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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演义》第001回 假符命封及卖饼儿 惊连坐投落校书阁有汉一代,史家分作两撅,号为前后汉,亦称东西汉,这因为汉朝四百年来,中经王莽 篡国,居然僭位一十八年,所以王莽以前,叫作前汉,王莽以后,叫作后汉。且前汉建都陕 西,故亦云西汉,后汉建都洛阳,洛阳在关陕东面,故亦云东汉。《前汉演义》,由小子编 成百回,自秦始皇起头,至王莽篡国为止,早已出版,想看官当可阅毕。此编从《前汉演 义》接入,始自王莽,结局三国。曾记陈寿《三国志》,谓后汉至献帝而亡,当推曹魏为正 统。司马温公沿袭寿说,也将正统予魏,独朱子纲目,黜魏尊蜀,仍使刘先主接入汉统,后 人多推为正论。咳!正统不正统,也没有甚么一定系绪,败为寇,成为王,古今来大概皆 然,何庸聚讼?一部廿四史从何说起,便是此意。不过刘先主为汉景帝后裔,班班可考,虽 与魏吴分足鼎峙,地方最小,只是就汉论汉,究竟是一脉相传,必欲拘拘然辨别正统,与其 尊魏,毋宁尊蜀。罗贯中尝辑《三国演义》,名仍三国,实尊蜀汉,此书风行海内,几乎家 喻户晓,大有掩盖陈寿《三国志》的势力。若论他内容事迹,半涉子虚,一般社会,能有几 个读过正史?甚至正稗不分,误把罗氏《三国演义》,当作《三国志》相看,是何魔力,摄 人耳目。小子不敢訾议前人,但既编《后汉演义》,应该将三国附入在内。《前汉演义》附 秦朝,《后汉演义》附三国,首尾相对,却也是个无独有偶的创格。可谓戛戛独造。惟小子 所编历史演义,恰是取材正史,未尝臆造附会;就使采及稗官,亦思折衷至当,看官幸勿诮 我迂拘呢。 若要论及后汉的兴亡,比前汉还要复杂。王莽篡国,祸由元后,外戚为害,一至于此。 光武中兴,惩前毖后,亲揽大权,力防外戚预政。明帝犹有父风,国势称盛。章帝继之,初 政可观,史家比诸前汉文景,不意后来宠任后族,复蹈前辙。和帝以降,国事日非,外立五 帝,安帝懿帝质帝桓帝灵帝。临朝六后 章帝后窦氏,和帝后邓氏,安帝后阎氏,顺帝后梁 氏,桓帝后窦氏,灵帝后何氏。妇人无识,贪揽国权,定策帷帟,委政父兄,嗣主积不能 容,势且孤立,反因是倒行逆施,委心阉竖。于是宦官迭起,与外戚争持国柄,外戚骄横不 慎,动辄为宦官所制,辗转消长,宦官势焰熏天,横行无忌,比外戚为尤甚,正人君子,被 戮殆尽。天变起,人怨集,盗贼扰四方,不得已简选重臣,出为州牧,内轻外重,尾大不 掉。势孤力弱的外戚,欲借外力为助,入清君侧,结果是外戚宦官,同归于尽,国家大权, 归入州牧掌握。一州牧起,群州牧交逼而来,又酿成一番州牧纷争的局面,或胜或败,弱肉 强食,董卓曹操,先后逞凶,天子且不知命在何时,还有甚么汉家命令?当时中原一带,尽 被曹氏并吞,惟东南有吴,西南有蜀,力保偏壤,相持有年,曹丕篡汉,仅存益州一脉,不 绝如缕,又复出了一个庸弱无能的呆阿斗,终落得面缚出降,赤精衰歇,都随鼎去,岂不可 悲?岂不可叹?慨乎言之。总计自光武至章帝,是君主专政的时代,自和帝至桓帝,是外戚 宦官更迭擅权的时代,自桓帝至献帝,是宦官横行的时代。若献帝一朝,变端百出,初为乱 党交讧时代,继为方镇纷争时代,终为三国角逐时代,追溯祸胎,实启宫闱。母后无权,外 戚宦官,何得专横?外戚宦官无权,乱党方镇,何得骚扰?古人有言:"哲夫成城,哲妇倾 城",这是至理名言,万世不易呢。即如近数十年间之乱事,亦启自清慈禧后一人,可谓古 今同慨。 大纲既布,须叙正文。且说王莽毒死汉平帝,又废孺子婴,把一座汉室江山,平白地占 据了去,自称新朝,号为始建国元年,佯与孺子婴泣别,封他为定安公,改大鸿胪府为定安 公第,设吏监守。所有乳母佣媪,不得与孺子婴通语,一经乳食,便把他锢置壁中。尊孝元 皇后为新室文母,命孝平皇后为定安太后,一是姑母,一是女儿,所以仍得留居深宫。当下 封拜功臣,先就金匮策书,按名授爵。这金匮是梓潼人哀章,私造出来,持至高庙,欺弄王 莽,见《前汉演义》末回。王莽视为受命的符瑞,就借此物欺弄吏民。计金匮中所列新朝辅 佐,共十一人,首列王舜、平晏、刘歆、哀章,莽号为四辅,令舜为太师安新公,晏为太傅 就新公,歆为国师嘉新公,章为国将美新公,四辅以后,就是甄邯、王寻、王邑,莽又号为 三公,令邯为大司马承新公,寻为大司徒章新公,邑为大司空隆新公。尚有四人号为四将, 甄丰为更始将军,孙建为立国将军,王兴为卫将军,王盛为前将军。这一道新朝诏旨颁将出 来,哀章是喜得如愿,买得一套朝衣朝冠,昂然诣阙,三跪九叩,谢恩就封。余如王舜、平 晏、刘歆、甄邯、王寻、王邑、甄丰、孙建等八人,本是王莽爪牙,即日奉命受职。只有王 兴、王盛两姓名,乃是哀章随笔捏造,当然无人承认,好几日没有影响,哀章不敢直陈,只 是背地窃笑。偏王莽遣人四访,无论贫富贵贱,但教与金匮中姓氏相符,便命诣阙授官。事 有凑巧,访着一个城门令史,叫做王兴,还有一个卖饼儿,叫做王盛,当即召他入朝,赐给 衣冠,拜为将军。这两个凭空贵显,还道身入梦境,仔细审视,确是无讹,无端富贵逼人 来,也乐得拜爵登朝,享受荣华。天落馒头狗造化。 莽又因汉家制度,未免狭小,特欲格外铺张,自称为黄帝虞舜后裔,尊黄帝为初祖,虞 舜为始祖,凡姚、妫、陈、田、王五姓,皆为同宗,追尊陈胡公为陈胡王,田敬仲为田敬 王,齐王建孙济北王安,为济北愍王。其实齐王建本姓田氏,齐亡后尚沿称王家,因以为 姓。莽借端附会,故由齐追及虞舜,由虞舜追及黄帝。硬要夸张。立祖庙五所,亲庙四所, 称汉高祖庙为文祖庙,凡惠、景以下诸园寝,仍令荐祀。惟汉室诸侯王三十二人,贬爵为 公,列侯一百八十一人,贬爵为子,所有刚卯金刀的旧例,不得再行。向来汉朝吏民,于每 年正月卯日,制符为佩,或用玉,或用金,或用桃木,悬以革带,一面有文字镌着云:"正 月刚卯,"谓可避一年疫气。金刀乃是钱名,形如小刀,通行民间,莽以刘字左偏,有卯有 金,右偏从刀,故将刚卯金刀,一律禁止,另铸小钱通用,径只六分,重约一铢。又欲仿行 井田遗制,称天下田曰王田,人民不得私相买卖。如一家不满八口,田过一井,应将余田分 给九族乡党。且不准私鬻奴婢,违令重罚,投御魑魅。后从国师刘歆奏议,遵照周制,立五 均司市泉府等官。此外所有官职,多半改名,大约是不古不今的称号,胡弄一番,换名不换 人,有何益处?后世亦多蹈此辙。惟俸禄尚未酌定,往往有官无俸。后来又欲踵行封建,封 了好几千诸侯,但用菁茅及四色土,作为班赏,并没有指定采邑,但给月钱数千,使居都 中。看官试想!这种制度,果可行不可行呢? 正在喜事纷更的时候,忽由徐乡侯刘快,起兵讨莽,进攻即墨,莽方拟遣将往御,那即 墨已传来捷报,刘快已经败死了。原来快系汉胶东恭王授次子,恭王授系景帝五世孙。有兄 名殷,嗣爵胶东王,莽降殷为扶崇公,殷未敢叛莽,独快却志在讨逆,纠众数千人,从徐乡 趋即墨城,意欲踞城西向。偏即墨城中的吏民,闭城拒守,快众多系乌合,不能久持,渐渐 溃散。守吏趁势杀出,把快击走,快竟窜死长广间。殷闻弟快起兵,惶恐得很,紧阖城门, 自系狱中,一面上书谢罪。莽既得捷报,只命快妻子连坐,赦殷勿问。越年为始建国二年, 莽恐刘氏余波,仆而复起,索性将汉室诸侯王,一体削夺,废为庶人。只有前鲁王刘闵,中 山王刘成都,广阳王刘嘉,曾颂莽功德,侈陈符命,故仍得受封列侯。无耻之徒。嗣复由立 国将军孙建等,奏言:"汉氏宗庙,不当复在长安,应与汉室一同罢废。"莽欣然许可,惟 言国师刘歆等三十二人,夙知天命,夹辅新朝,可存宗祀。歆女为皇子妃,使仍刘姓,余三 十一人皆赐姓王氏,并改称定安太后为黄皇室主,示与汉绝婚。 定安太后虽是莽女,却与乃父性情不同,自从王莽篡位以后,镇日里闷坐深宫,愁眉不 展,就是莽按时朝会,亦屡次托病,未尝一赴。莽还道她年方二九,不耐孀居,所以将她改 号,好与择配,暗思朝中心腹,虽有多人,惟孙建最为效力,建有子豫,又是个翩翩少年, 若与黄皇室主配做夫妻,恰是一对佳偶。当下召入孙建,与他密商,建欣然受命,归询子 豫,也是喜出望外。得皇后为妻室,且是现成帝婿,有何不愿?于是想出一法,由豫盛饰衣 冠,装束得与子都宋朝相似,带着医生,托词问疾,竟至黄皇室主宫中。宫中侍女,不敢拦 阻,将他放入。豫得进谒黄皇室主,说是奉旨探视。黄皇室主大为惊异,又见他一双色眼, 尽管向自己脸上瞟将过来,料知来意不佳,慌忙退入内室,传呼侍女,责她擅纳外人,亲加 鞭扑。豫立在外面,听得内室有鞭扑声,当然扫兴而去,报知王莽。莽始知女儿志在守节, 打消前议。 谁知此事一传,偏有一个绔袴郎君,艳羡黄皇室主,要想与她做个并头莲。这人为谁? 乃是更始将军甄丰子甄寻。寻素来佻达,专喜渔色,前闻王莽要招孙豫为婿,不由的因羡生 妒,背地含酸。后来豫事无成,寻私心窃幸,还道是大好姻缘,应该轮着自己身上,死在目 前,还想快活。朝夜思想,定下一计,便悄悄的自去施行。从前寻父甄丰,与王舜刘歆等, 同佐王莽,不过依莽希荣,尚未欲导莽篡位,至符命诸说,纷然并起,丰等也不得不顺风敲 锣,争言符瑞。莽既据国,尝遣五威将帅,分使五方,颁示符命四十二篇,笼络人心,因此 符命诸说,充满天下。且内外官吏,一陈符命,往往封侯,有几个不愿捏造,辄互相嘲戏 道:"汝奈何没有天帝除书?"统睦侯司命陈崇,司命官名,由莽创造。密白王莽道:"符 命可暂用,不可久用,若长此过去,好人都好借此作福,反致生乱。"莽点首无言,俟崇退 出,即颁出命令,谓非五威将帅所颁,尽属无稽,应下狱论罪。嗣是符命伪谈,渐渐绝口。 甄丰本为大司空,资格名位,不亚王舜刘歆,就是甄寻亦得受封茂德侯,官居侍中,兼京兆 大尹。至莽封功臣,依照金匮符命,但拜丰为更始将军,使与卖饼儿王盛同列,不但与王舜 刘歆等人,相去太远,甚且也不及弟,连甄邯都出丰上,丰父子当然怏怏。