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最”。一“最”我就回答不了啦!
毛泽东喜欢挑战。喜欢读书学习,喜欢游泳,喜欢京剧.这些内容人们都已了解。我再说一条:毛泽东喜欢雪。
毛泽东诗词中,我最喜欢的是《心园春・雪》,是雪赋予了诗人伟大的灵感,抒发出磅礴千古的胸怀。
生活中的毛泽东,本身就是一首“雪”的诗。艰苦,豪迈,冷峻,生动,多姿多彩。
1951年冬,北京落下这年的第一场雪。同那时,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三反运动正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展。毛泽东工作一夜,批阅了大量文件材料,天亮时,放下笔。他舒个懒腰,搓搓脸,朝门口走去。
开门跨出门坎一步,他便猛地立住脚,仿佛无意间闯入了一个美妙的童话世界。纷纷扬扬的落雪使他震惊激动。他睁大双眼,仰天凝视,目光从漏筛一样的天空缓缓移向积雪的侧柏。屋顶,最后又俯首凝视铺了白毡一般的庭院,久久千动不动,像是谛听那落雪是否有声?又似陶醉于檐头的雀叫。
一名卫兵见毛泽东站在门口发愣,忙抓起扫帚勿匆扫路。
“不要扫!”毛泽东急切地喊,眉头皱起来。他发现铺砖路上的雪比别处的雪薄,大声问:“这路是你扫过的吗?”
工兵连忙解释:“黎明时我已扫过两次,雪一直下,所以……”
“一次也不能扫,把扫帚扔了。她的伤口刚合上你就忍心又割一刀?”
卫兵扔了扫帚,怔怔望着铺砖的路上痕迹朦胧的“伤口’.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毛泽东已经走出廊檐、走下台阶。小心翼翼,步子迈得极慢极慢,像是怕惊醒一个甜美的梦。走出两步,他又停下来,回头看自己留在雪地上的脚印,目光里闪耀着孩子一般新奇惊喜的神色!这就是那位叱咤凤云,改天换地的巨人?这就是那位刚刚毫不留情地处理掉刘青山、张子善的共产党领袖?他竟犹豫了,不忍心再向洁白无暇的雪地落下脚去,把抬起的脚缩回来,重新落在原来的留下的脚印里。
他开始粗重有声地深呼吸。他休息时喜欢作这种呼吸运动,以畅胸怀。他叹了一口:“空气多新鲜!
他不忍心踏破雪,两脚始终保持一前一后的姿式立着不动。抬起右手,用手背和衣袖接雪。他入神地观望落在手背和衣袖上的雪花,近在咫尺地欣赏自然最伟大的创造,最精彩的表演。
“主席。走一走吧?站久了会感冒。”卫兵远远提醒,同样不敢迈步,怕践踏了毛泽东所述恋的雪。
毛泽东不理睬。他手背上的雪花融化流淌,一颗晶莹的水珠颤颤欲滴。毛泽东伸出舌头,舌尖一触,水珠不见了。他咂响嘴,赏心悦目地笑了。
他终究不忍心踏那雪,顺自己的脚印慢慢退回,注意不要扩大“伤口”.每一脚都落在原来的印痕中。
他松口气,开始在没有雪的廊檐下踱步,而后又出后门,沿中海走。我追上他,发现他爱雪爱的自私。他舍不得踩自家的雪,可是不怕踩外面的雪。他不走扫净的路,专走雪,入迷地倾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碾雪声。不时回身望自己的脚印,不时停在松柏旁欣赏枝丫上的积雪。
他的思想太活跃,你简直无法追踪。他凝视片刻枝丫上的雪;忽然问:“银桥,你贪污了没有?
我稍微有些吃惊,怎么扯到这上了?
