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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文艺创作就是实现自我(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






  夫由此种种之希望而著书,其所著之书之价值,并不因之而贬损。至于为专利人之鹄的而著书者,亦不必无远劣干好名者之所著也。叔本华者,素不措意干他人之利害者也,其著书也,皆欲泄其所窥见之大秘密。而公之于世,未有以利人为鹄的者。彼之著作,如诗人之行吟,美术家之奏技,自实现其精神界之秘妙而已。夫使世界有我而无他,则一切著作,诚皆无谓。无听者则演说家必不启口,无读诗者则诗人文士或未必下笔。然当其经营之治,固不必专为他人设想也。格代尝语伊克曼(Eckermaun)曰,余未尝以著述家之责任自绳,如何而为人所喜,如何而于入有益,余所不顾也。余惟精进不已,务高尚余之人格,而表彰余所见到之真若善而已矣。

  ――摘自泡尔生《伦理学原理》第6章“利己主义及利他主义”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此节议论透彻之至。人类之目的在实现自我而已。实现自我者,即充分发达吾人身体及精神之能力至于最高之谓。故所谓为他人而著书,诚皮相之词。吾人之种种活动,如著书之事,乃借此以表彰自我之能力也。著书之时,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振笔疾书,知有著书,而不知有他事,知有自我,而不知有他人,必如此,而后其书大真诚,而非虚伪。其余各种之事亦然。技术家之为技术,虽系为生活起见,而当其奏技之时,必无为人之念存于其中。庄子曰:“癯瘘丈人承蝉,惟吾蝉翼之知。”凡天下事所以成,所以成而有价值者以此(即一片浑忘人己差别,惟注事际事物之真诚)。

  ――摘自毛泽东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第6章“利己主义及利他主义”的批语(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246―248页)

  [解析]

  泡尔生在书中为了说明人的行为动机是实现自我,即“利己”,常常用包括文艺创作在内的“著述”活动为例。在前面引述的原文里,泡尔生便引了伊克曼(今译埃克曼,歌德晚年的助手),在《歌德谈话录》中记录的一段话,即著述都为自己,而不是为他人,目的是“表彰余所见到之真若善而已”。

  毛泽东当时接受了实现自我的观点。实现自我,是当时从西方传入的“自我实现主义”的一个主要观点。“自我实现主义”的主要代表是英国哲学家格林(1836―1882),杨昌济在《各种伦理主义之略述及概评》中介绍这种主义时说:“充实自我具有发达的可能性,谓之实现自我,以实现自我为吾人行为之最高目的,谓之自我实现主义。”在前面引述的毛泽东的批语里,他基本上重申了杨昌济介绍的“实现自我”的观点。

  泡尔生在《伦理学原理》中,从人格道德和人格意志的完善和实现的角度,阐述了主观论的一些艺术美学观点。在所有这些段落旁边的批语中,青年毛泽东都表示了赞同的态度,并有所发挥,特别强调实现自我的观点。从他的批语中,我们可以归纳出这样几个观点。

  (一)艺术以及一切精神文化产品,都是主体本性的外发。即“言者、心声。心声者,其心之本质之所具之能力所发”。这显然是以中国传统的言志缘情的表达方式来发挥他读西方论著时所获得的启发。这样,在文艺等精神产品的本质,究竟是客观生活的反映还是主观世界的表现这两种观点的悠长久远的分歧面前,青年毛泽东明显地选择了后一个观点。

  泡尔生在《伦理学原理》中,还以歌德创作《浮士德》这部艺术杰作为例,说明“强大之天才,可以为暴君,可以为圣贤”的主观性。浮士德这一形象开始是蔑视国民的信仰风格,放纵主观欲望,后来则克己慕义,追求至善至美的人生境界。这种由极恶而向极善的转化是怎样发生的呢?泡尔生认为,这全由浮士德的主观选择促成,他是为了“奋自救拔”,“趋至高尚之鹄的”,“实现此观念”。但是,由于作者歌德本人并未有经验过像作品中所描绘的浮士德由主体人格的大抑郁转而赞美建造防水工程那样的大善大美之事,所以作品结尾部分的描写并不确当,并且戛然而止。泡尔生由此得出结论:像歌德这样的艺术创造天才,也只能描绘主观世界所体验和感觉的东西,一“远轶于主观范围”,便“不敢纵写也”。毛泽东读到此批道:“诚然,诚然”。

  泡尔生在书中阐述艺术表现主观世界这一观点的集中段落,就是前面引述的原文。其核心是,创作目的的最终实现是通过他人的接受转换来完成的,但创作目的本身和创作出发点,毕竟是一种自我表现。从毛泽东对这段论述的批语中,可以引申出他关于文化艺术创造的其他相应的观点。

