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王妃| 秦汉历史

《匈奴王妃》第31章 天降之神


半夜,忽然的天色大变,雷声隆隆,闪电凌厉,大雨滂沱,风声、雨声、雷声 交织在一起,高亢地呐喊于夜色茫茫的天际。好多部民自是惊醒,均是预感不详, 忧心忡忡地复又睡去。次日一早,艳阳高照,万道金光洒满天际,九重天界恍如琉 璃世界,金碧辉煌,昨夜的雷雨,一点踪迹也无。

议事大帐,明火灼耀,烈烈火光辉射在每个人的脸上,湖上金波一般,重影叠 翠,闪现出异样的光纹与神思。每个人的眼睛,精锐地瞟来瞟去,时刻注意着旁人 的动静,特别是须卜也刚和丘林基泰的动向。

禺疆坐在主位上,青白色的外袍勾勒出他威挺的身形,与座下的众多草原男儿 一样,威武勇猛,然而,即使不坐在主位上,他身上笼罩的无形的霸气,是他们望 尘莫及的;他傲岸的领袖气度,他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睿利,无不让人心生敬佩, 甘愿地臣服。须卜也刚和丘林基泰纵是不服,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片辽阔的草原上, 如此气魄、如此运筹帷幄的领袖,再难找到第二个。

禺疆冷冽如冰的视线扫向联盟各部落酋长,座下的,还有呼衍揭儿、伦格儿、 塞南、无敏等人,平静的眸底跳动着红烈的火簇;没有人知道,这把火簇,焦灼了 他的心底与情绪。

他看向伦格尔,微挑眉心,冷峻的眸色含了一抹笑影;伦格尔会意,轻缓地开 口,声音仍是洪亮,"兄弟们,今天要推选单于,在这之前,我先跟丘林基泰酋长 说一件事。"

伦格尔转向丘林基泰,脸上像是敷了白粉,是病态的惨白,眼睛略显无神, "基泰酋长,您美丽高贵的女儿非澜居次,已经答应嫁给我,酋长应该很开心,如 果您不反对,三天后我们就举行大礼。"

丘林基泰的脸颊、下颌肌肉遽然抽动,仿佛能听到骨头磨动的声音,瞪起圆滚 滚的眼睛,猝然地拍案而起:"你说什么?澜儿要嫁给你?"

伦格尔一哂,"基泰酋长,何须这么动怒?非澜居次就像天上飞翔的美丽大鸟, 丝毫不让展翅的雄鹰,高贵大方,相信追逐的飞鹰多得数不过来,然而,"他的话 语软中带硬,"澜儿的心比我们头顶的天还要高,看不上寻常飞鹰,我伦格尔何其 有幸,还请基泰酋长应下。"

在座众等,如何听不出伦格尔的话中弦音:明说丘林非澜看上伦格尔,暗里是 伦格尔掌控了丘林非澜;明明是请求丘林基泰答应,却是软硬适中地要挟。禺疆看 着两人的争执,脸上无起无落,始终轻敛笑意,胸有成竹一般。

"你休想!"丘林基泰伸出胳膊,直指伦格尔的脸面,手背上青筋暴涨。

伦格尔仍是一派气定神闲,"莫非基泰酋长认为我配不上非澜居次?"

"我老头子说句话。"无敏略显苍老的嗓音,流透出不属于他此种年纪的俏皮, "如果伦格尔配不上,只怕只有一个人配得上了,基泰酋长,你不是也想把女儿嫁 给禺疆酋长吧!这样一来,那可热闹了,三个女娃儿,不会吵架的吧!"

貌似调侃的戏语,实则尖锐的讽刺。丘林基泰并不是愚蠢之人,自然听懂了无 敏的冷嘲热讽,大怒:"你放屁!澜儿要嫁给谁,不用你们来操心!"

塞南说故事一般,悠慢地开口道:"基泰酋长,我正要跟您说一件事呢。昨晚 上半夜,有个黑衣人企图杀害禺疆酋长的儿子,幸亏伦格尔及时赶到,制止了这次 恶行。据黑衣人说,她是为弟弟报仇而来的。基泰酋长,对于这件事,你有何看法?"

丘林基泰的脸色瞬间剧变,竭力遏制住发颤的声音:"这名黑衣人,是男是女, 现在哪里?"

塞南眸底的笑很是理所当然,坦然道:"当然是有人看管着,而且折磨得只剩 半条命了,好像是一名女子,伦格尔"

伦格尔接过话头,笑眯眯地看着丘林基泰:"是一个女子,为了劝阻她,我挨 了她一刀,她就是我即将过门的阏氏。基泰酋长,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有半点差错,您来找我便是。"

任谁都能听出伦格尔意有所指--软禁丘林非澜,丘林基泰恨得咬牙切齿,暗 淡了恼怒的脸色,呼吸愈加粗重,眼看着就要冲动地跃身起来,须卜也刚赶紧高声 唤住:"基泰酋长,急什么!"他的眼睛甩出一束坚狠的光线,示意丘林基泰不要 冲动,转向禺疆,眼底的光静而发冷,真挚地说道:"禺疆酋长,关于我的女儿须 卜珑玲的事,您考虑的如何?"

禺疆灼灼的倨傲目光肆无忌惮,直言不讳地拒绝:"也刚酋长,谢谢您的美意, 我想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比如说,珑玲居次可愿意?"

"我女儿当然愿意了,这还用说吗?"

"我不愿意!"帐口传来一声娇喝,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抹光彩照人的白色 倩影雅致地走过来,抬眸正视大帐里或揣测或疑惑的目光,亭亭立于大帐中央,红 红的腮,冷冷的脸,衬得红昏的帐内更加昏暗。

众等英雄等待着须卜也刚的颜面尽失、尴尬与盛怒,探询的目光纷拥而至

须卜也刚一愣、既而大惊,浓眉紧紧皱住,低声喝道:"珑玲,你来干什么? 快出去!"

禺疆内心冷笑:呼衍揭儿可真是不简单,幸而雪不是一般女子,不然,以呼衍 揭儿的气概--须卜珑玲不就是一个例子?塞南、伦格尔正好望过来,三人对望一 眼,俱都是眉目暗挑,会意地凝住了唇边的笑意。

"阿爸,我有话要说。"须卜珑玲玄静地徐步走到呼衍揭儿案几旁边,垂下眸 睫,温柔地低唤,"呼衍大哥,难道你改变主意了吗?"

众多灼热、戏谑的目光定格在两人身上,帐中的气氛愈加难以揣测,每个人都 暗自叽咕:此种形势,是哪般?

呼衍揭儿眼梢的笑意浅浅地晕开,站起身、握住须卜珑玲的左手,朝向须卜也 刚,岸然的身躯凝重得让人敬畏,脸色异常的郑重其事,"也刚酋长,我要娶珑玲 为阏氏,请您答应!"

"你--"须卜也刚惊骇地吼出声,却又顿时抑制住暴躁的情绪,转而质问自 己的女儿,厉厉而言:"珑玲,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须卜珑玲定眸看向阿爸,清淡地回了一句:"就是这么回事,阿爸,我要嫁给 呼衍大哥。"

"不行!"须卜也刚骤然地提高了嗓音,生硬得不留余地。

在座众人被他震怒的喝声震得不觉一颤,帐内气氛顿觉压抑,火光散发的热量 更加炽热。

呼衍揭儿的身心蓦然地颤动,清俊的眼眸腾起一簇莫名的怒意:"莫非也刚酋 长认为我呼衍氏比不上挛鞮氏,我呼衍揭儿配不上珑玲居次,禺疆酋长才配得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须卜也刚揪扯着脸皮,尴尬地应着,嘴上仍是坚持, "几年来,呼衍氏在呼衍揭儿的带领下,发展迅速,让我们几个部落非常汗颜;呼 衍揭儿也成为我们草原上的一个传奇,可是,我已经把珑玲献给禺疆酋长,怎么可 以反悔,转而嫁给你呢?这不是让别人说我须卜氏不守信用,让我们大失颜面吗?"

须卜珑玲的一方素颜凝固得生冷,坚定道:"阿爸,我不要嫁给禺疆酋长!"

须卜也刚的面容震怒得暗红,霍然站起来,刚要说话,无敏抢在了前头,松弛 的眼中隐有锋芒掠过:"我说老弟啊,你可不要小瞧了呼衍氏部落。呼衍揭儿也是 联盟的首领,过个几年,说不定比我们的联盟还大,你须卜氏的女儿成为他的阏氏, 对你须卜氏有什么不好呢?再说了,年轻人的事,我们老头子操什么心呢,让他们 自己闹腾去吧!"

须卜也刚心中的怒火突然熄灭了,停滞了旺盛的怒在气,略一低头,沉思道: 对了,怎么没有想到呢,有呼衍氏暗中帮助,那么,登上单于大位,不是更有把握 吗?再说,自己早就料定了禺疆不会娶珑玲,之所以如此热衷地劝说,只不过是要 让挛鞮氏放松警惕。

禺疆突然开口道:"也刚酋长,既然珑玲居次已有心上人,那我就不强人所难 了。呼衍氏和我挛鞮氏实力相当,须卜氏和呼衍氏如能结成好事,想必也不会委屈 了珑玲居次。"

须卜也刚还想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于是故作无奈地坐下来,垂 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须卜珑玲柔倩地看着呼衍揭儿,清冷地抹开一丝笑纹,随而 面向大家:"抱歉,打扰各位了!"话毕,娉婷地走出大帐,雅洁的影姿消失于帐 口的微色光线,淡淡的晕。

禺疆棱角如削的脸上笑意轻浅,与座下的伦格尔、塞南、无敏、呼衍揭儿目光 交接,不动声色之际,心意已通:进展顺利,如此甚好,且看好戏更加精彩。

须卜也刚和丘林基泰也不是愚蠢之徒,已经意识到形势的发展已经脱离自己的 掌控,如今,丘林非澜已经落入挛鞮氏,为他们所要挟,不过,不管如何,在座的 各部首领呵呵,他们并不担心,单于大位,他们志在必得。

乔氏首领不耐烦地开口道:"现在,可以开始推选单于了吧!"

伦格尔站起身,语气悠缓,声音威严而强硬:"大家都知道,我们缔结联盟, 是在各部自愿的基础上结成的,每个部落和平共处,互相提携,共谋部落的发展壮 大,牛羊更多,部民更多,夺取更加丰美的草场,获得更多的财物辎重,让部民的 生活更加美好,大家说,是不是这样的?所以,我们要按照天神和祖先的旨意,推 选出一个大家都非常敬重的英雄,统领我们联盟各部,让我们的联盟更加强大!"

"现在,大家把心目中的人选说出来!"

各部首领三三两两地议论着,帐内气氛逐步升温,变成热烈地叫嚣,而嘈杂的 喧哗之中,充斥其中的,无非就只有两个名字:须卜也刚,丘林基泰。乔氏、当于 氏、韩氏、栗籍氏、沮渠氏等部落首领,喊声最高,姿势最为夸张,几乎变得装腔 作势了。

禺疆的双眸有如刀削,尖刻地拧着,凛冽的寒光横扫大帐,他并不惊讶,如此 形势,本就是在他预料之中,很好,太好了!他突一敛紧眸光,看向帐口,一个护 卫高喊着"报"奔进大帐。

护卫高声大喊:"酋长,天神显灵了!"

各部首领面面相觑,惊讶的脸上无一不是敬畏而惶恐的神色,噤若寒蝉地紧闭 了嘴巴,立时,大帐稍无声息,静沉得可怕,只觉各人的呼吸愈加混浊、沉重。

塞南站起身,对那护卫严厉斥责道:"什么天神显灵了,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训练场上聚集了好多部民,大伙儿都跪拜在地上,齐声向天空高喊 :天神显灵天神显灵!大伙儿还向天神请求庇佑。酋长,大伙儿让您快去看看呢!" 护卫描述得绘声绘色。

登时,帐内流漫开一股窃窃的私语语流,各部首领的脸上隐讳至深,或神秘, 或惊骇,好似真有其事一般。须卜也刚对上丘林基泰的目光,莫名其妙地轻微摇头, 脸色凝重了起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天神显灵?当真天神有知?

两人的神色,全部落入禺疆的眼中。他凛然地看向众人,目光犀利得雪亮: "兄弟们,我看,我们先去看看情况,如何?"

各部首领纷纷应好,既而纷拥出帐,来到训练场上。训练场上,几千部民齐刷 刷地跪在草地上,匍匐在地,姿势异常恭敬,不敢有丝毫亵渎。甚至,有的部民因 为太过畏惧,弓起的脊背瑟瑟发颤。金灿灿的阳光洒照下来,流光溢彩,恍恍的耀 目,逼迫得无法抬头仰视。

一片明媚之中,训练场上肃穆无声,气氛无比庄严。

一行人走近了,来到跪拜在地的部民前面,赫然映入眼中的,是一番奇异的景 象:绿茵茵的草地上,铺展开一方巨大的鲜艳红绸,鲜红草绿,对比强烈,直撞人 心;红绸边缘似有隐隐的金色亮光透射而出,流窜于四周,更显得肃然、尊贵、神 秘,不可侵犯;极小极小的嘶嘶声响流散开来,如果不是雅雀无声,这微弱几近于 无的声响根本就听不到。

禺疆和伦格尔等众人互望一眼,皆是怀疑和不解,这方巨大的绸布从哪里来的? 当真是天神显灵了?

丘林基泰沿着红绸走过来、走过去,仔细观察着这块普通的红绸,疑惑道: "这块红绸子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看出什么来了吗?"

大家纷纷摇头,注目于眼前奇异的景象。丘林基泰上前三步,想要掀开红绸探 个究竟的,却没想到,他的手刚一接近红绸,那红绸边缘流窜的金光漫延上他的身 体,在他的身体上四处流窜,速度越来越快,金光熠熠,耀目如日光,而他的脸上 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红、一阵青,轮次交替,魔鬼一般恐怖,让人见之十分怪异 与可怖。

一时之间,众人不敢上前。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丘林基泰急速地往后跌 去,步伐凌乱,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脸色灰暗得吓人,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 眼底的目光惊慌无措。

匍匐在地的部民们小声地议论着,唉声叹气:"天神发怒了,才会惩罚他的!"

"只有天的儿子,才能掀开红绸的,不能乱动的呀,天神会降下灾难的。"

"谁是天的儿子啊?是不是能掀开红绸的,就是天的儿子?"

一个神巫缓步走出来,单手抱肩,高声莫测地说道:"这是天神的旨意,不可 亵渎!掀开红绸者,就是天的儿子,就是我们部落联盟的首领,就是我们英明、伟 大的单于!"

