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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与阶级斗争扩大化






  一、“重提阶级斗争”

  1960年6月24日26日。当时的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举行会谈。会谈前夕,苏共代表团突然散发苏共中央6月21日致中共中央的通知书,对中共进行全面攻击。在会议中,赫鲁晓夫带头围攻中国共产党。7月16日,苏联政府突然单方宣布要在一个月内撤回全部在华专家1390人,撕毁343个专家合同和合同补充书,废除257个科技合作项目,停止供应一切设备,给中国的建设事业造成极大的困难。中苏两党、两国关系急剧恶化。苏联政府的这种背信弃议的行径无疑激怒了毛泽东,影响到他对苏共的看法。1960年7月5日至8月10日。中共中央在北戴河举行工作会议,主要研究国际问题。

  这年冬天,河南信阳地区严重的非正常的人口死亡事件被揭露。1961年1月1日,中共中央批转了河南省地委关于“信阳事件”的报告。这个报告,夸大了敌情,混淆了两类矛盾,把该地区发生的粮食严重减产和大量饿、病、死人的现象,一概归之于坏人当权和地主封建势力的破坏,提出依靠贫下中农,进行整风整社,彻底孤立和打倒反革命复辟势力的作法。中央的指示肯定了信阳地委的这个报告,并要求“全国三类社队整风整社都应照此执行”。这一报告所讲的阶级斗争现象自然会引起毛泽东的注意。

  毛泽东在1月13日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一开头就说:三类县、社、队,有的领导权被地、富、反、坏分子篡夺了,实际上是打着共产党的招牌,干国民党地主阶级的事,是国民党、地主阶级的复辟。他估计,全国县、社、队百分之二十是坏的,属三类。

  1月18日,他在八届九中全会的讲话中又说:近几年,调查研究少,情况不甚了解,譬如农村中地主阶级复辟问题。不是我们有意给他挂上这笔账,而是事实是这样,他们打着共产党的旗帜,实际上搞地主阶级复辟,在出了乱子以后,我们才逐步认识在农村中的阶级斗争是地主阶级复辟。凡是三类社、队,大体都是与反革命有关。这里边也有死官僚,死官僚不管人民死活,不管主观愿望如何,实际上是帮助了敌人,是地、富、反、坏、蜕化变质分子的同盟军。

  在七千人大会上的讲话中,他把“我们应该联合那一些阶级?压迫那一些阶级?这是一个根本立场问题”单列为一个问题,以期引起人们的注意。他还指出,有些人挂着共产党员的招牌,但是并不代表工人阶级,而是代表资产阶级。党内并不纯洁。这一点必须看到,否则我们是要吃亏。在这次讲话中,他错误地认为苏联的党和国家的领导已被修正主义篡夺,我们要从中吸取教训。但总起来看,那时他还没有把阶级斗争放在很重要的位置。

  1962年8、9月,中共中央先后在北戴河、北京召开了中央工作会议和八届十中全会。在8月6日的会议上,毛泽东提出了“阶级、形势、矛盾”问题。在以后的多次大小会上,他又讲了这方面的问题,并大批所谓“黑暗风”、“单干风”、“翻案风”。在9月24日的会上,他说:社会主义国家有没有阶级存在?有没有阶级斗争?现在可以肯定,社会主义国家有阶级存在,有阶级斗争。列宁曾经说,革命胜利后,因国际上有资产阶级存在,国内还有资产阶级残余,小资产阶级的存在,会不断产生资产阶级。因此,被

  推翻了的阶级还是长期存在的,甚至要复辟的。欧洲资产阶级革命后,如英国、法国等都曾以几次反复。封建主义被推翻以后,都经过了几次复辟,经过几次反复。社会主义国家也可能出现这种反复。我们这个国家要好好掌握,好好认识,好好研究这个问题,要承认阶级长期存在,承认阶级与阶级斗争,反动阶级可能复辟,要提高警惕,要好好教育青年,教育干部,教育群众,不然,我们这样的国家,会走向反面。……所以,我们从现在起,就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开大会讲,开党代会讲,开全会讲,开一次会就讲,使我们对这个问题,有一条比较清醒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路线。

  在“文化大革命”的1967年,一些人将毛泽东的话作了整理,归纳成:

  “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在社会主义这个历史阶段中,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同社会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要认识这种斗争的长期性和复杂性,要提高警惕。要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要正确理解和处理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问题,正确区别和处理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不然的话,我们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就会走向反面,就会变质,就会出现复辟。我们从现在起,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使我们对这个问题,有比较清醒的认识,有一条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线路。”

  如何评价毛泽东的上述思想?

  在“文化大革命”中,上述一大段话写进了“九大”政治报告,基本精神还写进了党章和宪法。这一大段论述被称之为中国共产党在整个社会主义历史阶段的基本路线,是党的生命线,一再进行宣传与教育。

  我认为:我国正反两方面的实践已经证明,毛泽东提出的上述党的基本路线是错误的,应当坚决否定。但这种否定,又不应当是形而上学的全盘否定,而应当是辩证的否定。毛泽东把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的矛盾当作社会主义社会的主要矛盾,把阶级斗争当作全党和全国人民的中心工作,这是错误的。但他关于社会主义社会仍然存在着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要认识这种斗争的长期性和复杂性,要提高警惕,要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要正确理解和处理阶级斗争问题,正确区别和处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等思想大体是正确的、深刻或合理的。

  毛泽东提出“基本路线”是他阶级斗争扩大化理论的又一次重大“升级”,导致这次“升级”的主要因素有:

  第一,从客观上讲,当时国内阶级斗争相对激化。国内经济困难,国际上的反华浪潮,盘踞在台湾的国民党当局利用暂时困难叫嚣反攻大陆。这些国内外的因素使得极少数没有改造好的地主资产阶级分子,企图复辟变天。社会上的贪污盗窃、投机倒把、封建迷信等现象也有所增加。确实,在农村极个别的社队的领导权为坏人所篡夺,阶级斗争出现了相对激烈的情形。在这时,他提请全党注意阶级斗争问题是对的。但是,他把一定条件下暂时激烈的阶级斗争夸大了,并得出了普遍性的结论。

  第二,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形势作了错误的估计。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同苏共领导人赫鲁晓夫的大国沙文主义进行的斗争是正确的,正义的。赫鲁晓夫的某些理论也确实离开了马列主义的基本观点。但毛泽东认为苏联的党和国家领导权已被修正主义篡夺,则是不符合实际的。这种错误的判断,反过来又影响到他对国内问题的看法。他在8月9日的中央工作会议中心小组会上讲,资本主义思想几十年、几百年都存在,不谈几千年,讲那么长吓人。社会主义才几十年,都搞得干净?历史都是如此。苏联到现在几十年、还有修正主义,为国际资本主义服务,实际是反革命。又说:苏联经过两次世界大战争的考验,走了许多曲折的道路,现在还出修正主义。他从苏联想到中国,故一再提出矛盾、阶级、阶级斗争问题,提出防止出修正主义问题。关于防修反修的思想,从这一时期他所写的诗词中也明显流露出。1961年10月,郭沫若看了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后写一首七律,其中有“千刀当刮唐僧肉。一拔何亏大圣毛”之句。毛泽东在同年11月17日写了一首七律和郭老。其中唱道:“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域必成灾”。“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他担心将来中国也会出修正主义,发生“妖雾重来”。

  第三,对党内的矛盾、意见分歧作了错误的、不符合实际的分析和判断。在七千人大会前后,党内对出现困难形势原因的看法上有分歧。有的同志认为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有的则认为是“七分天灾,三分人祸”。1961年5月31日,刘少奇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说:“从全国范围来讲,有些地方,天灾是主要原因,但这恐怕不是大多数;在大多数地方,我①们工作中间的缺点错误是主要原因。”1962年1月27日,他在七千人大会上又说:到底天灾是主要原因呢?还是工作中的缺点,错误是主要原因呢?各个地方的情况不一样,应该具体分析。就全国总的情况来说,“我们所以发生相当大的困难,一方面是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的影响,另一方面,在很②大程度上,是由于我们工作上和作风上的缺点和错误所引起的。”这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一种委婉的表述。从后来的情形看,毛泽东对这种说法是有保留的。不过在七千人大会上,毛泽东和中央其他领导人在对形势的看法上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分歧。

  七千人大会后,2月21日至23日,刘少奇在中南海西楼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即西楼会议),发现当年预算有很大赤字。国民经济处于“非常时期”。5月,刘少奇主持中央工作会议,讨论1962年调整计划。会议认为,对面临的困难和问题要有充分的估计和认识。刘少奇在会上讲:现在经济形势总的来讲,不是大好形势,没有大好形势,而是一种困难形势。针对当时有的干部害怕将困难估计过头而犯右倾错误的顾虑。刘少奇解释说:我看对困难形势估计过分危险性不大。我们估计有那么多困难后发现好一点,困难没有那么多,这好,这危险不大。对困难估计不够就危险,我们多少年都是因为困难估计不够而陷于被动。他这种看法,也符合毛泽东一贯的宁肯把困难设想多一点的领导方法。后来,他又说过:工业上要想退够,农业上要退够,包括包产到户、单干。刘少奇的讲话,也许个别用语不一定恰当,但他对形势的估计总的来讲是实事求是的。

  在1962年8、9月时,农业形势开始好转,工业生产还继续下降。毛泽东在这时提出形势问题,认为党内一部分人对形势估计过于悲观。他在8月6日会上讲,有些同志曾经认为是一片光明,现在是一片黑暗,没有光明了。我们倾向于不那么悲观,不是一片黑暗。现在一片光明的看法没有了,不存在。有些人思想混乱,没有前途,丧失信心,不对。他认为还是回到1959

  ①刘少奇:《当前经济困难的原因及其克服的办法》,《刘少奇选集》下卷,第337页。②刘少奇:《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刘少奇选集》下卷,第420页。

  年庐山会议上三句话:“成绩很大,问题不少,前途光明。”8月9日,在中心小组会上他又说:“要分析,不要讲一片光明,也不能讲一片黑暗。1960年以来,不讲一片光明了,只讲一片黑暗了,或者大部分黑暗。”在会上,有的同志听了批评“一片黑暗”论后有压力。对此,毛泽东说:“你压了我那么久,从1960年以来,讲两年多了,我也可以压你一下么。”再联系到1966年8月他在《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中指责刘少奇在1962年犯有右倾,从中不难看出:毛泽东在那时心里有怨气。在对形势的看法上,他与其他领导人实际上有分歧,但在严重困难面前又不好说。毛泽东一生喜欢挑战,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所以阶级敌人也好,自然灾害也好,在他看来算不了什么,都是可以战胜的。在产重困难面前,他虽然心情沉重,但对前途充满信心。但应当说,刘少奇对形势的估计并不是悲观的,也不是“一片黑暗论”。当时面对国际的反华浪潮,国内的严重困难,党内会不会有人悲观、失望呢?肯定是有的。毛泽东的批评如果是指一般干部和群众中对形势错误看法,这是对的。确实在困难面前,不应悲观,泄气,而应挺起腰杆,奋发图强去战胜困难。可惜,毛泽东指的不仅是一般的干部。另外,从当时的实际情况,如刘少奇所说:主要的倾向不是对困难估计过分,而是估计不足。

  如前所述,1961年以来,包产到户等形式的责任制,在各地呈现发展之势。在中央工作会议前后,毛泽东批发了一些材料给大家参阅。其中有陶铸、王任重在广西龙胜县座谈会的记录《关于巩固生产队集体经济问题》、安徽省太湖县宣传干部钱让能写的《关于保荐责任田办法的报告》、河北省副省长胡开明写的《关于推广“三包”到组的生产责任制的建议》。钱让能自1952年起亲自办过互助组和农业社。1957年冬下乡当过八个月生产队长,1960年又到太湖县农村当过七个月大队党支部书记。他写的报告十分生动,真切,很有水平,有力他说明责任田是农民的一种创造,是恢复、发展农业生产的一种好形式,责任田制度不是单于,不是资本主义。这个同志是在安徽省委已作出改正责任田办法的决定以后向毛泽东推荐的,是很有点勇气的。但这没有打动毛泽东的心。在中央工作会议上,毛泽东反复批判“单干风”、“包产到户”。他说:任务是从分析形势提出来的,既然认为一片黑暗,任务的提法就不同;既然是一片黑暗,就证明社会主义不行,因而就全部或者大部单干。他指出:有些地委、省委书记(如曾希圣)就代表富裕农民,包产到户这股风越到上层就越大。他认为,包产到户实际上是解散集体经济,搞单干。单干势必引起两极分化,一方面是富裕、贪污、多占、放高利贷、买地、讨小老婆,其中包括共产党员,共产党的支部书记;一方面是破产,其中有四属(军、工、烈、干属)户、五保户。他认为:农村中的问题还是究竟搞社会主义,还是搞资本主义?农业合作化还要不要?走哪条路。他批评邓子恢,你这次搞包产到户,马克思主义又飞走了。他进而说:党内有些人一有风吹草动就发生动摇,那是对社会主义革命没有精神准备,没有马列主义,他严厉指责:赫鲁晓夫还不敢公开解散集体农场!言下之意,你们比赫鲁晓夫走的还远。

