其志足嘉。"进秘阁修撰、枢密副都承旨,仍 旧职。

开庆元年,涪州危,又命士璧往援,北兵夹江为营,长数十里,阻舟师不能进 至浮桥。时朝廷自扬州移贾似道以枢密使宣抚六路,进驻峡州,檄士璧以军事付吕 文德,士璧不从,以计断桥奏捷,具言方略。未几,文德亦以捷闻。士璧还峡州, 方怀倾夺之疑,寻辟为宣抚司参议官,迁湖南安抚副使兼知潭州,兼京西、湖南北 路宣抚司参议官,加右文殿修撰,寻授权兵部侍郎、湖南安抚使兼知潭州。顷之, 升湖南制置副使。大元将兀良哈OA兵自交址北还,前锋至城下,攻围急,士璧极 力守御,闻后队且至,遣王辅佑率五百人往觇之,以易正大监其军,遇于南岳市, 一战有功,潭州围遂解。事闻,赐金带,令服系,进兵部侍郎兼转运使,余依旧职。

似道入相,疾其功,非独不加赏,反讽监察御史陈寅、侍御史孙附凤一再劾罢 之,送漳州居住。又稽守城时所用金谷,逮至行部责偿。幕属方元善者,极意逢迎 似道意,士璧坐是死,复拘其妻妾而征之。其后元善改知吉水县,俄归得狂疾,常 呼士璧。时辅佑亦远谪,及文天祥起兵召辅佑于谪所,则死矣。

德祐元年三月,诏追复元官,仍还从官恩数,立庙潭州。明年正月,太府卿柳 岳乞录用其子孙,诏从之。

胡颖,字叔献,潭州湘潭人。父TS,娶赵方弟雍之女,二子,长曰显,有拳 勇,以材武入官,数有战功,事见《赵范传》。颖自幼风神秀异,机警不常,赵氏 诸舅以其类己,每加赏鉴。成童即能倍诵诸经,中童子科,复从兄学弓马,母不许, 曰:"汝家世儒业,不可复尔也"。遂感励苦学,尤长于《春秋》。

绍定三年,范讨李全,檄颖入幕,颖常微服行诸营,察众志向,归必三鼓。后 全败,遣颖献俘于朝,以赏补官。五年,登进士第,即授京秩。历官知平江府兼浙 西提点刑狱,移湖南兼提举常平,即家置司。性不喜邪佞,尤恶言神异,所至毁淫 祠数千区,以正风俗。衡州有灵祠,吏民夙所畏事,颍撤之,作来谂堂奉母居之, 尝语道州教授杨允恭曰:"吾夜必瞑坐此室,察影响,咸无有。"允恭对曰:"以 为无则无矣,从而察之。则是又疑其有也。"颖甚善其言。

以枢密都承旨为广东经略安抚使。潮州僧寺有大蛇能惊动人,前后仕于潮者皆 信奉之。前守去,州人心疑焉,以为未尝诣也;已而旱,咸咎守不敬蛇神故致此, 后守不得已诣焉,已而蛇蜿蜒而出,守大惊得疾,旋卒。颖至广州,闻其事,檄潮 州令僧舁蛇至,至则其大如柱而黑色,载以阑槛,颖令之曰:"尔有神灵当三日见 变怪,过三日则汝无神矣。"既及期,蠢然犹众蛇耳,遂杀之,毁其寺,并罪僧。 移节广西,寻迁京湖总领财赋。咸淳间卒,赠四官。

颖为人正直刚果,博学强记,吐辞成文,书判下笔千言,援据经史,切当事情, 仓卒之际,对偶皆精,读者惊叹。临政善断,不畏强御。在浙西,荣王府十二人行 劫,颖悉斩之。一日轮对,理宗曰:"闻卿好杀。"意在浙狱,颖曰:"臣不敢屈 太祖之法以负陛下,非嗜杀也。"帝为之默然。

冷应澄,字公定,隆兴分宁人。宝庆元年进士,调庐陵主簿,即以廉能著。有 愬事台府者,必曰:"愿下庐陵清主簿。"尤为杨长孺所识拔。调静江府司录参军, 治狱平恕,转运使范应铃列荐于朝。