实在由丰素性刚 强,平时未免唐突莽前,所以莽有意贬抑,借着符命为名,把丰贬置下列。丰子寻垂涎莽 女,错疑莽真信符命,遂从符命上做出文章,先借别事一试,只说新室应当分陕,设立二 伯,甄丰可为右伯,太傅平晏可为左伯,得周公召公故事。这道符命呈将进去,竟得王莽批 准,令甄丰为右伯,使他西出。丰尚未行,寻越觉符命有效,又是一篇进陈,内言:"故汉 氏平帝后,应为甄寻妻。"满望王莽再行准议,好教黄皇室主下嫁过来,做个乘龙娇客。哪 知宫中传出消息,很是不佳,据言:"王莽怒气勃勃,谓黄皇室主为天下母,怎得妻寻?" 寻才知弄巧成拙,若再不走,必被逮捕,当下密取金银,一溜烟似的逃出家门。不到半日, 果有许多吏卒,来围甄第,入捕甄寻。甄丰尚未知寻所犯何罪,及问明情由,也吓得魂飞天 外,急忙自己寻觅,意欲绑子入朝,为自免计。偏偏四觅无着,又经朝使坐索,迫令交出, 一时无法对付,只好拚着老命,服毒自尽。朝使见甄丰已死,又入室搜捕,终不得寻,乃回 去复命。 莽闻寻出走,下令通缉,一面穷究党羽,查得国师刘歆子侍中刘棻,棻弟长水校尉刘 泳,及歆门人骑都尉丁隆,与大司空王邑弟左关将军王奇等,统是甄寻好友,一古脑儿拿入 狱中,逐加讯问。数人因甄寻在逃,无从对质,自然极口抵赖,不肯承认。案情悬宕多日, 那在逃未获的甄寻,竟被获到。寻本跟着一个方士,逃入华山,蛰居多时,想到外面询探音 信,适被侦吏遇着,便将他一把抓住,解入长安。他与刘棻等虽是友善,惟此番想娶故后, 假托符命,全是他一人作主,未曾商诸别人,既经到案,却也自作自认,供称刘棻等不过相 识,并未通谋。偏问官有心罗织,严刑逼供,没奈何将刘棻等牵扯在内。刘棻等已被扳入, 百喙难辞,遂都连坐罔上不道的罪名,谳成死罪。倒是生死朋友,患难与共。还有刘棻的问 业师,系是莽大夫扬雄,莽大夫三字头衔,乐得叙出。也做了此案的嫌疑犯,竟遭传讯。雄 字子云,蜀郡成都人,素来口吃,却具才思,平时尝慕先达司马相如,每有著述,辄为摹 仿。汉成帝时,由大司马王音举荐,待诏宫廷,献入《甘泉》《河东》二赋,得邀成帝特 赏,授职为郎,嗣经哀平两朝,未获超迁,平居抑郁无聊,但借笔墨消遣,著成《太玄经》 及《法言》。《法言》是摹拟《论语》,文尚易解,《太玄经》摹拟《周易》,语多难明。 独刘歆借阅一周,尝语扬雄道:"《太玄经》词意深奥,非后生小子所能知,将来恐不免复 瓿呢。"瓿音部,是貯酱小瓮。话虽如此,意中却很重雄才,特令子棻拜雄为师,学习奇 字。此时雄得为莽大夫,方在天禄阁校书,忽闻被刘棻案情牵连,要去听审。自思年过七 十,何苦去受严刑,不如一死为愈,乃即咬定牙龈,竟从阁上跃下,跌了一个半死半活。我 说他是条苦肉计。朝吏见他老年投阁,撞得头青面肿,很觉可怜,慌忙将他扶起,令人看 守,自去返报王莽,具述惨状,且说他并未知情。莽才令免议,但命将甄寻刘棻等,一并诛 死。 更有一种可笑的事情,莽欲仿行虞廷故事,流刘棻至幽州,放甄寻至三危,殛丁隆至羽 山,三人已经就戮,却将他尸首载入驿车,辗转传致,号为三凶。此外牵连朝臣,也不下数 百人。独扬雄九死一生,想去趋奉王莽,特著一篇《剧秦美新文》,谨敬呈入。时人因此作 谣道:"惟寂寞,自投阁,爱清静,作符命。"为此一谣,文名鼎鼎的扬子云,遂致贻讥千 古。雄至王莽天凤五年,方才病死。小子有诗咏扬雄道:
才高依马算文豪,一落尘污便失操。 扬雄投阁以后,却有一位铁中铮铮的老成人,为汉殉节,亘古流芳,与扬雄大不相同。 欲知此人为谁,待至下回说明。本回除楔子外,叙入王莽封拜功臣,爰照金匮符命,分授四 辅三公四将,连卖饼儿亦得厕入。夫以王莽之狡诈,宁不知金匮之为伪造?其所以依书封拜 者,无非为欺人计耳。不知欺人实即欺己,以卖饼儿为将军,宁能胜任?多见其速亡而已, 宁待法令纷更,激成众怒,而始决莽之必亡耶?莽女为汉守节,不类乃父,尚有可称,何物 甄寻,欲妻故后,其致死也固宜。刘棻丁隆等人,不免枉死,史家因其同为逆党,死不足 惜,故不为辨冤。扬雄甘为莽大夫,投阁不死,反为《美新》之文以谄媚之,老而不死是为 贼,区区文名,何足道乎?揭而出之,亦维持廉耻之一端也。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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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演义》第002回 毁故庙感伤故后 挑外衅激怒外夷却说前汉哀帝时候,有个光禄大夫龚胜,年高德劭,经明行修,他因王莽擅权,上书乞 休,退归楚地原籍,家食自甘,不问世事。及莽已篡位,意欲罗致老成,特遣五威将帅,赍 着羊酒,问候胜家,嗣又召为讲学祭酒,胜一再托疾,不肯应命。莽立夫人王氏为皇后,即 王盛女,见《前汉演义》。生有四男,长子宇为了卫姬一案,被莽逼死,卫姬系平帝生母, 莽不令入宫,宇谋近卫姬,事泄被杀,亦见《前汉演义》。次子获无故杀奴,亦由莽迫使自 杀;三子安向来放荡,为莽所嫉,因立四子临为太子。且为临招致师友各四人,一是故大司 徒马宫,令为师疑;一是故少府宗伯凤,令为傅丞;一是博士袁圣,令为阿辅;一是故京兆 尹王嘉,令为保拂,音弼。这便叫做四师。又用故尚书令唐林为胥附,博士李充为奔走,谏 大夫赵襄为先后,中郎廉丹为御侮,这便叫做四友。胥附奔走先后御侮语,见《诗经》。莽 假古立官,故有是名。四师四友以外,还欲添设师友祭酒,因再派吏至楚,使持玺书印绶, 征胜入都。 吏奉莽命,到了楚地,料知胜不愿就征,预先邀同郡守县吏,及三老诸生,约千余人, 齐集胜门,强为劝驾。胜自称病笃,奄卧床上,首向东方,朝服拖绅,方邀朝使入室,朝使 入付玺书,并给印绶,胜当然辞谢,经朝使先劝后迫,定要胜应召入朝,胜喟然叹道:"胜 素愚昧,更兼老病侵寻,朝不保暮,若迫令起行,必死途中,转负新朝养老盛意,如何是 好?"朝使听了,倒也不敢硬逼,退居郡舍,每阅五日,必与郡守一问起居,且向胜子及胜 徒高晖,屡言朝廷厚意,将加侯封,就使病不能行,亦当出居传舍,示有行意,此事关系子 孙,不可错过等语。晖等颇为所动,入内白胜,胜作色道:"我受汉家厚恩,愧无以报,今 年已老迈,旦暮入地,难道尚好出事二姓么?"说罢,即命二子预备后事,自己绝粒不食, 饿至十有四日,气绝而亡,年终七十九岁。朝使闻得死耗,尚疑胜有诈谋,亲与郡守往吊, 审视尸体,果已绝气,方才慨然辞去。胜家当即开丧,门徒毕集,代为料理。忽有一老翁策 杖前来,径至灵帷前哭了一场,哭毕又叹惜道:"熏以香自烧,膏以明自销,呜呼龚生,竟 夭天年,非吾徒也!非吾徒也!"一面说,一面走,扬长自去。确是一奇。大众莫名其妙, 也不知他何姓何名,后来到处查问,有人识他是个彭城隐士,年约百岁,姓名不传,但共号 为彭城老父罢了。朝使复报王莽,莽也为欷歔。未必真情。转思唐林唐尊纪逡诸人,俱系一 时名士,幸已罗置朝端。尚有齐人薛方著名已久,亦应遣使招徕。乃更命安车驷马,往迎薛 方,方向来使拜谢道:"尧舜在上,且有巢由,今明主方著唐虞盛德,小臣愿守箕颍高风, 请善为我辞。"措词甚妙。皮使人回复朝命,备述方言,莽听他称颂自己,很觉惬意,遂不 复再征。南郡太守郭钦,兖州刺史蒋翊,常因廉直得名,当王莽居摄时,已皆托病辞职,终 身不起。又有沛人陈咸,此非前汉时陈万年子。曾为哀帝时尚书,莽杀何武鲍宣,见《前汉 演义》。咸即惊叹道:"易称见机而作,不俟终日,我亦好从此去了。"当下谢职归田。莽 篡汉后,召为掌寇大夫,仍称病不就。咸有三子参、丰、钦,俱已出仕,由咸陆续召归,杜 门不出。平时尚用汉家祖腊,或说他未合时宜,咸勃然道:"我先人怎知王氏腊呢?"遂家 居以终。此外还有齐人栗融,北海人禽庆苏章,山阳人曹竟,并以儒生为吏,因莽辞官。这 都是洁身自好的志士,可法可传,比诸莽大夫扬雄,原是清浊不同呢!历举志士,维持风 节。惟孝元皇后死后谏文,还是莽大夫扬雄所作,语虽寥寥,尚将他列入汉家,不把那新室 文母四字,提叙出来。曾记得诔语有云: 太阴之精,沙麓之灵,作合于汉,配元生成,著其协于元城。 相传孝元皇后王政君,初生时曾有奇异,母李氏梦月入怀,方孕政君,所以诔文中说为 太阴之精。政君为元城人,元城郭东,有五鹿墟,就是春秋时代的沙麓地方,春秋鲁僖公十 四年,沙麓崩,《春秋传》作沙鹿。晋史卜得爻辞,见有阴为阳雄,土火相乘二语,尝叹为 六百四十五年后,宜有圣女兴起,大约应在齐国田氏。是一个亡国妇人,何有圣女?王氏为 齐王建后裔。见前回。王贺徙居元城,正当沙麓西偏,孙女便是王政君,为元帝后,经元成 哀三朝,尚然健在。哀帝时由政君摄政,正与鲁僖公十四年,相隔六百四十五载,所以诔文 中说为沙麓之灵。扬雄援据故事,叙入诔文,原为颂扬元后起见。但汉无元后,或不致为王 莽所篡,是元后实系亡汉罪魁,何足称道。不过她见莽篡位,也觉悔恨,且莽改称元后为新 室文母,与汉绝体,越令元后不安。莽又毁坏刘氏宗庙,连元帝庙亦被拆去,独为新室文母 预造生祠,就将元帝庙故殿基址,作为文母纂食堂。纂音撰,具也。建筑告成,号称长寿 宫。特请元后过宴,元后至新祠中,见元帝庙废彻涂地,不禁惊泣道:"这是汉家宗庙,当 有神灵,为何无端毁去,颓坏无余?若使鬼神无知,何必设庙?倘或有知,我乃汉家妃妾, 怎得妄踞帝堂,自陈馈食呢?"王莽听了,毫不介意,仍请元后入席,元后不得已坐下,勉 强饮了几杯,便即起身告归,私语左右道:"此人慢神太甚,怎能久叨天祐?我看他败亡不 远哩!"语虽近是,但试问由何人纵成? 莽见元后怏怏回去,料她心怀怨恨,不得不格外巴结,卖弄殷勤,所有一切奉养,常亲 往检视,不使少慢。那元后却愈加愁闷,镇日里不见笑颜,汉制令侍中诸官,俱着黑貂,莽 独使改着黄貂,独元后宫中的侍御,仍着黑貂,且不从新莽正朔,每遇汉家腊日,自与左右 相对,饮酒进食,总算度过残年。