“没有。”我坦然口答。
“你现在不贪污,你以后贪污不贪污?”。
“不贪污。”
“那就好。你来的时候像这些雪。毛泽东指点松枝上洁白耀眼的积雪,说:“以后也要保持。反腐蚀,不要叫糖衣炮弹打中,不贪污,还要节约。比如给我洗衣服,领口袖口擦擦肥皂,其他地方一抨一揉就行,不要用很多。”
“知道了。”
“家里的支出要有计划。吃饭不许超支,衣服不经我允许不能做新的。”
“是。我答应着。那时,毛泽东家里的生活实行经济包干制。不是供给制了,也还没实行薪金制。毛泽东每月200元左右,江青1O0多元,钱统一由我掌管。我是每月50多元。事后我将毛泽东的话向警卫科指导员毛崇横作了汇报。并写了个开支计划。伙食、衣服、杂费及节余都搞了计划表占:记得毛泽东一家的伙食费我给定的是每天3元。毛释东看过计划,觉得伙食费定高了点。我解释包括待客的钱,毛泽东便提笔写了“照办”两个字。以后便严格照此计划执行了。
毛泽东继续在雪地上走,继续问:“你喜欢雪吗?”
“喜欢。”
“农民喜欢雪,瑞雪兆丰年。害虫不喜欢。一下雪,苍蝇就没有了。我也喜欢雪我们都喜欢雪。”
于是,我知道毛泽东对雪有特殊感情。我吩咐下去,庭院里的雪以后不要再扫。留下来,供毛泽东观赏。当雪失去新鲜,被来客踏乱时。毛泽东才走入庭院的雪地,久久地踏雪,一定要踏出咯吱咯吱悦耳的声音。
陈毅同志很了解毛泽东迷恋雪,从不破坏他庭院中的雪,有的首长却不知道,一边皱着眉头跺去沾在脚上的雪,一边大声说:“小鬼们好懒哟,院子里雪也没入扫一扫!”
我发现,只要落雪,毛泽东一定会格外精神焕发。很少有东西能中断毛泽东工作,唯有下雪例外。
“1953年冬,”有天晚上,毛泽东在怀仁堂开完会,匆匆赶回来。我抱了厚厚的卷宗紧随其后。
正要进办公室,一阵风吹过,天又飘下雪花。毛泽东脚步停住,望望阴沉的天空,忽然对我说:“散散步吧?你看着表,10分钟。”
毛泽东喜欢散步。由于工作忙,常以十分钟为限,叫我帮忙看表。
毛泽东在院子里走,脚步比平日急促热烈。随着他动作幅度的加大,频率的加快,雪也越下越欢。毛泽东边走边摇晃肩膀和腰,两手摆动着接雪,简直可以用手舞足蹈来形容了。
“几分钟了?毛泽东突然问。
“8分钟了。”我一本正经回答,其实已经过了10分钟。我不忍心破坏他兴致。
毛泽东继续”手舞足蹈”:快20分钟了,往常超过一分钟毛泽东都会察觉,今天已是极特殊。我终于哺出一声:中现在10分钟了。”
毛泽东收步。叹口粗气,返身走进办公室。
“今天你的表好像出了点问题。”毛泽东坐下时说。
“我的表……慢了。”我支吾。
“我党着是快了么。”
“还快呀?我叫起来。笑着嚷嚷:“我已经多给了你10分钟!”