知万载县,大修学舍,招俊秀治其业,旌其通经饬行者以劝。岁歉,弃孩满道, 乃下令恣民收养,所弃父母不得复问,全活甚众。叶梦得列其行事,风厉余邑。通 判道州。入监行在榷货务,迁登闻鼓检院。-

景定元年,奉使督饷江上,还,知德庆府。前守政不立,纵豪吏渔猎,峒獠遂 大为变,逼城六十里而营。应澄未入境,驰檄谕之曰:"汝等不获已至此,新太守 且上,转祸为福,一机也。胁从影附,亦宜早计去就,不然不免矣。"獠感悟欲自 归,惑谋主不果,众稍引去,应澄知其势解,即厉士马,出不意一鼓擒之,纵遣归 农,犹千余人,乃请诸监司,归郡之避难留幕府者,诛豪吏之激祸者。初经略雷宜 中意应澄必以济师来请,及是叹服,亟上其事,荐应澄可大用。

属县租赋,诿道阻久不至郡,应澄为之期曰:"首输者与减分,末至则偿所减。" 民惟恐后,不一月讫事。凡诸纲官廪稍军券,前政积不得者悉补还之,上下欣附。 应澄亦极力摩抚,与为简便。期年报政,奏罢抑配盐法及乞用楮券折银纲等五事, 以纾民力,诏就升本道提举常平兼转运使,俾行其说。首劾守令贪横不法十余人, 列郡肃然。最闻,加直秘阁。时经略使陈宗礼入为参知政事,帝问谁可代卿者,宗 礼以应澄对,旋召为都官郎官,未行,就升直宝章阁、知广州,主管广南东路经略 安抚司公事、马步军都总管,领漕、庾如故。

五司丛剧,应澄即分时理务,不扰不倦,常曰:"治官事当如家事,惜官物当 如己物。方今国计内虚,边声外震,吾等受上厚恩,安得清谈自高以误世。陶士行、 卞望之吾师也。"自闻襄、樊受围,日缮器械,裕财粟,以备仓卒,后卒赖其用, 屡平大寇,未尝轻杀,笞杖以降,亦加审慎,至其临事辄断,虽势要不为挠夺。后 卒于家。

曹叔远,字器远,温州瑞安人。少学于陈傅良。登绍熙元年进士第。久之,李 壁荐为国子学录,迕韩侂胄,罢。通判涪州,后守遂宁,营卒莫简苦总领所侵刻, 相率称乱,势张甚,入遂宁境,辄戢其徒无肆暴,曰:"此江南好官员也。"入朝, 为工部郎,出知袁州。以太常少卿召,权礼部侍郎,遇事献替,多所裨益。终徽猷 阁待制,谥文肃。尝编《永嘉谱》,识者谓其有史才。子觱,孙邰,皆登进士第。 族子豳。

豳字西士,少从钱文子学,登嘉泰二年进士第,授安吉州教授。调重庆府司法 参军,郡守度正欲荐之,豳辞曰:"章司录母老,请先之。"正敬叹。改知建昌县, 复故尚书李常山房,建斋舍以处诸生。擢秘书丞兼仓部郎官。出为浙西提举常平, 面陈和籴折纳之敝,建虎丘书院以祀尹焞。移浙东提点刑狱,寒食放囚归祀其先, 囚感泣如期至。召为左司谏,与王万、郭磊卿、徐清叟俱负直声,当时号"嘉熙四 谏"。上疏言:"立太子、厚伦纪,以弭火灾"。又论余天锡、李鸣复之过,迕旨, 迁起居郎。进礼部侍郎,不拜,疏七上,进古诗以寓规正。久之,起知福州,再以 侍郎召,为台臣所沮而止。遂守宝章阁待制致仕,卒谥文恭。子愉老,亦登进士第。

王万,字处一,家世婺州,父游淮间,万因生长濠州。少忠伉有大志,究心当 世急务,尤精于边防要害。登嘉定十六年进士第,调和州教授。端平元年,主管尚 书吏部架阁文字,迁国子学录。明年,添差通判镇江府。

