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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演义》第020回 废郭后移宠阴贵人 诛蛮妇荡平金溪穴却说蜀地告平,全军凯旋,凉州牧窦融,上表称贺,有诏令融与五郡太守,一同入朝。 融遂与武威太守梁统、张掖太守史苞、酒泉太守辛彤、敦煌太守竺曾、金城太守库钧,奉诏 入都。既抵阙下,即缴上安丰侯凉州牧印绶。光武帝赐还侯印,即日召见,赏赐恩宠,无与 伦比。寻拜融为冀州牧,融辞不就任。适大司空李通,因病去职,由扬武将军马成,暂行代 理,未尽胜任,乃进融为大司空;并授梁统为大中大夫。凉冀二州,另行简员镇守。好在陇 蜀已平,西北无事,只有卢芳伪称刘文伯,连结匈奴乌桓,常为边患。屡见前文。骠骑大将 军杜茂等,奉诏往讨,历久未平,芳部将随昱留守九原,阴通汉军,欲胁芳降汉。芳与十余 骑逃入匈奴,昱即诣阙请降,得拜五原太守,封镌胡侯。后至建武十六年间,芳复入居高 柳,遣使奉上降书。光武帝乃立芳为代王,令他和辑匈奴。芳申请入朝,奉诏批准。及芳南 至昌平,又遇朝使传谕,叫他折回。芳不免疑惧,仍背汉投胡,既而病死。自是函夏无尘, 全国统一。光武帝增封功臣,得三百六十五人,外戚封侯,计四十五人,惟宗室诸王,却为 了将军朱祐计议,反降封为公侯。如赵王良,由广阳徙封。齐王章、即刘縯长子。鲁王兴, 縯子过继刘仲,均见前。三人统称为公。长沙王兴、真定王德、即刘杨子。河间王邵、中山 王茂四人,俱景帝后裔。统称为侯。更封孔子后裔孔安为宋公,周公后裔姬常为卫公,此外 宗室封侯,共一百三十七人。光武帝久在兵间,厌心武事,且知天下疲耗,益欲息肩,自陇 蜀平定后,非遇急警,不复言兵。皇太子强,年已十余,有时侍侧,问及攻战方略,光武帝 正色道:"从前卫灵公问陈,孔子不对,此事非尔所宜问呢!"此实一权宜之语,并非至 训。邓禹贾复,知帝欲偃武修文,不愿功臣拥众京师,乃投戈讲道,修明儒学。耿弇等亦缴 还大将军印绶,并以列侯就第。朱祐尝荐贾复端重,可为宰相,光武帝置诸不答。惟移封邓 禹为高密侯,使食四县。贾复为胶东侯,使食六县。李通已封固始侯,位兼勋戚,因得与邓 禹贾复,参议国家大事,恩遇从隆。其余功臣数百人,不过给与廪禄,令他安享太平,不复 重用。保全功臣,莫如此策。至若朝廷宴会,辄召功臣集饮,济济盈堂,无不守礼。光武帝 当大宴时,历问群臣道:"卿等若不得遇朕,果有何为?"邓禹起答道:"臣尝学问,可做 一文学掾吏。"光武帝笑道:"这也未免太谦了!卿志行修整,可官功曹。"及问至马武, 武答言:"臣粗具膂力,可为守尉,督捕盗贼。"光武帝又笑说道:"且自己不为盗贼,做 个亭长罢了!"武平素嗜酒,任气使性,常在御前折辱同列,故光武帝随事加诫,略示裁 抑。但功臣稍有过失,帝必曲为优容,所有远方进贡珍甘,亦尝先赐列侯,不少悭吝。故功 臣皆怀德畏威,不生怨望,安上全下,比那高祖时代,迥然不同。这是光武帝的识量过人, 故有是良法美意,卓越古今。应该称扬。 独骠骑大将军杜茂,尚留守北方,备御匈奴。光武帝不欲劳兵,特使吴汉等北往,督徙 边民,尽入内地,但谕茂缮治城障,阻住胡烽。茂令兵士屯田筑堡,毋敢少疏。会因军吏冤 杀无辜,遂致连带免官,减削食邑,由修侯降为参蘧乡侯,另命蜀郡太守张堪为骑都尉,使 他往领茂营。匈奴闻茂去职,乘隙进攻,兵至高柳,被张堪督兵邀击,大破胡兵,飞章告 捷。光武帝因令茂为渔阳太守,兼辖军民。茂赏善罚恶,公正无私,吏士并乐为用。匈奴以 高柳被挫,再图报复,竟发万骑入渔阳。才入境内,即有数千健卒,当头截住,仿佛与长城 相似,丝毫不能动摇。再加张堪领着后队,鸣鼓继进,锐厉无前,把胡骑冲得七零八落。匈 奴将帅,连忙奔还,十成中已丧失了四五成,从此畏堪如神,不敢近塞。堪乃劝民耕稼,特 就狐奴地方,开稻田八千余顷,不到数年,桑麻菽麦,偏地芃芃。百姓踊跃作歌道:"桑无 附枝,麦穗两歧;张公为政,乐不可支!"总计堪守郡八载,户口蕃庶,物阜民康。光武帝 欲征堪内用,堪竟病逝,有诏褒扬政绩,赐帛百匹。堪字君游,系南阳郡宛县人,少时已有 志操,号为圣童,入蜀时不私秋毫,布被终身。中兴循吏,杜诗以外,要算张堪。赞美循 吏,借以风世。 沛郡太守韩歆,亦刚直有声,建武十三年间,大司徒侯霸病逝,特擢歆为大司徒。歆就 职后,每好直言,尝在帝前指天画地,不少隐讳。光武帝未免动怒,歆仍不少改,在任二 年,坐被谴归。未几又颁诏申责,歆愤激自杀,子婴亦死。都人士替他呼冤,为帝所闻,乃 追赐钱谷,具礼安葬。遇主如光武,且以直言贾祸,遑问他人。后来欧阳歙戴涉,相继为大 司徒,俱坐罪论死,光武帝亦稍稍严急了。最错误的是废后一事,为光武帝平生大累。事在 建武十七年间。光武帝既立郭氏为皇后,嫡子强为皇太子,相安有年,见十二回。郭后复生 子四人,一名辅,一名康,一名延,一名焉。阴贵人亦生五子,长名阳,次名苍,次名荆, 又次名衡,名京。尚有一子名英,为许美人所出。许美人无宠,当夕甚稀,故只生一男。就 中总算这位阴贵人,最得宠爱,光武帝有时出征,尝命阴贵人随行。阴贵人初次生男,曾在 元氏县中分娩,彼时从征彭宠,适当有娠,故在行辕中产儿,取名为阳,两颊甚丰,至十岁 时能通《春秋》,光武帝目为奇童。夺嫡之兆,已寓于此。建武十五年,大司马吴汉等,上 书请封皇子,三奏乃许。使大司空窦融告庙,封皇子辅为右翊公,英为楚公,阳为东海公, 康为济南公,苍为东平公,延为淮阳公,荆为山阳公,衡为临淮公,焉为左翊公,京为琅琊 公。这是因年序封,故与上文叙次不同。诸子受封,才及月余,有诏令天下州郡,检核垦田 户口。刺史太守,依诏施行,次第奏报。独陈留吏牍中夹入一纸,上书二语云:"颍川弘农 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光武帝瞧着,问所从来,吏人谓由长寿街上拾取,误夹牍中。这 是因光武好谶引惹出来。光武帝因疑生怒,顿有愠色。东海公阳,年才十二,适侍帝后,便 乘间进言道:"河南帝城,必多近臣,南阳帝乡,必多近亲;田宅逾制,不便细问,故有是 言!"光武帝大悟,再使虎贲将穷诘吏人,吏人无从隐蔽,所对如东海公语。光武乃更遣谒 者巡行河南南阳,纠察长吏,实地钩考,免得徇私。但自此爱阳有加,自悔立储太早,不得 使阳为冢嗣。天下事不宜生心,一有芥蒂,免不得形诸词色。郭皇后暗中窥透,当然怀嫌, 因此对着帝前,往往冷嘲热讽,语带蹊跷。光武帝积不能容,遂致夫妻反目,动有违言。到 了十七年冬月,竟突然下诏道: 皇后怀势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他子,训长异室。 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睢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 大司徒戴涉,时涉尚未坐罪。宗正刘吉,持节往谕,其上皇后玺绶。阴贵人乡里良家,归自 微贱,自我不见,于今三年。两句援引《诗经》,为追忆之词。宜奉宗庙为天下母。异常之 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特颁诏以闻。 诏既颁发,群臣互相错愕,莫敢发言。郭皇后只好缴出印绶,徙居别宫。那色艺兼优的 阴贵人,竟得超居中宫,母仪天下。句中有刺。殿中侍讲郅恽进奏道:"臣闻夫妇情好,父 子间尚且难言,况属在臣下,怎敢参议?但望陛下慎察可否,勿令天下贻议社稷,方可无 忧!"光武帝答道:"卿能曲体朕意,朕亦不为已甚哩!"乃暂不易储,更进郭后次子辅为 中山王,号郭后为中山太后。余如东海公阳以下,俱进封为王。嗣且命赵齐鲁三公,均复王 爵,这且待后再表。 且说光武帝即位以后,尝出幸舂陵,亲祠先人园庙,旋又改舂陵乡为章陵县,永免徭 役,比拟高祖时代的丰沛。至建武十七年冬季,复至章陵祭祖,治旧宅,观田庐,置酒作 乐,大会宗室,无论男妇老幼,并得列席。酒至半酣,诸母相与絮语道:"文叔光武帝小 字,见前文。少时谨信,与人交际,无甚款曲,不过柔顺有容,素无争忤。谁料今日尊荣至 此!"光武帝凑巧听见,不由的接口道:"我御天下,亦欲以柔道为治,并不致后先矛盾 哩!"说着,鼓掌大笑。诸宗室相率腾欢,至日暮方才散席。越宿由光武帝谕令有司,为宗 室尽建祠堂,然后命驾起行,还至宫中,已将残腊。倏忽间又是建武十八年了,孟春无事, 过了一月,忽得蜀郡警报,乃是守将史歆,据住成都,自称大司马,猝攻太守张穆,穆逾城 走入广都,飞书乞援。光武帝亟令大司马吴汉,率同臧宫刘尚二将,领兵万余,往讨史歆。 汉至武都,再发广汉巴蜀三郡兵马,进围成都,数旬即下,把史歆擒斩了事。宕渠人杨伟, 朐伣人徐容等,本已为史歆诱惑,各纠众数千人,与歆相应。吴汉等既收复成都,再乘桴沿 江,进至巴郡。杨伟徐容,闻风骇走,终被汉军擒诛,余党皆降,徙居南郡长沙。蜀郡复 平,汉等还朝复命。 