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缚·卫青传 | 秦汉朝

第30章 卫青劫


我想过我会被抓,可我没想到抓我的人会那么放肆,堂而皇之的就将我从大庭 广众之下抓走。

我知道我被抓的原因,只是我不知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那个原因就已然造成了。

卫子夫,她已经有了身孕。

我知道我不会死,但是我还是会觉得痛。

真的很痛、很痛。

长鞭无情地在我身上一次次抽打。那些人挥的很用力,每一次鞭子打在身上都 会在皮肤上留下一道伤痕,每一次鞭子离开身体都会沾着几滴鲜血挥出。

伤口在身上纵横交错,每一次落下我都在在心中默记,却不知道会不会记错。

我不是忍耐力超强的人,我也曾经不知道昏迷了几次。前一刻意识模糊,以为 会得到短暂的解脱,下一刻却被整桶的冷水浇了个痛快淋漓,神思再度清明的无以 复加。

会痛吗?当然会痛,手脚被缚、挣脱不得,又哪里有能耐去反击?

明明早已知道会有此劫,明明小心翼翼、防了又防,却没想根本无须去防,这 本就是一场躲不开的劫。

卫青呵卫青,你倒是越来越像卫青了。

该死的公孙敖,你还要多久才会来救我?

"好小子,骨头倒挺硬,打了你三、四个时辰,你倒是连一声也不吭,挺能捱 呵,在和大爷们较劲是不是?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不是不觉得痛,也不是不会喊痛。

脸上头发上湿漉漉的一直在滴水,早已分不清是水还是汗;身上的衣服早已狼 狈不堪、支离破碎,有血迹、有汗渍,与露出的伤口、翻卷的皮肉粘在了一起。

明明知道该妥协、该求饶,明明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明明知道需低头时且低 头,紧闭的嘴唇渗出了血却没有丝毫想要开口说话的意向。

这种无谓的倔强任性、心高气傲,这样的不懂迂回、不知变通,也活该被这些 人鞭笞的体无完肤、生死不得。只是不知道,这种骨子里的骄傲、不肯服输,究竟 是来自于娜木钟还是缘自于卫青?

也不是没有恨。这些人笑得如此张狂可恶,打得如此狠毒用力,折磨我如此放 肆无惮,我怎么可能没有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君子,也不用等上十年。我也学不来以德抱怨, 别人打我左脸我还要奉上右脸让别人打个尽兴。等着吧,你们!我会让你们有比我 今天惨上十倍的境况。我保证!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吗?阿木,我歇一会,换你来,给我好好 地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

"陈哥,再打下去,这小子真的会死,到时候恐怕我们不好交代。"

"交代什么?有大长公主和皇后娘娘给我们做靠山,我们怕什么?"

大长公主、皇后--不是说奉了韩嫣韩大人的命令吗?这下可好,这些人连幕 后主使都轻易说出口,看来是真的不想让我活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的胆子就这么点大?王成,你来。"

"好,陈哥,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要将这小子打得跪地求饶。"

原来这个人叫王成。

这四个人中,最彪炳的是他,打人最兴奋、最用力的也是他。

这个人,我记住了。

"臭小子,你可是真有胆,看你硬不硬得过大爷手中这个家伙。"

他所说的家伙,是一根很粗的木棍,比一般的桌子腿还要粗上一半。若是一棍 子打过来,我即使不会死,也会落得个终身残废。

"卫青是吗?你说,本大爷是先打折你的腿好呢?还是先打断你的胳膊好呢?"

让我选吗?我什么都不想选。

这一棒会打下来吗?若是真的打过来又哪里来得卫青以后的驰骋疆场、建功立 业?

公孙敖,你也该来了吧!

似乎真的等到了,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清晰传来。

"住手--!"

一道阻止的喊声适时响起。

"住手--!"

一道阻止的喊声适时响起。

我面前的那人手中的棍子还没来得及挥起,便已经突然至地。

这个人,胆子也不过如此。

只是,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来得人不是我想象中的公孙敖,而是一群女人。 开口的那个女人我认得。那天我见到的那个不知是准备自杀还是毁容的白衣女子。

"属下拜见皇后娘娘、大长公主。"

这些人齐刷刷地问安、行礼。

原来,她便是陈阿娇,金屋藏娇的女主人。

她也看到了我,眼中清晰可见的惊讶之色。显然,她也没想过我是卫青,我们 会在如此情景下重逢。

"你们快放了他。"

"娇娇--!"

伴着她的话又一个人的开口,那个人别人叫她大长公主,陈阿娇的母亲。一身 的富贵荣华、花团锦簇,一个五十出头的女人保养很好,像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美 妇一般。她的日子看起来过得很不错。她开口,想来是要阻止的。

果然--"这个人咱们不能放。"

"娘,这件事与他无关,他是无辜的。"

"娇娇,你有没有想过,娘是顶了韩嫣的名。放了他,陛下就知道了这是娘派 人做的,陛下能饶的了娘,恐怕到时候连你都要连带着受罚。既然做了,我们不如 干脆做到底,杀了他,就是陛下查起来无凭无据的我们也可以死不认帐。"

"是啊,娘娘,你看这小子骨头硬的跟什么似的,真要放过了他,以后他一定 会拉着我们几个抵命,娘娘,属下知道娘娘心善,但这小子不放是一条命,若是放 了他就是小的几个的四条命,还请娘娘可怜小的几个有家有口。"

这个人倒也是生就的一张利口,不进入内宫当个宦官阉党真是太可惜了。

陈阿娇,金枝玉叶如你,单纯无知如你,善良心慈如你,你是会选择别人的四 条命、坚守你的母仪天下,还是选择卫青的一条命、刘彻的误会到底呢?

