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学画

　　■　穆剑峰

　　《民间故事选刊》2005年第5期　　故事传奇-传奇庄园

　　话说辛丑年间，慈禧太后和八国联军签订了《辛丑条约》，赔了八国联军四亿五千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这才敢从西安回銮北京。

　　闲着无事，慈禧时不时地画点画儿。慈禧这人喜怒无常，画得好时，心情自然随之就好；画得不顺手时，随手抄起砚台、笔洗就往太监脑袋上砸。

　　这段日子，慈禧一直住在颐和园。一天，慈禧午睡醒来，洗漱完毕，抽了两袋水烟后精神头十足，屋里屋外溜达了几圈儿，执起笔来又要画画儿。李莲英赶紧指挥小太监们研墨的研墨，铺纸的铺纸，伺候太后画画儿。慈禧挥笔画了一个寿桃的轮廓，轮廓画好，歪着脑袋仔细端详，越看越觉着不像那么回事儿，便问道："小李子，你看看我画的是什么？"

　　李莲英吓得一激灵，他就怕慈禧问这句。慈禧画的画儿，美人画得像张飞，张飞画得像大树，谁知道她画的是什么？李莲英装模作样地左看看右看看，其实他打慈禧下笔就斜了眼瞅着，估计慈禧是想画寿桃，但没画好。这寿桃的线条还算流畅，只是比例有点失调，怎么看怎么别扭。寿桃嘛，自然应该是头部渐渐微斜，底部圆润饱满。可慈禧画的这个东西，脑袋倒是尖尖的，底部可不大饱满，一点儿生气都没有，看着就像一个倒挂葫芦。

　　李莲英寻思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回老佛爷的话，依奴才的看法，老佛爷的画儿笔力苍劲，线条流畅，像，太像了，一看就像那个那个寿桃！"

　　"什么？像寿桃？我画的就是寿桃，什么叫像呀？"慈禧挑理了。

　　"对对对！就是寿桃，就是寿桃！"李莲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心里说幸亏我蒙了个寿桃，我要是说像个倒挂葫芦那可就惨了！

　　"这么说，我画的是寿桃？"慈禧自己又不敢肯定。

　　"就是！老佛爷您再上点色儿，那就天衣无缝了！"李莲英不说这话慈禧也得往上着色，还不如先替她说了呢。其实，李莲英心里明白，不上色儿还像个倒挂葫芦，上了色儿没准就像猴屁股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而是喝道："赶紧备颜料！伺候老佛爷上色儿。"李莲英指挥着小太监们上前干活儿，自己却不朝前迈一步，他怕走得太朝前，被那突如其来的砚台、笔洗什么的砸个正着。

　　颜料备好，慈禧拿起笔，这个盘儿里蘸蘸，那个碗儿里涮涮，好长时间决定不了用什么色儿来涂抹。

　　"小李子！"

　　"奴才在。"李莲英答应着，就是双脚不动地方。

　　"你说这个寿桃该上什么色儿？"

　　李莲英鼻子差点气歪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嘴里却说："回老佛爷，奴才瞎琢磨着，上半截儿桃红，下半截儿青绿，您老瞧着对不对？"

　　"嗯，那个桃红色是怎么配出来的？"慈禧有点不好意思。

　　坏了，李莲英哪里知道："这这"支吾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脑门儿上的汗珠又沁了出来。突然他一拍后脑勺，有辙了！山东巡抚前些天推荐了一位画师叫李奎元，是位有名的画家，何不把他宣进来，解解燃眉之急。想到这儿，他命小太监快去请李奎元。

　　工夫不大，李奎元带着两个徒弟来觐见太后。慈禧打量打量李奎元，说："你给我画个画儿来看看。"