须卜也刚自是觉得奇怪,心里叽咕着会不会是挛鞮氏部落搞出的诡计,不过, 这种景象确实很诡异,并不是神巫能捣弄出来的玩意儿,难道真是天神的旨意?今 日正好是推选单于之日,按说下达旨意也是合情合理的。

思及此,须卜也刚决定上前一试,说不定,自己就是天的儿子,就是伟大的单 于。然而,他的下场和丘林基泰是一样的,刚刚伸手接近红绸,就被弹出五步开外, 四面朝天地仰倒在地,狼狈至极。

丘林氏和须卜氏的下场如此滑稽,各部首领更加不敢有所造次,静观其变,反 正,这单于的位子,是不会轮到他们的。

禺疆接收到伦格尔等人鼓励的目光,点头决定一试。他昂挺地走上前,胸中闷 沉,心跳像是凝滞了一般,沉重地跳动--说到底,他也是害怕的,害怕天命的不 可逆转,害怕顷刻之间的一败涂地,然而,无论如何,都必须一试。顿然,他的眸 光森寒无边,锋锐地刺破了重重的日光,迎向辉煌。

部民们和各部首领睁大眼睛,惊得目瞪口呆,眼如铜铃。

一束强烈的金灿光芒从上到下、倾泻如潮,笼罩住禺疆的整个躯体,光芒灿灿, 似金色又似透明,又或者是半透明的,雪亮如刀刃寒光,强烈如正午阳光,璀璨到 了极致;沐浴在强光中的禺疆,宛如天神从天而降,让人情不自禁地敬畏、激动、 狂喜,而又不敢置信。

而他却完全没有知觉似的,兀自弯腰,一手拽住红绸的一角,猛一用劲,生生 地扯高红绸,霎时,红绸漫卷在半空中,仿佛清晨时分的朝霞彤云,艳色无边,绯 彩流溢;接着,他猛力地朝边上掼去,红绸缓缓地飘落在草地上,姿势柔软。

红绸覆盖下的景象,怕是让人更加匪夷所思。

小草覆盖的草地上,金光四溢,流转的细微颗粒汇聚成一束束的光流,袅袅地 浮动在小小的草尖上,细微如秋雨,迷迷蒙蒙;光流之下,是金黄、鲜亮的细沙, 那是沙海中强烈阳光暴晒下的金沙,绸缎般光滑,却仿佛赐予了天神圣光一般,神 圣威严;一道道的细沙、有规律地组合成一个巨型的图案,这个图案,让部民们再 一次敬畏如神明,让各部首领僵立当场。

这是挛鞮氏部落的徽记:一只雄鹰振翅高飞。雄伟,浩瀚。

禺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金光闪耀、夺人心魄的部落徽记,一瞬间, 全身的血液腾烧起来,一波又一波地冲涌,沸腾了他的胸口和脑门。他不相信展现 在眼前的一切,却又无法解释,或许,这真是天神的旨意?

神巫跪拜在地,敬畏大地一般,朝着禺疆颂扬道:"天神啊,谢谢您的指示! 尊贵的酋长,天神已经明示,您就是天的儿子,我们至高无上的单于。兄弟们,我 们新一任的单于,诞生了!"

苍老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是诚挚的,热烈的,宏伟的,壮丽的。

各部首领再一次地面面相觑,惊惶的眼神,流露出他们惶恐的心情。或许,他 们都惊恐地联想到,昨夜的一夜雷雨,就是天神的预示,就是在告诉他们:联盟单 于只能是挛鞮氏部落的酋长。

草原盛会的这三天,挛鞮氏部落的左右大将找过他们,半是威胁,半是利益, 恩威并施,只要他们推举禺疆酋长,挛鞮氏部落一定会加以援手,帮助他们度过每 一个困难。而之前,须卜也刚和丘林基泰也要他们推举,迫于须卜氏和丘林氏的即 时好处,在大帐之中,他们选择了须卜氏和丘林氏,而如今,天神的旨意,他们是 万万不敢违逆的,否则,他们就会遭到上天的惩罚,经受饥饿和寒冻。于是,他们 陆续地跪拜在地,顺从上天的安排。

听着神巫的颂语,须卜也刚和丘林基泰对望一眼,针扎一般难受,为什么偏偏 是禺疆呢?真是天神的安排?看着各部首领纷纷下跪,无奈地想到:大势已去,不 可逆转了!他们,终究是斗不过禺疆然而,说实话,禺疆确实是草原上再也找 不出第二个的大英雄,各个方面都胜人一筹,或许,天神在庇佑着他呢,他举行大 礼的那日,他差点就死在他们的手里,最终仍是无法让他从此消失。想起那次阴谋, 他最终放了他们,如果是自己,他们不会有他如此的胸襟气度。

如此想着,他们心灰意冷,情不自觉地耷拉了脑袋,缓缓地跪在草地上,只见 微笑着的禺疆,神色淡定、从容不迫,仿若天神一般傲岸不群,俯瞰众生。

这一幕,远远站立在人群之外的两个女子,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她们转身离开, 徐缓的步伐,翻飞的裙裾,衬托出她们的身影愈加自信、美丽。

杨娃娃侧目望她,粉颜上舒展开一抹轻俏的笑靥,赞叹道:"乌丝,你好厉害! 你是怎么做到的?"

"没什么,神女就不要多问了。"乌丝答道,清冷的嗓音夹带着一丝疲惫, "神女,我会离开挛鞮氏部落一段时日,而您将会遭遇一次劫难,请您万事小心。"

"劫难?什么劫难?"她刚想问清楚,乌丝故技重施,快速地、轻飘飘地走远 了,白色的身影逐渐消失于明媚的阳光中,"每一次都是这样,说话总是不说清楚, 还不如不说。"

杨娃娃垂头丧气地走着,始终想不明白,乌丝到底是什么人;她了解多年前的 事情,她可以起死回生,她可以预知未来,她甚至可以搞出一些虚幻的东西,让每 一个人都相信:那是天神的旨意;她,是人、还是巫、还是神?她这么帮助自己, 难道是后土娘娘的安排?

走着走着,忽然,一阵旋风从身后疾速地一掠而过,她猛然站住,定眸一看, 那掩脸跑着的高挑身影,仿佛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一路翻飞的淡黄裙摆如彩蝶 扑翅,翩翩欲飞,洒落片片的忧伤;伤心而凌乱的脚步,越来越远好像,是丘 林非澜。

紧接着,又一阵旋风涌来,却是在身旁猛然刹住。须卜珑玲气喘吁吁,眉目扭 在了一起,喉间拼命地吞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糟糕了--非澜姐姐生气了- -一个人往前面跑了--"

"怎么生气了?谁惹她生气了?"杨娃娃奇怪地问道。

须卜珑玲调好呼吸,稳住心神,脸上红扑扑的殷红绯彩:"是伦格尔。我和非 澜姐姐站在伦格尔和塞南等人不远的地方,无意中听到了他们说的话,非澜姐姐很 生气,上前打了伦格尔一巴掌,转身就跑了!"

"他们说什么了?"

须卜珑玲白里透红的脸上有一些伤怀:"他们的意思,好像是,伦格尔是因为 要牵制丘林氏部落,才故意接近非澜姐姐的,然后是为了更好的掌控丘林氏部落, 才要娶她的。非澜姐姐听到这些,哭得很伤心!"

"这可真是咳"杨娃娃算是明白了个中原因,叹气地说道,突然,一 个高大的人影从前方快速地一晃而过,有如鹿奔,铆足了劲儿,朝着丘林非澜的方 向狂奔而去。她开怀一笑,朗声道:"放心好了,总会雨过天晴的。"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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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王妃》第32章 铁蹄踏秋风


禺疆顺利地登上联盟单于大位,统帅联盟十个部落。之后,须卜隆奇迎娶呼衍 玫儿,呼衍揭儿迎娶须卜珑玲,而且,洛桑和真儿的大礼亦在秋风乍起之际举行, 遗憾的是,丘林非澜一直不肯原谅伦格尔,即使伦格尔三次赶到丘林氏部落拜访, 丘林非澜始终不松口。伦格尔亦是无奈,入夏之后再没去过,想她如此心高气傲, 知悉自己当初接近她的意图,难免心里不痛快,如今,只能等着她自己想通的那一 天。

又是一年秋天,想来,杨娃娃来到草原已经一年多了,已经习惯了这片辽阔无 边的草原,习惯了草原上深蓝浩瀚的长空,习惯了毡帐、牛羊、秋风、狼嚎,习惯 了牧民纯朴的笑脸与铁蹄驰骋的轰响,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习惯了禺疆激情不 减的爱。

最初的一缕秋风,从青葱的树梢倾漫而过,惊黄了翠绿的叶子,凋落了枯萎的 生命,涌荡起阵阵的凉意,仿佛一夜之间,秋意染黄了疏林草地,冷意瑟缩了牧民 的脊背,却迎来了一年之中最丰盛的时节、最欢乐的日子。

在这丰收的时节,联盟中某些部落时不时地南下剽掠,如风如电的铁蹄多次插 入楼烦的边界,抢夺牛羊财物,劫掠妇女小孩,一眨眼的功夫,边界上多个牧民区, 已经人去楼空,惟见一队神出鬼没的铁蹄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徒留破损的毡帐、 哭泣的老人、逃奔的鸡鸭、狂吠的黄狗,灰白的絮草,肆意地飘荡在秋风中,冷意 嗖嗖,满目凄凉。

眼见不劳而获的利益如此容易,韩氏、栗籍氏、沮渠氏三个部落的首领愈加纵 容属下四处剽掠,获取更多的过冬物资。不久,楼烦王获悉边界惨况,极大的震怒, 当即派出一万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扫荡了韩氏、栗籍氏、沮渠氏三个 部落。三部首领各携一小队骑兵拼命突围,赶到挛鞮氏部落求援,恳请禺疆单于出 兵夺回部落。

禺疆单于安顿好三部首领之后,立即招来联盟各部首领,升帐召开紧急会议。 韩氏、栗籍氏、沮渠氏三部首领声称楼烦夺走了他们的草场,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 的家园,恳请各部兄弟出兵,给楼烦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匈奴铁骑的厉害。

最后商定,集结三万骑兵,征讨楼烦,夺回家园。为了树立威信、展现雄风, 禺疆亲自挂帅,伦格尔为左大将,须卜隆奇为右大将,出兵的各部仍由各部首领率 领,于清晨整队出发。丹红的太阳冉冉升起之际,禺疆率领各部首领在神龛祭天, 祭祀活动结束之后,立即出发。

薄雾漫动,金灿的霞光刺破了青灰色的天幕,万丈金芒之下,排列整齐的三万 骑兵静穆地站立,腰杆挺直。璀璨晨光中,绣着各种动物图案的旗幡,迎风飘掠, 猎猎作响。一声低沉的号角自远方响起,逐渐地高亢,绵绵不绝地传向四野,直捣 人心。

禺疆俯视众将、众等骑士,拔刀出鞘,斜指天际,黑色风氅迎风荡卷,身形挺 拔、气度绝傲;登时,战鼓擂动,闷沉、浑厚的鼓点,声声震耳,与号角齐鸣,惊 天动地的呼啸、震得耳际呼呼作响。

得得得,铁蹄的鼓点逼近,一骑绝响、止于神龛前方,白色骏马上跃下一名高 挑女子,萧然站立于马旁,天青色的骑装,衬得她的容姿愈加形销骨立;冷淡的脸 庞饱含风尘与企盼,漆黑的丹凤眼静静地、痴迷地望着伦格尔,顾盼神飞之际跃动 着一缕轻愁。

伦格尔得到禺疆的默许,欣然走向丘林非澜,眉眼低低地笑,沉惑道:"你怎 么来了?你的眼睛都黑了,路上很辛苦吧!"

鼓声擂天动地,愈加急促,震裂九重云霄。禺疆脸容冷肃,眉峰如刀刃,扯开 浑厚的声音:"准备,即刻出发!"

三万骑兵齐声呐喊,大地震动,直贯云层。赫赫军威,慑人心魄。

丘林非澜听闻单于的号令,沉暗了眸底的晶彩,心中千言万语,却已说不出一 个字,只化作一句关切:"一切小心!"

禺疆转身来到杨娃娃面前,定敛起眸中层层的涟漪,深深地望着她。这是他们 第一次分离,万千情绪凝结于"离别"两个字;于她,战场上他的生死悬于一线, 她只能在夜下担惊受怕;于他,柔情温腻只会慢慢销蚀他的斗志,雄鹰,必须搏击 长空,必须在刀光箭雨中磨砺生命的纯度与厚度不舍,是必然,舍,是必须。

禺疆的眉宇英锐勃发,粲然一笑,伸手宠溺地轻拍她的脸颊,黑亮的眸中、眷 恋如海,却不得不着意冷却;他坚定地转身,稳健地走向战马,一掠而上,纵马而 去。

黑色风氅,翻卷如翅,迎风荡漾,一如雄鹰振翅,劈风破浪。

霎时,铁蹄轰响,万千将兵紧跟在单于后面,撒蹄如飞,纵马奔腾;放眼望去, 沙尘弥漫,数万骑兵如潮水滚滚地翻涌而去,升腾而起的,是浩浩的杀气。

伦格尔面沉如铁,嗓音渐促:"等我回来,好不好?"

丘林非澜竭力克制着翻涌的酸意,仍是迷蒙了眼,声音滞涩:"嗯,我等你, 你一定要回来"

伦格尔揽住她的肩背,狠狠地吻住她的娇唇,如火如电,极短的一瞬,亦是情 意的涌动不息。他放开她,毅然转身,不再作任何留恋,上马驰骋,渐渐凝成一个 小小的影子,激然跃动。

楼烦王派出三万骑兵迎战,于楼烦与匈奴边界处对垒。

楼烦是北狄的一支,约在春秋之际建国,其疆域大致在今山西省西北部的保德、 岢岚、宁武一带。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向匈奴人学习骑射击时,改革军 队,训练出一支精锐骑兵,打败了一向在内长城附近活动的楼烦和林胡,北部疆域 拓展了千余里,先后设置了云中、雁门、代三郡,与匈奴隔外长城相望。

楼烦受到匈奴与赵国的夹击,被迫处于河套以南、长城以北地区,以畜牧、骑 射为生。在新任楼烦王伊车侯的统领下,休养生息,韬光养晦,骑兵猛增,马壮羊 肥,发展迅猛,实力空前,近年来与漠南的匈奴部族分庭抗礼,时有战争,共有大 大小小十几次。

交战十天,三次大战,五次小战,楼烦损失一半骑兵,匈奴亦损失一万人马; 最后一次大战,楼烦主帅于围困之中拼力突围,仓皇南逃。然而,禺疆也不幸左腿 中箭。

断断续续的,前方传来时好时坏的消息,杨娃娃听得心惊胆战、夜不能寐。操 心,是最熬人的,没有即日,她便清瘦了。这日,夜幕降临,前方两名骑兵先行回 来报告消息,禺疆单于凯旋归来,明天午时即可到达。她禁不住又惊又喜,想着十 日来的难熬,而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却要时时地如履薄冰,当真是智谋、耐力、心 力、体力的极大挑战。

"阏氏,怎么说?怎么说?是不是凯旋归来?何时归来?"未见其人,已闻其 声,丘林非澜风风火火地闯进大帐,激动得脸颊绯红,见阏氏端坐着笑眯眯地看着 自己,爽朗的情致立时娇羞地收敛起来,换作低低的一句,"阏氏,好消息,还是 坏消息?"