"娇娇--!"

有人,显然比我更想知道答案。

"放了他,我会同陛下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与你们无关。"

果然,命中注定被废。如此的心慈手软、单纯无知、不懂算计,怎敌得过这后 宫的莺莺燕燕、汹涌波涛?

不知多少人想将你拉下宝座,你还大方地给予成全,陈阿娇,你还真是傻。

"娇娇!听娘一回,这个人不能放,放了你就完了,皇上存的心思你又不是不 知道,万一卫子夫怀的是个皇子,你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也不过被废出宫。能走出这个宫殿未必是什么坏事。"

说的风清云淡,她对刘彻真的不抱什么希望了吗?

原来有些东西不是放不下,而是取决于人心,愿不愿放得下。她比我更懂得所 谓"舍得"。

"你以为那样就是好,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完了,娘也会完,你的兄弟、你的 娘家也都完了。"

她说的倒未必是假。若是我,既然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陈阿 娇,有些道理你该懂得才是。

不用她再回答,突来的人影火把,将这囚牢照了个通透,围了个通透。

兵戎相见,乱成一团,有的人在退,有的人在进。终于,那些人还是分出了输 赢。

赢的那方,我不会看错,领头的那人是公孙敖没有错。他终于还是来了。

"卫青--!"

很震惊吗?若再晚些来,看到我的身首异处你会不会更震惊?

"快,给他解开。"

终于,束缚不在,我获得了自由。

双腿一软,我连站都站不稳,这身体还真是无用。

"我来背你。"

这个人,现在这一刻,看起来终于像个救星了。

好痛!

这个人,力气不小,牵扯着别人的伤口、引发出别人的疼痛,他倒是很有一套。

其实,卫青他前胸后背,又哪里没有伤?就算是别人,只要轻轻一碰,卫青他 也还是会痛吧。

算了,背就背吧,反正我也不能走,反正痛只是一时,也痛不了一世。

"不能走,你们这些人,统统不能走。"

大长公主殿下在我身后开始狂叫,却没有人对她稍加理会。

"你们这些人,胆敢不将本公主看在眼里,你们你们反了不成?"

她还真是执著。

我没力气回头,看不到她的疯狂,也看不到陈阿娇此时的表情。

走出了昏暗窒息的囚牢,这些人,连马车都没有准备一辆,看来我不死也要再 受一番折磨。

"卫青,你还可以骑马吗?"

公孙敖,问这种问题,不觉得你很无知吗?

"能--!"

我咬牙,我切齿,却无可奈何。

"你小心,我扶你慢慢上马。"

好!我也无力再张口给他答复。

他放下了我,我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好痛!

"卫青,你还好吧?"

不好,该死的不好!

"我还好!"

我再度咬牙切齿,却只能暗皱着眉头、隐忍着疼痛。

"卫青,你放心,我们一定去求陛下还你公道,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血气方刚的小孩子,你不放过又如何?这些人,有些你、包括我还要你口中提 到的那位陛下都惹不起。

我想笑,却只是轻摇了一下头。

这个人,舍命来救我,也算是生死至交了。

又是一阵马蹄声急如阵雨,似乎又有什么人朝这里来的。

月光昏暗,还真的很难看出是谁。

单枪匹马,这人是做何而来。

似乎隐约,看到那人身后有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这个人,是来救我的吗?会是谁?

马儿由远及近,终于看清了那身着红袍头戴金冠的人。

"陛下--!"

所有人齐刷刷地对那个人恭敬行礼,我知道我也该跪,却真的连丝毫的力气都 没有。

那个人,想来很是着急吧,在这清凉如水的深夜里,额上的汗珠还清晰可见, 赶路很辛苦吧。

他的目光真是炯亮,在人群中稍稍巡视了一下,便看到了我、浑身鲜血淋淋的 我。他的神情猛然一震,手中缰绳猛攥似要捏碎,在为我担心紧张吗?

他跨出了一步,却始终没有第二步。

我笑,却垂低了头,暗自发笑。这种嘲弄之色,若是被那人看到了可不好。

"姑母,也许废一个皇后对朕来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似乎也没有姑母想像 中的困难,您说是吗?"

声音很冷,知道北风过耳的滋味吗?此刻那个被他提到的人应该很有体会吧。

"陛下!"

双膝跪地,原来这不可一世的馆陶公主,也知道会怕。

此刻的姑侄相对,鹬蚌相争,又何必呢?

"陛下误会了,这是微臣和这几个人的私人恩怨,皇后娘娘与大长公主殿下是 来救微臣的。"

我尽量说的话语清晰,也尽量在看那人时做到目光坦然平静。

陈阿娇,因为是你,我愿意放了你、还有你娘,因为我不想你会有和博尔济吉 特? 娜木钟一样的命运。

但有些人,我不会放过。我是卫青又如何?我同样有娜木钟有怨抱怨、有仇报 仇、淄博必究的脾性。

算了,我说过要忘记、要彻底忘记、不再回忆的。

有些人,我动不了。对于羽翼初丰、皇位还称不上安稳的你,有些人也没有你 所说的轻易可以动。

她降服的是你难得一现的凛然气势,她惧怕的是你眼神里一时闪现的冰冷如剑。 却只是一时的茫然无措,清醒过来她照样还是翻云覆雨,让你无可奈何。我知道, 你也知道,不是吗?

你在看我什么?你又想寻找什么?

我也许是一个心口不一的小人。可是,我真的不想陈阿娇承担她不该承担的错, 她也只是一个无辜被人抛弃、轻易被人怨恨的可怜人而已。

你不相信我说的又能如何?你的头上有太皇太后,有皇太后,有不知道隐藏在 哪里的波涛暗流。牵一发而动千钧,你敢动吗?即使你敢,你不也清楚知道,时机 不是在现在。对吗?