好容易过了五载,至王莽始建国五年二月,得病告终,享 寿八十有四。若早死一二十年,当可少许免咎。莽为元后持三年服,奉柩出葬渭陵,虽与元 帝合墓,中间却用沟夹开。所建新室文母庙中,岁时致祭,反令元帝配食,设座床下,这真 叫做阴阳倒置,妇可乘夫了。想就是阴为阳雄之验。 惟元后在日,曾云王莽不得久安,莽总道是老妪恨语。哪知元后殁时,已经内外变起, 岌岌不宁。先是莽遣五威将帅王骏,率同右帅陈饶等,北抚匈奴,使单于交出汉玺,改换新 朝图印,镌文为新匈奴单于章。匈奴乌珠留若提单于,即囊知牙斯。问明情由,才知汉朝绝 统,另易新皇,却也没甚话说,就将图印换讫。陈饶恐单于变计,再求故印,即将原印用斧 劈毁。到了次日,果由单于遣人持印,出语王骏道:"我闻汉朝制度,凡诸侯王以下印绶, 才称为章,我虽受汉册封,原是称玺,今易去玺字,又加新字,是与中国臣下,毫无分别 了!我不愿受此新章,仍须还我旧印为是。"陈饶闻言,将原印取示,已经分作数片,且与 语及新朝体制,与汉不同。番使返白单于,单于知已受欺,待至莽将南归,便即勒兵朔方, 伺隙入寇。 警报到了长安,莽正欲耀武塞外,特改号匈奴单于为降奴服于。莽生平无甚奇巧,不过 善改名目。简派立国将军孙建等,募兵三十万人,约期大举,进击匈奴。且分匈奴国土为十 五部,饬立前单于呼韩邪子孙十五人,同为单于。呼韩邪子孙,散处朔漠,各有职使,哪个 肯来应命?莽乃再遣中郎将蔺苞,副校尉戴级,率兵万人,多赉金帛出塞,招诱呼韩邪诸 子,前来听封。匈奴右犁汗王咸,居近中国,闻有金帛相赠,不免心动,因率子助、登二 人,来会蔺苞戴级,蔺戴即传述莽命,拜咸为孝单于,赐给黄金千斤,杂缯千匹,助为顺单 于,赐给黄金五百斤。咸受金后,便欲挈子同归,不意蔺苞戴级,将他二子截留,只准咸一 人归廷,咸怏怏自去。蔺苞戴级,遂把助登传送长安,王莽大喜,封苞为宣威公,拜虎牙将 军,级为扬威公,拜虎贲将军。事为乌珠留单于所闻,顿时大怒道:"先单于受汉宣帝恩, 原不可负,今天子非宣帝子孙,如何得立!我岂肯从他伪命么?"当下纵兵入塞,大杀吏 民。莽得知消息,更选出十二部统将,令分率募兵三十万众,各赍三百日粮草,分道并出, 为灭胡计。将军严尤,亦奉命与征,独上书谏莽道: 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如周秦汉征之,亦未闻有得 上策者,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 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蚊虻之螫,驱之而已,故天下称明,是谓中策。汉武帝选将 练兵,约赍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兵连祸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 罢音疲。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谓下策。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 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虽完,中国内竭,卒丧社稷,是谓无策。今天下遭阳九 之厄,比年饥馑,西北边尤甚,若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必东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后 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敝,势不可用,此一难也。边 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食,须用粮十八斛, 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料,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辄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 出未满百日,牛必尽毙,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多风,多赍 釜鍑薪炭,重不可胜,兵士又不服水土,动有疾疫之忧,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 久,势有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逃遁,势不能及,幸而 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且不测,此五难也。大用民力,功 不可必立,臣窃忧之,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但期创艾胡虏足矣。若 必穷兵累日,转饷经年,非臣之所敢闻也。严尤助逆,本不足取,但其言可采,故录之。 王莽得书,不肯听从,仍饬照前旨办理。看官试想,这三十万兵士,三百日粮草,岂是 容易所能办到?百姓又最怕当兵,最怕输粮,地方官刑驱势迫,东敲西逼,招若干壮丁,备 好若干刍粟,还要陆续转运出去,不是雇船,就是装车,舟子车夫,又没有多少工资,统皆 畏缩不前,眼见得有年无月,不能成事。严尤所言,还多从塞外立说,其实内地已不堪征 求,民皆疲命,始终总是一死,不如去做盗贼,还可劫掠为生。国家之乱,大率如此。莽待 了数月,闻得兵粮尚未办齐,更遣中郎绣衣执法各官,四面督促勒定严限,一班似虎似狼的 奸吏,乐得依势作威,压迫州郡,于是法令愈苛,地方愈乱。那匈奴却屡为边寇,外患日甚 一日,莽所遣派各将帅,都因兵饷未集,不敢出击,一听胡骑纵横边境,饱掠而去。从前北 方一带,自汉宣帝后,好几代不见兵革,户口浸繁,牛马满野。至莽与匈奴构衅,人畜不及 迁避,多被掠夺,又害得尸骸盈路,朔漠一空。莽尚望孝单于咸,肯为效力,牵制匈奴,所 以咸子助、登,入都以后,还是好生看待,优赐廪饩。助不幸病死,莽令登代为顺单于,哪 知孝单于咸,前次出塞归廷,自恨为莽将所欺,便去告诉乌珠留单于,涕泣谢罪。乌珠留单 于,贬咸为于粟置支侯,且令他入寇中国,将功补过。咸乃令子角出没塞上,会同匈奴部 众,骚扰不休。莽将陈钦王巡,出屯云中,分兵防堵,捕得匈奴游骑,讯知为咸子角部下, 忙即报达王莽。莽当然发怒,立将顺单于登拿下,枭首市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夷钩町王弟承,起兵攻杀牂牁大尹周钦,扰乱西陲。钩町与牂 牁相近,汉武帝时,征服西南,建置郡县,但蛮夷部酋,往往仍使王号。钩町王亡波,曾助 汉兵平乱,得受册封,传至王莽时候,被莽派出五威将帅,传达朝命,硬要他贬王为侯。钩 町王邯,系亡波支裔,自思未曾得罪,何故遭贬?免不得与五威将帅,略有违言。偏莽得了 五威将帅报告,遽使牂牁大尹周钦,诱杀钩町王邯,全是鬼蜮手段。邯弟承为兄报仇,倾国 大举,攻入牂牁,把钦击死。牂牁附近诸州郡,慌忙连合拒守,飞章上闻。莽正想专力灭 胡,不防西夷也这般厉害,只好另简冯茂为平蛮将军,往讨钩町。茂方起行,又得益州警 耗,乃是蛮夷部落,响应钩町,攻杀益州大尹程隆。莽闻蛮夷迭叛,恐冯茂兵少势孤,不足 平蛮,乃令茂大发巴蜀犍为吏士,就地征饷,分讨蛮夷。这消息传到西域,各国亦皆有贰 心。车师先叛,降入匈奴。戊己校尉刁护,戊己校尉,系汉时所置。遣吏属陈良终带,扼守 要害,免得匈奴车师串同入寇。陈良终带潜怀反侧,竟将刁护刺死,胁掠吏士二千余人,也 去投降匈奴。匈奴收纳良带,使为乌贲都尉。莽方想扫平匈奴,谁料到变端百出,连西域也 是生乱,边吏胆敢刺死校尉,去做胡奴,那时无名火高起三丈,更派使至高句骊国,征发兵 民,要他速渡辽河,夹攻匈奴。高句骊为汉武所灭,夷作郡县,虽遗种尚受侯封,却没有甚 么兵甲,急切如何成行?偏王莽一再催逼,恼动高句骊遗众,索性拒绝莽使,也为寇盗。 嗣是东西南北诸边疆,无一不乱,弄得王莽顾此失彼,跼蹐不安。未几焉耆国又叛,西 域都护但钦被戕,越使王莽焦急,临朝时常带愁容。群臣见莽有忧色,还要当面献谀,只说 是夷狄为乱,无伤圣德,不久便可荡平。莽亦意气方张,未肯悔过,但务剿袭古制,粉饰太 平。自从小钱颁行,民感不便,莽更作金银龟贝钱布诸品,号为宝货,种类错杂,名目纷 繁,民间愈觉烦扰,屏诸不用,但将汉朝遗留的五铢钱,卖买交易。莽乃将宝货停办,另铸 五十大钱,使与一文小钱并行,所有汉朝的五诛钱,概令销毁,如百姓尚敢私藏,罪当投 荒。官吏借端搜索,闹得鸡犬不宁,偶被搜出,即将全家充戍,如有私铸铜钱,责令五家连 坐,一并充军。最可恶的是犯人夫妇充发出去,不准完聚,竟将妇女另行改配,或罚做军人 奴婢,永不放还,这真是古今罕有的虐政。莽仿行周官王制,周官即《周礼》,王制即《礼 记》。特置卒正连率,同帅。及大尹属令属长州牧,更分六乡六尉六队六服,合为万国,所 有郡县名称,辄为变易,一郡易至五名,官吏都不能记忆。莽且自为得计,以为制度改定, 天下自然平定。因此召集公卿,日夕会议,聚讼纷纭,甚至各处案件,申报上来,无暇批发 出去,就是守令各官,也不遑考绩,听他作恶舞弊,贻害闾阎。每岁虽有绣衣执法,与十一 公士,十一公,即前四辅三公四将等官,公之掾属称士。特节出巡,名为察吏善恶,稽民勤 惰,实是纵他出刮地皮,到处索贿,死要铜钱。地方官怎肯破囊?无非是取诸民间,移作赆 仪。有几处吏民抱屈,诣阙诉冤,亦被尚书搁置,连年守候,不得告归。至若拘系郡县,无 故待质,也是沈滞得很,往往至莽下赦文,然后得出。这是乱时通病,不特新莽时为然。就 是内外卫兵,本可一年交代,或且迟至三年,边兵陆续招赴,不下一二十万,都要仰食县 官,县官无从取给,只好暴敛横征。五原代郡诸民,受祸最烈,为乱最早。莽不问民生疾 苦,只知遣兵征剿,百姓外遭胡寇,内受兵灾,除死以外,几无他法。还亏匈奴乌珠留单 于,一病遂死,右骨都侯须卜当,方执大权,素与于粟置支侯咸友善,把他拥立,劝咸与中 国和亲,咸自称乌累若鞮单于,颇怨乌珠留将他贬号,也把乌珠留诸子降职,且尚未知子登 死状,所以依看须卜当计议,遣使入塞,有意请和。莽查得须卜当妻,就是王昭君女须卜居 次,因此封昭君兄子王歙为和亲侯,王飒为展德侯,使他赍着金币,往贺单于即位,伪言侍 子登无恙,但教单于送出陈良终带诸人,便可将登遣归。单于贪得莽赂,又欲与登相见,遂 捕交陈良终带,及手杀刁护贼芝音等人。王歙兄弟,将良带等押解长安,莽援《周易》"焚 如死如"的遗训,放起一把大火,把良带等推入火中,烧成灰烬!良带等原是该杀,但必用 火烧,亦是过虐。下令召还诸将,罢归屯兵,一番劳师动众的大祸,总算暂时打消。是年王 莽改元号为天凤元年。小子有诗咏道:
未谙武略想平胡,功未成时万骨枯; 莽与单于言和,单于遣使报谢,并迎侍子登归国。登已早死,如何遣还?欲知王莽对付 情形,容待下回再表。偏爱者不明,好诈者必败,是二语好为王氏姑侄,作一注脚。孝元皇 后之宠莽,全为爱莽而起,莽以媚术博姑母之欢,使之堕入计中而不之觉。迨莽篡窃汉祚, 始悔偏爱之失策,晚矣。夫帝可弑,国可盗,则汉室宗庙,何不可毁?孝元后之且惊且泣, 料莽不永,纯是妇人咒詈口吻,岂真能预测先几?且黑貂汉腊,何益夫家,大事已去,小节 无论已。莽挟诈以欺国人,而不足以欺外夷,匈奴发难,边警迭闻,尚不肯从严尤之请,竟 欲大举平胡,北征之师未出,而东西南三面,变端迭起,莽已旰食之不遑,尤复师心稽古, 一何可笑。孔子所谓"反古之道,灾必及身,"况如莽之身为乱贼,无在非诈乎?好诈必 败,王莽其已事也。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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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演义》第004回 受胁迫廉丹战死 图光复刘氏起兵却说巨鹿地方,有一男子马适求,闻莽暴虐不道,意欲纠合燕赵壮士,入都刺莽,事为 大司空掾属王丹所闻,立即上告,莽即发兵捕到马适求,把他磔死。又遣三公大夫,穷治党 与,辗转株连,杀毙郡国豪杰数千人。于是人心益愤,共思诛莽。魏成大尹李焉,素与卜人 王况友善,况进语李焉道:"新室将亡,汉家复兴,君姓李,李音属征,音止。征有火象, 当为汉辅,不久必有应验了。"焉深信况言,厚自期许。况又东凑西掇,集成谶文十万言, 出示焉前。焉奉为秘本,嘱吏抄录,吏竟窃书逃走,入都报莽,莽忙命捕焉及况,下狱杀 死。汝南人郅恽,研究天文历数,知汉必再受命,慨然上书,劝莽还就臣位,求立刘氏子 孙,方能顺天应人,转祸为福。莽自然动怒,饬将恽拘系诏狱,转思恽未起逆谋,不过妄言 无忌,情迹还有可原,因此格外加恩,下令缓决,后来下诏大赦,才得将恽释放。想是恽命 未该死,故得重生。真正侥幸。莽见人心思汉,越起恶心,索性遣虎贲将士,携着刀斧,驰 入汉高庙中,左斫右劈,毁损门窗户牖,又用桃汤赭鞭,鞭洒屋壁,即将高庙作为兵营,使 轻车校尉住著。又记起王况谶文,谓汉室当兴,李氏为辅,因特拜侍中李棽为大将军扬州 牧,赐名为圣,遣令统兵击贼。上谷人储夏,自请招降盗首瓜田仪,莽即授官中郎,使他招 抚。储夏去了一躺,取得仪降书,返报王莽,请莽加恩封赏。莽又令储夏召仪入朝,面授官 爵。谁知储夏再往,仪已死去,只得向莽复命。莽再命往求仪尸,厚加棺殓,代为起冢设 祠,赐谥瓜宁殇男,想借此羁縻余盗。偏偏一盗甫死,又添出男女强盗两人,男强盗叫做秦 丰,在南郡间纠众人,劫掠良民;女强盗叫作迟昭平,家居平原,粗通文字,擅长博弈,居 然招集亡赖少年,约数千人,也想入山落草,做个一时无两的女大王。前有吕母,后有迟昭 平,可谓无独有偶。莽闻报惊心,召集群臣,详询平盗方略。群臣尚应声道:"这都是天囚 行尸,命在漏刻,何必多忧?"独左将军公孙禄抗声道:"盗贼蜂起,咎在官吏,现在太史 令宗宣,迷乱天文,贻误朝廷;太傅唐尊,崇饰虚伪,偷窃名位;国师刘秀,即刘歆,详见 后文。颠倒五经,毁灭师法;明学男官名。张邯,地理侯孙阳,造作井田,使民弃业;义和 亦官名。鲁匡,创设六筦,毒虐工商;说符侯崔发,阿谀取容,壅塞下情,为陛下计,亟应 诛此数人,慰谢天下。更宜罢讨匈奴,仍与和亲,休兵息民,方可图治。臣看新室大患,不 在匈奴,却在这封域间呢!"对牛弹琴,徒失人格。这一席话,说得莽翘起短须,现出一张 哭丧脸,遽命殿前虎贲,将禄驱出,但严令内外牧守,督捕盗贼。荆州盗王匡王凤等,盘踞 绿林,气焰甚盛,牧守接到莽诏,不敢违慢,只好选募壮士二万人,往讨绿林。王匡等出来 迎击,大破官军,荆州牧自去督战,又被王匡等击败,夺去许多辎重,吓得荆州牧屁滚尿 流,慌忙返奔。约行里许,忽突出一大队强徒,截住去路,为首一位彪形大汉,须眉似戟, 手持一竿长矛,厉声呼道:"好汉马武在此,尔等快留下头来!"后来马武降汉,称为中兴 名将,故此处独留身分。荆州牧魂飞天外,忙命驱车旁逸,哪知马武的长矛,已刺入车中, 回手一钩,立将车辕钩倒,把一个金盔铁甲的荆州牧,覆出地上。荆州牧已拚着一死,又听 马武大叫道:"我等为饥寒所迫,苛政所驱,不得已落山为盗,并非敢戕杀命官,怎奈汝等 蠹吏,不思救民,反要虐民,岂不可恨!我今权寄下汝首,叫汝知过必改,勿再肆虐,如若 不信,请看此人!"说着,手中矛起,刺死骖乘一将,呼啸而去。荆州牧方敢扒起,旁顾左 右,已皆散走,只有一尸首横在地上,越觉得胆战心寒,勉强按定惊魂,呆立片刻,才见逃 兵陆续趋回,七手八脚的竖起复车,请令乘坐,急急的奔归州署,此后再不敢轻出击贼,但 闭门高卧罢了。 王匡等杀败官军,复攻破竟陵城,转掠云社安陆,虏得妇女数十人,仍回绿林山中,纵 欢取乐。百姓失去妻女,无从追寻,报官也是无益,徒落得家离人散,十室九空,皇天有 眼,也不使绿林盗贼,安享温柔,蓦然降下一场大疫,把绿林山中的喽罗,瘟死无数,可见 盗贼亦有恶报。盗目乃不敢安居绿林,分途引散。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为下江兵。王匡王 凤马武,及支党朱鲔张卬等北入南阳,号为新市兵。莽遣司命大将军孔仁,出徇豫州,再起 严尤为讷言大将军,与秩宗大将军陈茂,同略荆州。两路已发,又接东海警报,盗魁樊崇, 势甚猖狂,乃更命太师王匡,与更始将军廉丹,率兵讨崇。莽曾改更始将军为宁始将军,至 此复称更始。是时郡国官吏,多畏盗如虎,不敢进剿,惟冀平连帅田况,素称勇敢,募得壮 丁四万人,各给库械,明定赏格,刻石为约,樊崇等闻风知惧,相戒不入。况上书自请击 贼,所向皆克,莽擢况领青徐二州牧事。况又上书白莽,略言:"盗贼始发,为势甚微,咎 在地方长吏,不以为意,县欺郡,郡欺朝廷,实百言十,实千言百,朝廷忽略,不加督责, 遂致蔓延连州。及遣发将帅,出击盗贼,又索郡县供张,竭资迎送,犹恐不足,尚有何心再 顾盗贼?将帅复不能躬率吏士,奋勇前敌,每战辄为贼所创,遂致罢兵豢寇,酿成巨变。今 洛阳以东,连年饥馑,米石数千钱,臣闻朝廷复遣太师与更始将军,东向讨贼,二人为爪牙 重臣,兵多人众,沿途饥匮,何处供求?愚以为不如慎选牧尹,明定赏罚,叫他收合灾民, 徙入大城,积藏谷食,并力固守,贼来攻城,急不得下,退亦无从掠食,势难久存,然后可 剿可抚,攻必破,招必降。若徒然多遣将帅,劳苦郡县,恐为害且过盗贼,请陛下即日征还 各使,俾郡县少得休息。臣况既蒙委任,二州以内,自可平定,愿陛下俯允臣言,定能奏 效。"这一篇奏章,正是当时良策,偏莽阴加猜忌,疑他沮挠军心,遽召况为师尉大夫,另 派别人替代。 况一入都,齐地遂空,樊崇等只畏田况,闻况奉调入朝,相率庆贺。可巧女盗吕母病 死,余盗多散归樊崇,党羽益盛,遂有意窥齐,严申约束,杀人抵命,伤人偿创,居然定出 军律,檄示山东。那莽太师王匡,与将军廉丹,奉命东征,就择定地皇三年孟夏,辞行出 都,文武百官,都至都门外饯行。适值天下大雨,全军皆湿,有几个老成练达的长者,看着 兵士带水拖泥,不禁背地长叹道:"是谓泣军,泣军不祥。"天雨也是常事,实因人心怨 莽,才有是言。王匡廉丹,共率锐士十万人,长驱东进,沿途征饷索械,备极严苛,东人作 歌谣云:"宁逢赤眉,莫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原来樊崇闻匡丹东来,必有大 战,恐党徒与官兵混斗,致不相识,因令徒众用朱涂眉,作为记号,嗣是号作赤眉。崇自申 明纪律以后,稍禁虏掠,反不若官军过境,驱胁吏民,廉丹颇得军心,惟纵兵为虐,比匡尤 甚,故时人有此歌谣。百姓恐慌得很,更兼饥不得食,大率扶老携幼,奔入关中。关吏次第 报闻,差不多有数十万人,莽不得已开发仓廪,派吏赈饥,吏多贪污,窃取廪粟,饥民仍不 得一饱,十死八九。中黄门王业,掌管长安市政,有事白莽,莽问及饥民情形,业诡答道: "这等皆是流民,并非真由饥荒,臣看他流寓都门,还是持粱齿肥呢!"乃出取市上所卖粱 饭肉羹,入宫示莽,说是流民所食,大概如是。莽信作真言,遂以为关东饥荒,全是虚报, 乃一再遣使至军,催促廉丹,赶紧剿贼。