　　李奎元是画马的高手，暗暗运了运气，饱蘸浓墨，使足腕力，挥毫作画。转眼之间，一匹宝马跃然纸上，这马果然生得雄伟强壮，竹劈双耳，毛细如丝，威风似虎。李莲英虽不会画画儿，也被此画的气势所感染，忍不住啧啧称赞。慈禧也是看呆了，心说，这么大的畜生都画得这么好，要是画几个寿桃就更不在话下，下个月就是我的生日，叫李奎元画几幅寿桃喜庆喜庆。

　　慈禧笑眉笑眼地说："画得好，赏！小李子，拿我平日里写的'寿'字一幅。"

　　李莲英答应一声，赶紧跑进书房，挑了一幅看着还算顺眼的"寿"字儿。平时慈禧是很少赏字的，尤其不赏给内行。为什么？怕传出去叫人家笑话。堂堂的圣母皇太后，字写得像狗爬似的，多丢人哪！今天老佛爷一反常态，把自己写的"寿"字赏给一位画师，是卖弄还是献丑？是自鸣得意还是突然发神经？把李莲英给弄糊涂了。

　　李奎元接过赏物，三跪九叩辞行。慈禧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在客栈住下来，把我赏的寿字好好琢磨琢磨，下月初一给我送幅画儿来，要合我的心意，听明白了吗？"

　　"回老佛爷的话，听明白了！"李奎元不卑不亢。

　　李奎元回到下榻的客栈，关了门跟几个徒弟把慈禧太后赏的字儿铺在床上，反复研究。要说这字吧，像颜体又像柳体，似有锋又似无锋，像练了很久的又像是初学乍练的，一连两天，围着这幅"寿"字研究过来研究过去，头皮都抓出了血道子也不得要领。离下月初一还有三天了，一个徒弟说："师傅，有这么一句话，人老有三盼，盼吃、盼财、盼长寿。"李奎元恍然大悟，可说是呢，慈禧太后怕死盼长寿！难怪她赏给我"寿"字，心思全在长寿上。李奎元在家乡就知道慈禧挪用海军军费修颐和园的事，这次到颐和园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到处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全是为一个祸国殃民的老太婆享受！想到这儿，李奎元便对徒弟说："慈禧这个老妖婆，八国联军一来，她吓得屁滚尿流撒丫子就跑，把北京城拱手献给洋鬼子，还签订了《辛丑条约》，丧权辱国。洋鬼子刚走，她又跑进颐和园尽享荣华富贵，闲得没事还学什么画画儿，真正是亡国的祸根！还想着长寿，她要长寿了，老百姓就没活路了，我非气气她不可！"

　　一个徒弟提心吊胆地说："师傅，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嘿，咱不也长着两条腿吗？"李奎元说完挥笔就画，画完了用一大块金黄色的绫幔把画罩上，然后收拾了行李，连夜逃出京城。初一那天，慈禧起床洗漱完毕，用了早膳，便打发李莲英去找李奎元。李莲英来到客栈，一推门，门是虚掩的，只见正屋里摆着画架，黄绫幔下罩着一幅贺寿图，而李奎元和徒弟却无影无踪，店家也说不清楚，李莲英只好先回颐和园。

　　两个小太监在慈禧的面前撩开金黄色绫幔，露出李奎元的画儿。只见画面上一个大胖小子，藕节儿似的两只小胳膊，胖乎乎的惹人喜爱，赤裸的身子只穿着一个大红肚兜，跪在午门前，双手托着一个又红又大又鲜灵的寿桃儿。画面的背景是八个国家的军旗迎风招展，洋枪洋炮排列整齐，主帅挥刀扬威。

　　李莲英不知好歹，连声喝彩："好，真是一个万国来朝，仙子祝寿哇！"

　　慈禧看着看着仿佛觉得哪儿不对劲儿。细看看，看出问题来了！顿时勃然大怒，吼道："小李子，这个李奎元，竟敢骂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什么？"李莲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慈禧接着说："你看午门后头有几个国家的旗？"