"陛下,马车来了。"

气喘吁吁开口的是那驾着马车终于赶到的公孙贺,果然,是他报的信。看来, 我大姐是嫁定了他。

"你们这些人,还跪着干什么?快扶卫青上马车。"

"诺。"

终于,你清醒了,恢复了一国之君该有的清明。

终于,我不用再让人托着坐在这清冷入骨的青石板上。

终于,我可以放任我的神智,彻底昏迷了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汉缚·卫青传 作者:今易晓
汉缚·卫青传 | 秦汉朝

第31章 笑中言


"卫青,你觉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

有人很殷勤,每日来看我,每日如是问。

好吗?

每日都答着挺好。其实本来也挺好,有吃有喝有人服侍,什么都不用做,每天 只要在这软塌上安躺着就行了。这种舒服日子,做了卫青还是头一次过。

可是,他拍我的这一下力道算不得轻,打在了伤口上,还是会痛。

已经三天了,这伤处让人碰一下还是会有一阵痛,看来这未央宫里养着的也不 过是群庸医饭桶。

"挺好!"我能怎样答?反正伤在自己身上,别人如何也不会觉得痛。

"你小子可真有福气,不过受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伤,就有太医每天问诊,宫女 日夜服侍,陛下还特赐了偏殿让你养伤,你若是个女人倒也罢了,偏偏怎么看都是 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别怪我没提醒过你,韩大人他可不好惹。"

玩笑的话,他倒是说的毫无顾忌。

"怎么不说话了,你小子变哑巴了?"

卫青没变成哑巴,却也不想开口。韩嫣他不好惹,我赞同。

"知道吗?卫青,你被大长公主抓走的那天,陛下对韩大人发了很大的脾气。 韩大人他其实挺奇怪的,明明不是他做的,他不去辩驳解释却偏要承认,还说些不 该说的话故意刺激陛下,陛下挥剑要杀他他也不躲,若不是若不是有人斗胆拦 住了陛下,韩大人那天就要命归黄泉了。"

是吗?靠着激烈如火的脾性、针锋相对的言语,有着过多不该有的倔强骄傲、 誓死不肯低头的执著,韩嫣,你如何能够得到自己渴求的爱情?

"韩大人,他说了什么?"

难得,因为一句话就让别人有了杀了他的心思,想来,这韩嫣也很有语言上的 天份。

"他说世上已经没了卫青这个人他让陛下不用再找了。"

韩嫣呵,你说出这样的话,卫青他不知道该是要可怜你呢还是要将你当成知己 来看?

"卫青,你喜欢陛下吗?"

好突兀的一问,难得他的神情很是认真凝重。

"可以像韩大人那样喜欢陛下吗?"

他很有探究精神,随之又是一问。

不能。卫青不是娜木钟,刘彻也不是福临。

"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公孙敖?莫名其妙。"

卫青他其实也懂得避实就虚。

"其实,一个男人喜欢上另一个男人,这事初听起来我也会觉得恶心。可是, 当看到韩大人那样喜欢陛下,又觉得他很可怜其实,男人女人又如何?真心的 喜欢着一个人能有什么错?"

难得,他有如此的胸怀见识,还真是有点脱离我所认识的公孙敖。

"卫青,你真的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你想要我明白你什么?

"明白什么?公孙敖,你是想告诉我你是喜欢上韩大人了,还是你看上我了?" 难得,我还有心与这个人开起了玩笑。

"卫青,你呵!"

这个人应的似乎很无奈。不会是我一语中地了吧?

"公孙敖,我可告诉你,若是你喜欢上了韩大人,那还好办,你的娘子我勉强 可以接手,你不用担心后顾之忧。若是喜欢上了我,也好办,请尽早了断,也许你 还来得及投胎转世成为女子下辈子做我的第十二任娘子。"

"看不出,你小子原来是第二个东方朔,暗地里也想学着他一年换一个娘子。"

看他开怀朗笑,兴许这一段也就这样过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东方朔他确实挺有眼光,他今年娶的那个老婆可真是出奇的 水灵,我自从三个月前见过她一眼,现在有时候做梦还梦到她呢?"

说起女人,他倒是很有兴致。

"卫青,你为什么都不问我梦到了什么?"

有什么好问没?你是要想我详细解释你的一场春梦吗?可惜,我没兴趣听。

"没兴趣。"

我很轻易地出口,很容易地摇头。

"你啊,好歹也有十六了,怎么对男女之事一点都不好奇?你是不是男人啊?"

他似乎很理所当然地向我质疑,我该如何答?

"你的眼光太低,我可不是,我想要的可是绝色倾城的女子。"

"绝色倾城,有这样的人吗?"

"有啊,你没听说过: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呃,他是 没听说过。李延年还没出现,这话说的有些早。

"你别以为能骗住我,我可是在北方待过的,那边的女子看起来人高马大的不 少,我可没见过什么倾城倾国的佳人。要说这美人,天下最美的女子大概也都在这 未央宫了。连普通的宫婢侍女看起来也个个貌美如花,卫青,你在这也住了三四天, 就没动什么心思?说出来,哥哥我帮你出出注意。"

这个人越说越过,说话还真是没个分寸。

"公孙敖,这里是皇宫,说错话可是会被杀头的。"

"嘿嘿,只有你听到我听到,你不说我不说,也没人听到不是吗?"

他啊,傻小子一个。

"我这几天神智不清,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说?我有说什么吗?你小子还真被打傻了。"

这个人呵!我怎么就和这个人喝上了酒聊起了天,成了朋友?