  毛泽东在批评所谓的“黑暗风”、“单干风”的同时,还批评所谓的“翻案风”。七千人大会后,中共中央于4月27日发出了《关于加速党员、干部甄别工作的通知》。在中央通知指导下,各地对拔白旗、反右倾、整风整社、民主革命补课运动中错误批判和处分的党员、干部进行了甄别、平反。在这种形势下,彭德怀在6月16日写信给毛泽东和党中央申诉自己没有“组织反党小集团”,“没有里通外国”。毛泽东认为彭德怀的案不能翻。毛泽东对当时大规模的平反有看法。他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说,近来平反之风不对。真正错了,再平反,搞对了的不能平反,不能一律平反。抽象他讲,一律平反,是不对的。但问题是1959年反右倾是错误的,当时恐怕还是平反不彻底。毛泽东对平反的态度,反映了他对1958年以来“左”的错误缺乏根本的认识。

  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他把党内认识上的分歧归结于马克思主义与修正主义的斗争。他说:中国的右倾机会主义看来改个名字好,叫做中国的修正主义。从北戴河到北京的两个月会议,是两种性质的问题。一种是工作问题,一种是阶级斗争问题,就是马克思主义与修正主义的斗争。工作问题也有与资产阶级思想斗争的问题,也是马列主义与修正主义斗争问题。由此开始,他由反对国际上的“修正主义”,进到反对国内的“修正主义”。

  当时,全党全国人民面临最紧急的第一任务是解决吃饱饭的问题,是恢复国民经济问题。所以,他接受刘少奇等人的意见,指出:要吸取1959年庐山会议的教训,阶级斗争不要影响我们的经济工作。各地各部门要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工作与阶级斗争平行,阶级斗争不要放在很突出的地位,不要因阶级斗争干扰我们的工作。

  八届十中全会是毛泽东晚年思想发展过程中的一重要转折点,毛泽东虽然在八届三中全会上重新把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矛盾规定为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背离了“八大”的决议,但在实际工作中,他依然把经济建设当作党的中心任务,他自己也亲自抓,搞大跃进。十中全会后,从全党来看,经济建设仍是中心工作。但从毛泽东本人来看,他的主要精力则重新转向阶级斗争。他的这种转向势必最终导致全党的中心工作发生转向。

  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与整“走资派”

  中共八届十中全会后,一些地区进行了整社整风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试点。河北省的同志在保定地区发现,人民公社存在着财务管理方面的问题。根据群众的要求,他们进行了清理账目、清理仓库、清理财物和清理工分的工作(简称“四清”,为了与后来的“清政治,清思想、清经济、清组织”的大四清相区别,又称“小四清”)。在清查中发现一部分干部多吃多占、贪污盗窃、不参加劳动等问题,群众对此意见很大。1963年2月,毛泽东在北京主持召开中央工作会议,会上介绍了湖南开展社会主义主义教育运动及河北保定地区进行“四清”的经验。他提出:“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这次会议决定在农村普遍进行一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和在城市进行“五反运动”

  (即反对贪污盗窃、反对投机倒把、反对铺张浪费、反对分散主义、反对官僚主义)。

  同年5月2日至12日,毛泽东在杭州召开由部分政治局委员和大区书记参加的小型会议,专门讨论社会主义教育运动问题。会前,毛泽东收到关于农村阶级斗争情况和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等报告材料二十件。依据这些报告和材料,毛泽东对我国农村及整个社会的阶级斗争形势作出了脱离实际的估计。他认为,当前农村中出现了资本主义势力和封建势力向社会主义猖狂进攻的严重形势,可许多干部、党员对阶级斗争的严重性认识不足,甚至熟视无睹。他引用孙中山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话,并说: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正在进行;有些地方民主革命尚未成功,要进行民主革命补课;还有一些地方,地主根本没有打倒,要重新革命,他指出,现在进行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是一次伟大的革命运动,在城市搞“五反”,在农村搞“四清”,就是挖资本主义的根子,修正主义的根子。他批评许多党员、干部在阶级斗争问题上的右倾。他在一个批语中是这样描绘当时形势的:“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是建设社会主义强大国家的三项伟大革命运动,是使共产党人免除官僚主义、避免修正主义和教条主义,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确实保证,是使无产阶级能够和广大劳动群众联合起来实行民主专政的可靠保证。不然的话,让地、富、反、坏、牛鬼蛇神一齐跑了出来,而我们的干部则不闻不问,有许多人甚至敌我不分,互相勾结,被敌人腐蚀侵袭,分化瓦解,拉出去,打进来,许多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也被敌人软硬兼施,照此办理,那就不要很多时间,少则几年,十几年,多则几十年,就不可避免地要出现全国性的反革命复辟,马列主义的党一定会变成修正主义的党,变成法西斯党,整个中国就要改变颜色了。请同志们想一想,这是一种多么危险的情景啊!”

  正是基于上述认识,毛泽东又一次把阶级斗争放在首位,决定开展全国范围的、大规模的阶级斗争。他说:要抓重点,以前有本《香山记》开头就说:“不唱天来不唱地,单唱一本《香山记》”。天和地都不唱,单唱《香山记》,就是抓阶级斗争。这次会议制定了《关于目前农村工作中若干问题的决定(草案)》(简称“前十条”),决定在全国分期分批有计划有步骤地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

  1963年9月,中共中央依据各地试点的经验和情况,又制定了《关于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的一些具体政策的规定(草案)》(简称“后十条”)。这时,从中央至地方的大批干部到农村、工厂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试点工作。刘少奇夫人王光美于1963年11月至1964年4月到河北省唐山专区扶宁县卢王庄公社桃园大队蹲点,搞了一个展开“夺权斗争”的“桃园经验”。

  “经验”讲了运动的全过程。“经验”说: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是比土改规模更大、范围更广、而且是更尖锐、更复杂、更深刻的一场大革命”;现在阶级斗争的焦点是阶级敌人千方百计搞和平演变,篡夺领导权。毛泽东赞扬王光美,批示要推扩“桃园经验”。中共中央于9月1日,批转了这个“经验”,要全国所有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人都学习这一经验。这个“经验”在当时起了“典型”示范的作用,绝大多数工作队都模仿“桃园经验”的做法。

  1964年5月15日至6月17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工作会议,再次讨论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会议根据各地反映上来的片面的、表面的、夸大了的情况,对阶级斗争形势作了极端错误的估计:全国基层政权三分之一的领导权不在我们手里,而在敌人和他们的同盟者手里。会议提出,要彻底发动群众,追查四不清干部在上面的根子。这实际上已把运动的重心放到整党内干部上。

  9月,刘少奇主持修订了“后十条”,修订中吸取了“桃园经验”。毛泽东审阅批准了修订稿。修订后的“后十条”,变得更加“左”。在“后十条”和“桃园经验”指导下,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搞得越来越“左”。由于把农村阶级斗争看得十分严重,结果一个大队集中十几人以至数十人工作队队员,搞人海战术,搞神秘化的扎根串联,不仅干部因怕挨整而恐慌,就是一般社员也感到紧张。毛泽东觉察到了这个问题。这年12月15日至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工作会议,讨论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会后制定了《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简称“23条”,1965年1月14日发布)。这次会议纠正了运动中某些“左”的过火的做法,提出:对干部要一分为二,要实行群众、干部、工作队“三结合”,改变了以往把所有干部都看成被整的对象和仅由工作队领导的错误做法;运动中不搞人海战术,不搞神秘化;运动中要始终注意抓生产。但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提出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并写进了正式文件。

  关于“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文化大革命”中简称为“走资派”)的概念的形成有一个过程。如前所说,1964年5月,毛泽东和中央其他领导就认为:农村基层政权有三分之一不在我们手里,要追查“四不清”干部在上面的根子。这年12月5日,他在谢富治关于沈阳冶炼厂的蹲点报告上批示:

  “我们的工业究竟有多少在经营方面已经资本主义化了,是三分之一,二分之一,或者还更多些,要一个一个地查清楚,才知道。”毛泽东认为,这种

  “资本主义经营管理”的“主要来源”是上边。12月12日,他在陈正人关于洛阳拖拉机厂蹲点报告上批写道:“如果管理人员不到车间搞三同,拜老师,学一门至几门手艺,那就一辈子会同工人阶级处于尖锐的阶级斗争状态中;最后必然被工人阶级把他们当作资产阶级打倒”。批语中提出了“官僚主义者阶级”、“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领导人”的概念。批语说:“官僚主义者阶级与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是两个尖锐对立的阶级”,“这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领导人,是已经变成或正在变成吸工人血的资产阶级分子”。“这些人是斗争的对象,革命的对象,社教运动不能依靠他们。”这可以说:“走资派”的概念已基本形成,不过语言还不十分规范化。

  在12月召开的全国讨论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工作会议上,毛泽东讲:地富是后台老板,台上是“四不清”干部。你不搞清干部,贫下中农通不过,迫切的是干部。这次运动的中心是整党,不整党,没有希望。你不从当权派入手,不行。他引了杜甫《前出塞》的“挽弓当挽强,射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诗句,指出,要抓住当权派。当时,他认为,省委、部委也有烂掉的。有的部长、省委书记被擒下了马。

  毛泽东指出重点整“走资派”还有一层意思,是要把大多数干部解放出来。在“后十条”、“桃园经验”的指导下,所有干部一开始都靠边站,成了挨整的对象。他认为,这样整,面太宽,伤人太多,要发生“左”的潮流。他提请大家注意,不要没有虱子,一定要捉虱子。四不清干部,贪污四五十元的、一百元的是多数,要先解放一批,退赔要合情合理,挤牙膏挤不干净,留一点也可以,宽大处理,要给出路。他举历史上陈平为例。他说:陈平宰肉甚均,他作宰相时贪污。周勃等人告发他,说给钱多的做大官,给钱少的做小官。刘邦找他谈话,说人家告你贪污。陈说:我养的人多,那是我没有钱呀!刘邦说,给你四万两黄金,搞统一战线,有了四万两黄金就不贪污了。在运动中,发现干部多吃多占现象比较普遍。毛泽东讲,多吃多占复杂得很哪!主要是我们这些人。我只有430元,有汽车、房子,有暖气,司机、秘书雇不起。他认为目前正在火头上,一、不可打击面太宽;二、不可泼冷水。他的意见:对一般干部的多吃多占和少量的贪污,不要揪住不放,要解放他们。

  从12月20日会议上看:关于运动重点整走资派这一点,毛泽东与刘少奇及其他领导人并无分歧。关于运动的性质,讨论中有不同意见。有三种提法:一、四清和四不清的矛盾;二、党内外矛盾的交叉,或者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的交叉;三、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矛盾。前两种提法是刘少奇根据“桃园经验”提出的。毛泽东主张第三种提法。在12月28日的会上,他讲:“常委谈过,又跟几位地方同志谈过,认为还是第三种提法较好。因为运动的名称即叫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不是四清教育运动,也不是什么矛盾交错的教育运动。”又说:“政治局常委觉得,大家讨论了也觉得,第三种提法较妥,较为适当,概括了问题的性质。”毛泽东的话表明,虽然讨论中有不同的提法,但并没有发生重大争论。“文化大革命”中有人认为,在这次会议上,在运动的性质和运动的重点问题上毛泽东与刘少奇发生重大争执。这种看法,有待于确凿的材料来证明。

  这次中央工作会议和“二十三条”,对当时运动中出现的一些极左的政策、做法有一定的纠正,中止了运动继续向极左方向发展;但另一方面,“二十三条”又第一次以中央文件的形式规定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派”,把社会主义革命的对象转移到党内,“左”的根本指导思想不仅没有纠正,反而以文件的形式固定下来。

  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是在“左”的阶级斗争扩大化理论指导下进行的“左”的实践,而“左”的实践反过来又促进“左”的理论的发展。这就形成了“左”的理论与“左”的实践的恶性循环,最后导致“文化大革命”。但是应当指出:(一)直至“文化大革命”前,全国进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农村只占三分之一左右,城市的工厂只有少数单位进行试点。(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不仅包括阶级斗争,而且包括干部参加劳动和管理制度方面的改革,运动中注意抓生产。