　　"带膏药的是日本的，带星星的是美国的，这个是英吉利的哟，是八个这不正好说八国联军占北京吗？"李莲英也看出眉目来了。

　　慈禧气急败坏，大骂道："这是骂我临阵脱逃！双手奉送！来呀，给我把李奎元碎尸万段！"

　　李莲英战战兢兢地说："回禀老佛爷，李奎元不知去向"话音未落，一个砚台流星似的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李莲英的脑门，血像瀑布似的流出来。

　　李莲英像死狗似的被拖了出去，仁寿殿里只剩慈禧太后一屁股坐在宝座上，气得连撕画的力气都没了。从此以后，慈禧太后再也不提画画儿的事了。

　　选自《民间文学》２００４年第１１期（上）

　

　

　

七断绝音

　　■　吴宏庆

　　《民间故事选刊》2005年第5期　　故事传奇-传奇庄园

　　徽州城有个李清心，弹得一手好琴。他每天清晨都要到山上去练琴，琴声一响，山中鸟儿也就醒了，各自张开歌喉与之合唱。

　　能把琴弹到这份上，一般人已很满足了，可他却常叹自己没有一把好琴，否则他的琴音将更加动人。于是他放出风声，愿倾其所有购置好琴。一时间，很多人拿着各种琴来找他，但他均未看上眼。

　　这天，有个美丽的女子拿着一个长长的玉匣子来见他。她自称叫许艳，京城人士，只因家道中落，父母遭奸人所害，才流落此处。听说他在求琴，就带着祖传的古琴来了。

　　她打开玉匣子，李清心的眼睛一亮，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这是一把年代久远的琴，最醒目的是琴尾处的焦痕。他轻轻地拨弄琴弦，音质纯正清亮，有若凤鸣九天。他大喜道："这琴便是传说中的焦尾琴，今日有幸一见，不枉我学琴二十载！"

　　许艳抿嘴一笑道："先生果然慧眼，不知先生能开出什么价来？"李清心摇了摇头说："无价之宝，开价便是辱了这把宝琴。"许艳道："可惜我流落江湖，实在无力保护此琴，与其他日落入奸人之手，还不如今日便把它送给先生。"李清心大喜，谢过了她，又道："小姐无处可去，不如在此暂留，待日后想到办法再说。"

　　许艳便在他家住了下来。原来她也是琴道高手，虽没李清心的造诣高，却也是百里挑一了。李清心每天和她弹琴交心，渐渐爱上了她。

　　这天夜里，许艳为他弹奏了一曲《凤求凰》，他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意，便拥佳人入怀，一夜极尽缠绵。

　　天亮后，李清心发现她不在身边，忙四处寻找，可她这一走便如在人间消失了一般。从此，他茶饭不思，日夜苦想。后来干脆携琴外出，发誓即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

　　这日，他走进一座山谷，见此地山险林密，心中正觉害怕，忽听林中传来一声虎啸，一只猛虎迅雷不及掩耳地向他扑了过来。他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却猛然听到老虎一声惨叫，他忙睁开眼睛，却见猛虎夹着尾巴扭头就跑了。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转身正待逃离这个地方，却看见了他日思夜想的许艳。

　　他紧紧地抱着许艳，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的？"

　　许艳说："是我！我不忍心再瞒你了"她告诉他，她本是朝廷二品大员许飞升的女儿，只因父亲嫉恶如仇，得罪了朝中奸党刘太师。刘太师献谗言让皇上相信她的父亲有谋反之心，将他满门抄斩了。

　　"满、满门抄斩？你"

　　"不错，我已经不是人了。"许艳说，她死后一缕冤魂不散，四处寻找身怀绝技之人，她要报仇。但刘太师生性狡诈，身边高手如云，她请的许多刺客都反而被他杀了。那天她无意中听到他的琴声，被感动了，便把祖传的焦尾琴赠给了他。"公子，我虽异类，但是多想陪在你身边啊！可家仇不报，我怎么能安下心来？"

　　李清心说："不用担心，我去帮你报仇。"