杨娃娃抱着瞳瞳玩耍,一时高兴,兴起了捉弄之意,打趣道:"非澜,你到底 何时嫁给伦格尔?要是他回来了,你又跑回家了,那他还不如不回来呢!"

丘林非澜坐下来,斜飞的丹凤眼流荡开丝丝缕缕的情意,轻微地撒娇道:"阏 氏告诉我吧,是好消息吧,他们何时回来?明日吗?是不是?"

"是是是,你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去迎接未来的夫君呐!"杨娃娃取 笑道,美眸中的灿灿光华,流散出开怀的笑意。

突地,万千铁蹄激越地踏击着大地,从地心滚涌不绝地传来,异常的厚实、闷 重,数量之众,难以估量丘林非澜喜上眉梢,兴奋地叫道:"阏氏,你听,是 单于他们回来了吗?不一会儿,他们就该到方形广场了,我们快去看看吧!"

杨娃娃轻锁眉头,仔细倾听擂鼓般的铁蹄声,心念转动,沉吟道:"不,不是 他们回来,但是听起来好像有数千之众,会是什么人呢?"会不会是某个部落 趁禺疆出征之际,趁机端了挛鞮氏的老窝,灭了挛鞮氏?似乎,很有可能?那么, 是谁?她眉心一跳,预感非常不妙,心中莫名的惊慌,颤抖了声音:"快,去找塞 南。"

丘林非澜也感觉到这铁蹄声的不寻常了,紧跟在阏氏后面,冲出大帐。浓密不 透的夜色之中,不远处隐隐的火光闪耀,染红了群星闪亮的夜幕,远处的毡帐传来 了惨烈的叫声、尖锐的马嘶声、各种动物的嘶叫声;而那铁蹄声声,愈加迫近,仿 佛敲打在耳膜上,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确定了情况,杨娃娃反而冷静下来,朝丘林非澜道:"非澜,我去找塞南,麻 烦你帮我看着孩子,啊?"

丘林非澜用力地点点头,目送她一溜烟跑远了,回身进帐

铁蹄的巨响越来越紧迫,仿佛就在身旁,长长的号角声尖锐地响起,在空中拖 曳绵长;杂乱的人声渐次传来,愈加响亮,哀号、惨叫、吆喝,充斥于不再平静的 夜空,如潮水般灌进杨娃娃的心间她的呼吸骤然一顿,如此情势,肯定是突袭!

她往广场跑去,手中提着一把又窄又长的佩刀。这精美的佩刀是禺疆从命人专 门打造的,轻薄有如苇叶,刀身闪耀着寒芒,刀刃薄如霜雪,锋利有如秋风横扫。 一见之下,她非常喜欢,经常以此练习荒废多时的武术。

此时,迎面跑来的正是洛桑。洛桑的脸色在夜色下显得发白,又慌又急,急切 道:"阏氏,不好了,大批骑兵杀进来了,纵火、屠杀,很多部民、很多牲畜都遭 殃了!"

杨娃娃快步走着,揪心紧紧的,胸中腾的烧起一把火,颤声问道:"知道是什 么部落吗?塞南在哪里?"

"还不知道,已经派人前去打探了。塞南已经召集兵马了,这会儿正在广场上 部署。"洛桑赶在她面前,拦阻道,"阏氏不要去广场,塞南让我抽调护卫保护你 们,阏氏还是回大帐吧。"

顷刻间,火光冲天,灼烧天幕,烟雾漫天飞扬,铁蹄呼啸、惊马嘶鸣、惊慌人 声的声响,混融交错,汇聚成惊变的恐慌,直裂人心。情形无法分辨,刻不容缓, 杨娃娃没有思虑地冷硬道:"你派人去保护两个孩子,现在只有非澜在那里,我到 广场去看看。"

"阏氏,不要去"洛桑阻止的话尚未说完--

一排密集的冷箭飞射而来,洛桑挺身相护,铛铛铛数声,斩断、劈落急劲的箭 矢,大声喊道:"阏氏,快走--"

又是数支冷箭潮水般飞奔而至,杨娃娃不及思索,操起佩刀猛砍,刷刷刷地荡 开所有致命的箭镞,金铁白银激撞的嘶叫,铿然轰响,耀目的冷光乍然涌起,飞悬 而起又急落而下,寒气森森。

激斗之中,一群骑士已然逼近。

"哟,这妞儿不错,大爷我好久没有享受了!"一个骑士摸索着下巴,神情猥 亵地看着杨娃娃,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手上的弯刀垂落在地。

杨娃娃冷透了脸色,忿然凝眸,待他走近,陡然地翻转手腕,急速出击,往他 的脖颈霍然地横砍下去;登时,头颅轻飘飘地冲天飞起,抛掷草地,血花乱溅,迷 蒙了所有骑士的眼。

一干骑士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可怖的一幕,这女人,太恐怖了,杀人的速度简 直匪夷所思,不,根本就看不清她是如何杀人的又一个骑士惊颤着嗓音,喊道 :"兄弟们,我们一起上。"

骑士们一拥而上,杀声震天。杨娃娃和洛桑对望一眼,眸中狠色汇聚,一齐握 紧了刀柄,迎上持刀奔跑的敌人好久没有如此快意地杀伐,杨娃娃只觉周边都 是锋利的刀尖,一不小心就会削减当场;她力求速战速决,往致命的要害招呼,出 招快如闪电,身形变换灵活如飞,轻薄的刀尖儿划过热腾的血肉,嘶拉出此刺耳而 又沉闷的呻吟。

寒意萧萧的刀光纵横如练,暴涨成势,银白的杀气如沸水翻腾,形成围剿之势, 团团围住单独作战的杨娃娃和洛桑惨烈的激斗,生命的呜咽渐次低沉、肃杀。

一干勇猛的骑士,接连倒地

一队骑兵浩浩荡荡地冲涌而来,如风如电,眨眼间,数十之众的战马赫然雄立 于两人跟前,团团包围住两人;帅旗猎猎飞扬,火光照耀下,帅旗下一匹雄俊战马 上巍然而立的,是一位年轻的将领,深目高鼻,薄唇紧抿,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娃娃。

远处,杀声震天,疯狂地叫嚣;近处,铁甲霍霍,杀气纵横,静肃、凝重的气 氛之下,暗潮涌动,夜空染透了赤红的血色。

洛桑挡在杨娃娃前面,愤然的架势,正气凛然。她凝视着高高在上的年轻将领 :铁甲光寒,威慑之中隐透出俊朗的洒毅之风,那双深黑的星目,邃远之外,多了 些许秀致,映衬得脸容修薄、端润。他是谁?哪个部落的首领?为何他如此盯着自 己?他那淡淡的眸光,却是审视的姿态,似乎别有意味。

一骑兵叫道:"这是我们楼烦王子,你可是单于阏氏?"

杨娃娃脑子里一哄,楼烦王子?老天,不是大败而逃吗?对了,肯定是冲着某 个目的而来的,什么目的呢?灭了挛鞮氏的老窝?夺取大片牧场?可是,禺疆带走 了一万骑兵,部落中只剩下五千了,塞南紧急召集,还不知道能召集多少呢!她压 下诸多思虑,缓下急促的呼吸,脸上不动声色,冷静道:"我是。"

楼烦王子深深的俊目微露赞赏,开口道:"如此甚好,那么,请阏氏跟我们走 一趟吧!"话音刚落,他挥动手臂,示意骑兵行动,抓住她。

洛桑心中慌乱,仍自镇定地挡在前面,喝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如此看来,他们的目标是自己?为什么要抓走自己呢?威胁禺疆吗?不行,不 能让他们有所要挟。杨娃娃冷眸微勾,掀高羽睫,嗤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一趟?"

"因为,你的部民,可以活过今晚,你的牛羊,明日还可以奔跑,你的牧场, 还是属于挛鞮氏部落的"楼烦王子薄薄的唇一张一合,轻狂的嗓音潇洒如凉风, "我们楼烦的骑兵已经控制了你们整个部落,你可以不跟我走,只不过,明日早上, 这里将会成为一片废地。"

"你不相信?你们三千骑兵,怎么和我一万骑兵对抗呢?"

这个交换条件,确实非常诱人!楼烦真正的目标,是自己,不过,到底是何用 意?杨娃娃百思不得其解,却拿定了主意:"好,我跟你走一趟,不过,你可以保 证,你的骑兵不会屠杀、纵火吗?我的部民和我的家园会安好吗?"

一骑士不耐道:"我们王子说的话,当然都是算数的。"

"我是在问你吗?"她朝那个开口的骑士瞪了一眼,冷峭的眸光阴郁地逼向他, 迫得他乖乖地低下头去;她转向楼烦王子,不屑道,"我还有一个问题,麻烦楼烦 王子亲自回答我。"

楼烦王子惊讶于她那让人心悸的目光,微感意外,于是很有礼貌地说道:"阏 氏请说!"

楼烦骑兵如潮水般涌来,有序地分布在四周,横亘的阵势浩荡、威慑,火光腾 耀,照亮了铁甲、箭镞与刀剑;杀气如飒飒秋风,翻腾不息,人惊马嘶的声响渐次 停歇,四野静谧,气氛愈加森严。

杨娃娃淡然一笑:"王子请我去楼烦,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

楼烦王子了然地一笑,知道她所担心之事,俊秀的眼眸飞上一抹精锐的灿光: "阏氏请放心,你在楼烦会很安全!"

为何他如此爽快?是别有阴谋,还是空口屁话?她急速地转动着脑子,却仍是 无从猜测,于是应付道:"王子真是爽快,好,如果你马上撤兵,我马上跟你走!"

"阏氏,不可以。"洛桑着慌地阻止道,他想象得出来,单于知道阏氏被楼烦 劫走之时,不知道会如何疯狂,那种情形,真是不敢想象。

杨娃娃自是知道禺疆的反应会是如何激烈,眼下,却是无可奈何;她爽朗道: "洛桑,报告给单于,就说我去楼烦玩几天,楼烦王子会送我回来的,让他放心好 了!"

洛桑咬牙,清朗地嗓音充满了揶揄,说道:"王子,我是不会离开阏氏左右的, 多我一个人,楼烦应该容得下吧!"

"那是自然,非常欢迎。"楼烦王子清风似的笑容很是温文尔雅。

杨娃娃原想阻止洛桑,想想算了,禺疆应该可以理解的,也会冷静地处理,于 是,跟随楼烦骑兵,连夜赶回楼烦,于次日黄昏时分到达楼烦王庭。

塞南眼睁睁地看着阏氏离开,恼恨自己为何如此大意、如此失败,恨不得砍了 自己的胳膊。当即,他派人火速赶去禀报给禺疆单于,快马加鞭,总算于清晨时刻 赶到。当禺疆听到如此消息的时候,惊愕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仿若万里无云的天空, 空荡得出奇随之,呼吸停止,整个人仿佛窒息了一般全身血液,渐渐地冰 冷,指尖冰冷,足尖冰冷最后,怒气高涨,冷血翻涌、逐步地沸腾,灼烧着他 的意识

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乖乖地跟他们走。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摇
匈奴王妃| 秦汉历史

《匈奴王妃》第34章 反攻


庆功宴高潮迭起,歌舞渐歇,酒酣耳热,君臣、将士们酩酊大醉,调笑、嬉骂、 疯行、狂语,丑态毕现;或仰天而躺,或俯身而卧,鼾声渐高;有的拿着酒杯东摇 西摆,有的眯瞪着眼睛哭笑不止王庭内外,火光闪耀,醉倒一片从远处观 之,靡丽纷乱,醉生梦死

浓浓夜色的掩护之下,奔腾的铁蹄呼啸着、狂烈地扑向酒气冲天的楼烦王庭; 因这庆功宴的举行,各个关卡早已松懈,铁蹄毫无阻碍地横冲直撞,直捣王庭中心, 就像大漠无边的黑夜之中突然出现的狼群,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楼烦王以及将士们的 面前。在他们反映过来之前,尖锐的箭镞已经贯穿他们的头颅、喉咙、胸膛,贯穿 他们尚未清醒的意识。

楼烦王,就是如此可笑地死于乱箭之下,死于缤纷的美梦之中。他的头颅,被 某个骑兵一刀砍下,挂在战马上,也仅仅是得到赏赐的战利品之一。

所向披靡的两万铁骑,就是禺疆统领的联盟骑兵。听闻消息,他立即下达命令 :踏平王庭,扫荡楼烦。马不停蹄地狂奔一个白天,狂热的激情鼓舞着骑士们复仇 的斗志,于夜幕掩护之下,快速地控制了整个楼烦王庭。

禺疆找遍了王庭的所有营帐,疯狂的举动、咬噬的表情让人心惊胆颤,足以摧 毁一个正常人的神经,因为,他没有找到他的阏氏,他没有看到雪的影子为什 么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庭的金帐前面,不在意地抬起头,愕然地愣在当地,既而、 全身血液翻涌不息,只余灼亮的眸底冰冷彻骨。那是他的阏氏,就站在他的前方, 无所畏惧地望着他,唇边似乎噙着一溜儿淡淡的笑;而她的脖颈上,抵着一把锋利 的匕首,两旁站着四个执刀的守卫,后面是一男两女。

这个男子,就是楼烦王子浩维。他瞪视着前方的禺疆,笑得俊雅风流:"单于 果真是不同凡响,速度可真快!"

