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塔克在《希腊罗马名人传》中说:有时候,我们从一句话,一件小事中,更容易看见一个人的性格及意向。
撰写文章的文化人,常喜欢说自己不偏不倚。但世事所以失误,后人晓不得底细,却全是上了文化人的当。
每种传记和评论,总有个人的感情及见解。近世少伟大作品出现,起因文化人只顾说话说得高兴,不可一世之间,不是故作谦虚,就诳言欺世。一头钻进生活、恩怨之中,是非和爱憎都有个人的恨意。
人总是以自己的得失喜憎,决定对方的邪正。潮流左右了文明,更摆弄了文化人的笔尖。“伟大”是记录在历史的册页上,历史怎样记载过去,也就怎样记载我们。因此,历史的观点才是最公正的、不偏不倚的。
秦始皇的伟大,在于统一度量衡,他的焚书坑儒就只是故事。统一了中国,堆筑万里长城也有了价值,于是,白起坑杀二十万降兵,万里长城死了千万夫役,也成了故事。
千千万万人生了、死了,组成了历史,历史记载的不是他们如何生死,而是千千万万人在一段时间中的建筑、物品、和思想上的新意。
塞尚的抽象画比不上今天画家,但他是野兽派、硬边派、普普……等的始祖,他的价值在此,这就是历史观。
不管你喜不喜欢牛顿、爱因斯坦、塞尚、尼采、毛泽东……他们开创了一个新时代,他们就是伟人。
不知历史观,就不能格物,未能格物,虽意诚亦不过是戏剧化的认真。我看许多传记,都在潮流的政治眼上打圈,虽然作者不断说公正,这大诳令我惊叹。
真正豪杰都能明理,懂世俗人事,因此有一种平正,这更是文化人难以明白。他们句句看手段,不看动机,就不明白看动机才能视人性,知人性才能明理,只谈手段就缺乏平正。西方文明的表面平定,内里无聊堆砌,缺乏一种深沉,就在人世表面挖来挖去,找到一点三十年古董就惊为“创见”。正如小孩,真正烈性是情理不安,并非正邪是非,这就是人性观。
对毛泽东、蒋介石、周恩来、刘少奇、邓小平……这些现代伟人,眼见的许多传记,总是以他们的手段定是非,是非的厘定缺乏了历史观和人性观。
不能明白伟人手段后面动机所在,何知伟大?不结合人性弱点,性格因果,群体变化,更不知我们的时代何以缺乏伟人!
因此,我写的是人物的人与人关系和生活态度,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明白命运的力量,以及“人”不肯屈服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