丹得书惶恐,夜召掾属冯衍,出书相示。衍乘间进 说道:"海内人民,怀念汉德,好比周人追思召公,人所鼓舞,天必相从,将军今日,莫若 屯据大郡,镇抚吏士,选贤与能,兴利除害,方可显扬功烈,保全福禄,何必冲锋陷阵,委 身草野,反弄得功败名丧,贻笑后人呢?"丹摇首不答,衍乃退出。越宿即拔营再进,到了 无盐,正值土豪索卢恢等,据城附贼,丹与王匡,麾兵进攻,一鼓直入,杀死索卢恢,斩首 万余级。当即飞书告捷,莽遣中郎将赍着玺书,慰劳军士,晋封匡丹为公,赏赐有功将吏十 余人。王匡既得荣封,急思荡平盗贼,探得赤眉别校董宪等,聚众数万,据住梁郡,乃遽令 出兵击宪。廉丹进谏道:"我军新拔坚城,不免劳乏,今且休士养威,徐徐进行!"匡忿然 道:"行军全靠锐气,既得胜仗,正好鼓勇深入,君若胆小,我愿独进。"说着,便号令军 士,速赴梁郡,自己一跃上马,扬鞭出城。丹不好坐观,也只得带领亲兵,随后继进。行至 成昌,望见前面排着贼阵,几与泰山相似,军士不战先慌,纷纷倒退,王匡连声喝阻,尚不 肯止。那贼众已驱杀过来,势如潮涌,锐不可当,匡知不能支,也即退走,惯说大话,往往 无能。贼众在后追赶,杀毙官军无数。匡抱头逃回,正与廉丹相值,高声说道:"贼势浩 大,不可轻敌,快逃走罢!"丹不觉瞋目道:"能战方来,不能战便死,奈何遽走!"匡满 面怀惭,俯首无言。丹越觉气愤,从怀中取出印绶符节,掷付与匡道:"小儿可走,我为国 大将,除死方休。"一面说,一面即跃马前进,突入贼军。贼一拥齐上,把丹困住垓心,丹 格杀贼徒数十人,终因寡不敌众,力尽身亡。为莽战死,殊不值得。麾下校尉汝云王隆等二 十余人,同声说道:"廉公已死,我等何为独生?"当即拚命血斗,并皆战死。只王匡已经 走脱,不得不据实报闻,莽下书哀悼,谥丹为果公。国将哀章,自愿赴军平贼,也要出去送 死了。莽即遣章东行,与王匡合力御盗。又使大将军阳浚屯兵敖仓,大司徒王寻统兵十万, 镇守洛阳。嗣闻严尤陈茂一军,先胜后败,未见得利,免不得焦灼万分,乃拟遣风俗大夫司 国宪等,俱是莽时官名。分巡天下,饬除井田奴婢山泽六筦诸禁,与民更始。 书尚未发,忽觉得一声霹雳,突出一位汉家后裔,起兵南阳白水乡,即舂陵封地。要来 讨灭王莽,索还汉室江山。真命天子出现,应该大书特书。这人为谁?乃是汉景帝七世孙, 为长沙定王发嫡派,本姓是刘,单名为秀,表字文叔,身长七尺三寸,美髯眉,大口隆准, 确是汉朝龙种,比众不同。从前景帝生长沙定王发,发生舂陵节侯买,买生郁林太守外,外 生钜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娶湖阳樊重女为妻,生下三子,长名縯,次名仲,又次名 秀。秀生时,适有嘉禾一茎九穗,因以秀字为名。九龄丧父,寄居叔父刘良家,成童后好稼 穑。长兄縯,表字伯升,独有大志,好侠养士,常笑秀为耕佣,比诸高祖兄仲。秀受兄揶 揄,也觉业农非计,乃入都求学,拜中大夫许子威为师,肄习尚书,能通大义,嗣因资用乏 绝,仍然归家。秀有一姊,曾适新野人邓晨,彼此谊关郎舅,时相往来。一日邀秀至穰人蔡 少公家,适值宾朋满座,叙谈朝事,晨与秀都是后生,幸得少公招呼,参坐末席。少公素习 图谶,与大众述及谶语道:"将来刘秀当为天子!"座中有一人起问道:"莫非就是国师刘 秀么?"原来莽臣刘歆,也尝究心谶纬,依着谶文,故意改名为秀,回应上文。所以座客闻 少公言,还道是秀为国师,容易得为天子,故有是问。少公尚未及答,但听末座上笑声忽 起,接说一语道:"怎见得不是仆呢?"大众闻声瞧着,乃是刘秀发言,都不禁哄堂大笑。 谁知果然是他。秀扬长趋出,晨亦告退。 宛人李守,曾为莽宗卿师,素好星历谶纪,尝私语子通道:"刘氏不久当兴,李氏必将 为辅。"通将父语记诸心中,也想做个攀龙附凤的功臣,至新莽地皇三年,新市兵窜入南 阳,平林人陈牧廖湛,也聚众千余人,起应王匡王凤,号平林兵,闹得南阳境内,风鹤皆 惊。李通从弟李轶,因向通进说道:"今日四方扰乱,想是汉室当兴,南阳宗室,只有伯升 兄弟,泛爱容众,可与共谋大事,愿兄勿失此机!"通欣然道:"我意也是如此。"可巧刘 秀来宛卖谷,通与轶乘便迎入,与商起义,秀并不推辞,即与订约,归告兄縯。縯自王莽篡 位后,常怀不平,暗中散财倾产,结交豪杰,约莫有百余人,至此一齐召集,面与计议道: "王莽暴虐,海内分崩,今复枯旱连年,兵革并起,这是天亡逆莽的时候,我等正好举事, 起复高祖旧业,平定万世了!"众豪杰统拍手赞成,乃分遣亲友四出,招募士卒,自发舂陵 子弟,指日兴师,子弟视为畏途,各谋躲避,竞言伯升造反,必将杀我。嗣见刘秀亦穿着军 装,披绛衣,戴大冠,不由的惊疑道:"他是有名谨厚,为何也这般装束,莫非果好起事 么?"竟究是谨厚的好处。乃稍稍趋集,共得子弟七八千人,縯自称柱天都部,秀年方二十 有八,助兄举义,专待李通兄弟到来。通使弟轶出招徒众,自在宛城暗暗布置,准备起应。 不料事机未密,被人发觉,当由守吏带着兵役,来捕李通。通闻风逃去,通父守与全家眷 属,不及奔避,尽被拘去。官吏立即报莽,莽立即下令族诛,共死六十四人。一事未成,便 至倾家,也觉可怜。縯探得李通家属,俱被捕戮,料知通不能起应,乃使族人刘嘉,往说平 林新市诸头目,求他帮助。嘉素有口才,凭着那三寸舌,说动了两路兵,彼此定议,合兵进 攻长聚,又捣入唐子乡,诱杀湖阳县尉。沿途夺取财物,却是不少,盗众欲据为己有,刘氏 子弟,也要分肥,两下里争夺起来,势且决裂,亏得刘秀临机应变,好言劝解族人,令将所 得财物,尽畀两路盗兵,盗众方才喜欢,愿与刘秀共攻棘阳。棘阳守兵寥寥,两三日即得夺 下,李轶邓晨,亦从他处招得壮丁,来会刘縯。縯拟进取宛城,率众至小长安聚,忽来了莽 将甄阜梁邱赐,带领兵马,截住中途。縯怎肯退还?自然麾众接战,已杀得难解难分,蓦见 天空中降下大雾,笼住两军,咫尺不辨南北,莽军多系骑兵,趁势蹴踏,縯众统是徒步,如 何支持?一时纷纷四散,溃走各方。此次縯倾寨前来,连家眷都带在后面,满望顺风顺势, 直达宛城,不防途中遇着这般败仗,只好各走各路,顾不得家属存亡。刘秀亦匹马奔逃,路 旁碰着女弟伯姬,急忙唤令上马,并骑前奔。走了半里,又与姊遇,复促令上马同逃。姊即 邓晨妻室,单名为元,见秀已挟妹同走,怎好三人一马?便扬手一挥道:"弟妹快走!此时 已不能顾我了!毋令一齐丧命!"秀还想要劝,怎奈后面喊声震地,有追兵驱杀过来,那时 只得急走,可怜姊元及三女儿,尽被追兵杀死。还有秀从兄刘仲,及族人数十,亦败死乱军 中。 縯退保棘阳,收集残兵,十去四五,及见秀与妹到来,心中稍慰。秀与述及姊元兄仲, 陷入敌兵,恐怕不能生还,縯待了许久,未见踪迹,想是已死,禁不住涕泪交并。俄而新市 平林两路贼目,入见刘縯道:"莽将甄阜梁邱赐,已渡过潢淳,屯兵泚水,闻他兵势浩大, 不下十万,所有辎重,悉数留住蓝乡,他却断桥塞路,示无还心,眼见得来夺棘阳,与我拚 命,我等寡不敌众,弱不敌强,如何抵御?不如弃城先走,还可保全生命!"刘縯听了,很 是焦急,只得好言劝慰,教他少安毋躁,另筹良谋。正惶惑间,忽有一人驰入,朗声呼道: "下江兵已到宜秋,何不前去乞援呢?"刘秀在旁接口道:"李兄前来,好了好了!"却是 一条生路。縯尚未知来人为谁,及刘秀与他说明,才知便是李轶的从兄李通。当下延通入 座,问及下江兵来历,通答说道:"通未曾起事,家属先亡,只剩得孑身孤影,奔走四方。 探闻下江兵帅王常,颇有贤名,特地致书相招,邀他来攻宛城,今彼已到宜秋,又知君困守 棘阳,所以急忙赶来,请君往会下江兵。"縯问通曾否熟识王常,通答说道:"素来相识, 何妨往见?我等俱有口舌,还是怕他不成?"刘縯大喜,即与通同行,并嘱秀随往,一径至 宜秋军营。营兵见縯等驰至,问明来意,縯即答说道:"愿见下江一位贤将,与议大事。" 兵士当即入报。此时下江营内,王常以外,尚有成丹等人,共推王常出见,常乃迎入縯等, 见縯兄弟姿表不凡,已是起敬。两下问答姓名,叙及军事,縯口讲指画,词辩滔滔,再加李 通从旁参议,常顿时大悟道:"王莽残虐,百姓思汉,今刘氏复兴,就是真主,常愿助君一 臂,佐成大功。"豪爽得很。縯笑答道:"事若得成,难道我家独享么?"当下面订契约, 起座告别,常送出营外,还白党徒,成丹等齐声道:"大丈夫既经起事,当思自主,何必依 人?"常摇首道"王莽苛酷,致失众心,现在人皆思汉,蠢然欲动,所以我等得乘机起事, 但欲建大功,必须应天顺人,若徒负强恃众,虽得天下,亦必复失,试想秦皇项羽,何等威 武,尚致覆亡,何况我等布衣,啸聚草泽呢?今南阳诸刘,举族起兵,我看他来议诸人,统 是英雄,非我辈所能及,若与并合,必成大功,这是上天保佑吾侪,不可错过!"成丹张 卬,方才悦服,即与常引兵至棘阳,与縯相会,新市平林诸兵,见有援兵到来,亦皆欢跃。 这一番有分教:
漫道鲸鲵吞海甸,好看龙虎会风云。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此为古今通论。但如廉丹之战死成昌,史家不言其死节,或反大 书特书曰:"赤眉诛廉丹。"夫赤眉贼耳,廉丹助逆,亦不过一贼而已,以贼杀贼,独书曰 诛,词似过激。然即此可以见出处之大防,助逆而死,死且遭讥,为人臣者,顾可不择主而 事乎?刘縯倡义,秀乃辅之,阅史者必以为秀之中兴,实赖长兄,不知秀亦非真事田产,无 志光复者,观其安知非仆之言,已见雄心;乃绛衣大冠,身服军装,而族中子弟,谓谨厚者 亦复如是,此正所以见秀之权略耳。遵时养晦,一飞冲天,秀之才实过乃兄,宜乎兄无成而 弟独得国也。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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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tegory: 后汉演义