"可惜呀,不能和王子痛快地打上一仗,真是太不过瘾了!"禺疆轻蔑地一笑, 鄙视的眼风冷冷地扫过浩维,转而凝定在杨娃娃的脸上。

禺疆的身后,一列骑士迅速排开,弯弓搭箭,泛着冷光的箭镞对准了前方劫持 着阏氏的一行人,涨满的弓、蓄势待发,阵仗浩荡。

杨娃娃柔和地望着他,内心激荡,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她是懂得他的,如此紧 迫的时刻,她的夫君,从容不迫,镇静潇洒,根本不把敌人放在眼里关心则乱, 是万万不可的!只见,他的眸光在火光的烧灼下,愈加冷冽、森然。

眼见禺疆一派镇定,目光藐然,浩维微有愠怒,手腕略加劲道,威胁道:"你 的阏氏,我会好好招呼她的!"

禺疆轻笑道:"王子,你的父亲已经被我的兄弟砍下脑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你--"浩维脸上的傲色倏忽不见,横流着愤怒与悲伤,握着匕首的手,克 制不住地发颤。

强敌在前,攻心为上,使其自乱阵脚。禺疆深谙此理,效果亦是不错。眸光一 闪,他突然看到,浩维的斜后方,站着一个气韵高雅的中年女子,美丽的眼睛直直 地盯着自己,宁和的目光仿佛承受着过多的情绪,惊疑不定,躁动不安,洁净的脸 容漫动着影影绰绰的意绪,纷乱不止他甚觉奇怪,她是谁?为何如此激动地望 着自己?

"爱宁儿,好久不见,原来你也在这里!"禺疆转开视线,悠闲地招呼道,就 像跟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打招呼一样随意。他应该早就猜到,楼烦掳走他的雪, 并不是无缘无故的,爱宁儿很好,今夜,就让她明白,绝对没有下一次。

任何人都听得出来,这随意的腔调里,毫不隐藏的是铿然作响的怒气。爱宁儿 自是听得出来,可是,她再也不是那个任性的小姑娘了,那个痴心地爱着禺疆叔叔 的挛鞮爱宁儿已经死了,如今,她的心中、只有满腔的仇恨。没错,她要报仇,为 阿妈、阿爸报仇,为自己报仇,因为他们,她才会流落在此,被迫喜欢她根在本就 不喜欢的楼烦王子。

爱宁儿轻挑细眉,嘲讽道:"禺疆叔叔,我把你的阏氏请来楼烦玩几天,你也 不需要如此紧张吧!"

楼烦王妃缓缓地举步上前,朝着禺疆走过来,婉媚的眸子雾气弥漫,晶亮的光 影闪烁不定,震颤了嗓音:"你真的是挛鞮禺疆吗?你的阿妈是冰溶阏氏 吗?"

"母亲不要过去,回来"浩维惊呼出声,却没能止住母亲前进的步伐。

她是楼烦的王妃?她怎么会认识阿爸和冰溶阏氏?她到底是谁?禺疆疑惑地盯 着她,猜想着她到底是谁,竟忘记了回答她的问题。

楼烦王妃又往前走了几步,眉头深锁,音调急促:"你怎么不回答我?你的右 腿内侧,是不是有一小块红褐色的胎记?"

呃这个很隐私的胎记,当然只有自己知道,楼烦王妃如何知道这个?杨娃 娃平静的眸子猛地一颤,对了,怪不得第一次看见王妃,就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原来,禺疆和王妃的脸容,多少有一些神似的。呵,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一层呢?她 应该就是禺疆的阿妈,只不过她居然是楼烦王妃!

禺疆的震惊,并不亚于她。望着激动不已、极欲知晓答案的楼烦王妃,他亦是 紧张得手心渗汗,一股猛烈的潮水拍打着他的胸膛,兴奋得暗哑了声音:"你怎么 会知道你"

鸦雀无声。眼见楼烦王妃颤步靠近单于,后面众等弓箭手更是虎视眈眈,拉弓 的撕裂声刺入耳膜,铿锵作响。

禺疆慢慢地收紧黑亮的瞳仁,又慢慢地放松,缓慢抬手,示意弓箭手不许妄动。

"孩子"楼烦王妃哽咽着,泣不成声她摇摇欲坠地踱步过来,停步在 禺疆的前面,紧紧地扭结着眼角,闪亮的泪水冲决而出,"我的孩子阿妈对不 起你"

禺疆深深动容,只是不敢置信会有这么一天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他好 想问问他的雪,他好想跟雪说:你看,她说她是我的阿妈,你说她真的是我阿妈吗? 可是,雪还在敌人的手里,陷于危险之中,而如今,他被这突乎其来的真相镇住了, 仅是讷讷地问道:"你真的是我阿妈?"

"母亲,你干什么?快过来啊!"浩维气急败坏地叫唤,显然,他并没有听清 楚母亲和敌人的对话,更加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激动。

楼烦王妃好似没有听见儿子的叫唤,只望着眼前让她朝思暮想的儿子,使劲地 点着头,两行晶莹的清水悲伤了她的容颜。

禺疆开心地笑了,黝黑的脸庞绽开幸福的微笑,却突然地凝固在脸上他猛 地出手,扯住柔弱的楼烦王妃,左手制着她的肩膀,右手扼住她的咽喉,转开脸, 不忍看她惊愕的表情,凛冽的目光射向惊慌的浩维,冷嗤道:"王子,如何?一人 换一人,应该很公平吧?"

楼烦王妃颤抖着眉睫,眸中的激动转瞬化为悲伤,粼粼的泪水干涸于洁净的脸 上,洇开为飘忽的冷静与从容

所有人俱是大吃一惊。杨娃娃也没料到禺疆如此狠心,以王妃为人质来换取自 己,思及此,又感动于他的深情与唯一;在他心中,只有自己,才是他最在意的, 旁人自是无法企及,亲生阿妈都不能。

浩维失去了唯一的筹码,脸上无波无澜,心里却是凉了半截,忍不住地、严厉 地瞪了母亲一眼,遂而,俊洒的脸上扬起狠戾的冷笑:"我的母亲,你随便处置, 不过,你的阏氏也随我处置吗?"

箭羽咻咻地呼啸,笔直地刺进胸口,"啊"的几声惨叫,楼烦的四个守卫应声 倒下。

浩维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有他自己知道,冷气从脚底直冲而上,漫 延至手腕,骇然地抖动,似乎连匕首都握不住了。

阔天提刀走上前来,缓缓地靠近浩维,英伟的眉宇之间苍茫无色,看不出一丁 点儿情绪的流动。浩维一阵激动,眸中精光闪耀,说道:"阔天你来得正好,保护 爱宁儿!"

身侧的杨娃娃听闻他的呼吸骤然紧促,鼻息愈加火热此时不把握机会,更 待何时?她朝阔天使了一个眼色,锐利的锋芒顿涌,紧致了呼吸,胸口提上一口满 满的气,冷不防地出击,迅速地挡开握住匕首的手臂,手肘狠狠地撞向他的胸口, 趁他疼痛、尚未反应过来之际,蹦开几步。值此之际,阔天的刀尖,架在他的脖颈 上,折射出来的耀目寒光,照亮了他戾气横流的俊脸。

浩维惊怒交加,厉厉地瞪着阔天,似乎要从他的脸上挖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喝道:"阔天,你背叛我"

话未说完,骑士们纷拥而上,制服住浩维和爱宁儿。一眨眼的功夫,楼烦王子 功败垂成,落入敌手,生死悬于一线。

禺疆放开楼烦王妃,拉住杨娃娃的胳膊,一把扯到胸口,狂猛地拥住她的身躯, 不管此刻有多少双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也不管她如何地推拒,只一味地抱紧,好 似要勒断她的腰肢、她的呼吸。

禺疆的身子绷得僵硬,冷肃着脸孔,一丝笑意也无,生气地责备道:"以后不 许你这么冒险了,万一他反应比你快,那你不就要受伤了?"

杨娃娃晓得他是情切心乱,担心自己出事,遂红透了脸腮,牵动唇瓣,眉眼弯 曲,好笑道:"不会的,我有把握--"

他沉下脸色,黝暗如黑潮,仍旧不依不饶:"有把握也不可,你这女人,怎么 这么不知好歹,你非得要受伤了才知道男人的厉害是不是?"

这男人怎么这么啰嗦,不就是一件小事吗?这会儿绕在这事上喋喋不休,是他 的作风吗?况,周围还这么多双眼睛呢,他是怎么了?她以双掌推开他的胸膛,着 力地挣脱了他炙热的拥抱,轻声道:"好了,大家都看着呢!那个楼烦王妃, 我想,应该是你阿妈。"

杨娃娃不等禺疆答话,径直走过去扶住楼烦王妃,关切道:"王妃,你有没有 受伤?"

楼烦王妃一脸怔忪,冷滞着眸心,木讷地看向前方,惨白的脸容茫然一片

禺疆走过来,轻轻地扳住楼烦王妃的双肩,强迫她看着自己,黑眸中跳跃着些 许激越的芒色,激扬道:"告诉我,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杨娃娃按住他的胳膊,劝慰道:"你冷静一点!"

楼烦王妃恢复了和暖的神色,却惶急地揪住眉眼,颤抖着唇瓣,焦急道:"求 求你,不要杀他,不要你放了浩维吧,他是你弟弟"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禺疆激动地喊道。

"我是你阿妈啊,冰溶阏氏没告诉你吗?"楼烦王妃水眸中的波光轻轻摇漾, 泪水簌簌而落,嗓音沙哑,喃喃自语道,"可能,她没告诉你吧!是啊她怎么 会告诉你呢?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禺疆一语不发,但见扣住楼烦王妃的胳膊簌然地发颤,手背上的骨节突兀地滚 动着,青筋暴胀,眼神愈发地倔强。

眼见如此,杨娃娃一抿芳唇,猜测道:"王妃,您说的是谁?是冰溶阏氏吗? 您真的是禺疆的阿妈?那您怎么会在楼烦"

楼烦王妃呵呵低笑,轻轻地阖上漾满水波的眸子,两行晶莹的泪水顺流而下, 淌过光晕离散的脸庞,悄然滑落,隐忍的悲伤慢慢地散溢而出。她柔婉的语气淡如 细雨,扬如清风:"想听故事吗?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禺疆挥手,示意众等骑士退下,只余数人押着浩维和爱宁儿。阔天站在侧旁, 神情冷淡,并不关注旁人的事情,似乎眼前一切,并不在他的眼底。

楼烦王妃平展眉心,舒缓了悲伤的脸容,苍远的眸子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缓缓道:"多年以前,乔氏部落有一对双胞姐妹,姐姐娇美风娆,妹妹清丽婉媚, 惹得周边多个部落的英雄竞相爱慕。十五岁那年,姐姐已有心上人,她们的阿爸却 把姐姐嫁给挛鞮氏部落的酋长,纵使不情愿,姐姐仍是嫁过去了。不久,妹妹去探 望姐姐,见到了神勇的姐夫。姐夫一直未能得到姐姐的真心对待,转而喜欢心思单 纯的妹妹。多日相处,妹妹自是喜欢姐夫,并把最珍贵的自己献给了姐夫。姐夫向 姐姐提出,要娶妹妹为阏氏,姐姐惊愕之下,并没有反对。"

杨娃娃心念一动,寻思道:她所说的,是冰溶阏氏和妹妹冰研的故事吗?她如 此了解,难道,她就是冰研?她看着禺疆索眉沉思、一脸迷惑的神情,知他必定更 加迷糊,遂而问道:"那么,妹妹嫁给姐夫了吗?"

倏忽滚涌而来的冷风掀动楼烦王妃的衣袂,风华独具的身姿清旷澄澈,投射在 地上的影子翻飞如蝶,眉目之间隐去了大悲大喜之色,犹显得清素无华。

她浅笑一声:"过了几日,姐姐跟酋长建议,大半年之后再迎娶妹妹,因为姐 姐刚刚嫁过来,就急着迎娶妹妹,这有损于酋长的名声。酋长想想也是,就依从了 姐姐的建议。大半年以后,姐姐把妹妹送回乔氏部落,酋长准备好一切迎娶妹妹, 却一个人先行跑去乔氏部落探望妹妹。酋长没有料到,一到乔氏部落,就听见部民 说妹妹即将嫁给沮渠氏部落的酋长,明日就举行大礼。酋长在部落里没有找到妹妹, 却在一片海子边看见妹妹和一个男子激情相拥,酋长一怒之下,掉头火速回到部落, 当即点兵,立誓扫荡沮渠氏部落。姐姐及时劝慰酋长,避免了这一场战争。"

明火闪耀,苍茫的夜空上,隐约有云海翻涌,万象雄浑。朗洁的月亮,隐藏在 厚厚的云层背后,星星也隐去了莹亮的光芒,消失于夜空。冷风吹拂,散开了每个 人乌黑的发丝,迎风飞扬。

禺疆暗沉的眸中腾烧着火红的光影,而目光冰冷得让人惊悚,激动地喊道: "这个酋长,是不是我阿爸,姐姐,是不是就是冰溶阏氏?是不是?是不是"

杨娃娃拉住他的胳膊,以略微责备的眼神、强迫他冷静,让楼烦王妃继续说下 去。

楼烦王妃对于他激动的追问不为所动,仍是娓娓道来:"酋长再次来到乔氏部 落,质问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妹妹拒绝嫁给酋长,只说根本就不喜欢他,让他以 后别再纠缠她。"

杨娃娃脱口问道:"为什么妹妹不嫁给酋长呢?她不是喜欢酋长的吗?"

"乔氏部落的酋长要把妹妹嫁到沮渠氏部落,虽然妹妹喜欢酋长,但是,她不 想因为自己而挑起两个部落的仇恨,况且,当时沮渠氏部落和挛鞮氏部落实力相当, 挛鞮氏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再者,战争一起,受苦的就是两个部落的部民了。"

杨娃娃甚是奇怪,难道自己猜测有误?眼前的楼烦王妃不是妹妹冰研?如果嫁 到沮渠氏了、又怎么会在楼烦?她转动着眸子,疑惑道:"那妹妹嫁到沮渠氏了吗?"

楼烦王妃媚然的眼眸迅疾地闪过一丝讽光,眉目间冷傲地一荡,唇边挂起泠泠 的嘲讽之意:"其实,妹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姐姐的安排。姐姐是一个非常骄 傲、自尊心强的人,即使她自始至终并不喜欢酋长,但也看不得酋长喜欢妹妹、而 冷落了自己。她担心酋长的名声只是一个借口,一个拖延时日的方法,实际上,她 非常讨厌、鄙视妹妹,根本就不会让妹妹嫁给酋长。暗地里,她操纵着一切,让阿 爸把妹妹嫁到沮渠氏。沮渠氏酋长本来就非常喜欢妹妹,不过他很尊重妹妹的决定, 并没有强迫妹妹嫁给他。挛鞮氏酋长看到妹妹和一个男子激情相拥,就是沮渠氏酋 长,然而,他们只是在告别。"

"如果妹妹嫁给酋长,就会毁了姐姐的一生,而且,三个人将会更加痛苦。于 是,妹妹宁愿忍痛离开,也不愿嫁给酋长。酋长被拒绝之后,伤心与愤怒之下,大 病了一场,就在他生病的大半年里,妹妹为他生下一个小男孩,姐姐知道后,抢走 了孩子,扬言酋长的孩子不能遗落在外。后来,妹妹偷偷地来到挛鞮氏部落,听闻 姐姐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她的孩子,也就欣慰地离开了。妹妹没有料到,姐姐对酋长 撒谎说:妹妹不能带着孩子嫁人,根本就不想要这孩子;妹妹更加没有料到,姐姐 是要折磨孩子,把妒嫉和仇恨转嫁到孩子身上。"

杨娃娃完全确定,这孩子,就是禺疆,姐姐,就是冰溶阏氏,那么,妹妹 会是楼烦王妃吗?