  因此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虽然错整了部分干部,也伤了部分群众的积极性,但对解决干部作风、制止贪污盗窃、改进经营管理方面有积极作用。

  三、意识形态领域里“左”的政治批判

  毛泽东历来重视意识形态领域里的阶级斗争。在八届十中全会上,康生诬陷小说《刘志丹》(上册送审样书)有所谓严重的政治问题,是为高岗翻案,向党进攻。在9月24日在会上,根据会议提供的材料,毛泽东说:“现在不是写小说盛行吗?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活动,是一个大发明。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舆论,总要先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革命的阶级是这样的,反革命的阶级也是这样。”他在注意农村阶级斗争、党内思想斗争的同时也密切注视着意识形态里的斗争,文艺界的动向。

  对文艺界的情况,毛泽东很大程度上是听信了江青的意见。江青在文化大革命中曾多次讲:有几年我害病多,为了恢复健康,医生要我参加一些文化生活,锻炼听觉和视觉。这样我就比较系统地接触了部分的文学艺术问题。哎呀,觉得这个问题就大啦!在舞台上、银幕上表现出来的东西,大量的是资产阶级的、封建主义的东西,或者是被歪曲了的工农兵形象。她又说:1962年,我同中宣部、文化部的四位副部长谈话,他们都不听。对于那个“有鬼无害论”,第一篇真正有份量的批评文章,是在上海请柯庆施同志组织的。

  八届十中全会后,文艺界根据全会的精神检查工作。1963年3月29日,中共中央批转文化部党组《关于停演“鬼戏”的请示报告》。5月,上海《文汇报》发表文章,把孟超的新编昆剧《李慧娘》(内有鬼魂出现)和繁星(即廖沫沙)的“有鬼无害论”作为意识形态阶级斗争的重要表现,从此开始了报刊上的一系列的公开点名批判。同年9月27日,毛泽东指出:文化方面,特别是戏剧方面,大量的是封建落后的东西,社会主义的东西少,在舞台上尽是些帝王将相。这样搞下去,三十年后就没有人看了。文化部是管文化的,应当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为之检查,认真改正,如不改正,就改名为帝王将相部,才子佳人部,或者外国死人部。同年12月12日,他在柯庆施的报告上批示:“各种艺术形式――戏剧、曲艺、音乐、美术、舞蹈、电影、诗和文学等等,问题不少,人数很多,社会主义改造在许多部门,至今收效甚微。许多部门至今还是‘死人’统治着。”“社会经济基础改变了,为这个基础服务的上层建筑之一的艺术部门,至今还是大问题,这需要从调查研究着手,认真地抓起来。许多共产党人热心提倡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艺术,却不热心提倡社会主义的艺术,岂非咄咄怪事。”1964年6月27日,又对文艺界的整风报告批示:“这些协会和他们所掌握的刊物的大多数(据说有少数几个是好的),十五年来,基本上(不是一切人)不执行党的政策,做官当老爷,不去接近工农兵,不去反映社会主义的革命和建设。最近几年,竟然跌倒了修正主义的边缘。如不认真改造,势必在将来的某一天,要变成像匈牙利裴多菲俱乐部那样的团体。”毛泽东要求文艺界反映社会主义生活,表现社会主义时代的新人新事这是对的,但他对文艺界的估计和批评则不符合实际,全盘否定了建国以来文艺界的成绩。在批示的指导下,文艺界再次进行整风,并在全国报刊上对一批文艺作品进行批判。

  1964年,意识形态领域中的过火的政治批判从文艺界扩大到哲学、经济学、历史学等各个学术领域。哲学界批判了杨献珍、冯定,经济学界批判了孙冶方,史学界批判翦伯赞、吴晗。

  1965年,在毛泽东的同意下,江青秘密在上海与张春桥、姚文元合伙,炮制《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把《海瑞罢官》同1961年的所谓“翻案风”、“单干风”联系起来。文章出来后,毛泽东表示赞同。并认为,文章没有击中要害。1965年12月21日,他在杭州同陈伯达、田家英、艾思奇、胡绳、关锋等人谈话时说:“《海瑞罢官》的要害问题是‘罢官’。嘉靖皇帝罢了海瑞的官,1959年我们罢了彭德怀的官,彭德怀也是‘海瑞’。”田家英在整理毛泽东的谈话纪要时认为,毛泽东的上述话不过是顺便提到(这次谈话的中心是哲学问题),也不符合事实,因而和其他附带提到的话都不必记入谈话纪要。“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关锋告了密,田家英被诬陷为篡改毛主席的谈话。这件事成了田家英的一大“罪状”。

  毛泽东把《海瑞罢官》与彭德怀联系起来是完全不符合历史事实的。海瑞是中国历史上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而出名的“清官”。海瑞的故事、戏曲在民间广为流传。如何评价海瑞这个历史人物,是个学术问题,完全可以有不同意见,百家争鸣。毛泽东在1959年时并不否定海瑞,而且还提倡过学习海瑞。他本人也喜欢看海瑞的戏。在这年4月上海召开的党的八届七中全会上,他针对当时干部队伍中不敢讲真话、实话的不良倾向,向大家推荐《海瑞传》,提倡学习海瑞刚正不阿的精神。他还说,尽管海瑞攻击皇帝很厉害,但对皇帝还是忠心耿耿的。这年6月,吴晗(北京市副市长,明史专家)在

  《人民日报》上发表了《海瑞骂皇帝》一文。庐山会议前夕,胡乔木约请吴晗再为《人民日报》写一篇有关海瑞的文章。当时吴晗还答应写一个以海瑞为主人公的戏。在庐山会议上,毛泽东提出:要区分左派海瑞和右派海瑞。吴晗在《人民日报》上的文章《论海瑞》的末尾写上了毛泽东的这个观点。1959年下半年,在一次政协会上,北京京剧团团长马连良要求吴晗为他们写一出关于海瑞的戏。1960年底,戏写成,原名《海瑞》。后接受别人的意见,为区别其他的海瑞戏,改成《海瑞罢官》。1961年1月在北京首次演出。1962年,江青多次向毛泽东提出:《海瑞罢官》有问题,要批判。毛泽东开始不同意,后来被说服了。毛泽东关于《海瑞罢官》的要害问题是“罢官”和彭①德怀是“海瑞”的思想是受了康生的影响。从上所说。将《海瑞罢官》与彭德怀联系起来完全是一种主观的、随意的联想,并无事实依据。意识形态领域里的过火政治批判,是毛泽东阶级斗争扩大理论的产物,而意识形态领域里的过火政治批判、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则又成了“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线。

  四、防止“和平演变”的战略思考

  如前所述,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以后,毛泽东的主要精力重新转移到阶级斗争方面,把反对修正主义、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当作头等大事。他对我国社会阶级斗争形势和党内状况的估计是脱离实际的,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看法也有主观、片面之处。这是毋庸讳言的。但从战略上看,毛泽东提出了一个重大的理论问题和实际问题,即社会主义国家如何警惕帝国主义的和平演变战略、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的问题。

  帝国主义对社会主义国家实行和平演变战略的提出、形成有一个过程,毛泽东对防止帝国主义和平演变战略的思考也有一个过程。

  由于帝国主义经济政治发展的不平衡,社会主义只能首先在一个或几个国家内获得胜利,而不能在所有国家内同时获得胜利。这样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势必出现社会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同时并存的局面。尽管社会主义国家从诞生之日起就奉行和平外交政策,但帝国主义却总想千方百计地消灭社会主义国家,这是帝国主义的本性所决定的。帝国主义反对社会主义国家的手段归结起来无非是两手;一手是硬的,实行孤立、封锁、禁运以至武装侵略;一手是软的,通过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外交等途径进行和平瓦解。帝国主义同时使用这两手,但侧重点则随形势的变化而有所不同。有时以硬的一手为主,软的一手为辅;有时则以软的一手为主,硬的一手为辅。一般说来帝国主义首先侧重于硬的一手,企图通过孤立、封锁、禁运、武装干涉等手段,将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扼杀在摇篮里。如1918年~1920年14个帝国主义国家对苏维埃共和国的武装干涉;1950年美国发动侵朝战争;60年代美国发动侵越战争。当这一手失败后,它便在实力政策的基础上转向侧着于软的一手,搞和平演变。总的来说,在20至40年代,帝国主义对苏联主要采用硬的一手。

  帝国主义的和平演变战略形成千50年代后期。

  ①1966年2月8日,毛泽东在谈话中说:“我说过吴晗文章的要害是‘罢官’,这是康生向我讲的,是康生的发明权。”在1966年4月和5月的两次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康生讲:‘六四年的时候,我曾向主席讲过,吴晗的《海瑞罢官》同庐山会议有关,同彭德怀问题有关”。以后他又多次讲过类似的话。详见仲侃

  《康生评传》,红旗出版社1982年版,第175~176页。

  抗日战争胜利后,美帝国主义出钱出枪,支持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内战,妄图用反革命战争消灭共产党和人民武装,以便把中国变成美国的殖民地。无奈国民党反动派腐败无能,在人民解放军的反击下,节节败退,最后无可挽回地失败了。1949年7月30日,美国当时的国务卿艾奇逊致信总统杜鲁门,承认国民党的失败已成一种定局。但他不甘心美国在中国的失败,把今后在中国的希望寄托在受过西方教育的资产阶级民主个人主义者身上。艾奇逊说:“民主个人主义终将再起,中国终将推翻外来的羁绊。”他建议美国政府“对于中国目前和将来一切朝着这个目标的发展”,“都应得到我们的鼓励”。这是美国政府对中国实行和平演变战略的开端。8月,美国政府发表《中美关系白皮书》和艾奇逊致社鲁门的信。毛泽东及时抓住这一反面教材,亲自撰写《丢掉幻想,准备斗争》等五篇评论白皮书的文章,揭露美帝国主义的侵略本质和玩弄的种种阴谋,教育中国人民,尤其是对美帝国主义存在某些幻想的知识分子(即艾奇逊所说的‘民主个人主义者’),丢掉幻想,准备同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作长期的斗争。毛泽东对“白皮书”的评论,揭开了同美帝国主义和平演变战略斗争的序幕。

  1956年2月,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作秘密报告,全盘否定斯大林。帝国主义者竭力利用“秘密报告”,把它作为摧毁共产党和社会主义的武器。1956年5月15日,当时的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在记者招待会上说:“有迹象表明,在苏联内部有较大的自由主义力量”,“如果这种力量在苏联内部继续发展,而且声势日大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认为,也有理由希望,像我曾经说的,在十年或者一代人期间里,我们可以达到我们政策的伟大目标”。

  匈牙利事件后,杜勒斯认为,改变共产党世界的性质是件可能的事。于是,他更加起劲地鼓吹和演变战略。1957年7月2日,他在记者招待会上说:几乎可以肯定,社会主义国家“将要发生一种演进性的变化”。他认为,这种和平演变不是一、二代人所能实现的。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有记者问:

  “赫鲁晓夫的孙子是否将有自由了?”杜勒斯回答:“我并没有对这件事定过日期,但是,我愿意这样说,如果他继续要有孩子的话,而他们又有孩子的孩子,他们的后代将获得自由”。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帝国主义者把复辟的希望寄托在第三代、第四代身上的出处。

  1958年10月24日,杜勒斯从台湾回到美国立即发表声明:扬言要用“和平方法”改变中国大陆的社会主义制度。

  同年12月4日,杜勒斯在加利福尼亚州商会的演说中提出:美国应“使中苏集团内部的政府政策加速演变,使其越来越谋求它们自己境内的人民的福利,而不是利用这些人民来征服世界。”他认为,应“全力以付地执行”艾森豪威尔政府的“用和平手段取得胜利”的“高尚战略”。

  1959年1月28日,杜勒斯在众议院外交委员会上提供的证词中说:“基本上,我希望鼓励苏联世界内部的演化,从而使它不再成为对世界自由的威胁,只管它自己的事情,而不去设法实现共产主义的目标和野心。”

  过了三天,即1月31日,他在纽约州律师协会授奖宴会上的演说中说:要以“法律和正义”代替武力。“在这方面,极为重要的是要认识到:在这种情况下,放弃武力,并不意味着维持现状,而是意味着和平的转变。”

  总之,在1956年苏共二十大以后,尤其是在匈牙利事件之后,作为帝国主义代言人的杜勒斯愈来愈把和平演变作为帝国主义颠覆社会主义国家的一种战略方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毛泽东十分推崇的《孙子兵法》中的名言。军事斗争是这样,政治斗争也是这样。毛泽东历来重视对敌人的研究,把敌人视为反面教员。他很重视杜勒斯的言论。《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一文就引了杜勒斯有关和平演变的话,指出,敌人是我们最好的老师,杜勒斯在给我们上课了。