"好了,我傻我傻,你公孙大人聪明绝顶。"

"本来就是。"

朽木不可雕也,这人不可理喻也。

"卫青,你知道那四个家伙,陛下是怎么处置的吗?"

能怎么处置?砍头呗。

"怎么处置的?"我还是配合着,问了问。

"陛下让人数清了你身上的鞭痕,你挨了多少下,那四个人每个人也挨了多少 下。然后陛下赐了他们死罪,秘密腰斩了。"

腰斩?那人也真的下得了手。

"怎么,你还要同情那几个不知死活的人?我觉得可真解气,那些人的族人也 全被发往边疆戍边为奴了。"

同情吗?到不至于。

若是我有能力,我也会让他们尝尝我所受的罪,他们打我多少下,我会还给他 们多少下,只会多不会少。腰斩吗?我不会。我会选择凌迟,一片片地将他们割皮 去肉,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忍,什么是极至的疼痛、什么人他们不该惹。

但他们的家人,总是一群无辜者。本来日子就不见得好过,还要由此遭罪。那 个人,"连侏"倒成了他的拿手好戏。

"卫青,你又在发什么呆?你这人要是女人就好了,总是有用不完的妇人之仁。"

女人吗?也未必有你想象中的善良仁慈。不说则天女帝,就说说汉高祖的那位 吕皇后,那也是青史永垂,威名不坠。

"公孙敖,你不用回家吗?就不怕冷落了你那个新娶的娇妻。"

这个人,成亲还不到月余,每天就知道在外天南海北的胡侃闲聊,可怜的是那 独忍空闺的新嫁娘。

"若不是父母之命,我才懒得娶妻,每天面对着那个羞答答半天说不了一句话 的人,你不知道有多闷。哎,若是哪天我也可以享受一下这温床软枕的待遇,死也 无憾了。

我笑,别人以为是暖风和日,只有我知道这种笑容有多冷有多寒。

想尝试吗?也不难,等我伤好以后,也给你五花大绑,也给你来个鞭笞棒打, 这种待遇也让你享受个够。

"是吗?那好,朕派上几个人好好地打你一顿,然后让你来给卫青做伴如何?"

这话不是我说的,虽然我也这样想。

看清楚了来人,免不得的要有一番行礼。

"陛下--!"

倒是公孙敖动作敏捷的先跪下了。

"卫青,你别动了,小心伤口再裂了。"

"谢陛下。"

"公孙敖,你觉得朕的建议可行吗?"

"谢陛下隆恩,但微臣尚有新婚娇妻在家守侯,微臣一时还不能够与卫青在此 相伴。陛下明察。"

"既然还有娇妻在家等着,你就先回去。"

"诺。"

这个人,原来也知道怕。走得仓促,落荒而逃一般。

那个人在床边坐下了,神情自若,态度自然。

"若是累了就睡一会,静心养伤伤才会好的快些。"

他的声音很温和,应该不是什么不满。

"谢陛下隆恩,微臣的身体比昨日又好了些。"

"卫青有恨吗?"

恨什么?要恨谁?

"朕知道你是在替朕忍着,也许再过不了多久,朕就可以替你讨回公道。"

是吗?难得看到他的眼中闪着希冀之光。

"朕还真没想过,仅凭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一些对朕来说的难题就那么轻易 给解决了。"

"陛下,是不是微臣的三姐可以从永巷出来了?"

我问,其实不需要答案,也该知道。卫家人命运转折的时候到了。

"你的三姐,太皇太后在昨日已经下旨封她做了美人,住进了昭阳殿,又赐了 四十名宫女来侍奉她。"

"微臣替三姐谢太皇太后与陛下隆恩。"

我该是这样答的。

卫子夫,我的三姐,你终于还是把握住了机会,记住了卫青的话。

"卫青,你是真的高兴你的三姐有了朕的孩子、朕的第一个子嗣?"

他的语气不怎么好,脸色也透着凝重,前一刻还那么兴奋这一刻却已冰山覆面, 他是不是变得也太快了?不高兴吗?你的第一个子嗣?不喜欢卫子夫吗?她有什么 不好?

"当然,微臣替姐姐高兴,也为陛下高兴,陛下有了下一代皇室血脉,太皇太 后与皇太后也就安了心。"

换言之,你的江山从此也就可以坐的安稳了些。

"如果怀了朕第一个孩子的女人是别的妃子,你也会为朕高兴吗?"

原来,你想要说的是这个。

"当然,大汉朝后继有人,是普天同乐的大喜事,不管是谁有了陛下的龙血, 微臣都为陛下由衷欣喜。"

"是吗?替朕由衷欣喜?卫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别说微臣惶恐,朕不想听。"

"是。"

"卫青,朕一直有个疑惑藏在心底得不到答案,你能给朕答案吗?"

若是我知道答案,我应该会给你解答吧!

"陛下请说。"

"那夜,你为什么宁愿舍了性命也要救朕?"

"陛下对微臣恩重如山,圣恩浩荡,只要陛下得以无碍,微臣愿意舍弃了性命 回报陛下对微臣的恩宠。"

这个理由足够让你感动了吧,瞧,卫青是一个多么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因为朕是皇帝吗?"

什么?

"因为我是皇帝,所以对你的一点点好就变成了天那么大,让你舍了性命也要 还?"

"陛下?"

"如果我不是皇帝呢?你还会舍了命救我吗?"

打断了我的话,这样直直地望着我,刘彻,你想要的又是什么答案呢?

"陛下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我很认真在问他,我很认真与他对视。

"卫青,你救我是因为我是我还是因为我是皇帝?"

这句话问的有够直白了,我要怎么答,你想要我怎么答?为什么,不是要听我 的答案吗,又何必转个身留给了我一个背影?