跳跃的火光,给夜色笼上一层蒙蒙的红晕。禺疆布满血丝的眼睛遽然一亮,冲 动地问道:"那妹妹去哪里了?"

楼烦王妃望了望浩维,转而望着禺疆,目光平和,漫溢的柔情款款如缕:"妹 妹离开了乔氏部落,离开了匈奴,独自生活在楼烦边界草原上的某个小部落。一日, 妹妹在草原上放牧,碰到了楼烦王,楼烦王一见倾心,强迫妹妹跟他回王庭。妹妹 一个柔弱女子,只能以死相威胁,然而,楼烦王以部落中所有牧民的生死威胁她, 妹妹自然无法抗拒,跟他回到王庭。楼烦王伊车侯真心对待妹妹,封她为王妃,以 自己永不疲倦的深情,默默地为她付出,希望得到她的爱。妹妹并不是无情之人, 三年之后,终被楼烦王的深情所感动,为他生下一位王子。"

呀,楼烦王妃真的是冰溶阏氏的妹妹冰研?原来后面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如此, 王子浩维和爱宁儿岂不是表兄妹?杨娃娃微微惊愕,无奈地想道:真是冤家不聚头, 一家人都碰到一起了。

禺疆浑身绷得僵硬,挺拔的身形虚弱地颤抖着,英挺逼人的浓眉微微揪着,眼 中晶亮的泪光闪耀如星辰,迟疑道:"阿妈?你真的是我阿妈,是不是?"

"孩子,当然是的。"楼烦王妃走上前,伸手抚触着禺疆的下颌,缓慢地往上, 一一抚过他的脸颊、鬓边、额头,伤怀的泪水再次潸潸滚落,"阿妈对不起你,让 你受苦了!十八年前,我派人找到我的贴身婢女乌丝,让她帮我照看你、保护你, 不曾料到,你已经不在挛鞮氏部落了。我的姐姐冰溶发现了乌丝,担心她跟酋长说 出真相,就派人杀她。乌丝身受重伤,所幸的是,她得到天神的眷顾,赐予她通灵 能力,许她以重大的任务,潜藏在挛鞮氏部落,等待一个神女的出现。同时,乌丝 一直在找你,十几年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直到最近几年,才听闻你已经成为北地 的大英雄。"

爱宁儿惊骇不已,不敢相信楼烦王妃所说的一切,不相信阿妈是一个如此狠毒 的女人,奋力挣脱骑士的扣押,尖着嗓子叫道:"不许诬蔑我阿妈,我阿妈不是这 样的王妃,你胡说,胡说"

"爱宁儿,你住口!"浩维厉声喝道,寒栗的目光笼罩在爱宁儿的脸上,逼得 她硬生生地咽下已到嘴边的话。

听闻这个曲折的故事,浩维自是感动、愤怒,让他心痛的是,深深迫害母亲的 人,居然就是他最喜欢的女子的阿妈,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接 受

禺疆猛地抱住楼烦王妃,涕泪纵横,挺阔的眉宇之间释放出浓重的感伤之色, 哽咽着痛哭出声,嗓音混浊:"阿妈"

楼烦王妃泪流满面,轻拍着他宽厚的脊背,柔声恳求道:"孩子,阿妈求求你, 放了浩维吧,他是你弟弟啊!"

杨娃娃亦是动容,眼眶酸胀,有一种暖暖的波流沿着脸庞蜿蜒而下

夜风凉爽,愈加萧瑟满怀,轻微的风声之中,有一种熟悉而陌生的声响,锋刀 扎入身体的声响,血肉撕裂的声响,于肃静的黑夜之下,清晰地跃动。

"孩子,放过你的弟弟吧阿妈求你了"楼烦王妃靠在禺疆怀中的身子 猛地一顿,眸中的光彩遽然停滞,一抹清淡如风的轻笑凝固在皎洁的脸上,启唇微 动:"大王去了我自是不能苟活于人世,孩子保重不要为我难过"

禺疆扳离她绵软的身躯,目光灼热,通红的眼睛似要喷出火焰,撕扯着嗓音叫 道:"阿妈--"

楼烦王妃的手臂,从他的身上缓缓地下垂,耷拉在侧;脸上虚浮的笑影淡定、 安宁,洁白如睡莲,笑忘尘世的纷纷扰扰

"母亲--"浩维高亢的尖叫声破空而来,仿佛被困已久的猛兽一般,冲破了 重重的束缚,狂冲过来,一把推开禺疆,揽住母亲瘫软的身躯,喃喃地痛哭,滚滚 的热泪滴在母亲的身上,"母亲母亲为什么要离开孩儿"

禺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如土色,黑亮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的光泽,直愣愣地 看着刚刚相认的阿妈他就是无法理解,为何刚刚得到的幸福,却又在转瞬之间 消失在眼前,为何会这样,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楼烦王妃蠕动着雪白的双唇,断断续续地挤出声音:"好孩子我要去见你 父亲了不要为你父亲报仇他是你哥哥听我的话不要跟爱宁儿在一 起她不喜欢你"她微微侧首,纤弱的目光移向禺疆,"孩子答应"

她美丽的眼睛,轻轻地阖上,再也不会睁开唇边漂浮着一朵安详的笑纹, 面容温然、平静。

"不母亲,你醒醒不要离开孩儿,孩儿都听母亲的"浩维抱紧了 母亲,热泪盈眶,失控地悲嚎,跪在地上的身躯,瑟瑟颤抖。

两行热辣的泪水,从眼眶倾落;禺疆呆坐在地上,任凭泪水横流。杨娃娃亦是 泪流满面,悲伤难禁,悄悄地蹲下来,轻拍着他的肩膀,扶他起身,试图安慰他, 给他一点支持的力量。

他只觉胸口空空荡荡的,比荒漠还要空旷、冰冷,满眼黄沙,满目荒凉,平展 千里,却不知该往哪里行走,仿佛任一方向都是死路,无法突围而自己,冰冷 得一丝力气也无,虚弱得站立不住他碰触到一双柔软的胳膊,一个温热的躯体, 就像饥渴的大漠行人猛然看见一汪清澈的湖水,他激动地抓住这一抹清凉,紧紧地 拥住眼前的依靠。

阔天肃然地看着这一切,在浓密夜色的掩映下,整个楼烦王庭静谧、惨淡,让 人滋生恻隐之心;淡淡的血腥气息晕散开来,似乎那夜间的冷风也吹散不开。

他冷淡的眼眸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丰神俊朗,端正高远,自有一股从容 不迫的气魄;相较之前,脸色黝暗,脸型孤硬,直爽、单纯的眼神已经不复存在, 稳重、深沉,让人玩味。

这个熟悉的身影,并不看向阔天,而是望向爱宁儿。那一汪深黑的瞳孔深处, 某种意蕴在不可抑制地激荡,只是那么一瞬间,激荡的火花即刻熄灭,仍旧是一汪 无波无澜的幽深湖泊,淡定有神,视若无物。

阔天走上前,一拳过来,打在他的肩上:"兄弟,好久不见,没怪我扔下你跑 了吧!"

此人正是洛桑。他温和一笑,抱拳朗声道:"说哪里话。想不到兄弟已经贵为 楼烦将军,可喜可贺呀!"

"行了,兄弟又不是不知道我。"阔天扯脸一笑,遂而望向正自悲伤的几个人 儿,不由得硬挺了粗黑浓眉,神情凝重。

"放开我!"爱宁儿尖锐地叫道,愤然举眸,怒气腾烧的灼烈目光扫向在场的 众人,好似每个人都是她的仇人。

洛桑挥挥手,示意骑士们放开她,双唇紧抿,肃然道:"想不到这一切,都是 居次所为;当初单于定要杀你,阏氏为你求情,你才能得以保住性命,想不到居次 仍是不思悔改,挑唆楼烦和匈奴的战争--"

"住口!你凭什么教训我?"爱宁儿赫然打断洛桑义正严辞的说教,流媚的桃 花眼迸射出森利的眸光,鄙视地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缓步走到浩维旁侧,影姿 从容,气度傲然。

"王子,不要伤心了!"爱宁儿轻柔地安慰道,柔腻的小手搁在浩维的肩上, 突地摇晃着他的身子,潮红的容颜冷冷而萧肃,硬声道:"王子,你父亲被他们杀 死了,王妃也因为他们而自杀,你不能再这样悲伤,你不要忘了,这王庭是属于你 的呀!你起来呀,起来呀--"

浩维侧首望向她,泪雨滂沱的脸庞冷酷地拧起,飘洒的眸中陡然翻转出痛恨的 眼色:"滚,滚开,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滚--"

爱宁儿遽然一怔,完全没料到,如此温和、痴情、洒脱的楼烦王子,也有如此 失控、可怖的一面;让她滚,是什么意思?不再喜欢她了吗?虽说她并不怎么喜欢 他,可是,她是真心要跟着他的,只要她得以报仇,她就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一生 一世。而如今,她再次失去了唯一的他,可以托付终生的他,再次无依无靠,再次 被逼得流落他方,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尊贵的单于和阏氏,她焉能不恨? 她如何甘心?

她静悄悄地站起身,怒目相向,眸中红丝乍然而现;深吸一口气,倏然,她从 袖口抽出一把短刀,霍然奔向杨娃娃,高举刀尖,猛刺而下--然而,她高抬着的 手臂,软绵绵地垂落,轻如风,淡如水,粉颜纠结地皱在一起,仿佛承受着巨大的 苦痛一般,眉头一抽一抽的,目光惊颤着抖落下来

落叶般的,她枯萎地瘫软在地上。

她的左侧肩背上,扎着一把银色的匕首,鲜血,汩汩地顺流而下。

浩维惊醒了似的,愕然地望着血液奔涌的爱宁儿,紧接着,缓缓地转开视线, 望向一脸冷漠的洛桑。洛桑飞刀击中爱宁儿的过程,他只看到了一半,却晓得洛桑 出手的毫不犹豫,快捷、狠辣、精准

安静的楼烦王庭,再次泼上一层鲜红的水色,冷风的味道,似乎沾染了血腥之 气,凝重地呜咽着。

洛桑缓缓收缩瞳孔,冷冷开口道:"把她抓起来,严密关押,不得有误!"

听闻,两个骑士带走了爱宁儿。浩维仍自抱着母亲,呆呆地望着爱宁儿消失的 方向,脸如死灰,千里雪原一般的空荡、浩渺。

如此强硬、利落的行事作风,洛桑是第一回。杨娃娃心中一荡,好个厉害的洛 桑!难道他忘了,他只是单于的护卫队长,这儿根本就没有他发号施令的资格?而 他如此紧迫地发号施令,只怕是为了保下爱宁儿吧!

爱宁儿左肩上的伤,根本不足以致命。终究,洛桑不想让爱宁儿魂归西天。他 对她的情意,爱宁儿永远也不会知道,也不会理解。

杨娃娃挥去纷乱的思绪,瞥眼看见禺疆的腿下滴滴嗒嗒地流血,心中蓦然一紧 :他何时受伤的?为了赶来救她,他肯定没有仔细处理伤口。本已疲累不堪的躯体, 再加上,三十年来始认阿妈、却又于骤然间失去,如此深重的打击,任是再硬朗的 身心,也无法承受得住。此刻,平日里伟岸、神勇的他,已是虚弱、憔悴,仿佛一 个小小男孩,毫无意识地紧靠在她的身上,汲取着温暖与庇护。

她扶着他虚浮的身子,坚定的目光扫向众人,铿锵道:"洛桑,传令下去,今 夜就地休息,加强守夜,派人严加看守王子,不得有任何闪失。阔天,你好好安排 王妃和爱宁儿。明日,听候单于号令!"

最后,她瞥了一眼精神颓靡、已无知觉的王子浩维,仿佛顷刻间他已苍老了十 岁,却像幼童一般无依无靠。她无奈地叹息,此次受伤最深最重的,无疑是浩维了。

众人把禺疆单于扶到一顶华贵的帐中休息,处理好腿上伤口后一一退下。他靠 躺在床上,见杨娃娃正要站起身,连忙抽手拉住她,扯到怀中,紧紧抱着,下巴摩 挲着她的黑发,惶然地呢喃道:"不要走"

杨娃娃静静地伏在他沉稳的胸前,黯然叹气。良久,方才抬首,抚过他刺痒的 下巴、苍白的双唇,抚过他布满倦色的脸容,抚过他血丝跳动的眼睛塞南肯定 是派人快马加鞭去通报他,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迅捷地赶到。他一心一念全是自己 的安危,深怕自己发生不测,算准了楼烦王肯定料想不到他会突然反攻,以迅雷不 及掩耳之势、扫荡楼烦王庭;因此,他才会冒险地率领两万骑兵深入楼烦腹地,一 招平定楼烦。

思及此,她顿觉心下怆然,喉间哽意滚涌而上,幽幽问道:"腿上受伤了,你 也不好好处理,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假如--"

"没事,这点小伤,要不了我的命。"他漫不经心地安慰道,柔和的眸光突然 一变,森利地看着她,"阏氏,你为了保护部民和骑兵,只身来到楼烦,勇气可嘉, 胸襟广阔,本单于甚是钦佩,更感到安慰。"他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流动, 然,他的声调陡然高扬,声色俱厉,"可是,雪,你竟然离开我!你答应过我的, 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你忘了吗?"

杨娃娃不在意地轻笑:"我没忘记,而且,我相信,我的单于一定会来接我回 家的,这不,你不是来了吗?比我料想的还要快。"

她没想到他如此在意,如此担心自己会悄然离开。在他的潜意识中,他知道自 己爱着他,却一直担心自己会离开他,背着他离开他。他就这么没有安全感吗?这 么不相信她吗?何时,他才会解开这个心结,完完全全地信任她?