《后汉演义》第003回 盗贼如蝟聚众抗官 父子聚麀因奸谋逆却说乌累单于,遣使至长安报谢,拟即迎登回国,王莽如何交得出?只托言登方病死, 当令人送丧出塞,一面厚赆胡使,遣令归报。乌累单于,又觉得为莽所欺,但因自己新立, 威信未行,不能不暂时容忍,姑与言和。不过近塞戍兵,仍听劫掠,未尝禁止。莽闻边境未 靖,还想讨伐匈奴,适值天变迭兴,彗星出现,乃不敢动兵。既而灾异不绝,日食无光,莽 不知责己,但知责人。太师王舜,大司马甄邯,已经早死,莽独咎太傅平晏,免去尚书事省 侍中兼职;又将继任大司马逯并,一并策免。哪知变异越多,时有所闻:当夏陨霜,草木枯 死,盛暑时黄雾四塞,新秋后大风拔树,雨雹杀牛羊。至天凤二年仲春,日中现星,都下人 民,讹言黄龙堕死黄山宫中,相率往观。莽自称黄德,不免寒心,令有司捕系百姓,问及讹 言缘起,亦无从证实。适匈奴又遣使到来,求登尸骸,莽因复遣王歙等送登棺木,出至塞 下,当由须卜当子大且渠奢,来迎登丧。歙等将棺木交讫,复传述莽命,另赠乌累单于金 帛,叫他改号匈奴为恭奴,单于为善于。用了若干金帛,买出恭善两字,有何益处?并封须 卜当为后安公,大且渠奢为后安侯,各给印绶,并赐多金。大且渠奢称谢而返,报知乌累单 于。乌累单于利得金帛,就依了莽命,遇有使节往来,暂称恭奴善于。既得实惠,何惜虚 名?莫谓胡儿不智!惟部兵入塞寇掠,仍然如故。 越年夏季,长平坂西岸堤崩,泾水不流,莽遣大司空王邑巡视。邑还朝奏状,偏有几个 媚臣谐子,向莽上寿道:"'河图'所谓'以土填水',应该匈奴灭亡,速讨勿迟!"如何 附会上去?莽以匈奴虽然言和,尚是寇盗不息,非大加惩创,不足示威。凑巧群臣有这种计 议,正好趁势发兵,乃遣并州牧宋弘,及游击都尉任明等,先出屯边,准备北讨。复令五威 将帅王骏,西域都护李崇,率同戊己校尉郭钦等,往抚西域,也欲仿汉武遗计,截断匈奴右 臂,免得相连。王骏等到了西域,诸国多出郊迎接,奉献方物。骏因焉耆国前杀但钦,意欲 乘便袭击,为钦报仇,当下使戊己校尉郭钦,与偏将何封,另率精兵后进,自与李崇先行。 焉耆国王,刁猾得很,佯遣人恭迓骏崇,谢罪乞降。骏以为乐得前进,好使焉耆无备,可以 得志。哪知焉耆境内四布伏兵,一俟骏兵入境,突然杀出,把骏围住。李崇见不是路,拍马 返奔,单剩骏陷入围中,冲突不出,竟致毙命。焉耆兵复追赶李崇,幸喜郭钦何封,率兵驰 至,才得将崇救免,复麾众敌焉耆兵,焉耆兵也即退去,遗下老弱数百人,被郭饮等杀得精 光,引兵归报。莽拜钦为填外将军,填同镇。封剼胡子:剼音芟,绝也。何封为集胡男;令 李崇退镇龟兹,静待后命。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那平蛮将军冯茂,往击钩町,差不多已两三年,兵马调动了 好几万,赋敛民财,值十取五,弄得怨声载道,仍一些儿没有功劳,反报称部下士卒,多染 疫病,十死六七。顿时触动莽怒,立将冯茂召还,下狱论死。别遣宁始将军廉丹,统兵往 剿。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及巴蜀吏民十万人,浩荡前进,转输相望。初至时还算得手,斩馘 数千;后来蛮夷据险死拒,丹军渐至疲困,疫气熏蒸,粮道不继,仍落得无功而还。越隽蛮 酋任贵,见官军再举无成,也乘隙为乱,杀死太守枚根,自称邛谷王。莽再想发兵继进,哪 知内地乱民,已经蜂起,骚扰的了不得,还有什么余力,与蛮夷角逐呢?这叫做剥皮及肤。 先是莽有事四夷,岁需浩大,特设出六筦名目,课税民间:一盐税,二酒税,三铁税, 四名山大泽采办税,五赊贷税,六铜冶税。如有人违法不纳,即科重罪,贫民无自谋生,富 民亦不能自保,当时草泽中间,已多伏莽,再加蠹胥猾吏,代为驱迫良民,叫他去投盗贼, 于是愈聚愈众,到处揭竿。临淮人瓜田仪,依据会稽长州,首先发难。未几即有琅琊妇人吕 母,也聚党数千人,入海为盗。吕母是一个老妪,为何胆敢作乱?她本来家况小康,未尝犯 法,只因有子为海曲县吏,被县宰冤枉杀死,遂致吕母忿起,散财募士,招致少年百余人, 攻入海曲,杀死县宰,取首祭子。自思祸已闯大,不能中止,索性逃入海中,明目张胆,去 做强盗。就近的亡命无赖,陆续趋附,竟至一万多人。未几又有新市人王匡王凤,也纠结徒 众,出没江湖。原来荆州岁饥,人民无谷可食,都到野田间去采凫茈,即荸荠。烹食为生, 你抢我夺,免不得有争斗情事。王匡王凤,本是就地土豪,出与排解,处置公平,大众统皆 悦服,愿受指挥。独地方官罔恤民艰,非但不知赈给,还要向他加征,饥民忿恨异常,遂推 匡凤两人为首领,反抗官吏,聚众起事。南阳人马武,颍川人王常成丹,也是著名盗目,闻 风趋集,一同入伙,就借洞庭湖北的绿林山,作为巢窟。绿林山势甚险峻,可居可守,党徒 聚至七八千人,四出打劫搬回山中。官吏虽派兵往捕,终因山高势险,不敢深入。一班绿林 豪客,竟得快活逍遥。后世称盗薮为绿林,便本此事。同时南郡人张霸,江夏人羊牧,亦分 头为盗,党羽亦不下万人。王莽连闻盗警,没奈何遣使招抚,叫他急速解散,方可赦罪。群 盗方兴高采烈,怎肯听命?使臣只好返报,莽问及盗贼情形,使臣禀白道:"百姓因法禁烦 苛,不得安居,力作所得,又不敷租税,就使闭门自守,还要被铸钱挟铜的邻伍,牵连犯 罪,大众无从求生,只得去做盗贼了。"莽见他出言不逊,立即撵逐出朝,革职为民,另遣 他人查办。他人不敢实报,复称乱民狡黠,应该捕诛;或谓时运适然,不久必灭。莽很觉惬 意,辄命超迁,自己亲往南郊,祷天禳灾,采办五彩药石,熔一铜斗,象北斗形,长二尺五 寸,号为威斗,谓可厌胜众盗。斗既铸成,付司命官掌管,莽出巡时,令他背负前行,入令 在旁相随,仿佛与儿戏一般。无非欺人。 好容易混过一两年,已是天凤五年了。前此诸盗,一处不得荡平,反增添了好几处警 耗。琅琊人樊崇,勇猛绝伦,为群盗所敬惮,奉为盗魁,盘踞莒县,一岁间聚至万余人。又 有樊崇同郡人逄安,及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亦皆起应樊崇,转掠青徐二州间。再加刁子 都,《汉书》作力子都。横行东海,独张一帜,亦在徐兖二州,打家劫舍,出没无常。莽改 抚为剿,屡遣兵吏防御。偏是这班兵吏,只能欺贫压懦,不能获丑歼渠,一遇盗贼,大都畏 缩不前,反被盗贼击退,这真徒唤奈何了。 天凤六年春月,莽因盗贼四起,特令太史推算三万六千岁历纪,决定六岁一改元,下书 布告天下,自言当如黄帝升天,意在诳耀百姓,销解盗贼。谁知百姓已瞧透机关,知莽专事 欺人,无一尊信,反加诽笑,群盗更无所畏忌,越聚越多。会匈奴乌累单于病死,弟舆继 立,号为呼都尸道皋若鞮单于。他因乌累单于在世时,常得中国厚赂,至此也想骗取金银, 特令须卜当子大且渠奢,入报嗣位日期,并献各种方物。莽又想入非非,召入和亲侯王歙, 阴嘱秘谋,使他照计行事。歙依了莽命,带着一队人马,托词送奢,偕行出塞,使奢往召须 卜当,同来领赏。须卜当转告单于,单于眼巴巴的望得财帛,一闻赏赐颁来,当然心喜,便 令须卜当父子,往会和亲侯王歙。不意王歙见了须卜当,说是朝廷有旨,要他入都觐见。须 卜当不禁诧异,但手下没甚兵士,只有两子随来,长子大且渠奢,又被王歙管束,不得脱 身,乃命次子回报单于,自与奢入都见莽。莽见须卜当父子入朝,格外优待,面拜须卜当为 须卜善于,兼后安公。看官道莽怀何意?无非欲诱服匈奴,他想匈奴易主,未见得服从中 国,只有须卜当为王昭君女夫,素主和亲,若将须卜当立为单于,自然感恩降服,又恐须卜 当身在匈奴,不便应允,所以将他诱来,特赐尊号,并拟出兵护送,使他归国为王。实是呆 想。哪知呼都尸道皋单于,接得须卜当次子归报,非但不得财帛,且将须卜当父子劫去,气 得两目圆睁,立即调动兵马,入寇边疆。是时严尤为大司马,知莽失计,曾劝莽勿迎须卜 当,莽不肯听尤。及闻匈奴侵入边界,欲遣尤与廉丹,共击匈奴,赐姓征氏,号为二征将 军,且面加慰勉,大致说是诛舆立当,舆即单于,名见上文。可使匈奴久服,一劳永逸。严 尤独面驳道:"陛下且先忧山东盗贼,匈奴事且置作后图。"莽闻言变色,竟将严尤免官, 改擢降符伯董忠为大司马,广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充作锐卒,并税天下吏民家 资,三十取一,厚兵聚饷,出讨匈奴,又征集天下奇能异士,为冲锋选。说也可笑,竟有数 人应召前来,或言能渡水不用舟楫,只用马匹接连,足渡百万兵士;或言出兵不费斗粮,但 教服食药物,便能永久不饥;或言插翅能飞,一日远翔千里,不难窥探敌情。首二说未便立 试,只自言能飞的技士,叫他当场试演。那人取出两翼,乃是鸟羽编成,系诸身上,两翼中 间,绾住机纽,用手一扳,果然徐徐飞起,约数十步,便即堕落,不能再飞。也是后世飞机 的滥觞,不可蔑视。莽亦明知无用,但欲激励他人,夸示外国,不得不随便收纳,使为理 军,赏给车马。忽有夙夜即东莱不夜城,莽时改为夙夜。连帅韩博,保荐一人,用着大车四 马,装载入都。这人叫做巨毋霸,生长蓬莱海滨,身长一丈,腰大十围,卧尝枕鼓,箸尝用 铁,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所以特用大车四马,载至阙下。王莽召见巨毋霸,果然是个 硕大无朋的人物,却也暗暗称奇。待巨毋霸行过了礼,略问数语,便叫他充当卫士,随侍銮 舆。巨毋霸谢恩退朝,那王莽忽然踌躇起来,暗思自己表字,叫做巨君,韩博应亦知悉,如 何不令巨毋霸改名,公然敢触犯忌讳?并且毋霸两字,也觉可疑,莫非叫我毋行霸道,故意 替他取这名字,侮弄朕躬?越想越恨,竟不管他是是非非,传旨召博入都,从重处罪。