　　"你？你只是个书生而已！"

　　"我自有办法的。"李清心说，"为了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刘太师深居简出，常人便是见他一眼也难。这天他从朝中回来，刚端起茶杯，便听到外面有阵阵琴声传来，若流水，似仙乐，令人心旷神怡。他问下人是什么人在弹琴。下人说是个落难之人在当街卖艺。刘太师让人把他请来。

　　刘太师问李清心道："你弹琴的技艺已经登峰造极了，怎么流落到卖艺为生？"李清心道自己本是开馆收徒的琴师，只因得罪了当地的权贵，被赶了出来，无以为生，只有卖艺糊口。

　　刘太师叹道："世间的奸邪小人埋没了多少奇人异士啊！"

　　李清心心里冷笑道："恐怕你也是其中之一吧？"脸上却露出感激的表情来，说："我自家乡一路走来，还不曾遇到一个知音，大人定是此中高手，请容我弹奏一曲，以谢大人知遇之恩。"

　　李清心摆起了焦尾琴，弹奏起来。琴音疾处如雷霆霹雳，缓处如春风拂面。刘太师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心都融入到琴声之中了。

　　"波"的一声响，琴弦断了一根，刘太师从意境中惊醒了，不由得连连拍手叫好："老夫对琴也不是门外汉，可对先生的琴技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不知这是首什么曲子？我还从未听过，莫非是先生自己所作？"

　　"此乃小人所作的'七断音'。"李清心解释说，这曲子共有七段，分七天弹成，每天断一弦，一天比一天更胜一筹。直到七弦断尽，便是完美的结局了。

　　刘太师的心被勾得痒痒的，这第一断就是人间少有了，那后面的曲子会是怎样的呢？他道："如果可以，就请先生在老夫这里住下，让我见识这旷世少有的七断音。七日之后，先生若走，我以重金相送，若无处可去，我可给你一个谋生之处。"

　　李清心就在太师府住了下来。他每天弹奏一曲，弦断一根，刘太师则一天比一天惊喜。到了古琴只剩下最后一根时，夜里许艳突然出现了。激情过后，许艳道："如今你已进入太师府了，但以你一介书生，怎么去行刺他呢？"

　　李清心道："其实我早就动手了。"他告诉许艳，七断音本是窥破天机而作，若是凡人听完七断，必定血脉爆裂而亡。明天，也就是最后一根琴弦断时，刘太师必死无疑。

　　"啊，原来你是胸有成竹的，害得我为你担心死了。"许艳娇嗔地把头投入他的怀中。

　　第二天，李清心早早地沐浴更衣，捧着只剩下一根弦的焦尾琴来见刘太师。刘太师道："一连六日，六断已让我叹为天音了，真不知今日这最后一断能给我带来怎样惊喜？"

　　那最后的一根弦，竟被李清心弹出了纷繁复杂的合音来。他闭着眼睛，看似闲逸，手指却一刻不停地揉挑抚掠颤。突然，音域高亢起来，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波"的一声，琴弦似乎无法承受如此高的音域，断了。与此同时，刘太师"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双目圆睁，向后翻倒。

　　谁也没有怀疑是李清心杀了刘太师，只认为他是听琴时过于兴奋。太师府上人不仅没有处置李清心，反而给了他一大笔钱送他走了。

　　夜里，许艳还是像以前那样突然地出现了。她知道刘太师已死，笑道："父亲，母亲，女儿为你们报仇了！"又对李清心说："公子，幸亏有你，为感谢你的相助，我还是将真相告诉你吧。"

　　"真相？"李清心困惑不解地问道，"难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吗？"

　　许艳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她告诉他，她的父亲去年在杭州治理长河水患，因把治水的银两私吞了，结果洪水泛滥，吞没了上千人的性命。本来他已经上下打点好了，不想耿直的刘太师却暗中调查他，在皇上面前告了状。皇上大怒，把她的父亲斩了，她的母亲接着郁郁而终，她便发誓要为父母报仇。她自幼喜欢舞刀弄枪，曾跟随过高人习武，自信杀一个老匹夫不在话下。