其实,刚才她想说的是:只是暂时离开而已嘛,不就是几天吗?

禺疆的手臂倏然紧迫,压得她的骨骼咯吱咯吱响,艰难地、沉沉地开口道: "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孤身在楼烦,终究是凶险万分。万一你有何不测,你要让 我抱憾终生吗?"

"难道单于忘了,我并不是一个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女子。"她调侃道,眉眼 娇笑,眉梢浮现一抹浅浅的自信。

"是,你聪明冷静、身手高强,不过,面对众多英勇骑士,刀刃无眼,冷箭无 情,你一个人的力量能抵挡多少、能支撑多久?"禺疆捏着她的脸颊,冷硬了嗓音, 切齿道,"假若他们真是犯你丝毫,我定会灭族灭种,叫他们从草原上永远消失。"

杨娃娃骇住,静静望着他狂热、嗜血的表情,嬉笑道:"那我不就成为千古罪 人了吗?"

而心中,却是甜滋滋的。一股热意,顿时涌上眼部,模糊了视线。她慌张地低 下头,掩藏起欣喜而又感动的心情,克制住潮涌的泪水。

"即便如此,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灭族灭种又能如何,仍是无法保全你 "禺疆的浓眉冷硬如削,"所以,你给我牢牢记住,不许擅自离开我,离开挛鞮 氏部落,知道吗?"

她仍是低着头,轻靠在他的肩侧,享受着他霸道而温柔的关怀、痴心而绝对的 爱意,低低地辩解道:"可是当时,确实情势危急,如果我不答应,五千骑士 抵挡不住的,部民就会遭难,我是没有选择呀。"

他略加沉思,勾起她凝白的下颌,歉然地看着她,叹气道:"终究还是我的疏 忽,我答应你,以后我出征在外,一定命人严加防范。"

杨娃娃点点头,小手攀上他的颈侧,岔开话题道:"以后呢,你也不能因为赶 路而不处理伤口,我不想你因为我的缘故,而有所损伤。"

禺疆点点头,埋首在她的发丝之中,陷入了沉思,平静的眉宇之间笼罩着层层 叠叠的悲伤与无奈,那是一种亘古的寂静,一种冷峻的悲逝。

许是想着他的阿妈吧!她想道。他一定很苦恼,为何让他见到阿妈,却又让他 瞬间失去呢?何不永远让他不知道,也就不需伤心了!是惩罚他,还是作弄他?他 一定很悲伤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宁儿。如果不是爱宁儿,他也不会见到阿妈, 更加不会逼得阿妈追随楼烦王而去。

而他的阿妈,楼烦王妃,得到楼烦王的深情挚爱,临终之前见到亲生儿子,应 该也是幸福的吧!

或许,谁都不能怪罪,只能感喟上天弄人!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摇
匈奴王妃| 秦汉历史

《匈奴王妃》第33章 恨满天


楼烦王庭甚是气派,十多顶宽敞的营帐浩然耸立,渐次排列,高高矗立的棉杆 大旗迎风招展,呼呼作响,庄严肃穆之外,平添了一丝灵动。夕阳西下,晴红的霞 光,为黄昏时分的王庭拢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犹显得壮美。而在杨娃娃看来,如 此陌生。

原来,楼烦王庭,距离挛鞮氏部落很近,不到一天一夜的路程。

杨娃娃被关押在一个简陋的营帐,洛桑被带往另一个营帐。她坐在一张脏乱的 毡床上,思索着这一切到底为何,如果禺疆回到部落知悉此事,将会作何安排?发 兵攻伐?她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还是了解一下目前的形势比较关键。

夜幕降临,王庭摆下庆功宴,自楼烦王而下,王公贵族、年轻将领、骑兵首领 都参与此次的盛宴,仿佛三万骑兵的战败而逃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战略,而掳掠单 于阏氏才是最大、最辉煌的胜利似的。那么,掳掠自己、到底为何?

一路上,楼烦王子对她很是客气,严密看守的同时,亦给她最好的待遇。然而, 饶是如此,杨娃娃更加疑惑,更加无从猜测楼烦王的阴谋。不过,她始终感觉到, 路途上,有一束强烈的目光定刻在后背,有点怨恨,有点冰冷,让她浑身不舒服, 回头寻找目光的来源,却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帐外,重兵把守,如果今夜逃跑,有可能吗?嗯,想想,好好想想王帐前 面,摆开盛大的露天庆功宴,乐音奏响,歌舞升平,酒香飘扬,言笑欢快,人声鼎 沸。传到这边的营帐,细细碎碎的不甚清晰,流水一般淙淙流过。

"王妃!"帐外传来守卫恭敬的呼声。

"嗯,可要仔细看好了!我奉大王之命审问她一些情况,你们在外面好好看着。" 王妃的嗓音柔软而严谨,不怒自威。

杨娃娃寻思着站起来,看见一个高贵的中年女子徐步走进营帐。楼烦王妃容仪 和婉,容色雅媚,散发出一股端然的气质,特别是那双平静无澜的眼睛,自有一股 惊人的媚色,却亲切地微睁着,让人自愿地靠近。

两人愣愣地互望杨娃娃心中思忖着:她想干什么?似乎,她并不是那么蛮 横、阴险、严厉。那双媚色无边的眼睛,有点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楼烦王妃宁和地轻笑,上前几步,举止娴雅:"阏氏,你是挛鞮氏部落的 阏氏?"

虽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一问,杨娃娃仍是点点头,冷淡地看着她,眼梢凝结着一 抹清浅的笑。

楼烦王妃再次走近,客气道:"是这样的,我也是匈奴人,我想跟你打听 一些情况,不知道可不可以?"

她是匈奴人?杨娃娃觉得太出乎意料了,楼烦王妃居然是匈奴人,那她想问什 么呢?是不是可以借机利用一下、以此获取情报?于是,杨娃娃热烙地扯开了笑, 柔柔地甜声道:"王妃无需客气,我知道的,一定告知王妃!"

"我听说,"楼烦王妃刚刚开口,突又凝住了已到唇边的话语,脸上有些犹豫 之色,终于,缓慢地开了口:"我听说挛鞮氏部落的酋长已经被推举为联盟的 新一代单于,不知这位酋长怎么称呼,你可知道?"

嗯?怎么问到禺疆了?她认识禺疆?或者跟禺疆有什么关系?杨娃娃不着痕迹 地研究着她的眼色与表情,平静地答道:"嗯,我知道,他叫做禺疆,王妃您认识 他吗?"

"禺疆?禺疆!"楼烦王妃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似乎有点激动,颤抖着嗓音: "听说他是立脱酋长的弟弟,那他的阿爸阿妈是谁?"

这个,应该就是重点问题吧!她认识禺疆的阿爸阿妈?嗯,说不定她还认识禺 疆的阿妈呢!杨娃娃坦白地回答:"立脱单于的阿爸就是禺疆的阿爸,至于他的阿 妈,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的嗓子有点沙哑,仿佛极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热切地问道:"哦,他的阿 妈不是冰溶阏氏吗?"

"您认识冰溶阏氏?"杨娃娃反问道。

楼烦王妃猛然惊醒一般,立即否认道:"呃不认识,不认识,我只是随便 问问,谢谢你呀!"她柔婉淡然的笑容,让人痴迷:"你放心,我一定说服大王, 尽早送你回去。"

她转身,笑意嫣然,风韵犹存,高贵娴雅,堪称风华绝代。

问完了就想走?没那么便宜!杨娃娃看着她挺直的后背,突然问道:"王妃, 您为什么要帮我呢?您认识禺疆单于吗?"

楼烦王妃愣在当地,僵硬了柔和的身躯,稍会儿才转过身来,尴尬地笑道: "不认识,当然不认识,对了,你一定是禺疆单于的阏氏,是吗?"

杨娃娃点头答应,同时,看见楼烦王妃的脸上微微露出满意、欣慰的神色,竟 像长辈一样和蔼、亲切。接着,她浅笑着,离开了这个营帐。

楼烦王妃,一定有秘密!

杨娃娃仔细回想着楼烦王妃的问题,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而这个秘密,一定 跟禺疆有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记得,立脱酋长说冰溶阏氏有一个妹妹,叫做 冰妍,很有可能就是禺疆的阿妈;冰妍回家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嫁人了吗?还是, 死了

"将军请进!"帐外再次传来毕恭毕敬的声音。

杨娃娃正敛眉沉思,忽闻帐外呼声,不禁一愣:将军?又是什么将军?怎么这 么多人跑来"关怀"自己?尚不及思虑,将军已经跨进营帐,高大伟岸的身躯挡住 了射进营帐的火光,静静地站立着,他黝黑、平静的脸庞涌起一种激动的光色。

"公主,真的是你!"将军走上前,脸上兴奋地漫开惊喜的笑容。

杨娃娃自是认了出来,想当初,他一声不响地走了,撇下洛桑一个人,不知为 何;一年后,突然成为楼烦的将军,当真奇怪。她隐去眸底的浓浓疑惑,换以明澈 的眼色,问道:"阔天?你怎么会在这里?"

阔天不自在地笑了笑,漂亮的大眼满是歉疚:"公主,当时不告而别,是阔天 的不是刚才,远远地看见公主,不是很确定如今,禺疆酋长已经联盟的单 于,阔天衷心地为公主高兴。对了,公主,不知道洛桑后来,可见过洛桑?"

"洛桑和我一起,应该在另一个营帐,你刚才没看见他吗?"杨娃娃的心中打 了一个问号,羽睫轻眨,略有藐然,抬高了声音,"阔天贵为楼烦将军,倒是让人 意外!"

阔天答道:"刚才人多,我一直看着公主,倒忽略了旁人。"眼见公主淡淡的 表情,隐现一种疏离的戒备,知其必有疑问,于是舒缓了热切的脸色,恳切道, "公主一定很奇怪,阔天为何不告而别。当时,阔天觉得禺疆酋长真心爱慕公 主,对待公主也甚好,想公主在寒漠部落一定较为安全;然而,将渠大人托付给阔 天的深雪公主尚且下落不明,因此,阔天一人独走,找寻深雪公主,至于洛桑,阔 天猜想,他应该会回到寒漠部落找寻公主。"

杨娃娃点点头,脸上仍是淡淡的笑:"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找到深 雪公主了吗?"

"没有!"阔天失落地摇头,时隔一年,他的脸色更为黝黑,脸部线条愈见冷 硬,"我在燕国、赵国、楼烦的边界,寻找了两个多月,始终不见踪迹。某一日, 在楼烦边界,我无意中救了楼烦王子,王子算是比较赏识我,坚持留我在王庭,许 诺我帮忙寻找深雪公主,当然,我并没有说明深雪公主的身份,可惜,仍然没有找 到。"

想来,他并没有欺骗的必要。杨娃娃举眸而望,眸中光影,锐利得刺人:"王 子这么赏识你,想必前些天,挛鞮氏部落和楼烦打仗,你贵为将军,应该参加 了吧?"

阔天英挺的眉宇顿然一挑:"没有。王子本想封我为将军,我婉言谢绝,只是 陪伴在王子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后来,王子仍然坚持封我为将军,我不好再推辞 说到这次战争,有些事情,阔天甚是不解。"见公主凝起了眉,呼吸似有凝滞, 他继续说道,"匈奴某些部落不断地骚扰楼烦边界,牧民深受其害,本来,楼烦王 也不会出兵扫荡,是王子喜欢的一位姑娘极力挑唆,怂恿王子给匈奴人一点教训。 挛鞮氏部落统领的联盟出动三万精锐骑兵、挑起此次战争,此时我才知道,禺疆酋 长已经成为联盟单于,阔天猜想,公主一定也在挛鞮氏部落。出乎意料的是,这位 姑娘诡计多端,再次怂恿王子掳掠单于阏氏,声称单于阏氏是她的姐姐,说她姐姐 被禺疆单于看中,强迫她姐姐嫁给他。阔天猜想,单于阏氏,就是公主,没想到, 真的是公主。"

杨娃娃睁大了水眸,一脸震惊:我是她的姐姐?不会吧!我哪里冒出这么一个 妹妹?原来,楼烦王子掳掠自己,为的是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她的脑中呼啦啦地晃 过几张熟悉的脸孔,突地,心念一转,急促道:"你认识那位姑娘吗?她叫什么名 字?"

"走开!我奉王子之命,谁敢拦我?"帐外火爆的怒喝,惊散了两人平静的谈 话。

阔天略微一惊,安抚道:"是那位姑娘。"

如此火爆、蛮横的声音,杨娃娃怎么也不会忘记。只见一抹红紫色的倩影火速 地闪身进来,娇艳明媚,粉红的眉目之间、傲色横流:"阏氏,好久不见!咦,将 军怎会在此?"突然的,收尽轻蔑的笑,粉颜严厉了起来,喝道,"将军,你好大 的胆子!"

楼烦王子喜欢的姑娘,就是爱宁儿。杨娃娃没想到,居然是爱宁儿,居然是她 挑起楼烦和匈奴的战争,居然是她掳掠自己来到楼烦。如此,她想干什么呢?

阔天退至一边,不慌不忙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爱宁儿严厉地瞪着阔天,冷冷的目光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定在他身上:"我 的意思很简单,你怎么会在这里?王子让你来了吗?好像没有吧!"

阔天翻转眸色,平淡地一笑,既不奉承,也不失礼:"姑娘,你不是说,这位 阏氏是你的姐姐吗?怎么好像,你们姐妹之间的情谊不是很深厚"

"我们姐妹情谊如何,关你什么事儿?"爱宁儿冷哼道,桃花眼愈发楚楚动人、 迷媚幽深,娇滴滴地勾人,藐然的眼风尖刻地扫过阔天的脸面,不屑道,"将军, 我要跟我的好姐妹谈话,难不成,你也想听听?"

阔天轻眨眼睛,以眼色示意杨娃娃,接着朗声道:"姑娘好好谈,我这就回去 继续喝酒。"说毕,他走向帐口,回转身子,打了一个手势,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娃娃明白,阔天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害怕,他会找机会就她出去的。转眼看见 爱宁儿正好整以暇地盯凝着自己,自也研究起她来。仅仅几个月,爱宁儿似乎成熟 不少,风采依旧翩然,眉目任性、个性娇蛮,扑闪的黑睫、多了些冷酷,光彩照人 的脸容、隐透着怨色是的,她是该怨恨自己的,如今,她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 被迫流落在外,孤单无依。

爱宁儿阴刻地盯着她,打趣道:"听说,你现在是单于的阏氏了,恭喜你呀!"

听闻她轻慢的语气,杨娃娃冷笑一声:"你费尽心思地把我弄到这里,就是想 恭喜我吗?"