博还 道荐贤有功,特蒙宠召,匆匆的赴都听命,不料一到阙下,便见卫士趋出,宣读莽诏,说他 慢上不敬,绑出斩首。可怜博希旨求荣,反害得身首两分,不明不白。谁叫你去巴结逆莽。 博既杀死,由莽命巨毋霸改名,号为巨母氏,取义在文母授玺,助己霸王的意思。巨字犯 讳,何故不改? 越年本为天凤七年,莽依六岁改元的诏命,改号为地皇元年。春夏二季,只是筹备兵 马,想击匈奴。适须卜当奇寓长安,不得回国,愁病而亡。莽令须卜当子大且渠奢,袭爵后 安公,且将庶女陆逯任,嫁为奢妻,陆逯系莽女封邑,莽改称公主为任,故名陆逯任。奢得 为莽婿,倒也安心住下。莽更加意抚慰,谓俟兵马调齐,总当送他回国,立为单于。无如莽 有此想,天不相容,莽尝改称未央宫前殿,叫做王路堂,忽被一阵极大的秋风,吹倒许多墙 壁。莽以为天变告儆,或由临为太子,安独向隅,舍长立幼,因致上干天怒。乃封安为新建 王,临为统义阳王,撤销皇太子名称,聊自解嘲。 先是临母王氏,因二子宇、获被杀,时常悲悼,涕泣失明。宇子名宗,曾封功崇公,私 服天子衣冠,擅刻玺章,又由莽查出情弊,迫令自尽。宗姊妨为卫将军王兴夫人,诅姑杀 婢,莽使中常侍邠恽责妨,并及王兴,邠音带。兴夫妇又皆自杀。莽自娶王氏,又将孙女亦 嫁王家,好古者奈何如是?莽后王氏,既哭二子,又哭孙儿孙女,遂致悲上加悲,激成疾 病,奄卧不起,莽令临入侍母疾,日夕在侧。偏有一个黠婢原碧,生有三分姿色,楚楚动 人,更兼口齿伶俐,眉目轻佻,王氏倚为心腹,宠爱逾恒。该女却不安本分,常向莽殷勤献 媚,引得莽欲火上炎,往往瞒着王氏,与她演几出秘戏图。至临入宫奉母,时与原碧相见, 原碧又卖弄风骚,勾动临心。临虽已娶刘歆女为妻,他觉得原碧姿容,比妻尤艳,况由她自 来勾引,乐得移篙近舵,兜搭成欢。父子聚麀,倒是古训。俗语说得好:"月里嫦娥爱少 年",临年正少壮,与原碧谐欢鱼水,比乃父大不相同,原碧很是快意。不过原碧既为莽所 幸,怎得再与临私通?倘或发觉,坐致送命,因此喜中带忧,有时与临欢卧,装出一种嗟叹 声,说出几句蹊跷话。临不禁心疑,搂住细问,才知她怕着这老厌物,自己也不觉吃惊。原 碧又故意撤手,欲与临中断情缘,此时临已为所迷,怎肯中止?辗转思想,只有弑父一法, 尚可免患,当下告知原碧,正中原碧心坎,既得除去眼中钉,复好做个现成妃子,哪有不赞 成之理?于是两人商定,待时下手。临妻刘愔,得父歆家传,能观星象,夜见金木二星,聚 会一处,心知有异,趁着临回至东宫,即与临语道:"星象告变,恐宫中将有白衣会。"临 听了白衣会三字,想是指着丧服,大约莽命该死,谋将有成,心下当然暗喜,却未便与妻说 明,支吾一番,又跑入中宫,告知原碧。原碧得了此信,正拟安排毒药,俟莽入宫,加入茗 中,把他毒死。偏莽颁下诏书,贬临为统义阳王,迁出宫外,临只好向母告辞,又与原碧流 涕诀别,姑从缓图。莽因妻病未痊,虽将临迁出东宫,尚未遣令就国。临既不得见慈母,又 不得会情女,满怀怅望,愁极无聊,乃寄书与母,略言父皇待遇子孙,很是严酷,前次兄侄 等多壮年早死,臣儿年亦及壮,恐母后不测,儿亦不知命在何时。王氏见书,愈增伤感,就 将临书掷置案上,可巧莽入宫问疾,览着临书,又起了一种疑心,意欲彻底查问,及见妻病 垂危,不便发作,因将临书藏入袖中,忿然趋出。过了数日,莽妻竟死,由莽饬令左右收 殓,不准临入宫会丧,待至丧葬已毕,就要将临事追究,仔细考察。得知临与原碧通奸,当 下召入法吏,拿下原碧,把她刑讯起来。原碧是个柔弱女子,禁不起粗鞭大杖,一经敲扑, 就一五一十,供出实情,通奸以外,还有逆谋。当由问官详报,莽立命捶死原碧,并嘱心腹 人刺毙问官,把尸首并埋狱中,省得他传扬出丑。掩耳盗铃,徒滋人怨。一面赐临鸩毒,逼 命饮下,临不肯取钦,宁可自刭,拔刀刺胸,须臾毕命,莽赐谥曰缪。又有诏书付与刘歆, 谓临本不明星学,事由临妻刘愔妄言,致临犯罪云云。这数语明是归咎刘愔,叫歆转嘱女 儿。歆自恐坐罪,慌忙将女儿召去,责备一番。愔无从诉冤,含泪回来,服药自尽,这是地 皇二年正月间事。这一月内,莽子新建王安,及莽孙公明公寿,统皆病死,匝月四丧,莽还 不自恐惧,反毁坏汉武汉昭两帝庙室,腾出空址,作为子孙葬地。看官试想王莽所为,恶不 恶,凶不凶呢?小子有诗叹道:
亲生骨肉且寻仇,事到其间也可休, 莽既这般凶恶,报应不远,自然要东反西乱,来杀这逆莽了。欲知后来乱事,且看下回 再详。 古人有言:"外宁必有内忧",独王莽则先挑外衅,而内忧乃因之而起,此则莽自欲速 祸,故有此变例耳。莽不欲用兵夷狄,则租税当不至过苛,租税不苛,则盗贼亦不至过繁, 天下方受莽欺而不之察,若莽能噢咻示惠,逆取顺守,其或能保全身家,亦未可知。乃外夷 未叛而莽独迫之,平民未乱而莽又殴之,何其悖谬若此!意者其天夺之魄而益其疾欤?况内 有逆子,又有淫婢,暗设机谋,欲行大事,祸机伏于肘腋,莽之不死亦仅矣。然天不欲莽之 死于儿女子手,姑使之自翦子孙,然后孤危莫救,供人脔割,足快众心。恶愈稔者报愈酷, 非药死所足蔽辜也。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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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演义》第005回 立汉裔淯水升坛 破莽将昆阳扫敌却说刘縯会合下江兵,气势复振,连新市平林诸兵,亦改易去志,摩拳擦掌,专待厮 杀。縯令各路兵分作六部,休息三日,大排筵宴,与各将士痛饮一宵,申立盟约,时已为新 莽地皇三年十二月中。各将士过了三日,便请縯发令出兵,縯谓出兵尚早,当再缓数天。好 容易到了除夕,大众方预备守岁,忽由縯传发军令,叫他潜师夜起,进袭蓝乡。蓝乡距棘阳 城约数十里,莽将甄阜、梁邱赐,曾在该处留屯辎重,见前回。縯为劫粮起见,留秀守城, 自率各路人马,偃旗息鼓,悄悄地行至蓝乡。蓝乡辎重屯聚,非无守兵,只因除夕守岁,大 都饮酒至醉,睡梦甚酣,蓦被縯军攻入,连逃避都是不及,还有何心保守辎重?有几个脚长 手快的,披衣急起,开步就逃,侥幸保住头颅;若少许迟慢,便做了刀下鬼奴。縯等扫尽守 兵,就将所屯辎重,一古脑儿搬运回城,天色不过黎明,已经是正月元日了。縯又点齐军 士,置酒犒劳,大众喜气洋洋,巴不得立攻泚水,诛死莽将。縯见士气可用,立命毕饮,引 军再出,直向縯水进发。莽将甄阜、梁邱赐,方接得蓝乡败报,辎重尽失,急得仓皇失措, 不意敌众复到眼前,没奈何出兵抵敌。縯分部兵为左右翼,使下江兵攻东南,自率本部攻西 南。甄阜、梁邱赐,也分队接仗,阜拒縯众,赐敌下江兵。下江兵锐厉无前,才阅半时,便 把赐阵突破,赐望后退走。甄阜方督兵奋斗,望见赐军已溃,不禁气沮,部下愈加汹惧,一 动百动,尽皆散走,阜禁遏不住,随势返奔。偏后面有潢淳水阻住,急切无从飞渡,一大半 不顾死活,纷纷投水,一小半是尚在徘徊,被后面追兵赶到,乱戮乱剁,杀毙了万余人。甄 阜、梁邱赐心慌意乱,先后毙命。潢淳水中,又溺毙无数。尚有残众好几万人,得渡彼岸, 统觅路逃生去了。 寥寥数语,却写得有声有色。 莽将严尤陈茂,闻知下江新市诸兵,连合刘縯,杀毙甄阜、梁邱赐,料知宛城垂危,慌 忙引着大军,前来守宛。早有探马报达刘縯。縯因宛城坚固,倘被莽兵守住,与前途大有妨 碍,因即陈师誓众,焚积聚,破甑釜,鼓行直前。两军在淯阳相遇,縯匹马当先,持槊陷 阵,各将士奋勇继进,一当十,十当百,百当千,杀得莽兵东逃西散,人仰马翻。严尤陈 茂,从未经过这般厉害,只恐丧掉性命,拍马走还,连部兵都不暇顾及。兵士见无主将,多 半投械乞降,逃去的不过二三成。縯乘胜进攻宛城,查点降卒,不下二三万,自己部兵也有 一二万,加入新市平林下江三大部,差不多有十万人,此外尚有陆续投附,今日数十,明日 数百,真是多多益善,如火如荼。縯即扎下大营,命各军分布城外,把一座宛城,围得铁桶 相似。诸将以兵多无主,不便统一,欲立刘氏为主,借从人望。南阳豪杰,均拟立瞋,独新 市平林诸头目,惮縯威明,选出一个庸懦无能的人物,奉为汉帝。这人也是刘氏宗室,名玄 字圣公,系是舂陵侯买长子熊渠曾孙,前回所叙郁林太守外,就是熊渠少弟。与刘縯兄弟系 出同支,曾在平林军中,列入头目,号为更始将军,生性懦弱,元甚勇略,新市渠帅王匡王 凤朱鲔张卬,平林渠帅陈牧廖湛,都欲利用刘玄,暗中定议,叫他做个傀儡皇帝,方好任所 欲为。縯尚未闻知,及各渠帅与縯说明,縯始慨然道:"诸将军欲推立汉裔,厚情可感,惟 愚见略有不同,目下赤眉啸聚青徐,有众数十万,若闻得南阳,已立宗室,必然照样施行, 彼一汉帝,此一汉帝,两帝不能并立,怎能不争?况王莽未灭,宗室先自相攻,坐失威权, 如何再能破莽?自古以来,首先称尊,往往不能成事,陈胜项羽可为前鉴,今舂陵去宛三百 里,尚未攻克,便想尊立,是使后人得乘吾敝,宁非失策?愚意不如暂称为王,号令军中, 若赤眉所立果贤,我等不妨往从,当不至夺我爵位。否则西破王莽,东收赤眉,然后推立天 子,也不为迟。"刘縯此议,未尝轻玄,而轻玄之意,自在言外。南阳诸将,听了縯语,当 然称善,就是王常亦极口称同。不料新市党徒张卬,怒目起座,拔剑击地,且悍然道:"疑 事无功,今日我等已经定议,不得再有二言!"縯只好含忍过去,默然无语。诸将见縯且如 此,乐得做个好好先生,于是决议立玄,就在清水岸上,筑起一坛,择期二月朔日,立刘玄 为皇帝。玄首戴帝冕,身服皇袍,由诸将帅拥登坛上,南面升座,大众都称臣拜贺。玄不敢 坐定,战兢兢的起立座前,心中七上八下,好似小鹿儿乱撞。听得众人山呼万岁,不由的面 庞发赤,冷汗直流。如此无用,何不固辞?待至朝贺礼毕,惘然下坛。回入营中,自有一班 捧戴的臣工,预先拟定国号,称为更始。又封拜王匡王凤为上公,朱鲔为大司马,刘縯为大 司徒,陈牧为大司空,刘秀为太常偏将军,此外诸将,亦各有职使,不及备述。