不意南方交阯,突出了两个蛮女,公然聚众造反,寇掠岭南六十余城。吕母迟昭平后, 复出了两个蛮女,甚是奇特。两蛮女叫做征侧征贰,本是一对姊妹花,为麊冷县雒将女儿。 麊冷音糜零,交阯僻处南海,从前未设郡县,为土人所分据,随地垦田,有雒王雒将雒民等 名。面貌不过寻常,身材很是长大,力举千钧,霸占一方。侧尤骁勇,已嫁与朱鸢人诗索为 妻,她却不安家室,惟与妹征贰玩刀耍枪,练习武艺。及刀枪纯熟,自谓技艺无敌,想做一 个南方女大王。可号为井底雌蛙。于是号召徒众,待机即发。适交阯太守苏定,执法相绳, 饬令缴械散众,不得生事。侧与贰遂愤然发难,攻陷郡城,苏定出走,南方大乱。九真日南 合浦各蛮夷,哗然起应,郡守纷纷内避,被她闹得一塌糊涂,所有岭南六十余城,并罹兵 阨。侧竟自立为王,令贰为大将,两蛮女振动雌威,名闻远近。警报传到洛阳,光武帝怎能 坐视?便选出虎贲中郎将马援,使为伏波将军,令与扶乐侯刘隆,督率楼船将军段志等,南 下讨贼。援前为大中大夫,与来歙同为监军。见十八回。歙尝奏言陇西侵残,羌种杂沓,非 马援不能平定。光武帝因拜援为陇西太守,援连破叛羌,征服余众,缮城治坞,辟田劝耕, 陇西以安。嗣被召为虎贲中郎将,屡得进见,尝与光武帝谈论兵法,意俱相合。再出讨皖城 妖人李广,一鼓即平。这是补叙之笔。至是复受命南征,航海前进。军至合浦,段志得着急 病,竟至逝世。援令弁目护丧归葬,自与刘隆并领水军,水尽登岸,辟山通道,得达浪泊。 征侧方安据交阯,南面称尊,总道是天高地迥,任所欲为,蓦闻汉军已至浪泊,也不禁吃了 一惊。当下升帐点兵,得数万人,使妹征贰为先锋,自为后应,至浪泊中搦战。两阵相交, 金鼓连天,约莫有两三个时辰,蛮众究竟乌合,敌不过百战雄师,一败便走,势若散沙。征 侧征贰,但靠着两臂蛮力,目无中原,至此才知王师厉害,觅路逃走。援驱军追杀,斩首数 千级,收降万余人,女流究属无用,不堪一战。趁势至交阯城下,四面围攻。征侧自觉孤 危,即与征贰商议道:"我与汝奋臂一呼,远近响应,不到数月,得攻克六十余城,满望杀 往岭北,进据中原,哪知中朝天子,遣到精兵猛将,锐不可当,现今坐困危城,如何是 好?"征贰想了多时,才答说道:"据妹子看来,此城断不可守,不如奔往金溪穴中,扼险 自固,就使猛将如云,亦不能捣破此穴,待他粮尽引退,我等复好出据此城了。"征侧点首 称善,随即弃城夜遁。马援闻知,率众力追,行抵金溪,连战数阵,蛮众除杀死外,多半溃 散。惟征侧征贰两姊妹,拚命逃走,得入金溪穴中,穴甚深邃,四围有大山包住,只有一口 可通,也是险仄得很。侧与贰窜入此穴,使残众堵住穴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形 势。援率众到了穴前,察视四周,除穴口外,竟是无缝可钻,倒也踌躇得很。自思航海南 来,费尽千辛万苦,得入此地,倘若畏难即退,岂不是尽隳前功?况且留此两妇,终究是将 来祸祟,理应斩草除根,方免后患。于是下令军士,随山伐木,就谷口筑起巨栅,容纳全 师;再命游骑巡弋四围,截虏蛮众,想得几个俘虏,询问路径,或有一线可通,便好令他向 导,捣杀进去。谁知一住半月,竟无人迹,山上瘴气熏蒸,军士一不小心,往往触瘴致疾, 真个是欲退不得,欲进不能。援却抱定主意,誓灭此虏,勉令将士围住谷口,一面分兵略定 各郡,收聚粮食,输运军前。征侧征贰总以为汉军无法,定必速退,且穴中曾备有粮草,足 资一年,但教安心耐守,自可解围。螺蚌缩入壳中,能长此不开么?不意过了数月,汉兵不 退,又过数月,仍然不退,直至岁暮年阑,汉兵尚在谷外扼住,未曾退去。穴内粮食,已将 告罄,且水道亦被汉兵塞断,涓滴不见流入,害得又饥又渴,无可为生。勉强过了残冬,已 是建武十九年正月。侧与贰不能再伏穴中,只得驱众杀出,众兵已困惫不堪,没奈何硬着头 皮,冲出谷口,汉兵早已出栅待着,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吓得蛮众又复倒 退。马援知蛮众不济,传令投降免死,蛮众听着,遂一齐抛去兵械,匍匐乞降。惟征侧征贰 两人,罪在不赦,只得不管死活,舍命格斗,结果是跌倒地上,双双就擒,当由汉军缚住, 推至马援面前,两人跪倒磕头,哀求饶命。马援作色道:"无知贱婢,也想抗拒天朝,今日 还想求生么?"说毕,即令刀斧手将两人推出,一同枭首,献入都中。恐洛阳城中,难得见 此好头颅?有诏封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援乃宰牛酿酒,大飨将士,且笑且语道:"我 从弟少游,与我志趣不同,尝谓人生在世,但教饱食暖衣,乘下泽车,跨款段马,做一个郡 县掾吏,老守坟墓,乡里间称为善人,也好知足,何必奔波劳碌,妄求功名?我当初意不谓 然,今至浪泊西里,转战年余,下潦上雾,毒气弥漫,仰视飞鸢摇摇,似堕水中,卧念少游 平生时语,几不可得。还亏诸君戮力,得破二妇,乃先受恩赏,独得佩金拖紫,食采封侯, 真令我且喜且惭了!"将士等都离席跪伏,喧呼万岁。援复令起饮,至醉方散。越日又率楼 船大小二千余艘,战士二万余名,四处搜捕余孽,斩获五千余人,岭南乃平。援再至交阯, 设立铜柱,上书:"大汉伏波将军马援建此。"然后振旅而还。小子有诗咏道:
何来蛮女敢称雄,负险经年扼谷中; 欲知马援还朝情形,待至下回再详。 光武帝能容功臣,独不能容一妻子,废后之举,全出私意,史家多讥其不情。吾谓光武 之误,不在于废后之时,而在于立后之始。阴氏女娶于先,郭氏女纳于后,岂可因出身之贵 贱,为后先之倒置乎?况"娶妻当得阴丽华",光武帝已有成言,本昵爱之初衷,得相攸于 微贱,正应立彼为后,不负前盟。故剑可求,杜陵之遗规犹在,何得以郭氏之早生皇子,超 列中宫?古人有言:"慎厥初,惟厥终",未有初基不慎,而可与之图终者也。彼征侧征 贰,以南方之妇女,敢尔称兵,想亦由戾气所钟,故有此异事耳。幸而伏波往讨,务绝根 株,千里奔波,一年耐久,卒得擒二妇于窟穴之间。倘非坚持不敝,贯彻始终者,亦安能若 是耶?伏波铜柱,照耀千秋,宜哉!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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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演义》第021回 雒阳令撞柱明忠 日逐王献图通款却说马援讨平交阯,振旅还朝,将抵都门,朝中百官,或与援素有交谊,并皆出都远 迎。待援到来,彼此下马欢叙,就在驿馆中休息片时。平陵人孟冀,系援老友,亦在座中, 当即起身称贺。援笑说道:"我望先生劝善规过,奈何亦作此俗谈?从前伏波将军路博德, 开置南方七郡,见《前汉演义》。不过受封数百户,今我不过擒斩二妇,略具微劳,乃得叨 封大邑,滥沐恩荣,功薄赏厚,如何持久?究竟先生如何教我?"谦谦君子。冀答谢道: "愚实未足知此。"援又说道:"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我还想自请出击,男儿要当拚 死边野,用马蓐裹尸还葬。怎能僵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讨生活呢?"老当益壮,此公固不 负前言;但亦未始非后来谶语。冀接入道:"既为烈士,原该如此。"大众亦无不赞叹。随 即相偕入都,由援诣阙复命,奏明一切。光武帝当然慰劳一番,特赐援兵车一乘。援谢恩退 朝,复因从征军士,除战死外,遇疫身亡,差不多十中四五,乃具录上闻,请得许多银粮, 抚恤兵士家属,慰死安生,这且无庸细表。 且说建武十九年正月,五官中郎将张纯,及太仆朱浮等计议,谓人子当事大宗,降私 亲,应为本支先祖,增立四庙。光武帝览奏后,自思昭穆次第,当为元帝后裔,乃追尊宣帝 为中宗,更祀昭帝元帝于太庙,成帝哀帝平帝于长安,舂陵节侯买。以下于章陵,各设太守 令长,为典祠官。正在制礼作乐的时候,忽报河南原武县中,出了一班妖贼,为首的叫做单 臣傅镇,拘住守吏,据有县城,自称大将军。光武帝特遣前辅威将军臧宫,发黎阳营兵数千 人,往讨贼众。原武城内,积粟甚多,贼得据粮坚守,累攻不克,反丧亡了若干士卒。光武 帝未免忧劳,特召集公卿王侯,商议方略。群臣多请悬赏购募,东海王阳独进说道:"妖巫 胁众为乱,势难久持,就中必有心中悔恨,意欲出亡,只因外围紧急,无从脱身,没奈何拚 命死守。今宜敕军前缓围,纵令出城,贼众解散,渠魁孤立,一亭长亦足擒斩了。"足智多 谋,可称肖子。光武帝甚以为然,即遣使传谕军前,令臧宫缓围纵贼,果然,贼众陆续出 奔,顿致城内空虚。宫得一鼓入城,击毙单臣傅镇,原武遂平。嗣是光武帝愈爱东海王,只 有皇太子强,自母后被废后,常不自安;又见东海王逐日加宠,越觉生忧。殿中侍讲郅恽, 遂进白太子强道:"殿下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机。