　　但刘太师因为清白正直，有很多侠客都自愿保护他，她行刺了数次，都未成功。那天她来到徽州，无意中在城北的山上听到了李清心在练琴。当时他正在创作"七断音"，她被吸引了，一连听了七天，最后那根弦断了的同时，她忍不住地吐了口血，感觉血脉似乎在沸腾一般，仿佛要爆裂开来。忙用内力压住，匆匆逃走。事后她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恢复过来。心想这人的琴音好生厉害，杀人于无形中，自己自幼习武尚且难挡，何况刘太师只是一介老夫。他岂不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她不知道那时李清心的七断音还没有成熟，否则只怕她早就没命了。

　　于是她故意献琴给他，又与他有了一夜缠绵，然后为让他想念自己，又故意突然离开。其实她一直也没离开过他。那天的猛虎其实是她找人装的，为的就是让他相信自己是个鬼，以便自己那些"悲惨"的身世能够感动他。

　　"你你"李清心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了这么多，我就必须要杀了你了。"许艳说，"虽然我很舍不得。"她的手腕一翻，一枚有毒的梅花镖"嗖"地一声便打在了他的身上。李清心中镖后，挣扎着打开琴匣，取出琴来。许艳笑道："还不舍得这把琴吗？放心，我会让它陪你"话没说完，顿时愣住了，她看到那本该没有弦了的琴上竟然还有一根弦。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展开轻功，想要逃走。但哪里逃得过声音的速度。只见李清心使尽全部的力气，猛地一拂，琴弦断了，许艳突地感到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死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太师府附近，你一定也听到了前六断。"李清心长叹了一口气。他在太师府连住了七天，怎会不知太师的为人？太师既然是好官，那么许艳就必然是奸臣之后。他把情况对刘太师说了，刘大人又惊又怒，听从了他的意见。前六天都是他在听琴音，最后一天则找了个与他相貌相似的家人装扮成了他，自己则走得远远的，直到听不见琴音为止。

　　虽然李清心已经提防许艳了，但还是对她存有一丝爱意。他没有想到他们会互相断送了对方的性命。

　　刘太师在很久以后还在为没有听到第七断而扼腕叹息。

　　（刘军荐）

　　选自《上海故事》２００４年第１１期

　

　

　

幻月神镜

　　■　宛陵生

　　《民间故事选刊》2005年第5期　　故事传奇-传奇庄园

　　皖南宣城敬亭山脚下的巴掌村，住着一个姓尚的老秀才。他有一个名叫段红烟的养女，年方二八，长得明眸皓齿，娇媚动人。她身边藏有一面镜子，这镜子可不是一般的镜子，不论多么凶恶的歹人，只要一碰上镜子，就得听凭她摆布。

　　段红烟原本是苏州人，父亲段天誉是当地的一名商人，经营了几家米行，不知怎么得罪了一个名叫金守利的知府，姓金的愣是给他捏造了一个谋反的罪名，上奏朝廷，皇上下旨，要将段家满门抄斩。那天半夜，段家人正在睡梦中，姓金的带了一帮人马冲杀进来，除了段红烟，段家其他人惨遭杀害。当时段红烟才６岁，一路乞讨，流落到皖南，后被尚老秀才收养，并教她识字习武。

　　每到月圆之夜，段红烟喜欢从怀里摸出一尺见方的玉片来，在月光下搜集草叶上的露水，放在那块玉片上，用心地打磨。每打磨一次，她都要割破手指，用鲜血来清洗玉片上的污垢。日久天长，段红烟的武功虽然平常，但那块晶莹的玉石，却被她打磨得像碧海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她还为它取名叫幻月镜。可段红烟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面幻月镜，给尚老秀才一家带来了杀身之祸。