  (二)就文艺创作的发生而言,文艺创作活动同人类其他活动一样,都是为了实现自我本质中的某种能力和意志,而绝非是为了达到外在于主体自我(如为他人利益服务之类)的目的和责任。否则,那便不能创造真诚之作,真诚的作品只能根源于真诚地表达主观世界,人品与诗品基本是统一的。创作的灵感、才情、想象来自自我的那个“秘妙”世界,来自主体人格所追求和感觉到的真善美世界。

  (三)就文艺创作过程而言,这是一个自由抒发、仗气使才、纵情捭阖、人己浑忘、气脉贯注的宣泄过程。这是一种浪漫主义的创作观。毛泽东的批语,很容易使我们想起鲁迅着力提倡的“天马行空”的大精神的创作境界。这显然是对天才人物的想象力和独创性的极意颂扬。归根结底是一种自我崇拜、主体崇拜,萌生于青年毛泽东的“圣贤创世”和英雄崇拜观念。从创作论角度看,似乎比司马迁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辩,成一家之言”,比陆机的“观古今于须史,抚四海于一瞬”的创作境界理论还要狂放和洒脱一些。

  (四)就文化艺术价值而言,既然作品是主观世界的表现,创作是自我的需要和实现,那么衡量文化艺术作品有无价值的标准,就只能是主休需要与否,主体表现真诚与否,而不应以社会的客观的是非效用来判断。值得一提的是,泡尔生在其著作中还曾谈到,人类的生活有无价值,难有既定的标准,因时因地而异,只要是萌生于人们的自然需要的活动,都有价值。例如,“人类于幼稚时期,以嬉戏为乐者,亦不失为有价值。”毛泽东批注说:“此说甚是”。在其他章节,泡尔生说,“歌德之赋诗,皆以为得最大之快感之作用。”毛泽东也深以为然,并在批语中以此说明他极力主张的,人的活动是为实现其“冲动”和“快感”的观点。

  毛泽东读《伦理学原理》有关文艺美学的批语中,有一段话需要特别说明一下。

  泡尔生在书中谈到,“美学也,伦理学也,皆无创造之力,其职分在防沮美及道德之溢出畛域;故为限制者,而非发生者。美及道德之实现,初不待美学、伦理学规则之入其意识中,或为其注意之中心点,不宁惟是,人苟以美学抡理学之规则入其意识,或为其注意之中心点,则往往转为实现其美与道德之障碍。人之作书,泥于字书之规则,则反易致误。”

  毛泽东读此的批语是:

  吾极主此说。美学未成立以前,早已有美。伦理学未成立以前,早已人人有道德,人人皆得其正鹊矣,种种著述皆不过钩画其实际之情状,叙述其自然之条理。无论何种之书,皆是述而不作。吾人之心灵本之自然,其范围有限,安能有一毫之创作!吾人之心灵限于观念,观念限于现象,现象限于实体。吾人之心灵有变化而已,安能丝毫之创作哉?!

  粗粗看去,这条批语似乎与前述艺术属于主观世界的表现和天才人物的创造相矛盾,特别是其中“种种著述皆不过钩画其实际之情状”一语,被一些论者引用来说明青年毛泽东的唯物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文艺观点。但仔细分析,我们不难发现,这段批语不仅不与青年毛泽东的上述观点相违背,而且是更深入的发挥。

  首先,此段批语与以上批语所论述的对象范围不同。以上所述是就文化艺术创作以及整个文化艺术实践活动而言,属于情感、意志的作用和实现方式。这段批语是就科学的文艺美学理论而言,属于对文化艺术创作和实践活动的规律的总结和把握。毛泽东说美先于美学而存在,说是说人们的文艺创作等审美活动实践先于总结这一实践规律的文艺美学而存在,由于人们在创作中已经得其“正鹄”,体现了文艺的本质特性,因此关于文艺活动的“著述”只能是“钩画其实际之情状”。

  其次,人们著述立说,总结文艺活动的经验规律,依据什么来“述”呢?泡尔生依据康德派的观点,认为只能运用先验的知性原理和直观形式来规范和支配感性材料,却不能超越先验的认识框架。毛泽东说的“述而不作”,“无创作之力”也是就先验框架与认识结果的关系而言。那么,什么是先验的认识框架呢?“吾人之心灵限于观念,观念限于现象,现象限于实休”。这里的“现象”就是康德讲的“现象界”,包括一切物质存在以及现实社会关系,它们充满着各种差异;而“实体”指的是康德的“本体界”,它是一切精神的最高实体,是一种无差别的永恒的境界,也就是青年毛泽东所苦苦寻求的“大本大源”。人们的主观心灵只能达到它,与它认同,而无法超越和改变它。显然,这是一种客观唯心主义哲学观,运用于文艺美学,则是一种客观唯心主义美学观。其认识活动链可概括为:实体→现象→观念→心灵→著述。