  1958年3月10日,毛泽东在成都会议上讲:《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公布后,《纽约时报》全文登载,并发表文章说,这是“中国自由化”。资产阶级要灭亡,见了芦苇当渡船,那是很自然的。但资产阶级政治家中也不是没有见解的人,如杜勒斯听到我们的文章后说,要看看。不到半个月,他便作出结论,中国坏透了,苏联还好些。

  1958年11月30日,毛泽东在同协作区主任谈话时指出:杜勒斯比较有章程,是美国掌舵的。杜勒斯讲五大问题:民族主义、南北极、原子能、外层空间、共产主义。这个人是想问题的。要看他的讲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要翻英文字典。他又说:杜勒斯是真正掌舵的。省委要指定人看参考资料。

  1958年12月23日,毛泽东在接见参加全军政工会议的各军区负责同志的谈话时说:中华人民共和国还有崩溃的危险,如果大家不警惕就不好。美国的事情是杜勒斯在办,杜勒斯是美国政府的政治部主任、政治委员、或者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是文森豪威尔的灵魂。杜勒斯这个人是“好人”,办了不少“好事”,对无产阶级团结和对帝国主义作斗争有益。

  1959年11月,毛泽东在杭州召开了一次小型会议,讨论国际形势。会前,他要自己的国际问题秘书林克找出他看过的壮勒斯有关和平演变的一些讲话给他。林克选了三篇,即1958年12月4日社勒斯在加利福尼亚州商会发表的题为《对远东政策》的演说、1959年1月28日在美国众议院外交委员会秘密会上的证词、1959年1月31日在纽约州律师协会授奖宴会上发表的题为《法律在和平事业中的作用》的演说。毛泽东阅后同林克谈了他对杜勒斯三篇讲话的看法,并要林克根据他的谈话内容在杜勒斯每篇讲话前拟一个批语。会议印发了杜勒斯的讲话及批语(批语在“文化大革命”中曾翻印流传)。

  11月12日,毛泽东在会上又作了进一步的分析和说明。他说:“这三个材料都是关于杜勒斯讲对社会主义国家和平演变问题的。比如杜勒斯今年1月28日在众议院外交委员会上作证时说:基本上我们希望鼓励苏联世界内部起变化。”“还是这一次演说,杜勒斯说:要用正义和法律代替武力。仗不打,要搞法律同正义。社勒斯又说:在这方面极力重要的,是要认识到,在这种情况下放弃使用武力并不意味着维持现状,而是意味着和平的转变。

  (笑声)和平转变谁呢?就是要转变我们这些国家,搞颠覆活动,内容转到合乎他的那个思想。杜勒斯这段话表明,由于世界社会主义力量日益强大,世界帝国主义阵营陷于孤立和困难的境地。……所以美国企图利用更富有欺骗性的策略来推行它的侵略政策和扩张野心。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它不侵略呀!美国在标榜希望和平的同时,正在加紧利用渗透、腐蚀、颠覆种种阴谋手段来达到挽救帝国主义的颓势,实现它的侵略野心的目的。这就是,它那个秩序要维持,不要动,要动我们,用和平转变,腐蚀我们。”毛泽东最后说:“去年这一年。……世界力量对比越来越不利于帝国主义,……但美国不仅没有打算放弃实力政策,而且作为实力政策的补充,美国还企图利用渗透、颠覆的所谓和平取胜战略。……它也是要和平取胜呢!摆脱美帝国主义陷入无情包围。这个‘陷入无情包围’是杜勒斯自己的话,‘从而想保存自己,保持资本主义,消灭社会主义。无非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嘛,资产阶级要消灭无产阶级的革命力量嘛,而我们要消灭他那个反革命力量嘛!这是①杜勒斯的演说,希望大家看一看印的这个文件。”毛泽东的这次讲话对杜勒提出的和平演变战略的背景、和平演变战略的实质、和平演变战略与实力政策的关系、社会主义国家与帝国主义国家的关系等作了深刻的说明。12月初,毛泽东在杭州再次召集有关人员讨论国际形势及对策问题。他在《关于国际形势讲话提纲》中除了谈到敌人的战争策略外,又谈到和平策略。他说:“和平旗子,文化往来,人员往来,准备用腐蚀、演变方法消灭社会主义,这是第二手。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是基本原则。”

  这两次会议表明:毛泽东要求全党,首先是党的高级干部,警惕帝国主义的和平演变战略。

  进入60年代后,毛泽东更加密切注视帝国主义的和平演变战略。我国的舆论工具不断揭露帝国主义的侵略本质,揭露帝国主义的在和平烟幕下对社会主义国家推行和平演变的战略阴谋,并批评赫鲁晓夫散布美化美帝国主义的错误言论。1964年1月12日,毛泽东在《支持巴拿巴人民反美爱国正义斗争的谈话》中指出:“美帝国主义的侵略政策和战争政策,也严重地威胁着苏联、中国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它还力图对社会主义国家推行‘和平演变’的政策,实行资本主义复辟,瓦解社会主义阵营。”同年6月16日,他在党的重要会议上郑重地说:帝国主义说我们第一代没有问题,第二代也变不了,第三代、第四代就有希望了。帝国主义这个希望能不能实现呢?帝国主义这个话灵不灵?我希望它不灵,但也可能灵?为了防止第三代、第四代出问题,毛泽东在这次会议上专门讲了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问题。

  毛泽东早就指出:“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①内因而起作用。”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帝国主义推行的和平演变战略能不能得手,关键在于社会主义国家的共产党如何。为此,毛泽东一再提出,要警惕出修正主义,尤其要警惕党中央出修正主义。1965年8月,他在一次谈话中说:领导人,领导集团很重要,许多事情都是这样,领导人变了,整个国家就会改变颜色。为了防止和平演变,他先是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继之,又发动“文化大革命”。

  到了70年代,国际形势出现了新的变化。1971年2月,毛泽东抓住时机,欢迎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打开中美关系大门,由此中国和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政治、经济、文化、科学技术等领域的交往出现了新的局面。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正常化,是由于中美双方在国际关系中的互相需要,也是由于中国的日益强大和国际地位的不断提高。尼克松以反共著称,是右派。毛泽东喜欢同右派打交道。他甚至在同尼克松第一次见面对也直言不讳地对客人讲:我喜欢右派。他幽默而意味深长地说:右派当权我比较高兴。中美关系缓和、正常化。决不要中美双方放弃了自己原有的政治立场和理想信仰。当然,毛泽东又机智而风趣地对尼克松说:“你,作为个人,也许不在打倒之列”。“如果你们都被打倒了,我们就没有朋友了”。1976年1月

  ①详见林克的《回忆毛泽东对杜勒斯和平演变言论的评论》,《党的文献》1990年第1期。①毛泽东:《矛盾论》,《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302页。

  1日,毛泽东在接见尼克松的女婿、女儿时又说了同样的话:“我喜欢右派,你岳父算右派吧?”在毛泽东看来,尼克松虽然在打开中美关系上做了件好事,成了老朋友,但尼克松是右派,这一点不能模糊。而尼克松呢?他也十分了解毛泽东的立场。1976年,毛泽东又一次会见来华的尼克松。尼克松在《真正的和平》(1984)年一书中提到这次会见的情形:“他(毛泽东)问我:‘和平是你的唯一目标吗?我回答说,我们的目标是和平,但这种和平不光是不打仗。我对他说,这种和平必须是一种保持正义的和平。’倘若我用仅仅强调和平友好的必要性的论述来回答毛泽东的这个问题,他不但会认为我的看法是错误的,而且还认为,我是个傻瓜。”确实,无论是毛泽东,还是尼克松,都清楚对方具有自己坚定的立场和信念,都决不会被“和平”、“友好”、“老朋友”之类的词句所迷惑。

  如何评价毛泽东关于防止和平演变的思想?

  我认为,毛泽东关于防止和平演变的思想是他晚年留给我们的一份重要遗产,具有两重性,其中既有深刻的、富有远见的战略思想,也有对现实情况的主观主义的估量和理论上的偏颇。因此,我们对它不宜作绝对的肯定或绝对的否定,而应作具体的分析。

  作为同帝国主义和反动派作了毕生斗争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战略家的毛泽东,他以下的思想是深刻的: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除了警惕帝国主义的武装侵略、颠覆外,还要防止帝国主义对社会主义国家实行和平演变的战略;防止和平演变,最重要的是搞好共产党自身的建设,警惕党内出修正主义,特别是警惕中央出修正主义;为了防止资本主义复辟,除了要有正确的理论,路线和政策外,还要注意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使党和国家的领导权牢牢掌握在马克思主义者手中。

  受历史条件的局限,毛泽东关于防止和平演变的思想也有严重的失误之处。这主要有:第一,对当时我国社会阶级斗争形势和党内状况的主观主义估计,过分夸大了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第二,只着眼于从阶级斗争角度来思考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忽视了党和国家的中心任务是发展生产力,忽视了创造更高的劳动生产率是新制度战胜旧制度的最重要的保证。第三,只看到右的、修正主义的危险性,没有认识到“左”的、教条主义同样可以葬送社会主义。第四,只注意到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重要,忽视了民主和法制的建设,忽视了从制度上来保证党和国家的领导权掌握在真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马克思主义者手中。毛泽东的这些失误是导致他错误地发动“文化大革命”的重要原因。

  从人类历史发展的总的长河看,全世界由资本主义过渡到社会主义,需要几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因此,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在一个很长历史时期里和平共存,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不可避免的。这种一定历史条件下的共存,既是双方斗争的结果,又是双方互相的需要。在社会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关系上,只讲斗争,否认在一定条件下在经济、政治、科学技术、文化、生态保护以至军事等方面的交流与合作是错误的。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地实行对外开放的方针。在实行对外开放时,我们又不能丧失警惕。“国际反动势力从来没有放弃敌视和颠覆社会主义制度的根本立场。从50年代后期开始,他们在武装干涉的一手失败后,就把政策重点转向和平演变,运用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手段,利用社会主义国家的暂时困难和实行改革的机会,进行渗透,施加影响,支持、收买所谓‘持不同政见者’,

  培养对于西方的盲目崇拜,传播西方资本主义的政治模式、经济模式、价值观念以及腐朽思想和生活方式。在他们认为有机可乘的时候,就制造谣言,挑起事端,策划动乱,进行颠覆活动。阶级斗争已经不是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但仍在一定范围内存在,而且在一定条件下还可能激化。国际敌对势力也正在从这里找到了他们实行‘和平演变’‘战略的根据’。渗透与反渗透、颠覆与反颠覆、‘和平演变’与‘反和平演变’的斗争,是长期的。对于这一点,全国各族人民、全党同志特别是领导干部,必须保持高度的警觉。”①

  这是党中央根据新的形势、新的历史经验所作出的概括和总结。帝国主义的和平演变战略是以它的实力地位为基础的,是作为实力政策的补充,而它在加紧推行它的和平演变战略时,丝毫也没有放松它的实力政策,放松它对军事力量的加强。帝国主义和平演变的阴谋之所以能在苏联和东欧得逞,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客观原因之一是,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经济上处于优势,相比之下,进入70年代以后,苏联和东欧在经济上处于停滞状态,人民的物质文化需要得不到满足,对共产党和社会主义制度失去信心。因此,大力发展生产力,不断提高劳动生产率,不断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需要,是巩固社会主义制度、防止和平演变的最重要的基础工作。这是我们在进行反和平演变教育时必须注意的一个基本观点。至于想重新以反和平演变来冲击、取代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左”的观点则更是错误的。

  邓小平指出:我们搞社会主义才几十年,还处在初级阶段。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制度,还需要一个很长的历史阶段,需要我们几代人,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坚持不懈地努力奋斗,决不能掉以轻心。他又说:帝国主义搞和平演变。把希望寄托在我们以后的几代人身上。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在,有份量,敌对势力知道变不了。但我们这些老人呜呼哀哉以后,谁来保险?所以,要把我们的军队教育好,把我们的专政机构教育好,把共产党员教育好,把人民和青年教育好。中国要出问题,还是出在共产党内部,对这个问题要清醒,要注意培养人,要按照“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的标准,选拔德才兼备的人进班子。邓小平的这些思想值得我们重视。邓小平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党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是国际国内社会主义历史经验的科学总结,是对毛泽东防止和平演变思想的继承和发展,是我们防止和平演变、建设社会主义的科学指针。