从前殷高宗为一代令主,尹吉甫 亦千古良臣,尚因纤芥微嫌,放逐孝子。《家语》载:曾参出妻,不复再娶,尝谓高宗以 后,妻杀孝子,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何如不娶?至若《春 秋》大义,母以子贵,为殿下计,不如引愆让位,退奉母氏,方为不背所生,毋亏圣教 呢!"太子强听了恽言,便表请让位,愿为外藩。光武帝不忍遽许,强又密托诸王近臣,再 三恳请,乃决意易储,当即下诏道: 《春秋》之义,立子以贵。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统。皇太子强,崇执谦退,愿 备藩国,父子之情,重久违之,其以强为东海王。此诏。 强奉诏后,便缴上太子印绶,即日册立东海王阳为太子,改名曰庄。惟郭后母子,虽皆 被废,光武帝顾念郭氏亲属,恩尚未衰。郭况为故后亲弟,受封绵蛮侯;郭竟为故后从兄, 尝官骑都尉,从征有功,受封新郪侯;竟弟匡亦得封发干侯;郭梁为故后从父,早死无子, 有婿陈茂,且因外戚贻恩,封南侯。读若绵。况谦恭下士,颇得声誉,光武帝亦格外恩 宠,更徙封况为阳安侯,食邑比前加倍。至建武二十年间,徙封中山王辅为沛王,即令中山 太后郭氏为沛太后,即郭皇后,见前文。又进况为大鸿胪,车驾屡至况第,会集公卿列侯, 一同宴饮,赏赐况金银缣帛,不可胜计。京师称况家为金穴。况母刘氏,素号郭主,至病殁 时,由光武帝临丧送葬,百官大会,并迎况父郭昌遗柩,由真定至洛阳,与郭主合葬。追赠 昌为阳安侯,予谥曰思。这也算是光武帝不忘旧情,所以有此恩遇呢!虽属厚恩,究难补 憾。话休絮烦,惟帝姊湖阳长公主,经宋弘拒婚后,见十一回。总算守孀全节,光武帝格外 怜悯,厚赐财物。因此公主得豢养家奴,数以百计。家奴中良莠不齐,有几个狡悍苍头,往 往倚势作威,横行都市,甚至白日杀人,避匿主家,地方官不便往捕,致成悬案。会公主出 外闲游,即令苍头骖乘,昂然从行。究竟不似节妇行为。雒阳令董宣,正因前案未了,屡次 候着,可巧碰见了公主苍头,正是杀人要犯,便即驻车下马,拦住公主辇前,不令前行。公 主不免动怒,欲叱董宣。宣拔出佩刀,划地有声,直斥公主纵奴为暴,罪当连坐。一面令苍 头下车,词色甚厉,苍头无奈,下车谢罪。哪知董宣竟不容情,把手中宝刀一挥,将苍头劈 作两段;然后放公主过去。公主究是女流,一时不便与争,只好悻悻的驰还宫中,向帝前哭 诉一番。妇人不知己过,专用这般伎俩。光武帝也不禁动怒,立召宣入,责他冲撞公主,令 左右执棰挞宣。宣叩头道:"愿乞容臣一言,然后处死!"光武帝勃然道:"汝尚有何 言?"宣答说道:"陛下圣德中兴,乃令长公主纵奴杀人,如何制治天下?臣不须棰,请自 杀便了!"说着,用头撞柱,血流满面。光武帝听言辨色,也觉得董宣理直,怒为少平,因 嘱小黄门官名。将宣扶住,不使再撞,但令他叩谢公主。宣不肯依谕,再由小黄门揿住宣 头,叫他对公主叩首。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公主顾光武帝道:"文叔为布衣时,藏匿亡 命,吏役不敢至门,今贵为天子,反不能威行一令么?"光武帝笑答道:"天子与布衣不 同。"究竟是聪明主子。说至此,复语宣道:"强项令可即出去!"宣依谕即出。寻复有诏 嘉宣守法,特赐钱三十万。宣拜受恩赐,散给诸吏。从此宣搏击豪强,威震都下。宣字少 平,陈留人,都人为作歌道:"桴鼓不鸣董少平。"后来在任五年,因病去世,年已七十四 岁。有诏遣使临视,只一布被覆尸,妻子相向对泣,内室惟大麦数斛,敝车一乘,使人还报 光武帝。帝很是叹惜,命用大夫礼安葬。史家因他历任守令,好刚任杀,特列入酷吏传中, 虽是尚宽禁暴的意思,但看他不畏豪强,非常廉洁,究竟是一位好官。试问古今以来的守 令,能有几个似董少平呢?可为董君吐气。光武帝待遇董宣,还算不薄,惟对着三公,却是 不肯轻轻放过。自从大司徒韩歆,逼令自杀;见前文。继任大司徒戴涉,又为了太仓令奚涉 罪案,失察下狱,竟坐死刑;并将大司空窦融,牵入在内,亦令罢官。独大司马吴汉,就职 有年,未尝遇谴,平时谨慎小心,持重不苟,一经出师,朝受诏,夕即就道,并没有甚么留 滞。至若从驾出征,或有挫失,诸将皆惶惧不安;惟汉意气自如,仍然整理器械,训勉士 卒。光武帝尝使人战视,得知情状,每叹为吴公大材,隐若敌国,所以一心委任,到老不 衰。汉妻孥因汉出兵,偶买田宅,汉还家诘责道:"将士在外,粮饷不足,奈何多买田宅 哩?"说着,即将田宅分给兄弟外家。总计汉居官二三十年,不筑一第;夫人先死,薄葬小 坟。至建武二十年间,一病不起,光武帝亲往临视,问所欲言,汉答说道:"臣本愚蒙,无 甚知识,但愿陛下慎勿轻赦哩!"轻赦二字,怎能包括大政?汉此语亦未免有失。及车驾还 宫以后,汉即谢世,有诏予谥曰忠。发北军五校轻车甲士送葬,如前汉大将军霍光故事。另 任中郎将刘隆为骠骑大将军,行大司马事。擢广汉太守蔡茂为大司徒,太仆朱浮为大司空, 这也不必细表。 单说伏波将军马援,有志从戎,不遑宁处,尝因匈奴乌桓,屡扰北方,震惊三辅,因此 复自请防边。光武帝乃令援出屯襄国,令百官祖饯都门,黄门郎梁松窦固,时亦在列。援顾 语二人道:"人生幸得贵显,当使可贱,如卿等长欲富贵,须居高思危,小心自保,幸勿轻 弃鄙言!"两人口虽答应,心中却未以为然。原来松为大中大夫成义侯梁统长子,曾尚帝女 舞阴公主,固为窦融弟显亲侯友长子,亦尚帝女涅阳公主。两人俱得为馆甥,贵宠逾恒,总 道是与国同休,怕甚么意外变故?援与梁统窦友,同官为僚,尝相来往,因恐他嗣子青年, 挟贵致骄,故出言相诫。未始非一片好意,谁知反种下祸根。语毕即行,引兵自去。说起这 个乌桓国,本是东胡支裔,西汉初年,匈奴单于冒顿,翦灭东胡,余众奔回乌桓鲜卑二山, 分为二部,在乌桓山一支,就号作乌桓国,在鲜卑山一支,亦号作鲜卑国。《前汉演义》中 亦曾叙及。二部苟延残喘,仍不得不臣服匈奴。及武帝时卫青霍去病。为将,屡破胡虏,匈 奴乃衰,乌桓乃徙入内地,分居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诸郡间,背胡事汉,生齿渐蕃。昭帝元 凤年间,乌桓欲报前仇,出掘匈奴单于祖墓,匈奴复击破乌桓。大将军霍光,曾遣度辽将军 范明友,率二万骑往辽东,邀击匈奴。匈奴兵已早出境,明友转袭乌桓,斩获甚多。嗣是乌 桓复与汉有隙,匈奴部酋,乘间引诱乌桓,连兵寇汉,直至光武中兴,仍然不息。事迹虽已 见《前汉演义》,但此书亦不能不叙。马援出屯襄国,部署兵马,越年领三千骑出五院关, 掩袭乌桓。乌桓兵先已扬去,援追赶一程,只斩得虏首百级,收兵南归。乌桓却狡黠得很, 伺援班师,复来尾追。还亏援星夜趋还,才得全师;但马已死了千余匹。鲜卑与中国,本不 相通,因见乌桓扰边,屡有劫掠,也不禁暗暗垂涎;再加匈奴亦遣人招诱,自然利欲熏心, 同来生事。建武二十一年秋间,鲜卑引万余骑入塞,寇掠辽东。太守祭彤,系故征虏将军祭 遵从弟,素有勇略,能开三百斤强弩。至是闻鲜卑入境,自率数千人迎击,披甲持刀,当先 陷阵,部兵一拥齐上,杀死虏众多人,虏兵统皆骇走,急不择路,各跃入断涧中,溺毙过 半。祭彤穷追出塞,斩首至三千余级,获马好几千匹。于是鲜卑震怖,不敢入犯。可巧匈奴 亦连年旱荒,人畜多死,也不能南下寇汉,朔方少安。先是西域各国,已为汉属;王莽篡 位,贬易侯王,西域因此瓦解,转降匈奴。匈奴征求无厌,诸国皆不堪命,且闻光武中兴, 汉威再震,乃复遣使入洛,乞请内附。光武帝因天下初定,未遑外事,竟谢绝番使,不从所 请。莎车王贤,承袭祖父遗业,雄长西域,未肯臣事匈奴,特与鄯善王安,贡献方物,再求 属汉。廷臣如窦融等,并上言莎车王事汉,初衷不改,宜加赐位号,毋失彼望。光武帝乃赐 贤西域都护印绶,及车旗锦绣等物。前汉本有西域都护,中经莽乱,此官乃废。偏敦煌太守 裴遵,得知此事,独奏称夷狄无信,不可假以大权,遂致光武帝翻悔前言,收还西域都护印 绶,另命贤为汉大将军。出尔反尔,亦属不合。贤从此怀恨,虽将印绶缴还,尚诈称大都 护,蒙骗各国。各国未识真假,只得听命。贤逐渐骄横,意欲并吞西域,先向各国苛求赋 税,稍不如意,便发兵相迫。各国敌他不过,没奈何请命洛阳,遣子入侍,愿另简都护,镇 定西陲。无如光武帝坚持初意,见了各国侍子,但用金帛为赏,一律遣归。各国闻信,忙与 敦煌太守裴遵檄文,托他代为申奏,仍请留侍子,置都护,威惩莎车。遵当然代奏,光武帝 迁延不报,各国侍子,久留敦煌,均怀归志,竟分途潜返。莎车王贤,知汉廷无意西方,遂 致书鄯善,劝令绝汉。鄯善王安,不纳贤书,且将来使杀死,贤因发兵报怨,攻入鄯善。鄯 善王迎战败绩,逃往山中。贤复移兵袭杀龟兹王,并有龟兹国土,气焰益张。鄯善王安,再 上书洛阳,复请遣子入侍,速简西域都护。光武帝使人复谕道:"朝廷方偃武修文,不欲劳 师勤远,若诸国力不从心,东西南北,尽请自便。"这也太觉迂拘。鄯善王得此复谕,乃与 车师等国,悉附匈奴。匈奴在前汉时代,呼韩邪单于入朝归命,与汉和亲,娶得汉宫美人王 昭君,产下一男,叫做伊屠知牙师。