"当然不是了!"爱宁儿娇媚地笑道,眼眸中流彩的莹光恨得如焰似火,咬牙 切齿道:"你知道吗?我恨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杨娃娃不惧地看着她,淡淡道:"原来你是要报仇!"

"对,你说得很对。可惜啊,你要怪就怪自己吧,如果当时你不阻止禺疆叔叔 的话,我就不会站在你的面前了,禺疆叔叔也不会痛悔终生了。"

痛悔终生?杨娃娃略有一颤:"你想要我死?"

"怎么?害怕了?"爱宁儿轻狂地笑着,仰起头,得意地狂笑,突然,似乎笑 得岔气了,猛烈地咳着,弯着腰,很痛苦的样子。

杨娃娃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觉得她有些可怜。好一会儿,她止住了咳嗽,直起 了腰,眸中映衬着轻盈的光流,帐内的火光照得她潮红的脸色更加暗红,有些可怖。

爱宁儿迷蒙着桃花眼,语气无比的坚定:"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会让你得 到!"

杨娃娃很清楚,爱宁儿要置自己于死地,绝不可能放过自己;她会怎么动手, 何时动手?自己该如何脱身呢?今夜,阔天会来吗?她轻轻牵起唇角,应付道: "爱宁儿,你仍然那么任性,那么固执,你这样,只会让自己更痛苦、更累,有些 事情,拿得起,放得下,才会生活得开心、快乐。"

爱宁儿瞪着她,好像要把她生生地吞下去,茹毛饮血一般:"是的,我本来是 很开心、快乐的,阿爸阿妈很疼爱我,每个人都很喜欢我,但是,"她转开脸,微 微仰头,侧脸的轮廓柔软如丝、忧伤如水,"自从你们来了以后,很快的,阿妈死 了,接着阿爸也死了,而且,你还抢走了我最崇拜、最心爱的人,你知不知道,我 多么伤心,多么痛苦,那种失去亲人的滋味,你根本就没有尝过吧?"

爱宁儿转过身子,再次面对着杨娃娃,冷凝地逼视着她:"你们夺走了原本属 于我的一切,都是你们,如果不是你们,现在,我还是挛鞮氏部落快乐的居次。所 以,我恨你们,不,我恨你,我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你想杀我,何不现在就动手?你还犹豫什么?"杨娃娃镇定道。

"是,我很想立刻杀了你,不过,你不觉得,慢慢地折磨你,不是更有趣吗?" 爱宁儿抽动着秾丽的桃花眼,阴冷的眼风扫向杨娃娃的脸庞,"你放心,我一定会 杀你的,我一定会赶在禺疆叔叔救你之前杀了你。"

"来人!"爱宁儿头也不回地吆喝道。

四名守卫快步进帐,孔武的体形往里边一站,立即拉出四道高大的黑影,营帐 里显得局促;一个守卫颔首,恭敬道:"姑娘有何吩咐?"

爱宁儿尖厉地看着她,急促道:"抓住她!"

杨娃娃心中一阵悸动,却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想要抓住她,哼,没那么容易, 只是,目前的情势,也是无法逃脱,反抗亦没有好处,且先看看爱宁儿到底意欲如 何!

杨娃娃任凭两个守卫抓住自己,看着爱宁儿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刻薄的桃花 眼斜飞入鬓,艳若桃李,黑瞳点漆,相较以前,更加的玉色风娆、魅人蚀骨。

她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精致匕首,在杨娃娃的面前来回地挥动,炫耀一般,银白 的芒色涌现而出,晃在白皙的脸上,惨惨的白,刺人的眼。她掀高眼皮,吊起眼珠 子,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不过,你也太蠢了,居然乖乖地让他 们两个抓住,你说,我应该怎么折磨你呢?"

杨娃娃淡定的眸子迎光闪烁,冷冷地勾起唇角的一抹藐意:"你有充分的时间, 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如何折磨我。"

"没错,我应该好好考虑,免得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杨娃娃嫣然一笑,悠闲地看着她,目光轻慢。

爱宁儿呼吸一紧,怒从心起,突又灿烂地晕开媚丽的笑容,把锋利的刀刃贴在 杨娃娃的脸上,随意地拍打着她白嫩的脸庞:"你说,如果在你的脸上划上几刀, 结果会如何?"

"如果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爱宁儿的眸色顿然地寒栗,戏谑道:"你似乎一点儿都不害怕!"

害怕?呵呵,害怕的话,就不会任凭两个守卫抓住自己了。杨娃娃心中一阵冷 笑,这四个高大的守卫并不难对付,她想要挣脱他们的钳制,也不是很困难,只不 过是--不想。她扬起眉睫,平静如常:"你见过我何时害怕过了?"

爱宁儿夸张道:"那倒是。不过,我现在很想看看,你到底怕不怕。"她扬起 泛着冷光的匕首,帅气地吹了两下刀尖,发出轻微的嘶鸣;她乌黑的瞳孔慢慢地收 缩,邪恶道:"就从你的手腕开始吧,你可要忍着点儿,我可不管你疼不疼的。"

爱宁儿朝守卫一使眼色,只见守卫更紧迫地制服着杨娃娃,绝无还手、逃脱的 机会。她握着匕首,锐利的刀尖慢慢地接近被守卫扣住的胳膊,脸上漫动着邪恶、 乖张的笑影,火光照耀,猩红得狰狞。

冰冷的刀尖触到手腕处,杨娃娃觉得胸口一凉,呼吸倏然的急骤,正要有所行 动,忽然听到一声严厉的断喝--

"住手!"帐口,温然站立的,是楼烦王妃,谦和的脸上微有薄怒。

四个守卫俱是一惊,战战兢兢地垂首唤道:"王妃。"

爱宁儿愣住了,有一刹那的失神,直到楼烦王妃行至跟前,才惊醒过来,惊凝 了桃花眼,语音刻意地保持着冷静:"王妃不是在酒宴上观赏表演吗?怎么来了? 有事吗?"

楼烦王妃柔和的目光一接触到爱宁儿不驯的眼神,立时森寒起来,严肃道: "爱宁儿,你管的事情也太多了吧,要不是看在浩维的面上,我绝不会容许你留在 王庭的。"她扫了一眼杨娃娃,柔和有如清风,接着,冷笑道,"如果我不来,这 儿可不是有人要闹出什么事情了!你倒说说,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杨娃娃自是没想到楼烦王妃会帮助自己,更是没想到她的亲切与柔和之下,也 有强硬的一面,是啊,王妃的身份,当然需要威严的气度。然而,她为何帮助自己?

爱宁儿悚然一栗,仍旧面色如常:"王妃还不知道吧,这人是匈奴挛鞮氏部落 的单于阏氏,是我姐姐呢,还是我央求王子把我姐姐救回来的呢。我们姐妹好久不 见了,想要好好谈一谈,王妃不会不允许吧!"

楼烦王妃惊媚的眉梢渗透出怒气,讽刺道:"哦?她是你姐姐?那你为何把匕 首搁在她的脸上,还要挑断她的手筋和脚筋?"

爱宁儿面色微涨,粉粉的嫩红,扬声张狂道:"王妃,她是我让王子帮我带回 来的,好像跟王妃没有关系吧,王妃还是请吧,不然,王子知道了,可就不太好了。"

"放肆!"楼烦王妃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乍然而变。

杨娃娃听闻两人一来一往地吵架,知道楼烦王妃有意保护自己,可是,爱宁儿 太过嚣张,依仗着楼烦王子的喜欢与纵容,一点儿也不惧怕楼烦王妃,还有恃无恐 地进行威胁,咳,爱宁儿蛮横的性子仍然如此,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王妃,说句不好听的话,现今您还是王妃,以后呢,王子当上了楼烦王,这 个王妃的位置,还会是您的吗?您可要想清楚了,我是好心提醒您,免得以后王子 很难做,我很难做。"

"爱宁儿,你干什么?"一声震怒的呼喝破空而来,爆炸在拥挤不堪的营帐中 间,僵住了所有人的身躯;楼烦王子跨步进帐,声调里蕴含着略微的责备,"你怎 么可以如此跟母亲说话?"

爱宁儿腮边的嫩红刷的粉白,眉目慌乱,欲言又止道:"我王子,不是这 样的,你听我说"

楼烦王妃冷哼一声:"浩维,要不是我及时阻止,这位匈奴的阏氏,就被她挑 断手筋脚筋了。"她眉眼一紧,继续道,"爱宁儿说,这位阏氏是她的姐姐,难不 成,这就是她们姐妹俩的特殊情谊?"

杨娃娃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出好戏。

楼烦王子疑惑地看向爱宁儿,薄唇紧抿,眼色凝重。爱宁儿蹙眉而望,想要说 什么,尚未开口,又被打断了。

楼烦王妃察言观色,眼见自己的儿子听进去了,便又语重心长道:"浩维,你 是楼烦的王子,一言一行都要为我们楼烦着想,切不可意气用事;你仔细想想,如 果匈奴的单于知道了我们把他的阏氏掳走,说不定会发兵攻打,万一阏氏有个什么 不是,单于大怒之下那可怎么好?"

楼烦王子俊洒的容颜传承了他母亲的风韵,少了三分冷硬,多了两分秀致,硬 挺的浓眉黑眼,亦是融合了两分的柔秀,愈显俊逸。他的脸上微有慷慨之色,激昂 道:"母亲的思虑甚是周到,浩维自是明白,然而,我楼烦的骑兵骁勇善战,会怕 他匈奴的骑兵吗?母亲多虑了!"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摇
匈奴王妃| 秦汉历史

《匈奴王妃》第35章 漠南单于庭


楼烦王子浩维明白了爱宁儿只是利用自己,根本不喜欢自己,也就放手让她离 开。虽即位为楼烦王,然而,所有亲人都离他而去,偌大的楼烦王庭,只剩他冷冷 清清的孤家寡人,围绕在他周边的,只有孤独、悲伤、绝望

新任楼烦王浩维仍自统帅本部骑兵,但要听命于匈奴联盟禺疆单于的军事号令。 他何尝不知,禺疆单于挥师回去之时,留下阔天协助自己统帅楼烦,美名为辅佐, 实际上是监督、监视。然,又能如何呢?楼烦已经今非昔比,此次战役消耗了大半 的实力,元气大伤,意欲重整山河、振翅翱翔,只能休养生息、等待时机成熟。

禺疆单于首次出征获得大捷,征服楼烦,赢得漠南匈奴各部的敬仰、拥戴与赞 誉,匈奴战神的称号与传奇不胫而走,传遍了草原的各个部落。漠南多个小部落纷 纷归附,以求庇佑,获得更好的生存与发展。

公元前248 年,联盟辖有十五个部落,统帅十二万骑兵;是年秋天,征服西南 部邻居林胡,匈奴人牧马的草地向南拓展了几百里,及至河套一线。

公元前247 年,统一漠南匈奴各部,控弦之士二十万;万众归心,于挛鞮氏部 落建置单于庭,统一号令,共同进退,推举禺疆单于为"天地所置匈奴大单于", 统帅匈奴铁骑南征北战,带领匈奴牧民过上富足的生活。

禺疆大单于,是匈奴的战神,是漠南匈奴的太阳,是南地邦国赵国、秦国各个 将领们心惊胆战的大漠雄鹰。

在统一漠南匈奴的两年多、建立政权架构之初,杨娃娃功不可没。当禺疆跟她 提起该如何有效地统治众等部落,统帅二十万铁骑,她笑了笑,让他别担心,包在 她身上。她自是清楚,儿子头曼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孙子冒顿,将会建立一个庞 大的草原帝国,健全帝国的政权体制,而如今,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初步建立起一 个国家的雏形,制定出符合现今情况的政权架构。于此,她果断地舍弃了左右屠耆 王(也称贤王)的设置,因为,如今并没有统一整个匈奴,自是不必三权分立。

她拟出一份名单:大单于总揽军政大权,左右骨都侯为单于庭辅弼大臣,由须 卜氏、丘林氏担任。大单于之下,分别设有: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督尉, 左右大当户。这些高官与大单于一样,享有一定的军事大权,分别担任各级军事首 领,如万骑长、千骑长等。

当她把这份名单说给他听的时候,他愕然地震慑住了,大有意味地盯着她、观 察着她,锐利的目光似要穿透她,好长一会儿,他才站定在她跟前,扣住她纤细的 腰肢:"说,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杨娃娃笑语嫣然:"难道你忘了?你不是跟我求证过了吗?我是燕国公主,自 小生活于燕国王宫,理所当然的很清楚燕国大王是如何统治、驾驭整个国家,而我 只需要结合我们匈奴的具体情况,就可以拟定出一个比较可行的安排。"

她没有说实话,冲口而出的就是撒谎,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还不想让他知道: 她根本不是什么燕国公主。而她的大单于,笑眯眯地相信了,如获至宝地拥紧了她。

接着,她还针对某些事情提出建议。她建议,鼓励匈奴牧民与南地邦国进行贸 易交流,交换物品,换回匈奴所需要的铁器、铜器、木器、布帛、丝绵、金银制品 等等,至关重要的是,匈奴女人要学会纺织,匈奴男人要学会打制各种铁器、制作 各种木器。

她还建议,训练骑兵必须制定一套严格的纪律,不许抢夺弱小部落的牲畜、财 物,不许劫掠边界上的牧民与南地邦国的百姓,如此,有利于匈奴各部的和平、统 一,有利于边界上匈奴族和邻居诸国的融合与边地安宁;训练骑兵铁一般的意志力, 高凝聚力和战斗力,唯一听命于大单于的军事号令。

然而,匈奴骑兵仍然四处劫掠,特别是边界上,铁蹄践踏,烽烟四起;尤其是 近两年,匈奴铁蹄时常深入赵国边界,侵扰百姓,掠夺财物,然,掳掠所获牲畜、 财物甚少。每次入侵,赵国边境上的防守警报系统就会大发威力,守卫将士迅速退 回营垒固守,坚不出战。因此,匈奴骑兵嘲笑防御赵国边境的李牧大将军胆怯、懦 弱,嘲笑赵国将士无能、胆小。

公元前246 年春天,赵国边境上,牧民们大肆放牧,牛羊和骏马满山遍野,蔚 为壮观。见此情景,须卜隆奇联合多个部落,率一万铁骑入侵,李牧大将军亦派出 一万骑兵应战,不堪一击,仓皇逃窜回营,留下大批牲畜和几千牧民。

须卜隆奇年轻气盛,驰回单于庭禀报战况,言说此时匈奴铁骑气焰高涨,而赵 国将士胆小怕事士气低下,理应把握机会发兵攻打,抢夺曾经属于匈奴的大片土地, 把赵国将士赶回老家。他恳请大单于出兵,亲自挂帅出征,让李牧那老儿滚回老窝 去。