你是皇帝这改变不了,皇帝就是你也改变不了。

"陛下曾说过在心里将微臣当成朋友,其实微臣在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微臣 虽然不通儒学,但也听说过"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八个字。陛下那日停下马车 想要换来臣的平安是为了朋友之义,微臣想救陛下也是一样的心情。陛下想救卫青, 是因为卫青就是卫青。微臣想救陛下,是因为陛下就是陛下。"

"好一个"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卫青说的可真是好。卫青,朕后悔了,不 该因为你开口叫了朕一声"彻"就决定了与你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刘彻,你知不知道?这四个字太重不该你说,也不该让你的声音 听起来那么落寞。

"陛下还有天下黎民、万里江山,陛下不该轻言一个死字。"

"死有什么不好?若是那天赶来的不是我姐姐家的侍卫,而是那三个蒙面人, 我们就真的有机会同生共死了。"

刘彻,你是在说负气的话吗?

你可知,汉武帝一生巡游访仙,寻求着成仙长寿之道。你却想着同生共死,你 太不像他了。

"陛下!"

我知道我不该跪,不该强忍着一身的疼痛爬下了床去向他跪。

"如果陛下觉得卫青无意中喊到了陛下的名字犯了大忌,请陛下赐臣死罪。其 实,卫青那次用剑指着陛下就该杀了。"

"卫青,你是在给朕说笑话吗?你--!"

我?我很好,虽然端正的跪姿扯疼了伤口。似乎,感觉到了血液从伤口处流出。

"起来,你不知道你的伤口才刚合缝,身体不能乱动?"

我知道。可是我更知道你在发着不该有的脾气。

卫青是唯唯诺诺、以天子之命是从的臣子,你生气了,他能如何? "以后朕没 开口让你跪,你不准再跪,明白了吗?"

"微臣明白。"

从来不知道,从跪着到站起竟也会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你的伤口裂开了,是吗?"

应该是吧。

我也看到了那包裹着身体的厚厚白布上开起了好几朵鲜艳的血之花。

"微臣没什么大碍,只是流了一点血,陛下不用担心。"

"是吗?没什么大碍!我为什么要担心?"

他的目光透着清冷,他的语气也很是冷漠,当然他的拳头更是很有力度。

"呃--"

我的呻吟。好快的一拳打在了我的腹部,当然很痛。我下意识地弯腰捧腹,却 感觉到背部的伤口一个个崩裂。刘彻,你真的、越来越像刘彻了。你还真是下手不 留情。

"很痛吧?"

他在问,他在笑。

"其实痛痛也没什么不好。"

他在说,还在笑,但笑容太冷,带着煞气。

很容易地转身,很骄傲的背影,很决绝地离去。

他不打算替我找太医吗?

"宣太医。"

"诺。"

殿外,有人开口说着话。虽然语气很冰冷,但是总算还知道替我找个太医来看。

"好好侍侯着,他的伤口若是在裂开,你们全部驱除出宫。"

"诺。"

无辜的一群人,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只能恭敬柔顺地承受着莫名的 责难。

人有十等,以贱事贵。意虽难平,身不由己!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汉缚·卫青传 作者:今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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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妄念


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虽然,这世上还没几人可以令我不知所措费心以待。更多 时候,别人的费心讨好换回着我的无动于衷还要表现着他们的无怨无悔。

不知道该不该将你滞留在身边,虽然,明明知道这世上没人可以给你比我更多。 权势、地位、富贵、或是荣华--只要你想,我给你的绝对是这世上最好。

因为,我是刘彻,是皇帝,所以有很多东西我无法体会。我不知道,在乎一个 人该对他如何表示我的重视,才能让他由衷一笑忘了繁芜。

他们说我是皇,是天子。

所谓天子、所谓皇帝,是老天的儿子、是万民的至尊。

有人说的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意思就是说,这天下是我的,这天下人也是我的。

也许,我是至高的;也许,我是无上的。

所以,很多人羡慕,他们羡慕我手中至高无上的权。

其实,他们不知道,我也曾缺失、我也曾付出,我也有穷尽半生无法得到的人 或物。

从刘彘到刘彻,从胶东王到皇太子。六、七岁时我已会说:若得阿娇为妇,必 当金屋贮之。

不想回忆,那不是一段澄亮透明的过去。

不想回忆,因为我早已不是那个纯真无邪的刘彘。

我是刘彻,七岁为太子,十五岁做皇帝,再以后就是不知道该是多少岁会换来 的一个"崩"字。

我要的是大汉江山,我选择的也只有大汉江山。

母亲说的对:如果你不做那人上之人,总有一天你就要被别人踩在脚底、如同 草芥。

我不想做草芥,所以明知道那是个交易更也许我的付出不会比我得到的多,我 还是选择了陈阿娇做了我的妻子,我用我的狡诈通慧换来了我的太子之位,我用我 的一世婚姻换来了我的帝位。

不明白什么是痛,有的时候疲累的感觉更重一些。想要好好地找个人倾诉,却 又不知道有谁可以值得我去相诉。

有些累,有些恼,也许也有些孤独,有些寂寞。

其实,他们不知道,所谓的天子,也只是血肉之身,也陷于七情六欲,也有郁 闷难堪想要倾吐宣泄的时候。

却没有人,值得我托付。

有时候想想,孤独些也没什么不好,不被人知就没人可以窥探到你,窥探不到 你就没有什么破绽可以被人发现,破绽不被人知也就没什么人可以将你击倒。

所以,我宁愿让别人以为的刘彻是果敢无畏、倨傲冷情的刘彻。

我不在乎。

孤家寡人,这是所有皇帝的代名词。

薄情寡义,也才能成为真正的国君圣主。

因为,无爱便是大爱、绝情才能大仁。

卫青,卫青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两个字、有这么一个人,刻进了心底、融入了 骨血?