惟呼韩邪已有二妻,生了数子,故伊屠知牙师不得继 立,至呼韩邪死后,长子雕陶莫皋嗣为单于,号称复株累若鞮单于。雕陶莫皋奉母遗训,传 国与弟,弟且麋胥,得嗣立为搜谐若鞮单于。且麋胥再传弟且莫车,为车牙若鞮单于。且莫 车又传弟囊智牙斯,为乌珠留单于。囊智牙斯在位时,正值王莽篡汉买嘱匈奴,改授新匈奴 单于章。至囊智牙斯病殁,弟咸入嗣,名乌累若鞮单于。咸复传弟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 名叫作舆。舆弟就是伊屠知牙师,应由右谷蠡王进为左贤王,左贤王即匈奴储君,累世单 于,往往经过此职。偏舆心想传子,诬杀伊屠知牙师。当时恼动了一个贵官,系是日逐王 比,为乌珠留单于长子,私下怨恨道:"依兄终弟及的制度,右谷蠡王应该序立,否则我为 前单于长子,应该由我继承,怎得诬杀右谷蠡王,妄思立子呢?"差不多似吴公子光。自是 与舆有嫌,庭会稀疏。舆竟立子乌达鞮侯为左贤王,且派遣心腹,监领比部下士卒。既而舆 死,乌达鞮侯立为单于。未及一年,又复病逝,弟蒲奴进承兄位。适值旱蝗为灾,赤地数千 里,人马死亡大半,蒲奴恐中国出师,乘隙进击,乃遣使入塞,至渔阳乞求和亲,复敦旧 好。光武帝亦遣中郎将李茂,传达复命。独日逐王比,满怀怨望,无从发泄,也密遣汉人郭 衡,赍奉匈奴地图,南诣西河,恳请内属。前时由舆所派的心腹将士,监领比众,至此忙报 知蒲奴,请即诛比。比弟斩将王亦一官名。在蒲奴帐下,得悉风声,慌忙驰报乃兄,比且惧 且愤,遂召集八部兵四五万人,说明蒲奴兄弟,不当为主;并为伊屠知牙师伸冤。八部酋 长,相率赞成,遂即联同一气,共抗蒲奴。蒲奴遣兵讨比,见比护众自固,不敢进攻,靡然 退去。于是八部共推比为主,仍袭先祖遗名,叫做呼韩邪单于,一面款塞通诚,愿为藩蔽。 光武帝闻报,询问公卿,众谓天下初定,中国空虚,不应受此降虏。惟五官中郎将耿国,援 据孝宣帝故事,力请受降。光武帝依耿国言,许令归附。比遂自称呼韩邪单于,向汉称臣, 作为外藩。匈奴从此分为南北了。小子有诗咏道:
招携怀远本仁声,况复胡人自款诚; 南匈奴奉藩称臣,汉廷上下,共相庆贺。忽由南方传来急报,乃是武威将军刘尚,战殁 蛮中。究竟如何战殁,待至下回叙明。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人情大都如此,而抚有国家者,尤不可不三复斯言。试观光武帝 为中兴令主,犹以女兄一言,几欲置董宣于死地。曾亦思皇亲犯法,庶民同罪?公主纵奴杀 人,罪应连坐,乃反欲因董宣之守法,加以不测之诛,可乎不可乎?微董宣之直言无隐,拚 死撞柱,则光武且为公主所蒙,而宣且枉死矣!此偏听之所以最易生憎也。尤可怪者,西域 内附,一再却还,至日逐王比,款塞通诚,议者犹以拒绝为得计,夫不能自强,即闭关坚 守,亦难免外侮之内侵。幸耿国排除众议,独伸己见,而光武帝亦恍然知悟,慨允投诚,可 见西域之谢绝,实由无人为之谏诤耳。兼听则明,斯事亦其一证乎?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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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演义》第023回 纳直言超迁张佚 信谶文怒斥桓谭却说北匈奴一再求和,公卿等聚议纷纷,尚难解决。独司徒掾班彪,陈述己见,请光武 帝暂与修和,并为草拟诏书,大略如下: 臣闻孝宣皇帝敕边守尉曰:"匈奴大国,多变诈,交接得其情,则却敌折冲;应对失其 宜,则反为所欺。"今北匈奴见南单于来附,惧谋其国,故屡乞和亲;又远驱牛马,与汉合 市,重遣名王,多所贡献,斯皆外示富强,以相欺诞也。臣见其贡益重,其国益虚;求和愈 数,为惧愈多。然今既未获助南,则亦不宜绝北,羁縻之义,理无不答。谓可颇加赏赐,略 与所献相当,明加晓告以前世呼韩邪郅支行事。报答之辞,必求适当,今立稿草并上曰:下 文是代诏书口吻。"单于不忘汉恩,追念先祖旧约,欲修和亲,以辅身安国,计议甚高,为 单于嘉之!往者匈奴数有乖乱,呼韩邪郅支,自相仇隙,并蒙孝宣帝垂恩救护,故各遣侍 子,称藩保塞。其后郅支忿戾,自绝皇泽;而呼韩附亲,忠孝弥著。及汉灭郅支,遂保国传 嗣,子孙相继。今南单于携众向南,款塞归命,自以呼韩嫡长,次第当立,而侵夺失职,猜 疑相背,数请兵将,归扫北庭,策谋纷纭,无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独听,又以北单于比年 贡献,欲修和亲,故拒而未许,将以成单于忠孝之义。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 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疏,服顺者褒赏,叛逆者诛罚,善恶之效,呼韩郅支是也。今单 于欲修和亲,款诚已达,何嫌而欲率西域诸国,俱来献见!西域国属匈奴与属汉何异!单于 数连兵乱,国内虚耗,贡物裁以通礼,何必献马裘!今赍杂缯五百匹,弓鞬丸一,矢四 发,遗单于,又赐献马左骨都侯右谷蠡王,并匈奴官名。杂缯各四百匹,斩马剑各一。单于 前言先帝时,所赐呼韩邪竽瑟箜筷皆败,愿复裁赐。念单于国尚未安,方厉武节,以战攻为 务,竽瑟之用,不如良弓利剑,故未以赍。朕不爱小物,于单于便宜,所欲遣驿以闻。" 光武帝得书后,颇觉彪言有理,即照他所拟草诏,缮发出去,所有赏赐各物,亦俱如彪 言。北匈奴受诏而去。会值沛太后郭氏,即废后。见二十一回。得病身亡,光武帝命从丰棺 殓,使东海王强奉葬北邙。并使大鸿胪郭况子潢,得尚帝女淯阳公主,进潢为郎。亲上加 亲,还是不忘故后的意思。且因东海王强去就有礼,加封鲁地,特赐虎贲旄头钟簴等物,徙 封鲁王兴为北海王。兴系齐武王刘縯子,见前文。惟自东海王强以下诸兄弟,虽俱受王封, 还是留居京都,未尝就国。当时诸王竞修名誉,广结交游,门下客多约数百,少亦数十人。 王莽从兄王仁子磐,自莽被灭后,幸得免祸,家富如故,平时雅尚气节,爱士好施,著名江 淮间。旋因游寓京师,与士大夫往来,名誉益盛,列侯公卿,喜与接谈,就是诸王邸中,亦 常见王磐足迹。故伏波将军马援,有一侄女,嫁磐为妻。援却不甚爱磐,且闻他出入藩邸, 愈为磐忧,尝与姊子曹训道:"王氏已为废族,为子石计,磐字子石。理应屏居自守,乃反 在京浪游,妄求声誉,我恐他不免遭殃呢!"已而复闻磐子肃来往北宫,及王侯邸第,乃复 语司马吕种道:"国家诸子并壮,不与立防,听令交通宾客,将来必起大狱!卿等须预先戒 慎,免得株连!"观人不可谓不审,料事不可谓不明。吕种似信非信,总道诸王势大,可以 无虞,因此将援言撇诸脑后,也在藩邸中奔走伺候,曲献殷勤。哪知郭氏殁后,便有人诣阙 上书,说是王肃父子,漏网余生,反得为王侯宾客,终恐因事生乱,亟宜加防。光武帝览书 生愤,便饬郡县收捕王肃父子,并及诸王宾佐,辗转牵引,系狱至千余人。吕种亦遭连坐, 不禁悔叹道:"马将军真神人呢!"但祸已临头,嗟亦无及,就使没有甚么大罪,到此已玉 石不分,无从辩诉。冤冤相凑,又出了一种杀人的巨案。从前刘玄败没,光武帝尝封玄子鲤 为寿光侯。鲤记念父仇,迁怨刘盆子兄弟,因将盆子兄故式侯刘恭,乘间刺死。鲤与沛王辅 友善,案情且连及沛王。故鲤坐罪下狱,沛王亦一同被系。光武帝恨上加恨,遂将王肃父 子,并诸王宾客,相率处死。沛王系狱三日,经王侯等力为救请,才得释出,乃一并遣令归 国,不得仍留京师。诸王奉诏,不得不入朝辞行,分道去讫。 皇太子庄,春秋渐高,留居东宫,光武帝欲为选师傅,辅导储君,因向群臣咨问,令他 各举所知,太子舅阴识,已受封原鹿侯,官拜执金吾,群臣俱上言太子师傅,莫如阴侯。独 博士张佚进说道:"今陛下册立太子,究竟为天下起见呢?还是为阴氏起见呢?为阴氏起 见,阴侯原可为太子师傅;若为天下起见,应该选用天下贤才,不宜专用私亲!"光武帝点 头称善,且顾语张佚道:"欲为太子置师傅,正欲储养君德,为天下计;今博士且能正朕, 况太子呢?"当下拜佚为太子太傅,佚直任不辞,受职而退。还有太子少傅一缺,另任博士 桓荣,各赐辎车乘马等物。荣沛郡人,资望比张佚为优,少时游学长安,师事博士朱普,习 尚书学,家贫无资,佣食自给,十五年不归问家园。及朱普病殁,送丧至九江朱家,负土成 坟,遂在九江寓居,教授生徒,多至数百人。王莽末年,天下大乱,荣怀藏经书,与弟子逃 匿山谷,虽时常饥困,尚是讲学不辍。待乱事既平,乃复出游江淮,仍以教授为生。建武十 九年,始得辟为大司徒掾属,年已六十有余。弟子何汤,为虎贲中郎将,在东宫教授尚书。 光武帝尝问汤师事何人,汤以荣对,乃召荣入见,令他讲解尚书,确有特识,因即擢为议 郎,亦使教授太子。寻复迁为博士,常在东宫留宿,朝夕讲经。太子庄敬礼不衰,及为太子 少傅,荣已七十余岁,乃大会诸生,具列车马印绶,欢颜语众道:"今日得蒙厚恩,全由稽 古得力,诸生可不加勉么?"以学术博取富贵,志趣亦卑,桓荣一得自矜,不足为训。