史家载是年 为更始元年,削去王莽地皇年号。但是十月,莽亦被诛,事见后文。划清眉目。 且说王莽闻刘縯起兵,大加震惧,特悬出重赏,购缉刘縯,如有人将縯擒住,封邑五万 户,赐金十万斤,位居上公。又令长安中官署,及天下乡亭,各绘縯象,每旦起射,作为厌 胜。呆贼。一面佯示镇定,命有司广选淑女,得一百二十一人,送入都中,莽亲自审视,个 个是美貌娉婷,最看中有一丽姝,乃是杜陵人史谌女儿,轻盈袅娜,艳冶无双,可惜薄命! 当下选为继后,召入史谌,特给黄金三万斤,当作聘礼,还有车马奴婢,杂帛珍宝,不可胜 计。莽年已六十有八,须发尽白,他却用煤涂发,用墨染须,假充壮年男子。且使史氏女出 外复入,载以凤辇,直至殿前下舆,由莽行亲迎礼,出殿迎女,至上西堂同牢合卺,备极隆 仪。封史谋为和平侯,拜宁始将军,谋子二人,并授官侍中。又将一百二十名淑女、悉数纳 入后宫,赐号和嫔美御,和为上号,计三人,禄秩如公;嫔为次号,计九人,禄秩如卿;又 次为美,计二十七人,禄秩如大夫;又次为御,计八十一人,禄秩如元士。既要纵乐,何必 附会古制,多设名目?这一百二十人添居宫内,意欲轮流召幸,可奈年力已衰,不能如愿。 乃再征方士入宫,叫他制合仙药,务使返老为童,可御诸女。方士等有何仙术?无非把提神 兴阳的药品,熔合成丸,供莽服食。莽略觉有济,勉力合欢,也是这一百二十个美人儿,数 合遭晦,无端做那老贼的玩弄品!想莽贼亦自知速死,乐得肆淫。莽又大赦天下,饬令四方 盗贼,一律解散,不咎既往,若有迷惑不返,将遣百万雄师,一体剿绝。复命各路将士,赶 紧进兵,沿途遇贼来降,不得妄杀,否则合力殄灭云云。此等文书,连日颁发,约莫有好几 十万。偏文告日多一日,乱端亦日盛一日,俄而刘玄称帝的消息,传入宫中,又俄而刘縯围 宛,刘秀等又别攻颍川,下昆阳,拔郾县,入定陵,急得王莽无心纵乐,不得不召集群臣, 会议发兵。当时只有大司空王邑,大司徒王寻,系莽心腹子弟,最算效忠,当由莽遣令至 洛,大发郡国兵马,拟召集百万,号为虎牙五威兵,使邑便宜行事,得专封赏。邑乘驿先 行,寻复继进,既到洛阳,分头征兵,好容易调动四十二万人,号称百万,直指昆阳。莽又 选募知兵能人,得六十三家,人数有好几百,使至军前参谋。再命巨毋霸为垒尉,归王邑王 寻节制。巨毋霸能役使猛兽,特至上林兽圈内,放出许多虎豹犀象,使作前驱,一路上张牙 舞爪,耀武扬威,直抵王邑王寻营中。就是严尤陈茂,收合败兵,尚有二三万人,一并与王 邑王寻会合,旌旗辎重,千里不绝,自从秦汉以来,没有见过这般大军,几乎好横行天下, 无人敢当。反跌下文。刘秀正奉更始皇帝命令,带同王凤王常李轶等,连下数城,留守昆 阳,闻得莽军大至,乃遣偏师数千人,往截阳关。数千人到了关前,正值莽兵远远驰来,望 将过去,好似蚂蚁攒集,不胜指数。更奇怪的是前驱大将,身长体伟,面丑髯张,坐下一乘 极大的兵车,两面插着虎旗,带领一大群猛兽,摇尾前来,汉兵见所未见,不知是何妖魔, 来助新莽,你也惊,我也慌,索性回头就跑,逃还昆阳。刘秀问他何故逃归?大众一片哗 声,说得莽军如何厉害,如何怪异,不但守兵闻言大骇,连王凤王常李轶诸人,也是面面相 觑,形色仓皇。衬跌刘秀。独刘秀从容自若,还象没事一般。王凤忍不住说道:"莽兵如此 奇悍,来迫我城,小小昆阳,眼见是固守不住,何如知难先退,还得共保身家?"众皆应声 如响,无一异词,刘秀慨然道:"今兵谷既少,突遇强寇,全靠将士并力抵御,方可图功, 若望风解散,必至玉碎,万难瓦全。况宛城未下,不能相救,再加昆阳一破,寇众长驱直 进,恐在宛诸部,亦被灭亡。诸公不思同心合胆,共立功名,反欲牢守妻子财物,难道妻子 财物,果能就此保全么?"眼界独超。王凤等闻言发恨道:"刘将军有何胆略,竟敢如 此?"秀一笑而起,诸将各分头理装,亟欲出走,忽又有探马报入,莽兵已至城北,迤逦数 百里,不见后队,大约总有数十万人。诸将听了,越加失色,转思敌临城下,走亦嫌迟,只 可别图良策,暂济眉急。当下无人可商,只有刘秀纡徐不迫,究未知他有何良谋,乃再与秀 计议。秀答说道:"诸公若听我言,未必有败无成,今日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势难出战,幸 亏城坚濠阔,尚可相持。但外无救兵,内乏现粮,最多亦不过守住旬余,眼前只有派出数 人,至郾与定陵两县,招集守兵,背城一战,方可解围。究竟谁守谁出,还请诸公自认。" 王凤因敌已凭城,不敢轻出,因高声答应道:"我愿居守!"秀再问何人敢出,好多时不闻 声响,乃毅然直任道:"诸公既都愿守城,由秀自往。"言未毕,又有一将道:"我亦愿 往!"全是激出来的。秀见是李轶应声,遂邀与同行,留王凤王常居守,自率壮士十人,束 装停当,待夜乃发,还有将军宗佻,见秀义勇可嘉,亦愿从行。共计有十三人,乘着天昏月 黑,潜开南门,跨马衔枚,向南疾走。莽军初临城下,统在城北驻扎,休息一宵,约定诘旦 攻城,未尝顾及城南,秀等十三骑竟得驰脱。 也有天幸。 到了翌晨,王邑纵兵围攻昆阳,严尤向邑献议道;"昆阳虽小,城郭甚坚,今刘玄盗窃 尊号,乃在宛城,我军不若乘锐趋宛,彼必骇走,宛城得胜,哪怕昆阳不服哩!"邑摇首 道:"我前为虎牙将军,围攻翟义,一时不得生擒,便遭诘责,今统兵百万,遇城不拔,如 何示威?我当先屠此城,喋血再进!"说着,即指挥部众,环绕昆阳城,约数十匝,列营百 数,钲鼓声达数十里。一面竖起楼车,高十余丈,俯瞰城中,且用强弩乱射,箭如飞蝗,城 中守兵,辄受箭伤,甚至居民汲水,统是背着门户,不敢昂头。再用冲车撞城,泥土粉坠如 雨。王凤等提心吊胆,寝食不遑,没奈何投书乞降。王邑不许,自谓旦夕可下此城,要想杀 个痛快,表扬声威。严尤复进谏道:"兵法有言,围城必阙一角,宜使守兵出走,免得死 斗,况有兵逃出,亦可使宛下伪主望风破胆,岂不更善?"邑勃然道:"我正要屠尽此寇, 还好纵令逃走么?"又不听尤言,意气甚豪。是夜有流星坠入营中,到了诘旦,复有黑气蔽 营,状如山倒,当营陨下,营兵统皆惊伏,诧为奇事。覆败之兆。 约莫过了旬余,已是六月朔日,城中守卒,待援不至,已觉得无法再生,可巧刘秀李轶 等,悉发郾定陵两邑守兵,冒险进援。两邑兵也不过万人,由秀自为前锋,领着步骑千人, 向着王邑大营,远远挑战。王邑在营中遥望,见来兵寥寥无几,不值一扫,因只遣数千人出 敌。秀麾兵猛进,斩首数十级,竟把敌兵吓退,诸将不禁喜跃道:"刘将军生平,见小敌尚 有惧容,今遇大敌,反觉勇气百倍,真正奇极,我等愿前助刘将军。"不如是不成为刘将 军。于是人人思奋,个个争先,随着刘秀追杀过去,又枭得数百颗头颅。邑闻前军败退,再 遣数千人援应,也阻不住汉兵,反被他砍倒无数,只好纷纷倒退。刘秀得直抵城下,遥呼守 兵道:"汝等无恐!宛下兵已悉数来援了!"看官听着,这是秀故意伪言,安定城中士心。 城上守兵,虽略有所闻,但见来兵不多,尚未敢出城夹击。秀又使弁目佯堕军书,使王邑部 兵拾去,书中无非说是宛兵大至,请守吏无恐等语。王邑得书,也觉惊心,但尚自恃人多势 旺,足敷抵御,下令诸营不得妄动,自与王寻等列阵城西,依水待着。也欲摆背水阵么?昆 阳城西北有滍川,东流入汝,王邑就在岸上踞住。刘秀选得敢死士三千人,直冲邑阵,统是 以一当百,不顾死生。从来行军接仗,越惜命越是要死,越拚命越是得生,秀部下都是拚 命,邑部下都是惜命,所以邑兵虽众,反不及秀军的厉害,好容易突入中坚,杀得邑兵七零 八落。呆头呆脑的王寻,还想上前拦截,被刘秀大喝一声,吓退三步,秀部下的敢死士,知 是敌营大将,一拥上去,你一刀,我一枪,把王寻砍落马下,立时毙命。王邑见王寻被杀, 无心恋战,只有退走一法。各营复守着军令,不便出援,那汉兵胆气越壮,喊杀声震动天 地,再加昆阳城内的守兵,望见援军得胜,也由王凤等带同出城,来凑顺风。莽军垒尉巨毋 霸,本尚依令守营,耐心待命,及闻王寻阵亡,王邑退却,不由的咆哮起来,当即驱出猛 兽,冲突汉兵。汉兵倒也着忙,只恐为兽所噬,稍稍住脚。蓦听得雷声大震,雨势狂奔,豁 喇喇的几阵怪风,竟将虎豹犀象等吹转,反去冲动巨毋霸。巨毋霸弄得没法,也只好向后退 走,后面就是滍川,退无可退,偏猛兽不省人事,尽管向巨毋霸挤去,巨毋霸立脚不住,扑 通一声,坠入水中,身重脚沈,不能上跃,简直是无影无踪,漂入水国去了。这叫做巨而毋 霸,名足副实。巨毋霸一死,各营皆震,统是不待军令,弃营乱跑。虎豹犀象等兽,还在岸 边狂窜,往往连人带兽,并堕入水。水复骤涨,就使素善泅水的兵士,也落得无技可施,活 活溺死。王邑严尤陈茂等,跨马凫水,亏得水中有许多死尸,替他填底,才得渡过彼岸,狂 奔而去。刘秀传令军士,不必穷追,但命将敌营辎重,搬运入城,一时不能尽取,听令遗 留,待至明日再取。所有数十万莽兵,除死亡数万人外,任他四逸,自与诸将缓辔入城,真 是好整以暇。次日再令兵士出搬辎重,仍然不尽,接连搬运了好几日,还有零碎杂物剩下, 付诸一火。这便是昆阳大捷,成就了汉室光复的首功。小子有诗赞道:
身当大敌反从容,一鼓能销百万锋, 昆阳解围,群情鼓舞,更可喜的是一座宛城,早由刘縯攻下了。欲知宛城攻克情形,待 看下回分解。 刘伯升知首事之难成,劝诸将不必立玄,言固甚是。但伯升亦自犯首事之戒,若稍示退 让,姑且韬晦,则使他人当其咎,而一己受其成,亦未始非权宜之善策。惜乎其英锋太露, 为人所嫌,卒至宵小播弄,不得其死,可悲亦可悯也。若乃弟文叔,则深知此道矣,见小敌 反怯,见大敌独奋,令人无从端倪。昆阳一战,以什不及一之兵士,能摧王邑王寻之军锋, 是何神勇,得此奇捷,虽天心助顺,风雨齐来,然必有义勇之过人,始得仰邀天佑耳。史称 昆阳一役,为汉室中兴之基础,本回摹写声容,亦觉笔酣墨舞,有其事不可无其文,勿遽以 小说目之可也。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