时金初灭,当路多知其人豪也,咨问者旁午。郑清之初谋乘虚取河洛,万谓当 急为自治之规。已而大元兵压境。三边震动,理宗下罪己诏,吴泳起草,又以咨万, 万谓:"兵固失矣,言之甚,恐亦不可。今边民生意如发,宜以振厉奋发,兴感人 心。"为条具沿边事宜,遍告大臣要官,谓:"长淮千里,中间无大山泽为限,击 首尾应,正如常山蛇势,首当并两淮为一制阃之命是听。两淮惟濠州居中。濠之东 为盱眙,为楚,以达盐城,淮流深广,敌所难度。濠之西为安丰,为光,以达信阳, 淮流浅涩,敌每揭厉以涉之。法当调扬州北军三千人,自淮东捣虚,常往来宿、亳 间,使敌无意于东,而我并力淮西。淮西则又惟合肥居江、淮南北之中,法当建制 置司合肥,而以濠梁、安丰、光州为臂,以黄冈为肘后缓急之助。又必令荆、襄每 候西兵东来,辄尾之,使淮、襄之势亦合,而后大规模可立。"

论用兵,则谓:"当以五千人为屯,每屯一将、二长,一大将一路,又合一大 将而并合于制置为总统。淮东可精兵三万,光、黄可二万,东西夹击,而沿江制司 会合肥兵共二万,以牵制其中。行则给营阵,止则依城垒;行则赍干粮,止则就食 州县。"论屯田,则谓:"当于新复州军,东则海、邳,所依者水之险,西则唐、 邓,所依者山之险,画此无地无田不耕,则归附新军流落余民亦有固志。"

又谓:"戎司旧分地戍守,殿步兵戍真、扬、六合,镇江兵戍扬、楚、盱眙, 建康马司兵戍滁、濠、定远,都统司兵戍庐、和、安丰,以至池司兵戍舒、蕲、巢 县,江司兵戍蕲、黄、浮光,地势皆顺,皆以统制部之出外,而皆常有帅臣居内, 以本军财赋葺营栅,抚士卒,备器械,以故军事常整办。遇警急则帅臣亲统重兵以 行。比乃有以建康马帅而知黄州者,都统而知光州者,以池司都统而在楚州,以镇 江都统而在应天者,将不知兵,兵不属将,往往以本军之财,资他处之用,以致营 栅坏而莫修,士卒贫而莫给,器械钝而莫缮,宜与尽还旧制。"及请宽边民,请团 民兵,请援浮光,请边民之能捍边者,常厚其赏而小其官,使常得其力。其后兵兴 用窘,履亩之令行,则又言之庙堂曰:"今名更化,可反为故相之所不为乎?"其 他敷陈,往往累数万言,其自任之笃,切于当世如此。三年。授枢密院编修官。

嘉熙六年,兼权屯田郎中,因转对,言:"天命去留原于君心,陛下一一而思 之,凡恻然有触于心而未能安者,皆心之未能同乎天者也。天不在天,而在陛下之 心,苟能天人合一,永永勿替,天命在我矣。"差知台州,至郡日,惟蔬饭,终日 坐厅事,事至立断,吏无所售,往往改业散去,民亦化之不复讼,上下肃然,郡以 大治。才五月,乞祠去。三年,迁屯田员外郎兼编修,转对,言:"君臣上下尽克 私心,以服人心,以回天心。"迁尚右郎官,寻兼崇政殿说书。

四年,擢监察御史。首论史宅之,故相之子,曩者弄权,不当复玷从班。上命 丞相再三谕旨,迄不奉诏。上不得已,出宅之知平江府。又论之,疏凡五上,史嵩 之自江上董师入相,万又首论之,谓其"事体迫遽,气象倾摇,太学生欲趣其归, 则贿赂之迹已形。近或谓有族人发其私事,肆为丑诋者,以相国大臣而若此,非书 之所谓大臣矣"。然当时论相之事已决,疏入,迁大理少卿。万即日还常熟寓舍。 迁太常少卿,辞。差知宁国府,辞。召赴行在奏事,出为福建提点刑狱,加直焕章 阁、四川宣谕司参议官,皆力辞,乞休致。诏特转朝奉郎,守太常少卿致仕,卒。 嵩之罢相,众方交论其非,上思万先见,亲赐御札,谓万"立朝蹇谔,古之遗直, 为郡廉平,古之遗爱。闻其母老家贫,朕甚念之,赐新会五千贯,田五百亩,以赡 给其家。"