也许是因为他已是一身伤痕满身血迹却还在说着"只是私人恩怨,与皇后娘娘、 大长公主无关",或者是因为他看我时眼中的清淡如水昏迷时的孱弱苍白;也许是 因为他驾着马车飞奔而至伸出手叫着我一声"彻",或者是因为他脖颈处那让人触 目惊心的血以及他眼中很少会有的果断坚决淡看生死;也许是因为他第一次直直与 我相视没了怯懦对我说着"这是我唯一可以为小青做的事",或者是因为他对我持 剑相抵时脸上只要震惊却没有畏缩还有那真真实实的他的悲凉;也或许是更早,从 第一次见你时你表现着的怯懦粗鄙到我无意中发现的你的玲珑聪慧,从我第二次见 你时你表现着的谦卑恭谨到面对小青时你的悠闲肆意,从我每一次对你的侃侃而谈 到你每次必有的沉言寡语还有偶尔会有的神思飘逸漫不经心,从我无数次的灰心丧 志到你面带真诚让人无可怀疑的激励之言。

卫青,卫青

卫青,我想要抓住你,想要将你留在身边、我随时能看到的地方,想哭的时候 可以见到你,想笑的时候可以看到你,万丈雄心我可以对你宣告,波折不易我可以 对你倾诉。

卫青,我想要成就你,无论富贵荣华、功名利禄是否是你所愿如你所求,我能 给的,我通通都想给你,因为愿意喊我一声"彻"的人太少,愿意为了"刘彻"送 命的人太少。

是感激吗?也许。

也或许,刘彻会是一个知恩图报的懂得"投桃报李"之人。

是友是义吗?也许。

知己好友、舍生取义,为了朋友可以豁出性命、肝脑涂地,或许刘彻也是个侠 骨豪情的铮铮铁汉。

只是为什么还会恼?

因为,他说:北方有佳人,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

因为,他说: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因为,听说:舅舅喜欢去病,舅舅喜欢抱着去病。

喜欢,喜欢吗?

卫青,可以告诉我什么才算是"喜欢"?若是我说了一声"我喜欢你",你是 不是也可以向霍去病那样的大声回复我一声"我也喜欢你"?

怕是不能吧。

只怕更多可能会是:你成了第二个刘彻,而我成为了第二个韩嫣。

这篇番外写的有些仓促,因为第二卷还在打磨中,现在又是在过年期间,很多 人有很多事要忙,所以这几天我本是不打算传文的。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汉缚·卫青传 作者:今易晓
汉缚·卫青传 | 秦汉朝

第32章 宫中宴


昭阳殿奉帚平明金殿开,暂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这 是王昌龄的《长信秋词》,难得我还记得。

这里住过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恩宠之盛无人能及。她曾令多少人羡慕多少人 凄楚。现在住在这昭阳殿里的主人比不了。

昭阳殿里恩爱情,年深月久已断绝;蓬莱宫中度时日,仙境幽幽万古长--白 居易的一首《长恨歌》写尽了杨玉环与唐明皇之间的缠绵悱恻,让多少人发誓说出 一句: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当然,现在昭朝阳殿里住着的女主人也比不了。

她是卫子夫,成功挤走陈阿娇当了三十八年皇后一门两司马的卫子夫,但现在, 她还只能是后宫中一个小小的"美人"。

不过从一个洗衣宫女晋升到后宫嫔妃也算是一件欢天喜地的大事。更何况,皇 帝陛下还亲自赐宴让她宴请她的家人,也算是难得的恩宠。

更难得,赵飞燕和杨玉环还在她之后的百年千年才可能出现,离她太远。所以, 她称得上朝阳殿里风光无限的第一人,所以她笑得很是开心。

卫君孺、卫长君、卫少儿、卫子夫、卫青、卫步广、霍去病,还有林巧儿。

好一场大团圆。

宫女如云、侍奴成列,金炉宝鼎、罗玉陈香。

好一场家宴。

"子夫,你总算熬出头了,恭喜你了。"

"二姐说笑了。"

"你怀的是第一胎,有许多事都要注意,我说给你听,你要记住。"

"嗯。"

那厢,姐妹重逢说着私语,林巧儿在旁站着静静聆听。

"大哥,这皇宫看起来真大,这么大的地方二姐她以后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

"傻小子,你又在想哪些有的没的了。你二姐她能住到这里是她的福气,高兴 还来不及,害什么怕?对你二姐说话时,可不要这样乱说。"

"是!"

不远处,卫长君在对卫步广进行着必要的说教。

"小五,你看起来消瘦多了,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舅舅--抱抱。"

这边,卫君孺问着我一脸关怀,霍去病伸出了小手索要拥抱。

"大姐多心了,我是变得精壮了,哪里是消瘦?"

我一边向卫君孺做着解释,一边将霍去病小小的身躯抱入怀中。

"去病想舅舅了吗?"

上一次见他,已经是几个月前。那时小青去了我心情很不好,他对我亲近着我 也只是强笑敷衍。他很聪明,似乎察觉了我的不开心,很乖地和我贴了贴脸颊安静 地待在我怀里让我抱了一会。

"舅舅想去病了吗?"

这个孩子,也只是四岁多一点,聪明的有些过了。

"想,舅舅想去病了。"

"去病也很想舅舅,很想。"

"是吗?哪里想?"

