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一生,前后都有一个空泛的理想,空泛的不满,空泛的痛恨,对任何敌人是兵来将档,水来土掩,一副传统民间起义气势磅礴。
毛的组织力是在战场上,如何进攻敌人,那些衡量、揣测、行兵、布阵,如韩信的精明。但他还有刘邦的流氓气,朱元璋的实在,得失就任意之所在,挥洒自如。
韩信、刘邦、朱元璋懂得待人之道,所以成功。毛亦如此,开创新朝后,他们就处事不待人,何况待人处事中,脑中只有试,却没有计划,买空卖空可成富豪,始终不能传世。
因此,共产党常谓要试,试出新路来,他们相信自己的尝试为公不为私,故一掷无吝色,百姓蒙受委屈后就不得不变,这都是革命者的悲哀。今人不谅,留待后人佩服。
毛泽东发动文革,心中是一点不平,一点怨恨,一点失望,一点急燥和一点理想。在毛语录挥动的红海洋中,更加上一点飘飘然。此时,理想主义的他已忘记了个人怨恨,将文革视为事业上另一高潮,希望再开创新局面。对人性,对共产主义有所页献。
邓小平自己说过,是毛下令保护他,才免了被拖出去折磨的恶运。毛所以知道,是周恩来告诉他的。毛已沉迷进幻想中,在思索新时代,在接见年轻人,用权术升降各地军人,在天安门上挥手。他对许多个体的生死都看作事之下了。
周恩来更加食不知味,寝不安寐,忙于协调,向毛报告,代毛安排,接见外国要人。他告诉毛有关邓小平的处境。他安排彭德怀到北京军区就忘记了,他忘记了贺龙、刘少奇等人。习仲勋、邓华、余秋里、胡耀邦,这一群人能够渡难关,凭的是性格上善于忍、善跳、善逃……
饶彭风临死前,托人送纸条给儿子,叫他在广州交易会上找周恩来救命。饶是周恩来的亲密手下,我们能说周害死饶?不照顾饶吗?
共产党对事不对人,把“人”交给专案小组,就觉得把恩怨交给法官,交给公正裁判,松了口气。
刘少奇、彭德怀、贺龙等各将领,都交给专案小组,生死成了事,不成了人。当林彪、江青能控制某一个专案小组时,林江的敌人下场就成定局。当周恩来能控制处理邓小平的专案小组时,邓小平就远走高飞。
毛高高在上,他接触的是林、江、周等人,不是专案小组,他注意的是大风浪、大动向。天地不仁,人为刍狗。毛是天地,他并没有下令杀谁害谁。
从来世事的曲直都是文人摆弄的,毛对自己正如所写:
三十八年过去,
弹指一挥间,
可上九天揽月,
可下五洋捉鳌,
谈笑凯歌还。
世上无难事,
只要肯登攀。
他如此总结一生:朋友、妻子、千万人生命只是事,不是人。当将人视为事的时候,毛就不懂齐家,更不必说治国。他的敌人是时间,时间威胁他的一生,理想是对自己和未来的空话。于是,同一代的人就说毛残忍,不知毛的宽容,是心中无己,也无别人。
所以,历史是非,功过多少,只有一二百年后的人才能置评,那时毛和我们也成了事,不再是人,毛的价值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