越二 年复改任太常,事见后文。 且说建武三十年仲春,光武帝命驾东巡,行至济南,从驾诸臣,俱表陈光武帝功德,宜 就泰山行封禅礼,光武帝不许,毅然下诏道: 朕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污七十二 代之编录!若郡县远遣吏上寿,盛称虚美,必髡、令屯田。特诏。 诏书既下,群臣既不敢复言,待至光武帝东巡已毕,即奉驾还宫。好容易过了两载,已 是建武三十二年,光武帝偶读《河图会昌符》,谶记书名。有云:"赤刘之九,会命岱 宗。"不由的迷信起来,暗想前次东巡,群臣都劝我封禅,彼时我未见此书,还道封禅无 益,所以驳斥。今谶文如此云云,莫非真要我行此古礼?乃命虎贲中郎将梁松等,按索河洛 谶文,计得九世封禅,共三十六事。不知从何书查出。司空张纯等,即希旨上书,奏请封 禅,略云: 自古受命而帝,治世之隆,必有封禅以告成功焉。《乐·动声仪》曰:动声仪,系 《乐》纬篇名。"以雅治人,风成于颂。" 有周之盛,成康之间,郊祀封禅,皆可见也。《书》曰:"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 柴。"则封禅之义也。说得牵强。伏见陛下受中兴之命,平海内之乱,修复祖宗,抚存万 姓,天下旷然,咸蒙更生,恩德云行,惠泽雨施,黎元安宁,夷狄慕义。《诗》曰:"受天 之祜,四方来贺。"今摄提之岁,《尔雅》云:"太岁在寅,曰摄提格。"苍龙在寅,德在 东宫,太岁号苍龙。宜及嘉时,遵唐帝之典,继孝武之业,以二月东巡狩,封于岱宗。明中 兴,勒功勋,复祖统,报天神,禅梁父,祀地祇,传祚子孙,万世之基也。谨拜表上闻。 这书呈入,便蒙批准。未免自相矛盾。司空张纯,忙将汉武帝封禅旧例,纂辑成编,呈 将进去。光武帝以汉武故事,尝有御史大夫从行,此次援照旧仪,就命纯比御史大夫,伴驾 东出。择定二月初吉,启行出都,沿途仪仗,比前较盛。既到东岳,便柴望岱宗,封泰山, 禅梁父,俱如汉武成制。惟刻石文,另行撰就,无非是歌功颂德的套话,小子无暇记录。但 封禅礼告成以后,准备回銮,不料张司空骤然得病,医药罔效,延挨了三五日,一命呜呼。 想是东岳请他修文去了。光武帝不免扫兴,当即拨司空从吏,护丧西归,自己亦匆匆还宫。 惟既行封禅礼,不得不循例大赦,蠲免泰山郡一年田租,且改建武三十二年为中元元年。擢 太仆冯鲂为司空,使继纯职。哪知司徒冯勤,也是一病不起,惹得光武帝越加懊怅,暂时不 令补缺,直至孟冬时候,方授司隶校尉李欣为司徒。群臣尚壹意贡谀,竞言祥瑞,或谓京中 有醴泉涌出,或谓都下有赤草丛生,就是四方郡国,也奏称甘露下降,说得百灵效顺,四海 蒙庥。君有骄心,必有佞臣。一班公卿大夫,且上言天下清宁,祥符显庆,宜令太史撰集, 传诸来世。还是光武帝虚灵不昧,未肯听许,所以史官只略载一二,不尽铺张。会值孟冬蒸 祭,冬祭曰蒸,见《礼记》。光武帝使司空告祠高庙,先日颁诏云: 昔高皇帝与群臣约,非刘氏不王,吕太后贼害三赵,赵幽王友,赵恭王恢,赵隐王如 意。专王吕氏。赖社稷之灵,禄产伏诛,天命几坠,危朝更安。吕太后不宜配食高庙,同祧 至尊。薄太后母德慈仁,孝文皇帝贤明临国,子孙赖福,延祚至今。其上薄太后尊号曰高皇 后,配食地祗,迁吕太后庙主于园,四时上祭,垂为永典,毋愆尔仪。 嗣是起明堂,筑灵台,作辟雍,又在北郊设立方坛,主祀地祗,略与南郊祭天坛相似, 惟形式不同。费了若干工役,才得告成,乃宣布图谶,昭示天下。先是光武帝从强华言,援 据赤伏符谶文,乃即帝位。见前文。及四方寇乱,依次削平,越觉得谶文不爽,迷信甚深, 给事中桓谭,尝上书规谏道: 臣闻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观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 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今诸 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焉可不抑远之哉!臣谭 伏闻陛下穷折方士黄白之术,甚为明矣;而乃欲听纳谶记,又何误也!其事虽有时合,譬犹 卜数只偶之类。陛下宜垂明听,发圣意,屏群小之曲说,述五经之正义,略雷同之俗语,详 通人之雅谋,则不必索诸虚无,太平自庶几矣!臣自知愚戆,谨冒死上陈。 光武帝览疏,甚是不怿。及建筑灵台,择视地点,又欲决诸谶文,谭复极言谶文不经, 光武帝大怒道:"桓谭非圣不法,罪当处死!"谭不胜惊惧,叩头流血,方蒙宽宥,惟尚降 谭为六安郡丞。谭怏怏就道,得病即死,年已七十余岁。何不早去?又有大中大夫郑兴,因 光武帝语及郊祀,拟从谶文取断,兴直答道:"臣不览谶文。"光武帝作色道:"卿不览谶 文,莫非不信谶么?"兴慌忙叩谢道:"臣素愚昧,书多未读,并非不信谶文。"光武帝方 才无语,但终不留任内用。后来兴被侍御史讦奏,说他出使成都时,私买奴婢,应该加罪, 遂谪兴为莲勺令。兴赴任后,正欲缮修城郭,以礼教民,又奉朝命免官,归老开封原籍。兴 素好古学,尤通《左氏周官》,善长历数,如杜林桓谭诸人,往往向兴问业,取承意旨,故 世言《左氏春秋》,多半宗兴学说。兴归里后,但至阌乡授徒,三公屡加征辟,不肯复起, 得以寿终。识见比桓谭为高。子众能承父学,下文自有交代。 未几已是中元二年,光武帝已六十三岁,还是昧爽视朝,日昃乃罢,暇时辄召入公卿郎 将,与谈经义,至夜静方才就寝。皇太子庄,常伺间进言道:"陛下明若禹汤,独不似黄老 养性,未免过劳,愿从此颐养精神,优游自适。"光武帝摇首道:"我乐为此事,并不觉疲 劳呢!"话虽如此,究竟年老力衰,不堪烦剧,竟于中元二年二月间,染病日剧,在南宫前 殿中,寿毕归天。总计光武帝在位,共三十三年,起兵舂陵,迭经艰险,终能光复旧物,削 平群雄,可见他智勇深沉,不让高祖。至天下已定,务用安静,退武臣,进文吏,明慎政 体,总揽权纲。并且崇尚气节,讲求经义,耳不听郑声,手不持玩好,与王侯等持盈保泰, 坐致太平,比那高祖谩骂儒生,诛夷功臣,纵吕后祸刘,实是相差得多哩!也是确评。惟妻 妾易位,嫡庶乱序,嬖幸梁松,薄待马援,晚年尚迷信图谶,侈志东封,这虽是瑕不掩瑜, 免不得有伤盛德呢!小子有诗咏道:
郁葱佳气早呈祥,帝业重光我武扬; 苏伯阿善望气顾视舂陵乡,尝叹语云:"气佳哉,郁郁葱葱然!" 光武帝崩,太子庄当然嗣位,是为孝明皇帝。欲知明帝即位情形,待至下回再详。 光武帝惩诸王之滥交,并令就国,乃慎选太子师傅,为储养计。阴识本太子母舅,原不 宜为太子师,张佚斥群臣之谬论,请择用天下贤才,议固近是,乃其后居然自任,未闻有至 德要道,进勖东宫,岂太子果不必指导欤?《后汉书》不为张佚列传,想因其无行可述,故 略而不详。至少傅桓荣,独详为记载,有褒美意,但观其夸示诸生,称为稽古之力,但亦一 借学沽名,骏而不醇。荣且如此,佚更可知,光武之因言举人,得毋为佚所欺乎?桓谭以善 琴干进,尤不足道;及论图谶之不经,却是持正之谈。彼郑兴之学识,较谭为优,而光武帝 俱斥而远之,亦思依谶东封,有何效益。匝月而张纯病死,逾年而车驾宾天,谶语果可信 耶?不可信耶?光武邈矣!后之人幸勿过事迷信也。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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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演义》第022回 马援病殁壶头山 单于徙居美稷县却说洞庭湖西南一带,地名武陵,四面多山,山下有五溪分流,就是雄溪樠溪酉溪潕溪 辰溪。这五溪附近,统为蛮人所居,叫作五溪蛮。相传蛮人是槃瓠种,槃瓠乃是犬名。古时 高辛氏帝喾,屡征犬戎,犬戎中有个吴将军,勇敢绝伦,无人可敌。帝喾乃悬赏购募,谓有 人能得吴首,当配以少女。部下尚无人敢去,独有一犬,为宫中所蓄,毛具五采,取名槃 瓠,牠虽然不能人言,却是能通人性,竟潜至犬戎寨下,啮死吴将军,衔首来归。帝喾以犬 虽有功,究竟人畜两途,不便践约,还是少女为父守信,自愿下就槃瓠。槃瓠负女入南山, 作为夫妇,生了六男六女,互相配偶,辗转滋生,日益繁盛。这是无稽之谈,不足尽信。历 代多视为化外,听他自生自养,只有他出来骚扰,不得不用兵征剿,稍平即止。建武二十三 年,蛮酋单程等,又出掠郡县,由武威将军刘尚,奉诏往征,沿途遇着蛮众,一击便走,势 如破竹。安知非诱敌计?尚以为蛮众无能,乐得长驱深入,好乘此捣穴平巢,谁知越走越 险,越险越艰,满眼是深山穷箐,愁雾浓烟。此时正是建武二十四年春季,点明年月。天方 暑湿,瘴气熏人,军士不堪疲乏,尚亦自觉难支,正拟回马退归,忽蛮峒中钻出许多蛮人, 持刀执械,蜂拥前来。那时尚不及奔回,只好舍命与争。怎奈蛮众四至,数不胜计,霎时间 把尚军围住,尚冲突不出,力竭身亡;手下都被杀尽,无一生还。