  ①江泽民:《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四十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十三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册,人民出版1991年版,第6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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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进行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教育






  一、“不厌其烦地宣传马克思主义认识论”

  毛泽东历来重视干部哲学教育。在1957年,为了克服人们思想上的形而上学,正确认识社会主义社会的矛盾,他提出:“全党都要学习辩证法,提①倡照辩证法办事。”在莫斯科会议上,他侃侃而谈,讲社会主义社会的矛盾问题,并指出:“关于对立面的统一的观念,关于辩证法,需要作广泛的宣②传”,“辩证法应该从哲学家的圈子走到广大人民群众中间去。”1963~1965年,毛泽东又多次提倡学哲学,尤其是提倡学习马克思主义认识论。不过应该注意,这次学哲学是在重提阶级斗争的背景下进行的。

  毛泽东认为,许多干部对中国社会存在的阶级斗争的严重性认识不足,究其原因主要是脱离实际,脱离群众,不用科学方法进行调查研究,不懂得马克思主义认识论。1963年5月,他在杭州会议上讲:事物有现象有本质,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现象和本质是对立的统一。本质是看不到的,要透过现象去抓本质。比如,干部不参加劳动,势必会产生修正主义。又比如,平常我们走路看不到蚂蚁,大踏步就更看不到了,要蹲下来,才能看到蚂蚁,才能看到很多东西。否则不仅新鲜的萌芽的东西看不到,就是大量普遍存在的东西也看不到。比如阶级斗争和干部不参加劳动是大量存在的,有些人却看不到。

  毛泽东又指出,调查研究中也有两条认识路线的对立。他说:调查研究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大胆的主观的假设,小心的主观主义的求证。这是很坏的方法。一种是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方法。河北省保定地委关于“四清”的调查就是这种方法。保定地委开始并不是去搞“四清”,是去搞分配,群众不同意,提出搞“四清”。保定地委听了群众的意见,改变了计划,搞了“四清”。这才是真正的调查研究。毛泽东的这一论述,非常正确,非常重要。建国以来,不是没有搞调查研究,而是搞调查研究的态度、方法有问题。可以说许多调查是主观主义的,不是为了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作调查,而是为了论证现有结论、政策去寻找证据。社会现象是纷繁复杂的,罗列一大堆例子,寻找个别的例证是毫不费毫力的。这一点列宁(还有黑格尔)早就指出过。主观主义的调查方法之所以流行,当然有思想路线的问题,但最根本的还是政治上的原因。因为领导喜欢这样。领导者对下级送上的与现行政策、与自己意见相反的调查报告,往往加以打击。

  在杭州会议上,毛泽东提出:为了造成调查研究的风气,做好我们的工作,各级党委要在日常工作中讲哲学,对干部进行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教育,要让哲学从哲学家的课堂上和书本里解放出来,变成群众手里的尖锐武器。他指出,哲学并不难,不要把哲学看得那么神秘,哲学是可以学到的。我看过雷锋一部分日记,这个人就懂得一点哲学。

  为了引起全党同志的注意,也为了对全党同志进行辩证唯物论认识论的教育,他在《前十条》一开头就写了一大段认识论(即《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其中指出:现在我们的同志中,很多人不懂得马克思主义认

  ①毛泽东:《在省市自治党委书记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362页。②毛泽东,《党内团结的辩证法》,《毛泽东选集》第5卷,第489页。

  识论的道理,“因此,对我们的同志,应当进行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的教育,以便端正思想,善于调查研究,总结经验,克服困难,少犯错误,做好工作,努力奋斗,建设一个社会主义的伟大强国。”

  根据毛泽东讲话的精神,《前十条》的第十个问题,亦即最后一个问题是“用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方法进行调查研究的问题”。文件写道:“事实证明,有许多问题,并不难发现,也不难解决。重要的在于我们的同志能不能接近群众,会不会做调查研究工作,会不会把群众中间的分散的意见,集中起来,化为系统的意见,并且经过酝酿讨论,在领导干部中取得认识上的一致”。文件又说:我们的不少同志,“并不懂得或者不甚懂得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的革命的认识论,他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还是资产阶级的,或者还是资产阶级思想的残余,他们常常自觉地或者不自觉地以主观主义(唯心主义)代替唯物主义,以形而上学代替辩证法。既然这样,那他们的调查工作就不可能做好。为了做好我们的工作,各级党委应当大力提倡学习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使之群众化,为广大干部和人民群众所掌握,让哲学从哲学家的课堂上和书本里解放出来,变为群众手里的尖锐武器。”

  在一个不长的有关农村工作的文件中,专门讲认识论,这是前所未有的。这表明了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对哲学的重视。

  1964年9月25日,毛泽东在致刘少奇的信中又指出:“我们的干部中,自以为是的很不少。其原因之一,是不懂得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因此,不①厌其烦地宣传这种认识论,是非常必要的。”如果不按照这种认识论,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则官越大,真理越少。大官如此,小官也是如此。”从上可以看出:毛泽东提出加强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教育的出发点是双重的:一方面是让广大干部掌握马克思主义认识论,以便科学地进行调查研究,纠正错误,克服工作中的主观主义;另一方面就当时的直接目的而言,主要是为了解决干部在阶级斗争问题上的“右倾”。正是后一方面导致了以下的情况:一方面是从中央到地方的成百万干部到农村、工厂去蹲点,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而且时间不短,半年、一年,以至更长;可另一方面,全党对阶级斗争形势的认识却越来越远离中国现实,陷入了主观主义。毛泽东提出对干部进行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的教育是有战略意义的,因为处于执政党地位的干部,容易脱离群众,脱离实际,犯官僚主义、主观主义、命令主义的错误。至于这次认识论的教育未能收到好的效果,这又是令人十分遗憾的。

  二、“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

  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的基本内容是什么?毛泽东在《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一文中作了集中论述。如前所述,这篇短文原来并不是一个单篇文章,而是《前十条》的一个引言。该文只有一千多字,但言简意赅,通俗而精辟地略述了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的基本观点。这篇文章是对建国13年以来,尤其是1958年以来正反两方面经验的认识论总结,是《十年总结》、《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哲学思想在理论上的升华,丰富和补充了《实践论》。

  ①毛泽东:《学习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和辩证法》,《毛泽东著作选集》下册,第844页。

  (一)社会实践的三种基本形式在《实践论》中,毛泽东论述了实践的形式问题,指出生产实践是人类社会实践的基本形式,此外还有阶级斗争、政治生活、科学和艺术的活动等其他形式。文中提到“物质生产过程”、“阶级斗争过程”、“科学实践的过程”,又提到“生产的实践、革命的阶级斗争和民族斗争的实践以及科学实验的实践”。但由于只是在论述其他问题时顺便提到的,因此没有为哲学家们所注意,其中尤其没有注意到科学实验。

  《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一文开宗明义说:“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下掉下来的吗?不是的,是自己头脑里固有的吗?不是的。人的正确思想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只能从社会的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这三项实践中来”。他在同一时间写的上面已引过的批语中则把

  “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称之为“建设社会主义强大国家的三项伟大革命运动。”这样毛泽东就更明确地把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规定为社会实践的三种基本形式。

  毛泽东所讲的科学实验的含义是什么?只是指自然科学实验,还是既括自然科学经验,又包括社会科学上的试验?当时人们的理解不一。1964年12月,聂荣臻在向毛泽东汇报工作时问:科学实验的含义是什么?毛泽东说,我讲的科学实验,主要指自然科学实验。社会科学、哲学、政治经济学、军事科学不能搞实验。商品、价值法则不能搞科学实验。战争不能搞科学实验。辩证法不能搞科学实验,理论法则是概括出来的。军事演习不能搞实验。毛泽东也许感到社会科学不能搞实验说得过于绝对,欠妥,故又说:社会科学一部分在一定意义上也可以说搞科学实验。毛泽东的这一补充是必要的。在社会科学方面,有的不能搞科学实验,但有些应用科学是可以搞的。如教育学就离不开实验,这就有所谓的“实验小学”、“实验中学”。改造社会的某些政策,先要搞“试点”。“试点”也带有实验的性质。在今天,军事演习也可以搞实验室。不过,我认为,毛泽东讲他所说的科学实验主要是指自然科学的实验这一点也是重要的。因为作为建设社会主义强大国家的三项伟大革命运动之一的科学实验,作为与生产斗争、阶级斗争相并列的认识基本来源的科学实验,主要是自然科学实验。

  毛泽东把科学实验提到与生产斗争、阶级斗争同样重要的地位,是发前人之未发,有重要意义。科学实验是在生产实践基础上发展出来。到了近代,科学实验成了一种独立的实践形式。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科学实验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中的作用越来越重要。现代许多科学技术的发展,都是以科学实验为先导的。毛泽东把科学实验看成是建设强大社会主义国家的伟大革命运动之一,是基于他对科学技术在社会发展中的伟大作用的认识。

  1964年12月,毛泽东在听取聂荣臻等汇报新的十年科学技术规划时说: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这一仗,一定要打好,而且必须打好。过去我们打的是上层建筑的仗,是建立人民政府、人民军队。建立这些上层建筑干什么呢?就是要搞生产。摘上层建筑搞生产关系的目的就是为了解放生产力。现在生产关系是改变了,就要提高生产力。不搞科学技术,生产力无法提高。他把科学技术看作生产力。正是因为这样,毛泽东一向比较注意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

  1973年7月17日,毛泽东接见美籍华人物理学家杨振宁博士。杨振宁说:“毛主席,您看得很远,看到社会的将来,您把科学实验与阶级斗争、生产斗争一起提,很重要。”毛泽东回答:“没有科学实验行吗?”确实,没有现代化的科学实验,就没有现代化的科学,没有现代化的技术,也就不可能建设强大的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国家。

  毋庸讳言,毛泽东关于“三大革命运动”的提法存在着过分夸大“阶级斗争”作用的缺点。在社会主义社会,虽然还存在着阶级斗争,但它是一种特殊形态的阶级斗争,已不同于历史上的阶级斗争,不再是推动社会前进的主要动力。

  (二)“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

  在《实践论》中,毛泽东把人的整个认识过程概括为由实践到认识和由认识到实践的两个大阶段。在《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一文中,毛泽东作了进一步的概括。他将由实践到认识的第一段,看成是“即由客观物质到主观精神的阶段,由存在到思维的阶段”:将由认识到实践的第二阶段,看成是“即由精神到物质的阶段,

  由思维到存在的阶段”。他认为,认识的过程,就是由物质到精神,再由精神到物质的过程。他指出: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飞跃现象,可我们的许多同志觉得不可理解。有人认为,物质变精神,可以理解,精神变物质不好理解,精神怎么能变物质呢?针对这种疑问,毛泽东在1963年5月11日讲话中说:

  “物质可以变精神,精神也可以变物质,说精神不能变物质,人民大会堂还不是工程师、工人变成的。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就说的是精神变物质。”南昌研究所一个青年说,物质变精神可以理解,精神变物质大部分可以解释,但变石头则不能解释。对此,毛泽东在1964年3月20日同人谈话中说:大理石有许多种,有自然的,有人造的,人造的大理石是不是石头?人民大会堂的大理石很多不是山里的,是人造的。人为什么能造大理石?因为理解了大理石的化学结构。化学这门学问是一门精神的学问,写在书上变成思想,然后再变成物质。

  物质变精神,决不是物质本身变成了精神,而是指人们在实践过程中正确地反映物质世界,通人脑的加工制作将物质形态转化为观念形态的精神产品。精神变物质,也不是精神本身变成了物质,而是指人们在实践中依照已获得的认识来改造物质世界,将观念形态的精神产品外化为物质产品。这种现象确实是人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飞跃现象。“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的基础是社会实践。

  毛泽东关于“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的论断唯物而辩证地解决了物质与精神、认识与实践的辩证关系,也是对思维与存在同一性问题争论的总结。在哲学界,有人认为毛泽东的这一论断是属于认识论的命题,又有人认为,这一论断不仅是属于认识论的命题,而且也是属于本体论的命题。两种观点曾发生过热烈争论。依我之见,这种争论是多余的。因为在毛泽东的思想体系中,本体论与认识论是一回事。“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的论断,把本体论与认识论统一起来了,科学地解决了物质与精神的关系,划清了辩证唯物论同唯心论、不可知论、机械唯物论的界限。

  “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是以社会实践为基础的。离开了社会实践,就不可能科学他说明物质变精神和精神变物质,不能科学地解决哲学的基本问题。实践是人类有目的有意识地改造客观世界的一种物质活动,离开了物质与精神,也不可能有科学的实践观。所以,“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的论断将哲学中的三个最基本的概念物质、精神、实践有机地结合在一起。