　　一天傍晚，段红烟无事，和尚老秀才收养的几个兄弟姐妹闲聊。聊着聊着，天黑下来，她眼珠一转笑着问："大家是不是有一点饿了？今晚我请客，请你们到广寒宫里品尝嫦娥的拿手好菜去！"众人一听大笑："红烟，你真会开玩笑，这月宫如何去得？"

　　"你们不信？"段红烟狡黠地冲他们眨了眨眼，道，"我马上就领你们去！"说着，叫人吹熄蜡烛，从怀里取出幻月镜，冲上面哈一口气，霎时，只见幻月镜大放光芒，整个屋子都被笼罩在清辉之下，如同白昼一般。在场的人都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说来也怪，幻月镜在人们的眼前好像变得越来越大，有一人多高时，渐渐地，那镜子里出现了琼楼玉宇，里面不断有丝竹伴着歌舞之声传来。段红烟笑道："好啦，我们还是去广寒宫玩玩吧！"接着，她领先一步跨进了幻月镜中。其余的人像中了魔法似的，不由自主地跟着跨了进去。恍惚间，大家好像来到了城郊野外。只见段红烟把手一招，从旁边叫来一辆马车，众人全上了车。

　　一切都像在梦中一样，那辆马车载着一行人，也不知行驶了多久，前面的琼楼玉宇越来越近。到了面前，段红烟领着他们进去，穿过几个走廊，来到一个大厅，又沿厅内一旁的阶梯拾级而上，居然来到了一座酒楼之上。她带着他们在一个桌前坐下，早有人送上酒和菜来。隔着一道屏风，有十多个年轻女子在那儿歌舞弹唱，一行人吃着喝着，这才问段红烟是怎么一回事儿，只见她从怀里掏出幻月镜，笑而不答。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蒙了：大家明明跟着她进了那面镜子里，而那镜子怎么在她怀里呢？

　　段红烟有幻月神镜的事，没隔几天就传开了。那天一早，天刚麻亮，段红烟像往常一样，去敬亭山上练武。待日上三竿回家里，人还没进家门，就有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她情知不妙，大步冲进屋内，只见养父母及兄弟姐妹全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中。"天呀！"段红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扑到尚老秀才的身上大声哭喊，"父亲，这是怎么啦？你醒醒啊！"幸好尚老秀才还有一口气，他睁开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原来，今天一早，段红烟上山习武的时候，来了一个自称储天飞的人，脸上有一道斜斜的刀疤，手里提着一柄三尺阔口大刀，要尚老秀才交出段红烟，他要那面幻月镜。尚老秀才见来者满脸杀气，又深知幻月镜是段红烟的心爱之物，自然不肯说出她的去向。谁知姓储的家伙勃然大怒，一刀就将他老伴给砍倒在地。众人一见，全扑上去要与那姓储的拼命，无奈都不是他的对手，全倒在了他的刀下。"红烟，"尚老秀才气若游丝地叮嘱道，"姓储的一定还会找你的，我跟他说你到外地去了，你你快逃吧"话刚说完，就咽了气。"不，我不会逃的，"段红烟跪在地上，仰天长啸道，"我要替你们报仇！"

　　几天后，当段红烟提着储天飞的脑袋回到宣城时，一下子引起了轰动，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杀了仇人。宣城县令见段红烟除了一霸，请求朝廷给她表彰。时隔一个多月，圣旨果然下来了，赐段红烟为"天下第一侠女"。同时，宣城县令又在衙门里摆酒设宴，为段红烟举行了隆重的庆贺典礼。段红烟是滴酒不尝的人，可经不住县令的再三相劝，勉强喝了一小口。谁知她刚喝下去，就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段红烟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地方。这里好像是一个大客厅，四周还有许多带刀侍卫把守着，正中的一张楠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尖嘴猴腮年近半百的老头儿，他手里正把玩着那面幻月镜。不同的是，幻月镜在段红烟手里时，颜色是洁白晶莹的，拿出来能像月亮一样放出清辉来；而此时，镜子在那人的手中，呈现的却是一种紫黑色，没有一点儿光泽。