  第三,理论化规则化的“美学”和“伦理学”,在人们的文艺活动和道德行为中,到底有没有束缚作用呢?泡尔生认为,最圆满的道德和最根本的美,都“由天纵者以其本能实现之”。所谓“本能”,就是生而具有(“天纵”)的自然冲动及其快感。这是其《伦理学原理》和青年毛泽东的批语反复阐述的一个概念。因此,美学伦理学的种种理性“规则”,不能也没有必要成为人们的文艺活动和道德行为所关注的问题,不能“入其意识”。否则,只能成为实现美的实践(文艺活动)和道德行为的“障碍”。青年毛泽东说文艺活动和道德行为过程中的“心灵本于自然”,“吾人之心灵有变化而已,安能有一毫之创作”,也基本上是这个意思。他所说的“自然”,不是唯物主义美学观所理解的生动活泼不断变化的现实生活,而来源于永恒的绝对的宇宙真理的客观存在和主体的自然本性的冲动欲望。文艺创作是主体心灵和观念的外化,艺术之美是自然冲动和追求快感的欲望以及由此发生的心灵变化的产物,当然不能增益或减损真理的内容和心灵冲动的本质。相互之间的关系,事实上就是个性与共性、局部与整体、变化与永恒之间的关系。

  从以上叙述可知,毛泽东当时强调文艺创作实现自我的本性特征,强调文艺美学源于冥冥之中的真理实体的本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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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宗教之功能(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






  (一)道德宗教历史之关系及其因果,道德与宗教,其果有必不可离之关系,起于其内界之性质者耶?抑各自独立,而仅有偶然之关系耶?

  神为傲慢之敌,故即为道德之保护者。凡人类之无势力者、无权利者、漂泊异乡者、赢弱者,尤为神所呵护。如人有侮慢宾客若老幼者,则神必罚之。此其所致意者也。

  抑考求宗教道德之关系,更有进于此者。吾人于一切宗教得谓之对于超绝之实体而信仰者。凡宗教,皆以不满于经验界所见实体之感觉为前提多神教之所谓神,乃以代表人类美善生活之理想,而使之实现于目前者也

  生活之影响于信仰也如是,而信仰则亦反应于生活。人即信善之有势力矣,信神矣,则足以鼓其勇敢而增其希望。吾敢言人之处斯世也,无此等信仰,而能立伟大之事业者,未之有也。一切宗教,以信仰为基本。

  ――摘自泡尔生《伦理学原理》第8章“道德与宗教之关系”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此章论及哲学问题,颇好。

  在未开化之时,宗教亦有抑制蛮暴、保护幼弱之功。

  此段言宗教与道德关系之进化,颇好。

  宗教可无,信仰不可少。

  ――摘自毛译东读泡尔生《伦理学原理》第8章“道德与宗教之关

  系”的批语(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259、263页)

  [解析]

  毛泽东上述批语,是他第一次用理性的语言表达自己对宗教信仰的看法。

  泡尔生论述宗教与道德的关系,立足于两个方面。一是宗教客观上的抑恶,从而保护弱小者;一是宗教主观上的扬善,从而催人立其信仰并按其信仰进取奋斗。青年毛泽东对宗教的这两个功能,是肯定的。但对于前者,他认为是在人们缺少文明“未开化之时”所发生的功能;对于后者,他认为在文明时代,宗教本身是不必有的,但其包含的对信仰的执薯追求,则又是人们所不可无的。这个观点,是颁有见地的。他一生重视主观意志,追求理想(信仰),在这里也可体会到一点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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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我钦佩胡适的文章(读胡适《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等)






  主义初时起,大都是一种救时的具体主张。后来这种主张传播出去,传播的人要图简便,使用一两个字来代表这种具体的主张,所以叫他做“某某主义”。主张成了主义,便由具体的计划,变成一个抽象的名词。“主义”的弱点和危险就在这里。因为世间没有一个抽象名词能把某人某派的具体主张都包括在里面。

  我因为深觉得高谈主义的危险,所以我现在奉劝现在新舆论界的同志道:“请你们多提出一些问题,少谈一些纸上的主义。”更进一步说:“请你们多多研究这个问题如何解决,那个问题如何解决,不要高谈这种主义如何新奇,那种主义如何奥妙。”

  现在中国应该赶紧解决的问题真多得很。从人力车夫的生计问题到大总统的权限问题,从卖淫问题到卖官卖国问题,从解散安福部问题到加入国际联盟问题,从女子解放问题到男子解放问题哪一个不是火烧眉毛的紧急问题?