  “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的论断突出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人的能动作用不仅表现于认识的第一创段,即由实践到认识,由物质到精神的飞跃,更主要表现于认识过程的第二阶段,即认识到实践,由精神到物质的飞跃。他指出:“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思想,而代表先进阶级的正确思想,一旦被群众掌握,就会变成改造社会、改造世界的物质力量。”他又说:认识过程中的第二次飞跃,“比起前一次飞跃来,意义更加伟大。因为只有这一次飞跃,才能证明认识的第一次飞跃,即从客观外界的反映过程中得到的思想、理论、政策、计划、办法等等,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此外再无别的检验真理的办法。而无产阶级认识世界的目的,只是为了改造世界,此外再无别目的。”

  物质如何变精神,精神如何变物质,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认识论问题,甚至可以说是整个认识论中最难、最需要深入研究的问题。毛泽东的短文没有触及这问题。

  (三)一个正确认识需要反复多次才能完成如前所述,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上结合党的历史阐述了认识过程的曲折性、复杂性。《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一文对此作了进一步的理论概括:“一个正确的认识,往往需要经过由物质到精神,由精神到物质,即由实践到认识,由认识到实践这样多次的反复才能够完成。”1964年8月20日,他同李雪峰等人谈话中说:

  “我们不会搞社会主义,大家都没有搞过嘛!我没有搞过,你们会吗?搞了十几年,有了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经验,现在才有些经验了。经过北戴河会议、十中全会,略微动了一下。到了1963年5月杭州会议,搞了第一个十条。前面的序言是我写的,说人的认识事物是不容易的,正确的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客观事物反映到我们脑子里可不容易啦。物质变精神,精神变物质。”现在看来,八届十中全会、《前十条》对我国社会阶级斗争形势的估计和认识是错误的。这就进一步证明了认识的曲折性。

  还是在8月20日的谈话中,毛泽东指出:“人是由蠢慢慢变聪明的。无论什么人,都是由不知到知,由少知到多知,至于全知的人,没有那回事。马克思知道多一些,但也不是全知。我们就不用说了。单是社会科学有几百门,你能全知?戏有几百种,你们都懂?河北的戏有七十种,你们都熟悉吗?有的看也没有看过。”他又说:“全知也不合理。全知等于不知,一样都不精嘛!自然科学有几百门。怎么学得了?一个人只能活几十年。”全知全能的思想是一种唯心的形而上学的思想,是宗教思想,基督教宣扬全知全能的上帝。

  毛泽东还指出:“一切真理开始总是在少数人手里,总是受到多数人的压力,这是一个规律。”他以哥白尼的太阳系学说、达尔文的进化论、安眠药的发明过程等为例进行了说明。他又说:“在核算单位下放问题上,当时少数人代表了全国大多数,多数人并不代表全国大多数。我们这些人常常是要犯错误的。”正是基于这一规律,要实行双百方针,要注意听取少数人的意见,允许少数人保留自己的意见。人总是会犯错误的。对自己要有自我批评精神,不要自以为是,一贯正确,不要文过饰非,把一切功劳归于自己,把一切错误推给别人。对别人,要允许犯错误、允许改正错误,不要一犯错误就一棍子打死,就上纲为立场问题、世界观问题,要善于团结不同意见的同志一道工作。

  认识过程的曲折性、复杂性还表现在实践对认识检验有其不确实性、相对性的一面。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是实践标准的确实性、绝对性。但实践对真理的检验要有一个过程。毛泽东指出,一般说来,人们的思想在实践中,“成功了的就是正确的,失败了的就是错误的,特别是人类对自然界的斗争是如此。在社会斗争中,代表先进阶级的势力,有时候有些失败,并不是因为思想不正确,而是因为在斗争力量的对比上,先进势力这一方,暂时还不如反动势力那一方面,所以暂时失败了,但是以后总有一天会要成功的。”无论在自然斗争或社会斗争中,有些时候,在当时看来是“成功”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往后的实践证明是失败的。有的情况下,在局部看来、眼前看来是成功的,但是在全局看来,长远看来却不可行,是失败的。在另外的情况下,在局部看来、暂时看来是失败的,但并不由此就证明将来不会胜利。今天,社会主义在有的国家虽然遭到挫折、失败了,但并不等于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规律不能成立,并不等于社会主义事业失败了。因此,对实践中的成功与失败要作具体的、历史的分析,不可采取实用主义态度,不能“成则王侯,败则贼”,简单以成败论英雄。

  三、毛泽东认识论的优点与不足

  从理论上讲,《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是正确的,它的锋芒主要是反对唯心论。可是就整个《前十条》来讲,明显有“左”的阶级斗争扩大化的错误。这是一个矛盾。

  1963~1964年,毛泽东大力提倡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教育。

  1964年8月,中共中央发出了学习毛泽东四篇哲学论文(《实践论》、《矛盾论》、《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和《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的指示,全党出现了学习毛泽东哲学思想的热潮。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从八届十中全会以后,先是中央和省一级干部下去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试点。1963年5月,《前十条》下达后,更多的领导干部下去蹲点,调查研究。到1964年下半年,全国则有数百万的干部(包括大学教师、大学生)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这么多干部到农村、工厂,时间又这么长,这是建国以后从未有的。照理讲,全党对中国社会情况的认识应当更趋于正确,可事实却相反,全党对阶级斗争形势的认识越来越脱离实际,这又是一个明显的矛盾。

  如何解释这类矛盾?出现上述矛盾的原因是复杂的,其中最主要的有两个方面,一是指导思想出了问题。毛泽东和党中央在关于社会主义社会阶级斗争理论方面犯了扩大化的错误,结果把许多并・331非是阶级斗争的现象说成是阶级斗争。二是毛泽东的认识论本身有局限性。

  毛泽东的认识论有非常明显的优点,强调实践与群众在认识中的作用,抓住认识与实践这一对基本矛盾来讲认识论,从宏观上揭示了认识运动过程的根本规律。1964年9月25日,他在致刘少奇信中提出不厌其烦地宣传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同时,对马克思主义认识论作了更为简洁的概括:“简单地说,就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下决心长期下去蹲点,就能听到群众的呼声,就能从实践中逐步地认识客观真理,变为主观真理,然后再回到实践中去,看是不是行得通。如果行不通,则必须重新向群众的实践请教。这①样就可以解决框框问题,即教条主义问题了,就可以不信迷信了。”毛泽东讲认识论,重点放在批评脱离实践、脱离群众的唯心论上,他把人脑比作一个加工厂,注重加工的原料来源。他的认识论继承了中国传统哲学的优点:简明,扼要,易懂,不搞烦琐哲学。

  1964年8月24日,毛泽东在一次谈话中说:关于从实践到感性认识,再从感性到理性的飞跃道理,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没有讲清楚。列宁也没有讲清楚。列宁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只讲清了唯物论,但是没有完全讲清楚认识论。这个道理,中国古人也没有讲清楚,老子、庄子、墨子、张载、李卓吾、王船山、谭嗣同都没有讲清楚。我认为可以说,毛泽东从总体上,从宏观上将实践与认识、感性认识与理论认识的关系讲清楚了,从宏观上讲清了认识的辩证过程。这是他对马克思主义认识的伟大贡献,也是他认识论的最大优点。毛泽东认识论的最大优点,同时又是他认识论的一大局限,因为他讲认识论始终没有超出这样的范围:由实践到认识,由认识到实践,“从群众中来,又回到群众中去”。他对认识如何从实践中来,感性认识如何上升为理性认识、理性认识又如何回到实践中去等问题没有加以具体论述,对认识过程中思维的作用、思维的形式、思维的规律、思维的方法等缺少研究。而这方面的问题,正是认识论中最细微复杂的难题,需要将认识放在“显微镜”下加以分析、综合。在认识活动中,原料自然十分重要,脱离实践、脱离群众,认识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当然不行。但这是获得正确认识的前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有了原料,即使是丰富的、优质的原料,大脑加工制作出了问题,仍然不能得出正确的认识。正如工业生产中同样的原料,但由于工厂设备不同,加工制作的工艺、方法不同,工人的技术水平不同,最后的成品也不同。因此,认识的原料固然重要,对原料的加工制作更重要。影响加工制作的因素很复杂:有立场、观点、方法问题,认识能力问题,知识结构问题,个人的性格、兴趣爱好、情绪问题,以至身体状况问题等。从认识论上来讲,主要是研究加工制作的方法亦即思维的形式、方法、规律问题,这也是人们通常所你的狭义的辩证逻辑问题。毛泽东讲认识论,只是从宏观上讲,而未能深入到思维领域。在五十年代中后期,他对形式逻辑、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的关系很感兴趣。1961年,他同李达谈话时曾说,他想研究辩证逻辑。这也许是毛泽东想弥补自己的不足,但苦于没有时间。毛泽东在延安时期批评教条主义,也批评经验主义,号召学理论,学哲学。他的《实践论》批唯理论,也批经验论,这些都应肯定。将毛泽东的哲学说成是经验论是错误的。但也应承认,毛泽东对辩证思维研究不够。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对中国社会现实阶级斗争的主观主义估计的原因之一,是将马、列某些论断教条化,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原因是把社会生活中个别的、局部的、表面现象加以片面夸大,当作事物的本质与全体;把个别的、甚至是错误的经验误认为正确的、普遍的;把非阶级斗争的问题说成是阶级斗争问题。所以,广大干部虽然在学习毛泽东的哲学论文,虽然在农村、工厂与工人、贫下中农“三同”,搞调查研究,虽然有大量的感性材料,但由于加工、制作、改造有问题,由于“左”的阶级斗争观念在起作用,因而仍然不能得出近于实际的结论。在这方面不仅存在着错误的理论与错误实践的恶性循环。还存在着上级领导的错误与下级领导错误的恶性循环,毛泽东根据由

  ①毛泽东:《学习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和辩证法》,《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第844~845页。

  下面送上来的、不够实事求是、甚至是完全不符事实的材料,作出了夸大阶级斗争的判断,而毛泽东的错误判断,反过来又影响了全党干部,产生了更错误的材料和报告,这样的错误的材料和报告再送到毛泽东那里,又会使毛泽东的认识起变化。这种恶性循环的结果,竟然得出建国15年后“三分天下有其二”、“三分之一政权不在我们手里”的结论。如何防止类似的恶性循环出现,这是党的领导工作中值得深思的一个问题。

  最后还应指出的是:毛泽东认识论的这种不足也影响到中国哲学界。在五、六十年代的哲学教学中,大部分教员基本上参照《实践论》的体系讲认识论。艾思奇主编的《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教科书亦是如此,该书没有辩证逻辑的内容。直至八十年代,这种情况才得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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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文化大革命”时期毛泽东的理论与实践






  毛泽东生前曾对人说过:我一生干了两件事。一是与蒋介石斗了那么几十年,把他赶到那么几个海岛上去了。抗战八年,把日本人请回老家去了。打进北京,总算进了紫金城。对这些事持异议的人不多。另一件事你们都知道,就是发动文化大革命。这事拥护的人不多,反对的人不少。他的这一自我回顾与总结,充分表明他本人是多么看重文化大革命。最初他认为:“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和实践解决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社会主义国家如何巩固无产阶段专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的大问题,是伟大的创举,是自己一生中最辉煌的业绩。但历史的进程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美好。他有能力发动“文化大革命”,却无能力结束“文化大革命”。他有点沮丧、忧虑。不过,他认为“文化大革命”虽有所不足,但总的来说不能否“文化大革命”,从1966年到1976年,历时十年,这确实是史无前例的。在这场革命中,毛泽东通过自下而上地发动群众,运用大民主的方法,把自己领导建立起来的各级党组织和国家政权机关砸烂、打碎,然后重建。抗日战争进行了八年,解放战争进行了四年,而“文化大革命”却进行了十年。“文化大革命”不仅是中共党史、中国现代史上最重大的事件,而且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国际共运史上和世界现代史上的重大事件。对“文化大革命”的研究已成为国内外毛泽东研究中的一个热点。

  如同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是一次“大试验”一样,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也可说是毛泽东晚年理论的又一次大试验、大演习。十年“文化大革命”,毛泽东没有写出成篇的有份量的理论著作。这主要是因为:(1)、激烈的政治斗争、复杂的党内矛盾使他无法潜心于理论的研究和著述。(2)、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这种客观与主观的条件使得他的理论、思想、观点,主要散见于讲话、谈话、批示和信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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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哲学体系改造的设想






  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后,毛泽东围绕着阶级斗争、“反修”“防修”的主题,不仅从认识论上总结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而且对马克思主义哲学自身进行反思,提出改造哲学体系的设想。