初,万之学专有得于"时习"之语,谓学莫先于言顾行,言然而行,未然者非 言之伪也,习未熟也,熟则言行一矣。故终其身,行无不顾其言。发于设施论谏, 皆根于中心。遗文有《时习编》及其他奏札及论天下事者凡十卷。

马光祖,字华父,婺州金华人。宝庆二年进士,调新喻主簿,已有能名。从真 德秀学。改知余干县,差知高邮军,迁军器监主簿,差充督视行府参议官。奉云台 祠。差知处州,监登闻鼓院,进太府寺丞兼庄文府教授、右曹郎官。出知处州,乞 降僧道牒振济,诏从之。加直秘阁,浙东提举常平。移浙西提点刑狱,时暂兼权浙 西提举常平。起复军器监、总领淮东军马钱粮兼知镇江。进直徽猷阁、江西转运副 使兼知隆兴府。以右正言刘汉弼言罢。后九年,起直徽猷阁、知太平州、提领江西 茶盐所。进直宝文阁,迁太府少卿,仍知太平州、提领江、淮茶盐所。迁司农卿、 淮西总领兼权江东转运使。

拜户部尚书兼知临安府、浙西安抚使。帝谕丞相谢方叔趣入觐,乞严下海米禁, 历陈京师艰食、和籴增价、海道致寇三害。加宝章阁直学士、沿江制置使、江东安 抚使、知建康府兼行宫留守兼节制和州无为军安庆府三郡屯田使,加焕章阁,寻加 宝章阁学士。始至官,即以常例公用器皿钱二十万缗支犒军民,减租税,养鳏寡孤 疾无告之人,招兵置砦,给钱助诸军昏嫁。属县税折收丝绵绢帛,倚阁除免以数万 计。兴学校,礼贤才,辟召僚属,皆极一时之选。

拜端明殿学士、荆湖制置、知江陵府,去而建康之民思之不已。帝闻,命以资 政殿学士、沿江制置大使、江东安抚使再知建康,士女相庆。光祖益思宽养民力, 兴废起坏,知无不为,蠲除前政逋负钱百余万缗,鱼利税课悉罢减予民,修建明道、 南轩书院及上元县学。扌尊节费用,建平籴仓,贮米十五万石,又为库贮籴本二百 余万缗,补其折阅,发籴常减于市价,以利小民。修饬武备,防拓要害,边赖以安。 其为政宽猛适宜,事存大体。

公田法行,光祖移书贾似道言公田法非便,乞不以及江东,必欲行之,罢光祖 乃可。进大学士兼淮西总领。召赴行在,迁提领户部财用兼知临安府、浙西安抚使。 会岁饥,荣王府积粟不发廪,光祖谒王,辞以故,明日往,亦如之,又明日又往, 卧客次,王不得已见焉。光祖厉声曰:"天下孰不知大王子为储君,大王不于此时 收人心乎?"王以无粟辞;光祖探怀中文书曰:"某庄某仓若干。"王无以辞,得 粟活民甚多。进同知枢密院事,寻差知福州、福建安抚使,以侍御史陈尧道言罢, 以前职提举洞霄宫。再以沿江制置、江东安抚使知建康,郡民为建祠六所。乞致仕, 不许。咸淳三年,拜参知政事。五年,拜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以监察御史曾渊 子言罢。给事中卢钺复缴奏新命,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卒,谥庄敏。

光祖之在外,练兵丰财;朝廷以之为京尹,则剸治浩穰,风绩凛然。三至建康, 终始一纪,威惠并行,百废无不修举云。

论曰:吴渊才具优长,而严酷累之。余玠意气豪雄,而志不克信。贾似道不用 汪立信之策,殆天夺其魄矣。向士璧卒厄于似道,宋之不足图存,盖可知也。胡颖 好毁淫祠,非其中之无慊,不能尔也。冷应澄安边之才。曹叔远、王万皆正人端士。 马光祖治建康,逮今遗爱犹在民心,可谓能臣已。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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