建国初期,不法资本家和商人贿赂国家工作人员,偷漏税款,哄抬物价,谋取暴利。一个“三反”“五反”,依法枪毙了刘青山、张子善,半年便解决了问题。毛泽东说雪后空气真新鲜,他的喜欢雪;对我们今天整顿经济秩序似应有所启发。
至于毛泽东讨厌什么,估计不同人会有许多不同回答。比如有的人可能说最讨厌蒋介石,有的人可能说最讨厌“一句顶一万句”和“大树特树”。・
我说毛泽东最讨厌钱。
毛泽东曾经同蒋介石握手,但是毛泽东从来不摸钱。
毛泽东在延安不摸钱,转战陕北不摸钱,进城后更不去摸钱。
记得50年代张瑞岐给毛泽东来信,说回家后遇到困难了。老张是陕北籍战士,转战陕北期间一直在警卫排。他年纪较大,把毛泽东护送到北京后,就解甲归田。娶妻生子了。毛泽东是很恋旧的,一见信立刻吩咐寄钱。
毛泽东经常从生活上关心身边的工作人员、我为他开列的经济支出表,专有一项就是帮助生活困难的同志。毛泽东支援同志钱,若是从工资的结余存款中拿,就由我负责。若是从稿费中文出,就由秘书负责。
那次是由我从工资节余的存款中取出几百元,装入一个牛皮纸袋,因为毛泽东格外关心,所以装好钱我便将纸袋送毛泽东过目,以便他放心。
毛泽东正在看文件,见我递来牛皮纸袋,像接公文一样接过去,准备掏出来看。
“给老张的钱,主席过过目吧。”
我的话音未落,毛泽东神色有变,就像无意中抓了一只癫蛤蟆那么糟糕,一下子把牛皮袋扔开了。
“拿开!交待了你就办、谁叫你拿来的?毛泽东皱起眉头搓手,好像指头脏污了,“我不摸钱,以后你要注意呢!”
不久,转战陕北时期的警卫战士李二亭又从家乡来信叫苦,毛泽东马上吩咐寄钱。这一次我没再拿去让他过目。
实行薪金制后,我们一组有名卫士叫田云玉,工资定得偏低,37元5角。到1956年调整工资时,组里提议给他长2级。报上去后。领导全面平衡,以为其他首长的卫士也有类似情况,不能因为田云玉在毛主席身边当卫士就长2级,因此只同意长1级。田云玉为此找局里领导闹,哭了一鼻子,还是没长上2级。到了1957年反右运动。中南海机关贴大字报,其中有一张是这样的标题:一等龙门身价十倍,田云玉哭哭啼啼要两级。
毛泽东看到了大字报,笑着对大家说出了那句后来广为人知的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提级时啊。”
第二天,轮到田云玉值班时,毛泽东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使他很不自在。那张大字报算是叫他丢了脸。
“小田,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毛泽东却亲切诚恳,“我准备从我的工资里拿出钱来给你发工资。你的工资不要国家来负担,我来负担,你看多少钱合适?”
田云王思想活跃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答应。
“你现在拿多少工资?”
“43元。”
“我给你6O元钱可以不可以?”
“这…”田云玉事后说,他高兴得差点说谢谢,可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拿了主席的工资该不会不算国家干部吧?万-主席不在了……”他绕山绕水地喃喃:“这怎么行啊?主席,那样我不就成了你私人的人了?
“噢?毛泽东显然设想到这一层。他怔了怔,点点头:“你考虑的很好。唉,钱这个东西是很讨厌的,可是我拿它也没办法,现在谁拿它也没办法,列宁也没办法,总归还得有。以前我在北京工作的时候、只有8元钱。到街上买过一次包子,那包子好吃极了。你们现在经常吃包子吃饺子吧?有一次我坐火车去上海,坐火车也没钱,借了人家的钱去上海,结果在车上打了瞌睡,一双鞋子丢了,到浦口下车才知道。正好碰了熟人,又借了钱,才买了鞋子买了票,这么才进了上海。钱就是这么讨厌,就是这么没有还不行。”
毛泽东了解小田家里有困难时,曾让我给过钱。当然毛泽东自己照例不会摸钱。
1964年我已经离开毛泽东去天津工作。那年夏天我去北京看望他老人家。毛浑东听说我家乡遭了灾,吩咐秘书从他稿费中文出一千元帮助我。秘书将钱装牛皮纸袋放到了毛泽东的桌子上。
“你拿去,可以解决一些困难。”毛泽东远远比划手式。
“不行,主席,我不缺钱,我不能要。我连连摇头。毛泽东多次帮助过我,我实在不好意思。~
“怎么,你是要让我摸钱吗?毛泽东作出抓那只牛皮纸袋的样子。
“不,不,我要,我自己拿。”我赶紧拿起了那装有一千元钱的牛皮纸袋。
毛泽东说:“这就对了。你还记得,我不摸钱,我就讨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