禺疆受其高涨士气的感染,采纳了须卜隆奇的建议,明日点兵,后日出发。所 有人等退下,他跨步走出穹庐大帐,举目展望,整个单于庭尽收眼底。草原的春天 再次来临,憋闷了一个严冬的冷肃消失无踪,绿茵茵的草地上喧嚣、热闹、沸腾, 部民们快乐地忙碌着,连空中的阳光和春风也是欢乐的。

风仍然是凉的,空气中浮动着沁人心脾的草香,西天的彤色流霞给黛青色的天 空蒙上一层淡红的光雾,百顶兽皮大帐的顶上、亦是薄晕淡彩。这宽广、雄浑、气 派、壮美的单于庭,已不是当初挛鞮氏部落的议事大帐那等规模了,不止扩充了好 几倍,而且象征着漠南匈奴的军政大权、统帅权威

然而,今日所获得的这一切,地位、权势、赞誉,无一不渗透了她的智慧与辛 劳。两三年来,她始终站在他的背后,站在他的光影之下,敛去所有锋芒,默默地 为他付出,坚定地支持着他,给他以力量,缓解他焦躁的情绪,排解他大大小小的 困扰。如果没有她,统一漠南,绝对不会如此顺利。

思及三日后即将出征,又要短暂的分开,他的胸口腾起一记闷痛。以往每次出 征,他都会习惯性的心痛,仿佛,每一次的分开都是永别,仿佛,每一次的告别都 是最后一次相见。他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心痛,但从来没跟她提起过,他情愿一个人 忍受这分离的煎熬,也不愿让她担心、忧虑。而此时此刻,这种分离前的心痛,竟 是如此强烈,迫得他疾速地奔回寝帐。

他闯进寝帐,差点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正着。杨娃娃正拉着头曼和天瞳出帐, 冷不防一睹僵硬的肉墙挡在面前,逼得她紧急地后退了两步;更加冷不防的,下一 秒钟,她被他裹进怀里,狠狠地抱住,他的躯体僵硬如石,他的怀抱紧密无缝。

天瞳见爸爸抱着妈妈,扭捏起滴溜溜转的乌黑双瞳,不乐意地撅起小嘴,抱住 爸爸的小腿,奶声奶气地撒娇道:"爸爸,抱抱!爸爸,抱瞳瞳"

头曼咧嘴一笑,也跟着起哄,拉扯着爸爸的衣服:"爸爸,我要抱,我也要抱 妈妈"

杨娃娃整个人被他提了起来,贴在他的胸前,愈加紧迫,被他勒得快要窒息, 脸色涨红,艰难地挤出声音:"放开放开我啦,我喘不过气了,孩子闹着呢!"

禺疆松懈了手劲,眉目冷峻如刀,抱着她往里面走,喊道:"来人,把王子和 居次带到寝帐。"

洛桑和一名护卫立马入帐,分别抱起头曼和天瞳。两个小孩撕扯着喉咙,闭上 眼睛大声哭闹,白嫩的小脸皱在一起,小胳膊奋力地摇摆着、挣扎着。无奈之下, 洛桑和护卫只好放他们下来。一溜烟的,他们火速地跑过来,拉住妈妈的衣服,撒 娇道:"我要妈妈,不走,要妈妈,要妈妈"

杨娃娃挣脱他的拥抱,蹲下来,劝慰道:"瞳瞳乖,妈妈和爸爸待会儿就陪你 玩,好不好?"她抬首示意洛桑把他们抱走,"头曼,你是男子汉,要听话哦,洛 桑叔叔先带你们去玩,好不好?"

两个孩子不情不愿地被抱着离开,那睁圆的眼睛盯着让他们无比痛恨的爸爸, 好像含了诸多怨气一般。

禺疆一把抱起她,往毡床走去,失笑道:"小孩真是烦人。"

对于他突呼其来的横抱,她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么一个强悍的男人,强硬与温 柔兼而有之,粗犷与细腻奇异融合,她已经习以为常。她搂住他的脖子,调侃道: "切,不知道平时最宠孩子、最喜欢的是哪个呢!"

禺疆把她放在床上,俯下身来,兜头就是一记缠绵、激烈的热吻流连于两 人之间的气息逐渐升温,帐内的气氛薰暖横流。

他抬起脸庞,专注地看着她,炙热的目光有如正午的阳光,让她无法逼视,唯 有慑服,沦陷于他那气势磅礴的光芒之中。

她眨眨眼睛,侧过余光,发现他的两只胳膊困住了自己的上身。虽是习惯了他 的霸道,然而,她仍然觉得今日的他实在有点反常;他的眉眼中盛载了太多的情绪, 他的强硬态度中隐藏着不安与烦躁她感受着他的手指拨弄着额发的轻微触感, 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的嗓音喑哑沉着,却隐匿着一种惶惶不安的流绪:"三日后,我要出征!"

"哦,好长一段日子都没有打仗了!"杨娃娃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撼动不了 他一分一毫,只能挫败地被他压在身下,"这次要跟谁打仗?"

他不语,静心凝神地凝望着她,好似她会突然消失一般。两三年来,各部首领 进献年轻居次与各色美女,都被他婉言拒绝;各部首领大胆游说,声称尊贵的天地 所立大单于,享有匈奴广大草原的所有漂亮女人,为大单于生儿育女;而深雪阏氏 仍然享有尊贵的大阏氏称号与最崇高的敬意,并不会对她有所威胁。然,禺疆顶住 了各方面的巨大压力,坚持不再另娶阏氏,并且警告各部首领:再言此事者,斩杀 无赦。

杨娃娃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也从不跟他提起这些事情。他明白,她心里是在 意的,然,她越是如此,他更加忧心,担心她会突然消失,从草原上永远消失,因 为她燕国公主的身份,因为她聪慧冷静的个性,因为她决绝孤峭的脾性即便她 多次说过,永远不会离开他,他就是无法挥去盘旋在脑中的愁绪。

她完全明白,他又在担心了,他的潜意识又在告诉他:她会不会离开,会不会 悄悄离开他即使,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的担心与忧虑。每次出征之前,他都会惶 恐地看着她,霸道地纠缠着她,抵死地跟她缠绵,好让她没有力气逃跑,让她记忆 深刻。每次,她都会主动地迎合他,试图缓解他焦躁的情绪,让他有个平和的心情 出征。此刻,他的梦魇又发作了

她尚未主动,就惊讶地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解开,他火热的身躯已然覆 压上来,灼烫着自己凉凉的肌肤;就在此刻,她再次惊愕地发现,就在她魂游的档 儿,他已然进入她的身体,与她水乳交融,再不能分开。

禺疆窃笑着,俊豪的脸孔花开灿烂,沉魅道:"先不谈打仗想什么呢?"

她摇摇头,柔滑的双手环上他健壮的腰部,双颊漫过一朵绯红的云,媚眼如丝 地巧笑嫣兮,细细地吻触着他的颈侧。他的鼻息顿然急促、粗重,抱紧她,灼热地 与她融为一体,抵死纠缠

他靠躺在熊皮褥子上,垫高肩部,渐渐平息粗重的呼吸,盯凝着她乳汁般 滑腻的嫣红脸容,食指轻轻地拨开她额上汗湿的发丝,一手勾紧她的腰肢,嗓音低 哑、暗沉:"累不累?"

杨娃娃迷蒙着双眼,兀自微微闭着,享受着宁静的放松感觉,双手抵在他微微 渗汗的胸前,轻柔道:"嗯,还好!"

乌黑的发丝散乱在侧,缤纷、妖娆的纠缠丝缕,衬得她凝红的唇瓣、流红的脸 颊愈加勾人,让他顷刻间血脉贲张。禺疆神采焕发的眸中闪过一轮精光,悠然道: "还好,就是不累了。我也不累,我们接着来!"

她着慌地揪了一下他胸前紧实的皮肉,睁开倦意深浓的眼睛,娇嗔道:"讨厌 啦,你没看见我都累得睁不开眼睛了吗?"

他俯下热唇,轻触着她浓密的眼睫,温柔道:"那就不要睁开了,我帮你闭上 眼睛。"

她咯咯而笑,推离他的胸膛,撒娇道:"嗯好痒呐,让我睡一会儿吧,我 好困"

"好,在我怀里睡吧!"禺疆把她卷进怀里,却根本不让她休息,在她柔软的 娇躯上下其手,力道适中地抚摸着,引燃一簇簇的火苗:"对了,你听说过赵国李 牧吗?"

杨娃娃心中一阵揪痛,悚然地坐起来,睡意全无,惊惶地问道:"什么?你说 的是赵国的李牧大将军吗?"

禺疆点头,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慷慨道:"李牧守卫赵国 边境已有好几年,但此人胆小、懦弱,一直不敢正面迎战我们匈奴的骑兵。此次战 役,我们匈奴一定可以夺得大片土地,我们牧马的草地可以向南拓展。"

她努力回想着有关李牧的事迹:李牧防御赵国边境多年,大败匈奴,一举歼灭 匈奴十余万骑兵,接着又破东胡,降林胡。至此十多年,匈奴不敢接近、骚扰赵国 边境想来,上一次是立脱酋长率领的骑兵,这一次应该就是禺疆统领的。不行, 她不能让他的英名毁在李牧手里,她必须阻止此次征战。

她靠躺在褥子上,辩解道:"不,不是这样的,李牧非常厉害,并不是你想像 中的那样--"

"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他?"他赫然打断她,勾在她腰肢的胳膊突然加大了 力气。

杨娃娃愕然地顿住,脑中电光火石般的高速运转着,尴尬道:"我听过一 些关于他的事情,他防御赵国边疆多年,有效地抵御了匈奴的入侵和劫掠。每次匈 奴入侵,他防守严密,不敢应战,并不是胆小、懦弱,而是要保存实力,所谓养兵 千日,用在一时,他就是要在关键时刻给我们匈奴致命一击。"

"你的意思是,此次出征我必败无疑?"禺疆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平静道,语 调却倏然严厉,唇边微有怒意。

杨娃娃骤然愣住,舌头都打结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已到 唇边的话,生生地凝结,她突然意识到,她所要说的话,充满了预见性,他如何相 信?即使相信,他能不怀疑?于是端然坐起,诚恳地望着他,"你好好听我说,好 吗?"

禺疆默默望她,散去脸上的冷肃之色,点点头。

她稳住激动的情绪,缓缓道:"我们匈奴都认为李牧怯懦,其实不是。李牧设 置了烽火台警报,一旦匈奴入侵,严密的警报系统就会报警,将士就可以快速的退 守营垒;同时,派出大量侦察员侦察敌情,获得最新情报;他训练赵国将士骑射技 术,每天宰杀牛羊犒赏士卒,让守卫将士得到最好的待遇,如此,将士们个个奋勇, 士气高涨。如今,赵国将士并不输于我们匈奴骑兵,而且我们的骑兵都认为李牧及 赵国将士胆小、懦弱,骄傲、轻敌,还未开战,我们已经输了一半。"

他深深震撼,胸中仿佛有一列铁骑呼啸而过。不可否认,她的分析别开生面、 鞭辟入里,李牧的做法确实奇怪,他却从未多加分析,只道是他怯懦。如此看来, 李牧很不简单,他的阏氏更不简单,不出部落就知晓很多事情他锁眉沉思道: "前几日,须卜隆奇深入赵国边境,赵国将士战败而逃,这又是为何?"

杨娃娃定然望他,言之凿凿:"这只是李牧的障眼法,是故意战败而逃的。"

禺疆别有意味地研究着她,她微蹙的神色似乎非常着急、又极力镇定:"李牧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又怎么知道?"

她明白,他定是怀疑她了,可是,她又能怎么说呢?她怅然叹气,硬声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李牧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碰上他,你绝对占不到 便宜。"

"你的意思是我会输给他?"他低涩地开口道,再次纠缠于这个问题,神情非 常不屑。

她压下心中的不忍,轻缓地点头:"你应该记得,二十年前,你哥哥立脱酋长 也是败在李牧手下,威信受损,联盟也因此而松散了,我不想你也"

她实在说不出口:重蹈覆辙!

他挺直身子,身上肌肉紧绷,散乱的黑发轻轻晃荡,衬得他的脸孔刀削般坚硬, 森森然而问:"二十年前的事情,你也知道?"

她知道,历史将会遵循既定的轨道滚滚前行,并不会因她一人之力而有所改变, 更加改变不了他出征的决定,那么,就让她待在他身边吧。她涩然轻笑,坐在他的 大腿上,贴近他紧硕的躯体,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语调愈发温柔:"你不相信我 么?我并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是,真的不能小看了李牧。嗯我跟 着你去,好不好?"

禺疆更加觉得怪异,她不单知晓甚多,还要跟着他出征,到底是何用意?真的 只是为他好?这一点,似乎无需怀疑,两三年来,她的付出,有目共睹,她对他的 爱,他自是感受至深。

然而,他就是无法猜测,她为何劝阻他征伐赵国,仅仅是因为李牧英勇善战, 他不能苟同。

他一手揽紧了她,一手抚摸着她的后颈:"不行,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无常, 我不能让你跟我冒险。而且,我们往往几天几夜不能休息,我担心你受不住。雪, 你还是留在单于庭,等待我的好消息,我会命人好好防守单于庭的。"

她转眸一笑,秀睫微眨,切切情意缓缓地流泻:"叫我娃娃,叫我娃娃,"她 直勾勾地盯着他,急切道,"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的小名儿叫做娃娃,我的家人 都称呼我为娃娃,你也叫我娃娃,好不好?"

"娃娃?叫起来感觉很亲昵,"禺疆玩味着这个幼稚的称呼,目光熠熠,了然 地看着她,得逞地一笑,"不过,我还是不会同意。"

她转开脸庞,轻咬下唇:"不,我要去,即使你不让我去,我也会偷偷地去。"

他掐紧了她的腰肢,脸上薄怒丛生,断然拒绝:"不许胡闹,你敢跟着来,看 我不打你!"

杨娃娃撅起双唇,斜斜地怒瞪着他,不驯的神态明媚照人,脸上的讥笑摇曳生 姿:"尊贵的大单于,你看我敢不敢?"

她决定的事情,向来他都无法拒绝,此次非要跟着他出征,一定是知晓李牧此 人善用战术,一心想着帮他退敌带上她,也无不可,只是定要保护她周全而已。 禺疆想着,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咬牙道:"好了好了,败给你了。"

他啄吻着她的柔香脸腮,呢喃着亲昵的两个字--娃娃。


分类:秦汉历史 书名:匈奴王妃 作者:端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