　　"段红烟，你这一觉睡得真长呀，"那老头儿见段红烟醒过来，抖着鼻子下的两撇老鼠胡须，突然狞笑道，"一睡就是五六天的时间，看来你们宣城县令的蒙汗药还真厉害呀。"段红烟一听大惊失色："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你什么时候将我的幻月镜给搜去了？快还我！""哈哈，想知道我是谁？"那老头儿道，"老夫不妨告诉你，本人正是当年的苏州知府金守利。想当年．为了你身上的这块玉，老夫费了多少苦心啊，想不到多年不见，你竟把它打磨成了一面什么幻月镜，成了一件绝世珍宝。你告诉我，为何这面镜子到我手里竟变了颜色？"

　　原来，段红烟早先身上所藏的玉，又名天灵玉，是她父亲段天誉去高丽时，一个朋友送给他的。据说这玉能通灵，带在身上会有一种超感应能力，能感觉到远在千里之外亲人的生死祸福。这事不知怎么被金守利得知了，就想将它占为己有，并派人到段家来索讨。谁知段天誉根本不买他的账，这下可把他气坏了，于是他上奏朝廷，捏造了一个罪名，要将段家人置于死地。可他没有想到，他杀了段天誉一家，却没有找到天灵玉。后来，他凭着关系，到京城当了大官，一直到前不久，宣城县令上奏朝廷要对段红烟进行表彰，这才查清段红烟是段天誉的女儿，她已经将天灵玉打磨成了一面神奇的幻月镜。为夺得这面幻月镜，他暗中下令让宣城县令设宴，以给段红烟庆功为名，用蒙汗药将她药倒，并将她送至京城。

　　得知事情经过，旧仇新恨一下涌上段红烟的心头。面对仇人，她故作镇静，道："原来你就是金大人啊！你知道为什么这面幻月镜在你手里会变黑吗？因为你心肠太黑了！""胡说，"金守利一听恼了，"你今天一定让它给我变白，否则我立即让你死！"段红烟装出害怕的样子，道："大人，你将幻月镜给我，我自有办法让它还回本来面目！"金守利看看大厅中有那么多带刀侍卫，料她插翅难飞，就将幻月镜递了过去。

　　说来也奇了，幻月镜一到段红烟的手里，霎时变得晶莹透明，她在上面哈上一口气，立即放出清辉来，整个大厅好像被罩在了如水的月光中。幻月镜在众人的眼中越变越大，段红烟一转身，霍地一下跃入镜中，转身就跑。那金守利好像想起什么，跺脚冲那帮带刀侍卫喝道："快，你们快给我将那姓段的抓回来"说着，带头跳进了镜中。待那帮侍卫跟着跑进镜中，屋里顿时一暗，镜子连同金守利等人倏地没有了踪影。

　　其实，这天灵玉还有一样奇妙之处，如果在月圆之夜，用露水和鲜血将它打磨成镜子，它不仅能像月亮一样大放清辉，而且能根据人的意念生出神奇幻觉。镜子变大，以及段红烟跳入镜中，那都是一种假象，只是别人看不出来。而别人跟着进入这种幻觉中，大脑就会不受自己支配，继而由段红烟摆布了。另外，这幻月镜能认人，因为是用段红烟身上的血打磨出来的，只在她的手中才会产生神奇效果。

　　半个多月后，有人在距京城几十里外的一处悬崖旁，发现了金守利的尸体。但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他的尸体竟吊在一棵一丈多高的树梢上，看上去像是自尽而死，那一帮带刀侍卫，有的躺在悬崖下，有的头扎在阴沟里，还有的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提着刀，一只手提着自己的头颅

　　谁也不知道段红烟去了什么地方，更没有人知道那幻月神镜的下落。

　　选自《今古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