未始非平蜀时候,屠戮蜀 人之报。蛮众得了胜仗,愈无忌惮,便出寇临沅。临沅县令飞章告急,并陈明刘尚败没情 形。光武帝又遣谒者李嵩,及中山太守马成,引兵前往,虽得保住临沅一城,终究是惩尚覆 辙,未敢轻进。光武帝待了数月,不见捷音,免不得与公卿谈及,面有忧容。伏波将军马 援,已自襄国还朝,闻得蛮众不平,复向光武帝前,自请出征。兵乃凶事,何苦常行。光武 帝沈吟半晌,方与语道:"卿年已太老了!"援不待说毕,便答说道:"臣年虽六十有二, 尚能披甲上马,不足言老。"光武帝仍然沈吟,援急欲一试,便走至殿外,取得甲胄,穿戴 起来,再令卫士牵过战马,一跃登鞍,顾盼自豪,示明可用。光武帝在殿内瞧着,不禁赞叹 道:"矍铄哉是翁!"乃命援出征。带同中郎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人,并军士四万余人, 经秋出发,故友多送援出都,援顾语谒者杜愔道:"我受国厚恩,年老日暮,常恐不得死 所,今得受命南征,万一不利,死亦瞑目;但恐权豪子弟,在帝左右,或有蜚言,耿耿此 心,尚不能无遗恨呢!"实是谶语。杜愔闻言,也觉得援语不祥,惟不便出口,只好劝慰数 语,珍重而别。 看官阅过前回,应知援前次北征,曾规诫梁松窦固二人,二人不能无嫌,其实援与二 人,积有嫌隙,尚不止为此一事。从前援尝有疾,梁松往援家问候,直至援榻前下拜,援高 卧如故,不与答礼。及松去后,诸子并就榻问援道:"梁伯孙松字伯孙。系是帝婿,贵重朝 廷,公卿以下,无不惮松,大人奈何不为答礼?"援慨然道:"我为松父友,彼虽贵,难道 可不识尊卑么?"诸子才不敢再言。但松即从此恨援。援有兄子严敦,并喜讥议廷臣,援引 为己忧,当出军交阯时,亦尝致书诫勉,教他谨言慎行,勉效龙伯高,毋效枉季良。伯高名 述,当时为山都长,季良名保,为越骑司马。会保有仇人上书,劾保蔽群惑众,并连及梁松 窦固,说他与保交游,共为不法;一面觅得马援诫兄子书,作为证据。光武帝览奏后,召责 松固,且示及援书,松固叩头流血,方得免罪,但将保褫职,擢述为零陵太守。自经此两番 情事,松与固并皆嫉援,松且尤甚。援亦知两人挟嫌,恐他从中谗构,故与杜愔谈及后患。 既知两人为患,何必定要出征。不过因皇命在身,未遑他顾,所以引军南下,冒险直前,途 中饱历风霜,到了下隽,已是腊尽春来的时候。援在下隽县城中,度过残年,即使人探明武 陵路径,计有两道可入,一从壶头山进去,路近水险;一从充县进去,路远地平。中郎将耿 舒,谓不如就充县进行,较为妥当。援却拟舍远就近,免得旷日费粮。将帅各持一议,再由 援上书奏明,无非说是急进壶头,扼贼咽喉,成功较速等语。光武帝当然从援,复诏依议。 援遂由下隽出发,行至临乡,距壶头山约数十里,蛮众已闻援将至,出来堵截,被援驱杀一 阵,斩获至二千余人,蛮众四散,尽向竹林中逃去。援命军士四处追寻,不见一贼,乃即进 诣壶头山。壶头山高一百里,广袤至三百里,是第一著名的天险;再加急湍深滩,千回百 折,几乎没有一片坦途,费了若干时日,才寻出一块平原,扎下营寨。举头相望,见蛮众已 在高冈守着,堵住隘口,虽有千军万马,一时也杀不上去,援只得耐心静守,俟机再动。怎 奈一住数日,并无机会,天气忽尔暴热,瘴疠交侵,士卒多染疫身亡,援亦不免困惫,乃穿 壁为屋,入避炎气。有时闻蛮众鼓噪,不得不力疾出来,防备不测,甚至喘息频频,还要三 令五申,亲厉将士。左右见他尽瘁王事,无不叹惜,有几个且为涕下。中郎将耿舒,系建威 大将军耿弇胞弟,因见前议不用,终致顿兵壶头,饱尝艰苦,心中很觉不平,遂寄书与弇, 大略说是: 前舒上书当先击充,粮虽难运,而兵马可用,军人数万,争欲先奋,今壶头竟不得进, 大众怫郁,行且坐死,诚可痛惜!前到临乡,贼无故自至,若夜击之,即可殄灭。伏波类西 域贾胡,到一处辄止,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 耿弇得书,恐舒困顿蛮中,连忙将原书入奏。光武帝乃授梁松为虎贲中郎将,使他赍诏 责援,且代监军。这个差事,想是由梁松运动得来。及松行抵壶头,援已病殁,松正好借端 报怨,飞书上闻,不但劾援贻误军机,并诬援在交阯时,曾取得无数珍宝,满载而归,甚至 与援同行的马武,及于陵侯侯昱等,昱系前大司徒侯霸子。亦交章毁援,俱云援载宝还朝, 确有此事。光武帝信以为真,立遣使收还新息侯印绶,还想追论援罪。至援柩运归,妻子不 敢报丧,惟在城西买田数亩,草草槁葬,宾客故人,莫敢往吊。援妻子尚恐被谴,与援兄子 严草索相连,诣阙请罪。光武帝方颁出松书,令他自阅。妻子才知为松所诬,连忙上书诉 冤,书上至第六次,辞甚哀切,方得从宽。原来援在交阯时,尝饵薏苡仁,俗呼米仁。得祛 风湿,轻身益气,后来功成将归,特因南方薏苡,颗粒较大,因收买数斛,载回家中。那知 松等诬为珠宝,几遭奇祸,僚友不为一言,还是前云阳令朱勃,与援同郡,独诣阙上书,为 援讼冤。书云: 臣闻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采其一善,不求备于众。故高祖赦蒯通,即蒯彻,避汉武 讳,改彻为通。而以王礼葬田横,大臣旷然,咸不自疑。夫大将在外,谗言在内,微过辄 记,大功不计,诚为国之所慎也!昔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将据聊而不下,岂其甘心末规哉! 末规犹言下计。悼巧言之伤类也!窃见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间关 险难,触冒万死,孤立群贵之间,旁无一言之佐;驰深渊,入虎口,宁自知得邀七郡之使, 膺封侯之福耶?建武八年,车驾西讨隗嚣,国计狐疑,众营未集,援建宜进之策,卒破西 州。及吴汉下陇,冀路断隔,唯狄道为国坚守,士民饥困,寄命漏刻;援奉诏西使,镇慰边 众,乃招集豪杰,晓谕羌戎,卒救倒悬之急,存几亡之城,兵全师进,因粮敌人。陇冀略 平,而独守空郡,兵动有功,师进辄克,诛锄先零,缘入山谷,猛怒力战,飞矢贯胫。又出 征交阯,土多瘴气,援与妻子生诀,无悔吝之心,遂斩灭征侧,克平一州。间复南讨,立拔 临乡,师已有功,未竟而死,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败,深 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思生归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 出塞漠,南渡江海,触冒蛮瘴,为国捐躯,乃名灭爵绝,国士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 闻其毁,卒遇三夫之言,横被诬罔之谗,三夫见《韩子》,即三人,言市中有虎之讹。家属 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讼,生者莫为伸冤,臣窃伤之! 臣闻《春秋》之义,罪以功除,圣王之亲臣有五义,若援所谓以死勤事者也。愿下公卿 平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臣年已六十,常伏田里,窃感栾布哭彭越之义,冒陈 悲愤。战栗阙庭,伏乞明鉴。 这书呈入,光武帝始许援归葬旧茔。好在武陵蛮亦已乞降,由监军宋均奏报,于是援事 更不追问了。看官阅此,应疑前次征蛮,何等艰难,后来收降蛮众,为何又这般容易?说将 起来,仍不得不归功马援。援在壶头数月,军士原劳顿不堪,蛮众登高拒守,不得下山,也 是饥困得很。谒者宋均,本在援营监军,探得蛮众疲敝,意欲矫制归降,得休便休。惟援已 病殁,军中无主,何人敢赞同均议?均却毅然说道:"忠臣出境,有计议可安国家,何妨专 命西行!"乃矫制调伏波司马吕种,赍着伪诏,驰入蛮营,晓示恩信;一面鸣鼓扬旗,作进 攻状。蛮酋单程,不免惶惧,因与吕种定约,情愿投降。种返报宋均,均复邀单程出见,好 言宣抚,特为设置长吏,事毕班师。途次先遣使上书,自言矫制有罪,听受处分。光武帝略 罪论功,待均还朝,敕赐金帛。惟马援四子,不得嗣封,援葬后亦无赠恤明文,但置诸不论 罪罢了。未免寡恩。是时大司空朱浮免官,进光禄勋杜林为大司空,林受任数月,又复去 世,大司徒蔡茂亦殁。乃更擢陈留太守玉况为大司徒,太仆张纯为大司空。既而玉况又卒, 光武帝又记起前议,要想变易旧章。原来故建义大将军朱祐,曾奏称唐虞时代,契作司徒, 禹作司空,并无大字名号,圣贤且未敢称大,后人岂易当此?应令三公并去大名,以法经 典,奏入不报。此时朱祐已殁,遗疏尚存,又值蔡杜等人,接连病逝,光武帝以大字不祥, 不如追从阯议,令二司不得称大,并改大司马为太尉。即日将行大司马事刘隆,免去职衔, 另授太仆赵熹为太尉,大司农冯勤为司徒。特叙此事,为下文叙述各官标明沿革。熹与勤无 甚奇勋,特以从驾有年,积劳已久,得膺上选。