"这里。"

小小的手在心口的位置拍了两下,向我证明着。

"好了,去病,别让你舅舅抱着了,会累着他的。"

卫君孺一边笑着,一边说着。

"去病还小,舅舅抱得动。"

他比我率先开口,瞪大了眼睛似乎很认真地看我,"舅舅喜欢去病,喜欢抱去 病,对吗?"

对吗?你是卫家的孩子,我们的下一代,所有人的开心果。"舅舅喜欢去病, 舅舅喜欢抱着去病。"

"去病也喜欢舅舅,很喜欢很喜欢舅舅。"

这孩子,说的还真是大声,似乎怕别人听不到似的。果然,换来了满室寂静。

"霍去病,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前几天不是才说过只喜欢娘一个人吗?"

那厢,卫少儿在大声喊着,而且动作很迅速地跑了过来。

"娘,孩儿会长大的嘛。"

"什么意思?"

卫少儿,瞪大了眼看着我怀中的霍去病,闪着不解。

似乎所有人都对霍去病突来的这句话产生了好奇,注意力都转向了这边,当然, 我也很好奇。

"小的时候,不懂事,喜欢的人是娘。长大了,就知道真正喜欢的人是谁了。"

这番话,哪里是小孩子会说的话?难得他说的条理分明,很是认真。

"卫青,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要同你绝交。"

卫少儿叉起腰,负气地说着。

"霍去病,你娘亲生气了,不要舅舅了,怎么办?"我问,做了那么久卫青, 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懂得什么是愉悦。

"娘,你别生气,去病最喜欢娘亲了。"

这孩子,还真懂得叛节,伸出了手臂,投进了卫少儿的怀里。

"娘亲香香的,软软的,抱起来最舒服。"

"霍去病,你小子太不可靠了,小叛徒一个。"

倒是卫少儿用手刮了下霍去病的鼻子为我抱着不平。

"那去病最喜欢舅舅好了。"这小家伙又想叛变了。

"不准!"卫少儿很果断地开口。"记住,你是我儿子。"

很认真地交代。这个卫少儿,孩子心太重。卫君孺似乎也颇有同感,笑着轻轻 摇了下头。

"陛下--!"

卫子夫的声音,越发的娇柔温软。她没丢了卫家人特有的聪明。

这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转了身才看到,来的人不只一个。

"拜见陛下、长公主。"

很整齐很恭敬地问安声。

"平身。"

"谢陛下。"

"大家不必拘束,都坐下吧,我和陛下是来凑热闹的。子夫,你现在不比以前, 要多注意身子。"

"是,长公主。"

"都是一家人了,还叫什么长公主,叫姐姐吧。"

"是,姐姐。"

一阵客套有礼的寒暄,两个身份显赫的来者,轻易将殿内的轻松愉悦化成虚无, 每个人恭敬而坐,恭敬而立,静望着安坐在主位上的两个人。

"开宴吧。"

这是大汉天子开口说的第二句话,比刚刚多了一个字。

"是。"

侍者鱼贯而出又鱼贯而进,须臾间搬来了矮几,摆上了美酒佳肴。好丰盛的菜 肴,只是没人敢率先动筷,连小小的霍去病都懂得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着众人的下 一步举动。

"都是一家人了,大家都随意些,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刚刚我和陛下在殿外站 了一会,听大家说的都挺开心。我和陛下也想进来跟着大家开心一下,别因为我们 来了,大家就不知道怎么笑了。"

这算是平阳公主第一次真正的展现其和蔼可亲的一面,我们应该表示一下才是。

几个人对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起身行礼:"多谢陛下和长公主对卫家的盛恩 厚爱,奴才等没齿难忘,愿为犬马、肝脑涂地以报答陛下与公主大恩大德。"

这话其实说起来没有多长,但光是想着怎么说,就用去了卫君孺、卫长君半天 的时间。看来很有成效,说的很整齐很有气势,不枉我们大家在一起练习了十几遍。

"大家客气了,都坐吧。"

听到的是平阳公主的声音。

"谢陛下,谢长公主。"

回身落座,听声音众人的动作也很整齐划一。

没人开口,也没人敢动,我们已经被卫君孺和卫长君训练了太多次,该懂的规 矩我们一样也不会忘。

我们一个个低着头静静等着,等着主子们下一次的开口。

"陛下,听说这次家宴还准备了歌舞是吗?"

声音又响,当然,还是平阳公主在说。

没听到回答,只听到平阳公主再一次的开口。"让她们进来吧,也好让大家都 跟着热闹热闹。"

似乎又是沉默,也许他是在点头。

只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喊:"陛下有旨,奏乐--起舞!"

很快的,昭阳殿内开始了鼓乐齐鸣,歌舞翩然。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虽则如荼,匪我思且。
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这歌唱的可真是好呵!

"舅舅,陛下刚才在偷偷笑。"

身旁,霍去病站直了身,趴在我耳边讲起了悄悄话。

是吗?别人的唯唯诺诺、惶恐不安,他似乎看的很高兴。

"舅舅,这个人唱的好难听,为什么不是三姨娘唱呢?"

你的三姨娘,已经进宫为妃了,她不需要再唱。

"舅舅,那些女人长得很好看吗?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她们看,眼睛都不眨。"

是吗? 再长大些你会说"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她们,不好看。可是,不看 她们又该看哪里?

"舅舅,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也不吃饭?菜要凉了。"

这不是平时在家里,没人敢那么随意。

"舅舅,舅舅,舅舅!"

一声接着一声,他似乎觉得这样叫着很有趣。

"霍去病,很好玩吗?小心我打你屁股。"

我压低了声音,威胁着他。继续注视着身前方向,没转头去看。

"舅舅说话了,大人好无趣。"

无趣吗?也许吧。

这小家伙显然觉得无聊了,放过了在我耳边吹风,开始歪着小脑袋安静地坐着。

"饿了吗?去病?"