  毛泽东关于哲学体系改造的想法并不是这时期才有,他在1937年编写《辩证法唯物论提纲》时就存所考虑。这个提纲虽然从内容上(《实践论》、《矛盾论》除外)基本上取村于苏联三十年的《辩证法唯物论教程》、《新哲学大纲》、《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上册)三本著作,但在体系的安排上则有他自己的特点,书中“物质论”、“运动论”、“时空论”、“意识论”、“反映论”、“真理论”、“实践论”等的标题反映出毛泽东试图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意向。因为中国古代哲学家就有“齐物论”(《庄子》)、“白马论”(《公孙龙子》)、“天论”(《荀子》)、“崇有论”(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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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文化大革命”――一次“全国性的演习”






  一、“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文化革命”。一般意义上所讲的“文化革命”主要是指普及教育,扫除文盲,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科学文化知识。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虽然从意识形态领域开刀,虽然名之曰“文化大革命”,而实质则是一场政治斗争。毛泽东认为,这是社会主义条件下“一个阶段推翻一个阶级的革命”,是“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的政治大革命,是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下的广大革命人民群众和国民党反动派长期斗争的继续,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斗争的继续。”但历史证明:“文化大革命”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意义上的革命或社会进步,而是“一场由领导者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①

  ①《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1981年6月27日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

  “文化大革命”虽说是一场“内乱”,但它是有领导的在明确理论指导下的一种特殊的“内乱”。“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指导这场“大革命”的理论是毛泽东的“无产阶段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因此,客观地了解、评价“文化大革命”的最好办法是从了解、评价“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入手。

  在迄今公布的毛泽东的著作、语录中,我们没有发现毛泽东本人明确使用过“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或“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这一类术语。首先明确提出“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这一专门术语的是1967年11月6日发表的《人民日报》、《红旗》杂志、《解放军报》编辑部写的文章《沿着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开辟的道路前进》。这篇纪念十月革命五十周年的文章认为:“毛泽东同志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最伟大的贡献,在于他系统地总结了中国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系统地总结了十月革命以来国际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不但总结了正面的经验,而且总结反面的经验,特别是总结了苏联资本主义全面复辟的严重教训,完整地、彻底地解决了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进行革命、防止资本主义复辟这一个当代最重大的课题。这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关于无产阶级专政学说划时代的伟大发展。”文章把毛泽东关于“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的要点归结为六条:

  (一)必须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对立统一规律来观察社会主义社会。在社会主义社会中存在着敌我之间的矛盾和人民内部的矛盾。

  (二)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在社会主义这个历史阶段中,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为了防止资本主义复辟,为了防止“和平演变”;必须把政治战线和思想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进行到底。

  (三)无产阶级专政下的阶级斗争,在本质上,依然是政权问题,就是资产阶级要推翻无产阶级,无产阶级则要大力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无产阶级必须在上层建筑其中包括各个文化领域中对资产阶级实行全面的专政。

  (四)社会上两个阶级、两条道路的斗争,必然会反映到党内来。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就是资产阶级在党内的代表人物。他们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主要对象。

  (五)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最重要的是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运用无产阶级大民主的方法,自下而上地放手发动群众。

  (六)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思想领域中的根本纲领是“斗私、批修”。

  这篇文章是由陈伯达、姚文元主持起草,并经过他们反复修改而成的。他们在送给毛泽东审阅的信中说:“这篇社论,又再作修改。关于主席思想六条,作了新的整理。列宁的话已经充分引了。”“大家希望主席能看一看,并加修改。”毛泽东在信封上批道:“内件已阅,修改得很好。可用。”可见“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这一术语虽非毛泽东提出,但却得到了毛泽东的首肯。陈、姚所归结的六条,基本上表达了毛泽东的思想。在此以后,“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被反复宣传,写进了中共九大“政治报告”,被认为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发展到毛泽东思想阶段的重要标志,是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的第三个里程碑。可以说,“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是毛泽东晚年在社会主义社会阶级斗争问题上“左”倾错误的集中概括,是指导“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基础。

  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虽说有六条,但最根本的核心是两条:一是革命的主要对象是走资派;二是革命的主要形式是运用大民主,公开地、全面地、自下而上地发动群众,揭发党的黑暗面,把被走资派所篡夺的权力重新夺回来。正是这两条,使得“文化大革命”不同于以前的历次政治运动,造成长达十年之久的内乱。

  二、对政治形势的主观主义估计

  毛泽东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来源于他对政治形势的主观主义分析。由前一章可看出,从1962年八届十中全会开始,毛泽东以及中央的其他领导人对我国社会阶级斗争形势的估计越来越脱离实际,陷入了严重的主观主义。毛泽东在反对国际上的“修正主义”的同时,越来越担心中国党内的“修正主义”。他把党内思想认识上和工作上的分歧越来越上纲为马克思主义与修正主义的斗争,越来越把与自己相左的意见视为“修正主义”。

  1963年5月,毛泽东在一次谈话中说:我们党内有人主张三和一少,对帝国主义和气一些,对反动派和气一些,对修正主义和气一些,对亚非拉人民的援助少一些,这就是修正主义路线。①

  1964年2月,他在谈话中又说:三和一少是他们的国际纲领,三自一包②是他们的国内纲领。这些人中间,有中央委员、省委书记、书记处书记,还有副总理。他们在1962年到处宣传,夏季我们开了一个会议,把这些东西抖搂了出来。

  1964年6月16日,毛泽东在一次讲话中说:传下去,传到县,如果出了赫鲁晓夫怎么办?中国出了修正主义怎么办?要县委顶住修正主义中央。到了1965年,毛泽东不仅认为工厂、农村的基层政权三分之一不在我们手里,省委、部委有烂掉的,而且认为中央出了修正主义,党内形成了一个以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

  1965年10月,毛泽东在同大区第一书记谈话中说:中央出了修正主义,你们怎么办?如果中央出了修正主义,你们就造反。过去有些人就是迷信国际,迷信中央。现在你们要注意,不管谁讲的,中央也好,中央局也好,省委也好,不正确的,你们可以不执行。毛泽东的这些话是明显地为他以后的大行动造舆论,下毛毛雨。

  同年12月8日至15日,毛泽东在上海主持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会上,林彪一伙对罗瑞卿(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军委秘书长、总参谋长)搞突然袭击。任意罗织罪名,诬陷罗“篡军反党”。

  ①1962年春,当时的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王稼祥向中央建议:为争取时间、渡过困难,加紧建设,有必要争取对外关系的相对缓和,在同美国、苏联和印度的斗争中要注意策略,对外援助必须实事求是,量力而行,这些建议总的精神是正确的,将它概括为“三和一少”是明显不符合原意的,视之为修正主义更是错误的。②1962年,当时的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邓子恢根据合作化以来的经验和1960年至1962年在全国一些地方的调查向中央建议:在农村中实行联产责任制,以克服平均主义:允许社员在一定范围肉经营一些小自由、小私有等等。当时,我国部分农村实行了包产到户等多种形式的责任制。这些关于农村工作的正确主张和政策被概括为“三自一包”(自留地、自由市场、自负盈亏和包产到户),并受到批判。

  12月底,毛泽东在一次会上问几个大军区司令员:如果中央出了修正主义,你们怎么办?你们得学蔡锷,要造反哪!他又说:出修正主义,不只是文化界出,党政军也要出,主要是党、政、军,这是最危险的。

  毛泽东对中央内部的问题看得越来越重,心里也越来越不安。还是在12月,他指示中共中央办公厅:“机要保密、警卫工作很重要,要保住党的机密,不要被修正主义利用,并防止内部出修正主义,打起仗来要警惕牛鬼蛇神出来破坏。”在此之前,11月10日,中共中央发出通知,任命汪东兴为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免去杨尚昆的主任职务。

  批判《海瑞罢官》的文章,江青先在北京找人搞,找了三次,没有人愿干,只好到上海去搞。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在上海《文汇报》发表后,全国各地报纸陆续转载,北京各报纸在18天内未刊登。毛泽东对这些自然很不满,感到他的意见在北京行不通,北京市、中宣部的事他管不了。1966年3月28日至3月30日,毛泽东在同康生等人的三次谈话中说:1962年十中全会作出了阶级斗争的决议,为什么吴晗写了那么许多反动文章,中宣部都不要打招呼,而发表姚文元的文章却偏偏要跟中宣部打招呼呢?难道中央的决议不算数?他认为:中宣部是阎王殿。要“打倒阎王,解放小鬼!”又说:我历来主张,凡中央机关作坏事,我就号召地方造反,向中央进攻。各地要多出些孙悟空,大闹天宫。去年九月会议,我问各地同志,中央出了修正主义你们怎么办?很可能出,这是最危险的。毛泽东指责彭真、中宣部和北京市委,包庇坏人,压制左派,不准革命,如果再包庇坏人,中宣部要解散。北京市委要解散,“五人小组”(按:指以彭真为组长的“中央文化革命五人小组”)要解散。毛泽东对整个学术界、教育界的估计更是漆黑一团。1966年3月,他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说:过去我们蒙在鼓里,许多事情不知道。解放后,对知识分子包下来,有利也有弊。现在学术界和教育界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掌握实权。社会主义革命越深入,他们就越抵抗,就越暴露出他们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面目。吴晗和翦伯赞等人是共产党员,也反共,实际上是国民党。现在许多地方对这个问题认识还很差,学术批判还没有搞起来。各地都要注意学校、报纸、刊物、出版社掌握在什么人手里,要对资产阶级的学术权威进行切实的批判。他对中宣部很不满,说:“中宣部不要成为农村工作部”(按:中央农村工作部1962被解散)。到了5月7日,他在给林彪的信中进一步认为,现在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的学校”,提出这种现象再也不不能继续下去了。正是基于这种认识,毛泽东决定“文化大革命”从学校、知识分子开刀。1970年12月18日,他同斯诺谈话时说:“我们没有大学教授、中学教员、小学教员,全部用国民党的,就是他们在那里统治,文化革命就是从他们开刀。”

  1966年5月4日至2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京召开扩大会议,错误批判了彭真(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人大副委员长、中共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兼北京市市长)、罗瑞卿、陆定一(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宣部长)、杨尚昆(中央书记处候补书记),决定停止和撤销了他们的职务。会议通过了中共中央通知(简称“5・16”通知)。这个通知是由陈伯达、康生、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等人组成的中央文革小组起草的。先后八次易稿,最后经毛泽东补充、修改、审定而成,4月24日的政治局常委扩大会通过了草稿,并决定提交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这个通知

  从行文的形式上看,是对中共中央在2月12日批转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简称“二月提纲”)的批判。《二月提纲》对当时学术批判的性质作了这样的论述:对吴晗《海瑞罢官》的批判以及由此引起的学术界的大辩论,其性质“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同资产阶级思想在意识形态领域内的一场大斗争”,“是兴无灭资的斗争,即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斗争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提纲试图对学术批判中

  “左”的倾向加以适当限制,指出:在学术辩论中要实行毛泽东提出的“放”的方针,要“摆事实,讲道理”,要以理服人,不要像“学阀一样武断和以势压人”;要实行“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要准许改正错误,不要

  “不准革命”等等。这个提纲,今天看来,不是右了,而是“左”了,是“左”的气候下的产物。提纲提出的一些限制,并不能改变“左”的性质。但在毛泽东看来。提纲是右了,是修正主义纲领,要批判。毛泽东认为,这个提纲的要害是模糊了当前这场大斗争的目的,即对“一大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中央和中央各机关,各省、市、自治区,都有这样一批代表人物)的批判。”毛泽东在修改这个提纲时加了不少话。若删除毛泽东在修改时加的话,那“5・16”通知的最初稿子主要讲的仍是学术方面的批判,讲的是对学术领域里的资产阶级思想批判。他的修改则明显是着眼于批判中央和中央机关及各省、市、自治区的所谓“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批判党中央的“修正主义”。他认为,党内的修正主义者“是资产阶级、帝国主义的忠实走狗”,“是一群反共、反人民的反革命分子,他们同我们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毛泽东提出:当前的文化革命,不只是限于“彻底揭露那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所谓‘学术权威’的资产阶级反动立场,彻底批判学术界、教育界、新闻界、文艺界、出版界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夺取在这些文化领域中的领导权”,而且“必须同时批判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文化领域的各界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清洗这些人,有些则要调动他们的职务。”

  毛泽东感到这样写还不足以引起全党的注意,不足以表达这场文化革命的目标,于是在这个通知的最后,又写上重重的一笔:“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们识破了,有些则还没有被识破,有些正在受到我们信用,被培养为我们的接班人,例如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他们现在正睡在我们的身旁,各级党委必须充分注意这一点。”