惟司空张纯,为前汉富平侯张安世玄孙,世 袭封爵,敦谨有守,建武初先来朝谒,故仍使复国。建武五年,拜为大中大夫,使率颍川突 骑,安集荆徐扬各州,管领粮道,接济诸将帅军营,颇称有功。嗣又屯田南阳,迁五官中郎 将。有司奏称前代列侯,若非宗室,不宜复国,光武帝因纯有勋劳,未忍削夺,但徙封武始 侯,比富平禄食减半。及继杜林为司空,志在萧规曹随,即萧何曹参,见《前汉演义》。清 静无为,故亦无特迹可纪。光武帝亦注重安民,不喜纷更,故自中原平定以后,惟简用二三 老成人,作为三公。如蔡茂杜林诸徒,半是清廉有操,靖共尔位,虽与开国功臣,劳逸不 同,但太平时候,得此守法奉公的大吏,也可谓称职无惭了。持论平允。至若守令中间,却 有几个著名的循吏:桂阳太守卫飒,九真太守伍延,卢江太守王景,都是为民兴利,教养有 方。还有江陵令刘昆,遇着火灾,向火叩头,火竟灭熄,再迁为弘农太守,弘农多山,山中 有虎,并皆负子渡河。事为光武帝所闻,特召昆入问道:"前在江陵,反风灭火,后守弘 农,虎北渡河,究竟有何德政,能致是事?"昆答说道:"这也不过偶然遇此呢!"却是真 话。左右听了,不禁窃笑。光武帝独赞叹道:"这真是忠厚长者,言无虚饰,若他人作答, 不是自夸,便是贡谀了!"遂命书诸策中,面授昆为光禄勋,昆始谢恩退去。未几又有前京 兆掾第五伦,管领市政,素有清名。光武帝召伦入见,与语政事,伦奏对称旨,遂拜伦为会 稽太守。伦莅政后,为政廉平,民皆称颂,备述贤吏,不没循声。光武帝也有意劝廉,增置 吏俸,禄养既足,方使专心牧民,这未始非上以是求,下以是应呢!重禄劝官,本是要道。 且说匈奴日逐王比,既自立为单于,向汉称藩,时人遂称比为南单于。光武帝特遣中郎 将段彬,音琛。副校尉王郁,往授南单于玺绶,且准令入居云中。南单于欣然受命,一面遣 子入侍,奉表谢恩。光武帝复嘉谕南单于,使得徙居西河郡美稷县,并授段郴为中郎将,王 郁为副,嘱他留戍西河,拥护南单于。南单于亦设置诸侯王,助汉捍边。凡云中五原朔方北 地定襄雁门上谷代八郡边民,前时避寇内徙,至此各赐钱谷,悉数遣归。独北匈奴单于蒲 奴,恐南单于导引汉兵,乘间进击,乃将从前所掠汉民,陆续放还,且遣使至武威郡,乞请 和亲。武威太守据实奏闻,光武帝令群臣集议,连日不决。皇太子庄进言道:"南单于新来 归附,北虏自恐见伐,故前来请和;若遽尔允许,恐南单于将有贰心,不如勿受为是。"光 武帝乃复谕武威太守,谢绝来使。朗陵侯臧宫,扬虚侯马武,却联名上书,请击北匈奴,略 谓匈奴贪利,不知礼信,穷乃稽首,安即侵盗,现在北虏饥荒,疲困乏力,万里死命,悬诸 陛下,诚使命将出塞,招募羌胡,厚加购赏,并力攻击,不出数年,定可平虏等语。光武帝 不愿依议,独下诏答复道: 《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 有终。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 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 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 以灭太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民。诸王侯公卿,其各知朕意! 越年为建武二十八年,北匈奴又遣使诣阙,贡马及裘,更请和亲,并请音乐,且求率西 域诸国胡客,一同朝贡。光武帝再令三公以下,商议可否。当有一位文学优长的掾史,胪陈 计议,拜表上闻。正是: 明主倦勤惟偃武,词臣弭笔且和戎。 欲知何人具奏,所奏何词,容待下回再叙。 光武帝优待功臣,独于伏波将军马援,轻信梁松之谗,立收印绶,不使归葬,后人多讥 光武之寡恩,为盛德累,固矣!夫马援之进军壶头,尝上书奏闻,明邀俞允,即使失策,光 武亦不能辞责,况不过兵士劳顿,并无败军覆师之罪,光武何嫌?乃以梁松一言,暴怒至 此。意者其由松为帝婿,有舞阴公主之媒孽其间,乃激成此举欤?援既知蜚言之可惧,而不 先引身乞退,自蹈祸机,殆亦明于料人,昧于责己耳!南单于款塞通诚,不妨受降,惟不宜 徙入内地,华夷之界,不可不严,一或溃防,后患匪浅。汉虽未遭其害,而典午适当其祸, 推原祸始,不能不为光武咎。光武对内则失之伏波,对外则失之南单于,为政固非易事哉。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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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演义》第024回 幸津门哭兄全孝友 图云台为后避勋亲却说明帝继承大统,即日正位,年已三十,命太尉赵熹主持丧事。时经王莽乱后,旧典 多散佚无存,诸王前来奔丧,尚与新天子杂坐同席,藩国官属,亦得出入宫省,与朝廷百官 无别。熹独正色立朝,横剑殿阶,扶下诸王,辨明尊卑;复奏遣谒者,监视藩吏,不得擅 入,诸王且并令就邸,只许朝夕入临;整礼仪,严门卫,内外肃然。不可谓非赵熹才能。尊 皇后阴氏为皇太后,奉葬光武帝于原陵,庙号世祖。光武帝曾有遗言:一切葬具,俱如孝文 帝制度,务从节省,不得妄费。因此多从朴实,屏去纷华。志此以见光武之俭。山阳王荆, 为明帝同母弟,性独阴刻,专喜害人。当闻丧入临时,哭亦不哀,且伪作飞书,用函密封, 嘱使苍头冒充郭况家奴,送交东海王强。强展开一阅,大为惊异。但见书中写着: 君王无罪,猥被斥废,而兄弟至有束缚入牢狱者;指沛王辅事,见前文。太后失职,别 守北宫,及至年老,远斥居边,海内深痛,观者鼻酸。及太后尸柩在堂,洛阳吏以次捕斩宾 客,至有一家三尸伏堂者,痛亦甚矣!今天下有丧,弓弩张设甚备,梁松饬虎贲吏曰:"吏 以便宜从事,见有非法,而拘常制封侯,难再得也!"郎官窃恶之,为王寒心屏息。今天下 方欲思刻害王以求功,宁有量耶?若归并二国之众,东海与鲁。可聚百万,君王为之主,鼓 行无前,功易于泰山破鸡子,轻于四马载鸿毛,此汤武兵也。今年轩辕星有白气,星家及喜 事者,皆云白气者丧,轩辕女主之位。又太白前出西方,至午犹现,主兵当起。又太子星色 黑,日辄变赤,黑为病,赤为兵,请王努力从事!高祖起亭长,先帝兴白水,何况于王为先 帝长子,本故副主哉?上以求天下,事必举;下以雪沉没之耻,报死母之仇,精诚所加,金 石为开。当为秋霜,毋为槛羊;虽欲为槛羊,又可得乎?窃见诸相工言王贵天子法也。人主 崩亡,闾阎之伍,尚为盗贼,欲有所望,何况王耶?夫受命之君,天子所立,不可谋也。今 嗣帝乃人之所置,强者为右,愿君王为高祖先帝所志,毋为扶苏秦始皇长子。将闾,秦始皇 庶子。徒呼天也。 是书却无署名,不过来人传言,谓是大鸿胪郭况亲笔。强亦不暇细讯,但将来使执住, 解送阙下,并将原书呈入。明帝命将使人系狱,不令穷治,惟留心访察。知系山阳王荆所 为,谋害东海王,自思荆为胞弟,未便举发,不如暂从隐秘。但遣荆出止河南宫,至丧葬事 毕,首先令荆还国。一面颁发诏令道: 方今上无天子,下无方伯,若涉渊水,而无舟楫。夫万乘至重,而壮者虑轻,实赖有德 左右小子。高密侯禹,元功之首;东平王苍,宽博有谋;其以禹为太傅,苍为骠骑将军。弼 予小子,钦哉惟命! 原来东平王苍,系明帝同母长弟,少好经书,具有智略,明帝素与友爱,因特留任骠骑 将军,位居三公上。高密侯邓禹,年已垂老,自从关中东归,深居简出,不求荣利。有子十 三人,各使学成一艺,修整闺门,教养子孙,俱可为后世法则。光武帝在位时,曾因他杖策 定谋,足为功首,所以特加宠异,至是复拜为太傅,进见时却令东向,待若宾师。臣当北 面,东向系宾师之位。禹就职逾年,已是永平纪元,朝贺以后,即患癃疾,好容易延至五 月,禄寿告终。明帝优加赙赠,予谥曰元。分禹封为三国,令禹长子震嗣爵高密侯,次子袭 封昌安侯,三子珍封夷安侯。接连是东海王强,亦已病故,讣至阙下,明帝从阴太后出幸津 门亭,遥为举哀,使司空冯鲂持节至鲁,护理丧事。诸王及京师亲戚,一体会葬,予谥恭 王。强本封东海,嗣加鲁地。见前。从前鲁恭王余,景帝子。好筑宫室,建造灵光殿,规模 宏敞,虽经变乱,此殿独存。光武帝怜强无罪,自愿逊位,故特加给鲁地,令他徙居鲁殿, 安享天年。偏强寿命不永,殁时只三十四岁。遗疏以子政不肖,未便袭封,愿仍还东海郡, 让还鲁地。明帝不忍依议,仍使政承袭旧封。果然政纵淫渔色,行检不修。后至中山王焉病 逝时,焉系郭后所出,见前。政往中山送葬,见焉妾徐姬,姿容韶秀,竟将她诱取了去,据 为己妾。又盗迎掖庭出女,载入都中,日夕图乐。鲁相及豫州刺史,奏请诛政,有诏但削去 薛县,薄惩了事,政幸得令终。这是后话不表。已为章帝时事。 且说西海一带,西海即青海。向为羌人杂居地,秦初有无弋爰剑,为秦所拘,乘间脱 去,匿居岩穴间。嗣出与劓妇相遇,谐成夫妇,劓女自耻失容,常用发覆面,羌人遂沿为习 俗。且因爰剑匿穴不死,必有后福,遂共推为酋长,徙居河湟。后来子孙日蕃,各自为种, 或因地得名,或因人得名。