  “主义”的大危险,就是能使人心满意足,自以为寻着了包医百病的“根本解决”,从此用不着费心力去研究这个那个具体问题的解决法了。”

  ――摘自胡适1919年7月20日《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第一条凡事或理之为现代人生所心需,或不必需,而均尚未得适当之解决,致影响于现代人生之进步者,成为问题。同人今设一会,注重解决如斯之问题,先从研究入手,定名问题研究会。

  第二条下列各种问题及其他认为有研究价值续行加入之问题,为本会研究之问题。第三条问题之研究,须以学理为根据。因此在各种问题研究之先,须为各种主义之研究。下列各种主义,为特须注重研究之主义――――摘自毛泽东1919年9月1日《问题研究会章程》(见《毛泽东旱期文稿》第2版,第396―401页)

  我觉得求学实在没有“必要在什么地方”的理,“出洋”两字,在好些人只是一种“迷”。中国出过洋的息不下几万乃至几千万,好的实在很少。多数呢?仍旧是“糊涂”,仍旧是“莫名其妙”,这便是一个具体的证据。我曾以此间过胡适之和黎邵西两位,他们都以我的竟[意]见为然,胡适之并且作过一篇《非留学篇》。

  因此我想暂不出国去,暂时在国内研究各种学问的纲要。

  ――摘自毛泽东1920年3日14日致周世钊信

  (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474页)[解析]

  在毛泽东1936年同斯诺的谈话中,说到他青年时代读《新青年》杂志时,有这样一句话:“我非常钦佩胡适和陈独秀的文章”。在这里,他把胡适与陈独秀并列,作为自己当时的“楷模”。

  毛泽东自然首先是在《新青年》杂志上读到胡适的一些文章并对他有所了解的。1918年至1919年3月,毛泽东在北京大学期间,参加过哲学、新闻研究会,旁听过胡适的课堂讲授。胡适作为新派人物的代表,是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之一,在社会上颇负盛誉,威望很高。他学贯中西,以新的观念、新的思想、新的方法进行教育改革的尝试,深得广大学生的欢迎与拥护。蔡元培曾称誉他是“旧学邃密”、“新知深沉”的一个人。当时毛泽东也仰慕胡适。肖三在《1918年毛主席在北京和天津》一文中说:“当时文化界名人荟萃在北京,毛主席仰墓他们。杨(怀中)先生为了满足我们的求知欲,介绍我们去拜访过其中几个人,记得我随同去访问过的有蔡元培、胡适、陶孟和。”这就使毛泽东和胡适的联系更紧密的。

  毛泽东对胡适的文章也认真研读,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给了他深刻的印象。胡适提出,作文“须言之有物”、“不作无病之呻吟”、“务去烂调套语”、“不避俗字俗语”等,25年后毛泽东在著名的《反对党八股》的讲演中再次予以强调。毛泽东曾就哲学上的一些问题请教过胡适。关于中西学术的关系问题,实验主义哲学的问题等,他都曾得到胡适的当面指点。他还听过胡适讲演墨子哲学、实验主义哲学等。胡适在北大所作“实验主义”的讲演,是他系统介绍实验主义,在学术界影响最大的一次讲演。毛泽东也受到实验主义很大影响,他把实验主义认作对抗思想强权的新思潮。他指出,对于封建专制主义思想的反动,“风于思想方面,为实验主义”。(1919年7月4日《湘江评论<创刊宣言>》)

  陈独秀和胡适当时还办了一个很有名的杂志,叫《每周评论》。这个杂志对毛泽东的影响也是够大的。他办《湘江评论》,无论刊名和倾向,形式和内容,都可以明显看出《每周评论》的影响。胡适也是这样看的,他甚至把新创刊的《湘江评论》称作《每周评论》的“小兄弟”。胡适在《每周评论》第36号(1919年8月24日出版)上发表的《介绍新出版物》一文中说:“现在新出版的周报和小日报,数目很不少了。北自北京,南至广州,东从上海、苏州;西至四川,几乎没有一个城市没有这类新派的报纸。现在我们特别介绍我们新添的两个小兄弟,一个是长沙的《湘江评论》,一个是成都的《星期日》。”在这篇文章里,胡适特别赞赏毛泽东的《民众的大联合》一文。他说:“《湘江评论》第二、三、四期的《民众的大联合》一篇大文章,眼光很远大;议论也很痛快,确是现今的重要文字。”在毛泽东这篇文章里,还包含着易卜生的妇女解放论的观点,这和胡适所宣传的主张是一致的。可见,在“五四”运动时,他们是志同道合地向旧势力进攻的。