  可以说,此时他所考虑的已不只是批判资产阶级的反动学术权威、批判资产阶级思想的问题,也不只是夺回学术界、教育界、文化界、新闻界、出版界的领导权问题,而是要清洗党、政、军里的所谓“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要揪出赫鲁晓夫式的接班人问题。在他的头脑中已形成了以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的概念。

  毛泽东对当时政治形势的主观主义分析还表现在,他以为北京有发生推翻他的反革命政变的危险。1965年12月,他在上海会议期间问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假如北京发生政变,你怎么办?”关于发生政变之事,他同林彪谈过。1966年5月18日,林彪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讲话中说:“毛主席最近几个月,特别注意防止反革命政变,采取了很多措施。罗瑞卿问题发生后,谈过这个问题。这次彭真问题发生后,毛主席又找人谈这个问题。

  调兵遣将,防止反革命政变,防止他们占领我们的要害部位、电台、广播电台。军队和公安系统都做了布置。毛主席这几个月就是做这个文章。”又说:“毛主席为了这件事,多少天没有睡好觉。”“多次找负责同志谈防止反革命政变问题”。毛泽东虽不赞成林彪大讲政变,但他没有否认他为防止反革命政变所做的调兵遣将。1967年2月3日,他同阿尔巴尼亚外宾的谈话也印证了上述调兵遣将的事。他说,去年5月,谢胡来时究竟马列主义胜利,还是修正主义胜利,还看不出来,还不能作结论。有两种可能,修正主义打倒我们,有可能我们战胜修正主义。我为什么把失败放在第一可能呢?这样看问题,可以不轻视敌人。又说:当公开发表北京市委改组时,我们增加了二个卫戍师。所以你们才能到处走,我们也才能到处走。

  正是根据对形势的这种主观主义估计,他决心发动文化大革命,认为,这样做“对于巩固无产阶级专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建设社会主义,是完全必要的,非常及时的”。

  毛泽东为什么会作出严重脱离实际的主观主义的估计呢?这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第一,对修正主义概念的误解。1957年,毛泽东提出修正主义是当前主要危险,先是反国际上的修正主义,之后又发展到反国内的修正主义,并逐渐把反修防修当作头等大事来抓。1965年8月3日,他在接见法国国务部长马尔罗时说:中国有两个前途,一种坚决走马列主义的道路,一种是走修正主义的道路。我们有走修正主义道路的阶层。问题看我们如何处理,我们采取了一些措施,避免走修正主义道路,但谁也不能担保,几十年后会走什么道路。他认为,国内方面下一步的目标是反对修正主义。

  反对修正主义,抽象他讲也没有错。问题在于什么是修正主义?看来,毛泽东对修正主义的理解是有问题的。1969年4月,他在中共九届一中全会上所说的一段话,最能反映出他对修正主义的误解。他说:“看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搞是不行的。我们这个基础不稳固。据我观察,不讲全体,也不讲绝大多数,恐怕是相当大的一个多数的工厂里头,领导权不在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不在工人群众手里。过去领导工厂的,不是没有好人。有好人,党委书记、副书记、党委、都是好人,支部书记有好人。但是他是跟着过去刘少奇那种路线走,无非是搞什么物质刺激,利润挂帅,不提倡无产阶级政治,搞什么奖金等等。”显然,他所批判的刘少奇的“修正主义”,并不是真正的修正主义,有些实际上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和社会主义的原则,有些是符合我国现阶段所实施的一些政策,也有一些是属于工作上的不同意见或实际工作的缺点错误。这种理论上是非的混淆,必然导致政治上犯错误,最后发展到混淆敌我界限,把与他一道反对修正主义的刘少奇、彭真等中央领导人也打成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

  第二,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由于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使得毛泽东的阶级斗争扩大化理论长期得不到纠正,支配了全党。在崇拜者眼里,毛泽东是真理的化身、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凡与毛泽东不同的议论即是异端邪说,是修正主义,都应批判、打倒。在这种气氛下,即使是在高层领导中,也无人敢对毛泽东的意见提出异议。1966年5月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毛泽东没有出席,是刘少奇主持的。会议上中央核心领导中没有人对错误批判和处理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诸同志提出不同意见,也没有人对

  “5・16”通知发表不同看法。可以说,在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之时,党中央其他领导人是赞同毛泽东对形势的估量的(至少在形式上是如此)。

  第三,毛泽东主观武断,在没有进行任何调查研究、弄清情况前就轻易给人定罪。对吴晗、翦伯赞等人是如此,对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也是如此。这一情况,反映党的实事求是的作风遭严重的破坏。

  第四,特殊的国际环境。从1960年起,中苏两党两国关系急剧恶化。毛泽东同赫鲁晓夫的大国沙文主义的斗争是完全正确的,正义的,捍卫了中国的独立尊严,反映了毛泽东不信邪、不怕鬼的无畏气概。但他错误认为苏共变修了,苏联资本主义复辟了,苏联政权是资产阶级专政、希特勒式的法西斯专政。正是基于这种错误的认识与判断,毛泽东加紧进行反修防修,清洗党内的修正主义分子,清洗赫鲁晓夫式的人物。

  第五,林彪、江青、陈伯达、康生等一些阴谋家、野心家,利用毛泽东的“左”的错误,诬陷好人,把一大批经过长期革命斗争考验的领导人打成反对毛主席、反对毛泽东思想、反对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修正主义分子,打成走资派、叛徒、特务。

  上述复杂的因素,使得毛泽东对政治形势的估计完全脱离了实际,于是便决计发动“文化大革命”。

  三、刘少奇的悲剧

  从“5・16”通知看,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的直接目标是要解决所谓的“以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刘少奇从1945年中共“七大”起就被毛泽东定为自己的副手、接班人,而现在却成了睡在身旁的赫鲁晓夫那样的修正主义者。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少奇(1893~1969),湖南省宁乡县人。1921年到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2年回国,回国后一直从事工人运动。1925年在第二次全国劳动大会上当选为全国总工会副委员长。1927年在中共五大当选为中央委员。1931年1月,在六届四中全会上当选为政治局候补委员,曾任中共中央职工部长、全国总工会党团书记,长期从事白区秘密工作。在工作中同当时党内的关门主义和冒险主义的“左”倾错误作过斗争。1932年进入中央革命根据地。参加长征。1936年赴华北,先后任中共中央代表、北方同书记。1938年11月任中共中央原局书记,1941年皖南事变后,任新四军政治委员和华中局书记。1943年回到延安,任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和中央军委副主席。在1945年的中央七大上,作修改党章报告。对毛泽东思想作了系统的论述。“七大”后正式成为毛泽东的助手,党内第二号人物。

  毛泽东对刘少奇是赞赏的。1937年5月17日至6月10日,中共中央在延安召开白区工作会议。中央决定由刘少奇提出报告,刘少奇的报告对大革命失败以后党在白区工作中的“左”倾错误进行了系统的批判,指出六届四中全会后中央犯了”左”倾路线错误。当时在党内负总责的张闻天对刘少奇的报告不满,很多人也不赞成刘少奇对白区工作的估价。刘少奇的报告面临着否定的危险。6月3日,毛泽东在政治局会议上肯定了刘少奇的报告,并给刘少奇很高的评价:“少奇同志对于群众工作有丰富的经验,他在实际工作中,

  在党内生活中,在华北工作中,基本上都是正确的。他一生的工作,很少失败。今天我们党内干部中,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多的,他懂得实际工作中①的辩证法。”刘少奇得到毛泽东的信任。刘少奇对毛泽东也很崇敬。刘少奇在“七大”的报告虽然是正确的,但其中也有不足,对毛泽东个人作了过分的颂扬。

  在中共“七大”以后,刘少奇一直紧跟着毛泽东。刘少奇在工作中自然也有缺点,在一些问题上,也有与毛泽东不同的认识,但这并没影响到毛泽东对刘少奇的信任。1953年,高岗进行宗派活动,企图搞倒刘少奇,取而代之。毛泽东发现后揪出了高岗,维护了刘少奇的地位。1959年,毛泽东提议由刘少奇接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1961年英国元帅蒙哥马利第二次访问中国时问毛泽东:主席先生,中国的继承人是不是解决了呢?毛泽东回答: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我们已经确定是刘少奇。蒙哥马利又问:刘少奇以后是谁呢?

  毛泽东说: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将和马克思在一起了。我相信,他们是会解决这个问题的。毛泽东有意通过蒙哥马利向全世界公布刘少奇是他的接班人。直至“文化大革命”,在全党和全国人民心目中,中共领导核心是团结的,刘少奇是毛泽东的接班人。

  那么,毛泽东头脑中的刘少奇资产阶级司令部的概念是如何形成的呢?从1966年8月5日毛泽东写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中看,毛泽东与刘少奇的原则分歧始于1962年前后。

  1956年,刘少奇参与“反冒进”,受到毛泽东的批评。在1957年的反右派斗争,1958年的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1959年庐山会议批彭德怀等方面,刘少奇是积极支持毛泽东的,并无分歧。但到了1961~1962年,在对困难形势的严重性的估计上和产生困难形势原因的分析上,毛泽东与刘少奇有了分歧。刘少奇认为:“困难是十分严重的,现在的问题恐怕不只是一个指头的问题,不能总是套用“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公式;出现困难形势的原因,有些地方天灾是主要的,但大多数地方,我们工作的缺点和错误是主要的。毛泽东实际上不赞成刘少奇的看法,但他没有讲,把气憋在心里。到了1962年8、9月间的中央工作会议和八届十中全会上,毛泽东感到形势开始好转,便批“黑暗风”、“单干风”、“翻案风”,把憋在心里的话放了出来。毛泽东认为刘少奇右倾,其性质是资产阶级的,开始对刘少奇有了看法。

  八届十中全会后,刘少奇紧跟毛泽东抓阶级斗争,为了便于指导运动,他让夫人王光美下去蹲点,搞四清。这件事得到毛泽东的赞扬,王光美的“桃园经验”(无疑也反映了刘少奇的看法)得到毛泽东的批准。1964年8月18日,毛泽东在同陈伯达等人谈话中讲到知识分子下去时说:王光美作了报告,她去搞一个大队,那里没有暖气,同吃同住,吃得不好,害了两次感冒,春节回来的时候,见了她,我问她,还去不去,她说还去。此时,毛泽东与刘少奇对阶级斗争形势的估计上也是一致的,没有分歧。毛泽东讲:三分之一政权不在我们手里。刘少奇则讲:恐怕有些地方不止三分之一。

  如上章所述,在1964年12月召开的中央四清工作会议上,毛泽东与刘少奇在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派这一点上看不出有什么分歧,在运动的性质上,有不同认识,但很快刘少奇服从了毛泽东,并未发生争论。毛泽东对运动中极左的一些做法不满,但他也没有归罪于刘少奇。不过,在这次会议

  ①转引自孙惠娟、田铸的《读〈毛泽东群众工作〉一文扎记》,《党史研究资料》1989年第9期。

  上,毛泽东对刘少奇、邓小平的一些做法表示了很不满。有一次讨论,邓小平主持会议。正值毛泽东身体不适,邓小平以为是一般的会,劝毛泽东不要参加。毛泽东说,不行,非要参加不可。在会上,毛泽东讲运动的性质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矛盾时,刘少奇插话:有“四清”“四不清”的矛盾,还是有什么矛盾解决什么矛盾好。毛泽东对刘少奇的插话很不满。在下次会议上,他带上了宪法和党章。在讲话时,他一手拿着宪法,一手拿着党章说:这有两本书,这本是宪法,我是公民,有公民权。这本是党章,我有党员的权利。你们一个不让我来开会,一个不让我发言。毛泽东发了脾气。会后,一些老同志对刘少奇提意见,说对主席尊重不够。后来,刘少奇在政治局会议上作了检讨。毛泽东对刘少奇的检讨不满意,认为这不是尊重不尊重的问题,而是马克思主义跟修正主义的问题。在这次中央工作会议上,毛泽东还提出:北京有两个独立王国,一个是指邓小平主持的中央书记处,一个是指李富春主持的国家计委。

  这次中央工作会议,毛泽东刘少奇分歧尖锐化了。毛泽东认为刘少奇不行,对刘少奇失去了信心。1966年10月25日,毛泽东在中央工作会议上讲:引起警觉,还是《二十三条》那个时候。1970年12月18日,斯诺问毛泽东:

  “你什么时候明显地感觉必须把刘少奇这个人从政治上搞掉?”毛泽东说,那就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