秦汉时叛服靡当,汉武帝始遣将军李息,讨平群羌,特置护羌校 尉。宣帝因先零羌寇边,复使后将军赵充国,击破先零,屯田设戍。元帝时又有叛羌,再遣 右将军冯奉世出剿,才得平定。自从爰剑五传至研,颇称豪健,威服诸羌,子孙遂以研为种 号。再传八世,又出了一个烧当,雄武与研相同,子孙更自名为烧当种。王莽末年,中原大 乱,四夷内侵,羌人亦还据西海,入寇金城。时隗嚣据有陇西,不能平羌,索性发粟接济, 诱他拒汉。嗣经来歙马援两将军,一再征讨,羌势少衰。独烧当玄孙滇良,为先零卑湳诸 羌所侵,发愤图强,招携怀远,竟得收集各部,袭破先零卑湳,据有两羌土地。滇良死 后,子滇吾嗣,辗转收抚各羌种,教他攻取方略,作为渠帅。羌种沿革,已见大略。中元二 年秋间,滇吾与弟滇岸等,带着步骑五千人入寇陇西。陇西太守刘盱,出兵拒战,为羌所 败,丧亡五百余人。滇吾得了胜仗,趁势号召诸羌,于是为汉役属的羌人,亦起应滇吾,相 率犯边。明帝方才嗣立,忙遣谒者张鸿,领兵出塞,会同陇西长史闲飒,共讨滇吾。哪知到 了允吾县唐谷间,中了滇吾的埋伏计,四面兜击,全军覆没。于是再起马武为捕虏将军,使 与监军使者窦固,中郎将王丰,右辅都尉陈欣等,调集兵士四万人,大击滇吾。行至金城郡 浩亹才,正值羌众前来,马武系百战老将,便当先冲锋,奔杀过去。羌众不能抵敌,向后退 去,武得斩首六百级,乘胜追抵洛都谷。谷中两面削壁,不便驱驰,羌人却得依险返攻,来 战汉军,汉军措手不及,前队多死。还亏马武行军有律,不致自乱,徐徐的退出谷外,安就 坦途。羌众却也狡黠,掉头自去,相引出塞。武检点军士,已伤毙了千余人,尚幸全军锐 气,未尽消失,乃复整阵追击,直抵塞外。羌人总道汉军败退,不致再追,乐得放心安胆, 解甲韬弓,信口唱着番歌,向西归去。不意汉兵从后杀到,吓得羌众魂散魄驰,人不及甲, 马不及鞍,又没有山谷可以暂避,偏偏在东西邯间,碰着大敌。东西邯有水分流,中央筑 亭,叫作邯亭,邯亭左右,邯水分绕,因名东西邯。这乃是往来大道,并无险阻,汉兵正好 纵击,大杀一阵,剁落四千六百颗头颅,擒住一千六百个生口。滇吾滇岸拼命逃生,余众或 降或奔,不在话下。武乃振旅还朝,得增封邑八百户。越二年,武即病终。垂暮得功,比伏 波福运为优。 同时辽东太守祭彤,亦遣偏将讨赤山乌桓,斩将搴旗,大获胜仗,威声四震,绝塞无 尘。所有沿边屯卒,各请罢归,俾得休息。明帝因羌胡远遁,四海无惊,正好追承先志,修 明礼教。乃与东平王苍等,议定南北郊祀礼仪,及冠冕车服制度,宗祀光武帝于明堂,登灵 台,望云物,临辟雍,行大射礼。总算是父作子述。嗣复援照古制,就辟雍养老,创设三老 五更;三老知天地人三事,五更知五行更代,并不是有三人五人。当下拜李躬为三老,桓荣 为五更。三老服都纻大袍,织纻为美布,故曰都纻。戴进贤冠,即古淄右冠。扶玉杖;杖端 刻玉为鸠,故称鸠杖,亦号玉杖。五更衣冠,与三老相同,惟玉杖不扶。明帝先至辟雍礼 殿,就坐东厢,遣使用蒲轮安车,往迎三老五更。待他到来,由宾阶升堂,明帝亦起座相 迎,作揖如仪。三老就东面,五更就南面,三公设几,九卿正履,明帝亲袒割牲,执酱而 馈,执爵而酳,祝哽在前,祝噎在后,实行那夏商周的遗制。及养老礼成,始引太学弟子升 堂,由明帝自讲经义,徐为引伸,诸儒执经问难,冠带缙绅,都来观听,环列桥门,以亿万 计。于是赐荣爵关内侯,三老五更,皆以二千石禄养终身。李躬事不见列传,且未得侯封, 不知何故令为三老?荣年已逾八十,屡因衰老乞归。明帝但加赏赐,不令告退,且始终以师 礼相待,未尝失敬。荣由少傅调任太常,明帝犹随时存问,往往亲临太常府中,使荣就东面 坐着,特设几杖,召集公卿百官,及荣门生数百人,向荣问业。诸生或向帝请益,帝辄谦让 道:"太师在是,不必问我!"至罢讲散归,尽把太官供具,移赐与荣。荣有疾病,太官太 医奉诏往视,陆续不绝。既而疾笃,由荣上疏谢恩,让还爵土。明帝又亲往问候,入街下 车,拥经而前,抚荣垂涕,面赐床茵帷帐、刀剑衣被,好多时方才别归。自是公卿问疾,不 敢复乘车到门,步至荣室,悉拜床下。及荣寿终,明帝亦亲自变服,临丧举哀,赐葬首阳 山。荣长子雍早殁,少子郁应当袭爵,郁愿让封与兄子汛,明帝不许,郁乃受封,所得租 赋,仍畀兄子,明帝甚以为贤,召为侍中。郁之贤,实过乃父。惟明帝既尊礼师傅,复追忆 功臣,特就南宫云台中,图绘遗像,共得二十八将,再加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四侯,合成三十 二人。当时诸人多已物故,赖有云台遗迹,表著千秋,特将官爵姓名,照录如下: 太傅高密侯邓禹 中山太守全椒侯马成 大司马广平侯吴汉 河南尹阜成侯王梁 左将军胶东侯贾复 琅琊太守祝阿侯陈俊 建威大将军好畤侯耿弇 骠骑大将军参蘧侯杜茂 执金吾雍奴侯寇恂 积弩将军昆阳侯傅俊 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 左曹合肥侯坚镡 征西大将军阳夏侯冯异 上谷太守淮阳侯王霸 建义大将军鬲侯朱祐 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 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 豫章太守中水侯李忠 骠骑大将军栎阳侯景丹 右将军槐里侯万修 虎牙大将军安平侯盖延 太常灵寿侯邳彤 卫尉安成侯铫期 骁骑将军昌成侯刘植 东郡太守东光侯耿纯 城门校尉朗陵侯臧宫 捕虏将军扬虚侯马武 骠骑将军慎侯刘隆 横野大将军山桑侯王常 大司空固始侯李通 大司空安丰侯窦融 太傅褒德侯卓茂 这三十二人的籍贯,小子在前文中,俱已叙明,故不赘述。惟自邓禹至刘隆,共二十八 将,并佐光武帝中兴,相传为上应二十八宿,或竟说他是星君下凡,这未免穿凿附会,不值 一辩,所以小子亦不敢妄录。但将云台所纪,史官所采,依次列入罢了。尚有伏波将军马 援,也是个中兴功臣,光武帝误听梁松,把他薄待,难道明帝也将他失记么?说来又有原 因,还请看官听着:马援元配贾氏,早殁无子,继娶蔺氏,生有四子三女,少子客卿,幼即 岐嶷,六岁能应接诸公,专对宾客,援甚加锺爱,因名为客卿。自援家遭谗失势,客卿亦哭 父病亡,蔺夫人不胜悲悼,尝患怔忡,外事由援子廖防等主持,内事由援女料理。少女年仅 十岁,才逾二姊,独能整办家事,驾驭僮仆,且勤且俭,事若成人;惟因生性好劳,常患疾 苦。蔺夫人令卜人占验,卜人说道:"此女虽有小恙,将来必当大贵,卜兆实美不胜言。" 旋又召相士审视诸女,相士又言少女极贵,他日当为国母,不过子嗣稍艰,若养他人子为 子,比亲生还要加胜哩!蔺夫人虽然心喜,但因遭际多艰,也未敢信为真言。援兄子严,见 叔父被谗,祸由梁松窦固,不胜悲愤,本来与窦家结婚,为此将她离绝。且闻从妹生有贵 相,特为求进掖庭,是时光武帝尚未崩逝,严即上书吁请道: 臣叔父援辜恩不报,而妻子特获恩全,戴仰陛下,为天为父。人情既得不死,便欲求 福。窃闻太子诸王妃匹未备,援有三女,大者十五,次者十四,小者十三,仪状发肤,上中 以上;皆孝顺小心,婉静有礼,愿下相工,简其可否?如有万一,援不朽于黄泉矣。又援姑 姊妹,并为成帝婕妤,葬于延陵,臣严幸得蒙恩更生,冀因缘先姑,当充后宫。谨冒死以闻。 这书呈入,总算蒙旨恩准,派遣宫监,至援家选女,仔细端详,第三女最为韶秀,乃将 她选入东宫。女年尚只十三,却能奉承阴后,旁接同列,礼仪修备,人无间言。后来年渐长 成,越加颀晰,又生成一头美发,光润细长,常笼发四起,梳成大髻,尚觉有余,再将发梢 绕髻三匝,方无余发。眉不施黛,惟左眉角稍有小缺,略加点染。身长七尺二寸,亭亭玉 立,袅袅花姿,又能不妒不悍,上下咸安。看官试想如此淑媛,能不令人怜爱么?明帝未即 位时,已是宠爱异常,至嗣承大统,便册为贵人。永平二年,竟立贵人马氏为后。可巧云台 绘象,与立后同时,东平王苍至云台观图,独不见有马援遗容,便转问明帝道:"何故不画 伏波将军遗像?"明帝但微笑不答。揣明帝的用意,无非因援为后父,不便列入,省得他人 滋议,其实是举不避亲,何妨列入?明帝意欲示公,反觉得不免怀私呢!小子有诗咏道:
薏苡冤深已掩忠,云台又复未铭功; 马援不列云台,马后却传名千古,欲知马后懿行,待至下回续叙。 储君被废,往往不得其死,独东海王强,随遇而安,乃得令终。强固贤者,明帝亦未尝 非贤,观其不信蜚言,亲爱如故;及闻强病殁,奉母后至津门亭,哭泣尽哀,宁非情义兼至 者耶?然强年方逾壮,即致病殁,亦何莫非由几经忧虑,乃促天年,追溯厉阶,吾犹不能无 咎于光武也!惟明帝嗣位以后,功臣多已凋谢,邓禹马武,岿然仅存,一则进为太傅,半载 即终;一则出平叛羌,未几亦殁。明帝追念功臣,绘象云台,共得三十二人,垂为纪念,此 亦未始非扬激之方。但以马伏波之关系后戚,特为避贤,未免为一偏之见,彰善瘅恶,当示 大公,若必以亲疏别之,则陋矣。 分类:秦汉朝历史 书名:后汉演义 作者:蔡东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