还是个小孩子,无精打采的样子实在不该出在他身上。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 袋,希望他能精神些。

"嗯。"

他很诚实。

"再忍一会。"

卫长君低低说了声。

"哦。"

他回答的很无力。

"陛下,臣妾敬您一杯,恭祝陛下龙体安康。"

"朕也祝子夫顺心如意。"

"谢陛下。"

歌停舞歇。终于有人开始饮酒了,也许再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吃饭了。

"姐姐,子夫也敬姐姐一杯,姐姐的恩典子夫铭记于心,不敢稍忘。"

"子夫说客气话了,哪里来的恩典?我喝了这杯就是。"

会这样一直下去吗?我们是不是也要来敬上一敬?

"大家都是子夫最亲近的家人,朕与子夫能够相遇相守有赖于在座诸位,朕与 子夫也敬各位兄弟姐妹们一杯。"

"谢陛下。"

终于,尝到了酒的味道,太过清淡不够浓烈,怪不得连一向不善饮酒的卫子夫 也能喝下三杯。

"朕知道,光是嘴上说说对大伙感激的话没什么作用。大家不光是子夫的家人 也是朕的家人,诸位有什么要求需要的尽管开口,朕不会薄待了自己的家人。"

"谢陛下。"

很整齐简单的话语。每个人恭敬有礼地低头站着,任着那高坐于主位上的天子 任意打量肆意评估。不知谁会是第一个的发言者。

"大家都没有什么要求吗?朕可是难得想大方一回,诸位还是卖朕这个面子吧。"

难得大方一回吗?这话由他说来出奇的虚伪。

"陛下,奴婢有件事想求陛下作主。"

"二姐请说。"

叫着卫少儿二姐,还用了个"请"字,还真是屈尊降贵。

"奴婢求陛下作主,为奴婢的大姐与太仆公孙贺赐婚。"

"少儿--!"

卫少儿的话语刚落就听到卫君孺的阻止声随之而来。

你不想嫁吗?那为什么还要对着他送给你的玉簪每日发呆黯然伤神?为什么听 到他娶妻了你整夜整夜的难眠?为什么明明说了以后长相厮守再不分离又有了此刻 的推拒?卫君孺,你真的要等他为自己的亡妻守孝三年吗?

"大姐不想嫁公孙贺是吗?"

"陛下,公孙贺刚刚亡妻不久。"

刘彻的问语,卫子夫的回答。

她似乎是在替卫君孺说着她不会出口的答案:不是不想嫁而是怕流言蜚语、于 礼不合。

"朕明白了,朕稍后会下旨给卫君孺与公孙贺赐婚。"言外之意就是那个破坏 礼制的人他来做。

"谢陛下。"

"二姐,说过了大姐的事,该是说说你了,你有没有看上什么如意郎君来让朕 赐婚?"

"回陛下,奴婢只想与去病相依为命,无心于男女之事,不求婚嫁。"

"那么朕先欠着二姐的一个要求,以后二姐想到该要什么尽管来找朕。"

"谢陛下。"

还真是大方呵。

"长君,你有什么想同朕要的?"

"陛下赐予微臣的已经够多,微臣已是无以回报,实在不敢再求。"

无以回报,不敢再求?这个卫长君!

"其实,朕这几天也在想该给你们什么。朕和皇姐商量了一下,你们即已是皇 亲贵戚再待在平阳候府总有些不合适,朕让司马谈给你们在长安城找了块地,风水 还不错,建宅子的钱朕也准备好了。步广--!"

"奴才在。"

"你的两个哥哥还要在宫中当值,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办的好吗?"

"回陛下,奴才办的好。"

"那就好,朕知道朕在这里让大家总有些不自在。好了,朕和皇姐就先离开了。 子夫,你替朕好好招待大家。"

"是。"

"恭送陛下。"

终于,那两个人要走了。

一步两步走出这昭阳殿大概需要多少步呢?

"卫青--"

有人在我身前站定了,有人在开口对我说。

"微臣在。"

"朕觉得封你一个建章监不够表彰你对朕的贡献,朕决定加封你为侍中,从明 日起你与长君一起跟在朕的身边吧。"

"谢陛下,微臣遵旨。"

上闻,乃召青为建章监,侍中。

我还在想一个"建章监"的头衔挂着快有一个月了,"侍中"两个字他怎么就 绝口不提。

原来不是我记错了,而是他忘记了。

"舅舅,我想吃饭。"

身旁,霍去病拉着我的衣摆在轻声说。

是啊,该吃饭了,都饿了那么久。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汉缚·卫青传 作者:今易晓
汉缚·卫青传 | 秦汉朝

第34章 卫仲卿


三年春,河水溢于平原,大饥,人相食。

赐徙茂陵者户钱二十万,田二顷。初作便门桥。

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

济川王明坐杀太傅、中傅废迁防陵。

闽越围东瓯,东瓯告急。遣中大夫严助持节发会稽兵,浮海救之。未至,闽

越走,兵还。

九月丙子晦,日有蚀之。

四年夏,有风赤如血。六月,旱。秋九月,有星孛于东北。

五年春,罢三铢钱,行半两钱。

置《五经》博士。

夏四月,平原君薨。

五月,大蝗。

秋八月,广川王越、清河王乘皆薨。

六年春二月乙未,辽东高庙灾。

夏四月壬子,高园便殿火。上素服五日。

五月丁亥,太皇太后崩。

秋八月,有星孛于东方,长竟天。

闽越王郢攻南越。遣大行王恢将兵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击之,未至,

越人杀郢降,兵还。

----班固《汉书·武帝纪》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汉缚·卫青传 作者:今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