  1919年7月,胡适在《每周评论》第31号上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以为空谈好听的“主义”是极容易的事,是阿猫阿狗都能做的事,是鹦鹉和留声机器都能做的事。空谈外来进口的“主义”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胡适甚至以为偏向纸上的“主义”,是很危险的。这种口头禅很容易被无耻政客利用来做种种害人的事。这“外来进口的主义”指的是什么?他没有明说。他只是表示反对谈“根本解决”社会问题的主义,而主

  张去研究诸如人力车夫的生计问题、女子解放问题等等。但是人们都知道,胡适反对的是主张“根本解决”的马克思主义。这一点,胡适自己后来也是承认的,晚车他在台湾出的《胡适口述自传》中说:这“问题与主义之争”,是“我和马克思主义者冲突的第一回合”。

  目前,虽没有直接文字材料说明毛泽东读过这篇文章,但从他的其他文字可看出,他不仅读过,而且胡适的这篇文章引起了毛泽东极大的兴趣。作为响应,他甚至想组织一个“问题研究会”。这个设想虽然后来并未实现,但从他所拟定的《问题研究会章程》(以下简称《章程》)中,可以看出他的态度来。这《章程》曾经印发,在北京大学念书的朋友邓中夏将它刊在《北京大学日刊》第467号(1919年10月23日)上。《章程》共分十二条,第一条说宗旨:“凡事或理之为现代人生所必需,或不必需,而均尚未得适当之解决,致影响于现代人生之进步者,成为问题。同人今设一会,注重解决如斯之问题,先从研究入手。定名问题研究会。”第二条列举了一批有待研究的问题,大项目列了71题。例如:(一)教育问题;(二)女子问题;(三)国语问题(白话文问题)之类,涉及政治、经济、社会、历史、国际、技术等许多方面。问题大可以大到“国家制度改良及国家制度应否废弃问题”(第八题)、“民族自决问题”(第十一题)、“经济自由问题”(第十二题)“社会主义能否实施问题”(第十八题);问题具体可以具体到“飞渡天山问题”(第三十五题)、“白令、英吉利、直布罗陀三峡凿隧通车问题”、“日本粮食问题”(第三十九题)。在这大大小小71个题目中,有8个题目又包含若干个小题目,共计81个。如教育问题中列举了17个小问题(如①教育普及问题、⑨废止考试问题、■杜威教育说如何实施问题,等等),这第17小题是很有意思的,杜威这位提倡实用主义的哲学家,是胡适心目中的一尊偶像,胡适的“多研究些问题”的主张,正是来源于杜威的实用主义和那一点一滴的改良主义。当时胡适请杜成来中国讲学,为时两年又两个月。1920年10月26日,杜威在长沙讲演,毛泽东曾应湖南《大公报》之约担任记录。只说这《章程》中,毛泽东说的是“如何实施”杜威的教育说,就清楚不过地表明他当时认同杜威和胡适意见。

  除了杜成教育说外,我们还可以从《章程》中看到毛泽东赞成胡适主张的例证。例如,胡适的这篇文章中提到了“大总统权限问题”,《章程》第二条所列问题之(58),就是这个问题。此外,胡适文章说的“女子解放问题”,在章程中“女子问题”中分列为17个小题目,诸如(1)女子参政问题。(2)女子教育问题、(3)女子职业问题、(5)贞操问题。(13)放足问题、(15)公共蒙养院设置问题、(17)避孕问题,等等。这就比胡适文章分得更细也想得更细了。胡适文章提到了“加入国际联盟问题”,《章程》也有(15)国际联盟问题,以及有关的(24)印度自治问题、(25)爱尔兰独立问题、(26)土耳其分裂问题、(27)埃及骚乱问题、(28)处置德皇问题、(42)山东问题、(48)铁路统一问题(撤销势力范围问题)、

  (52)退回庚子赔款问题,等等。这也是把胡适提出的问题更全面更具体化了。

  胡适的文章发表之后,李大钊发表了一篇《再论问题与主义》,表示了不同的意见。李大钊的这一篇刊在1919年8月17日出版的《每调评论》第35号。毛泽东的《问题研究会章程》是9月1日写的。从时间上来说,毛泽东在草拟这《章程》时,有可能已经看到李文,也有可能还没有来得及看到李文。从《章程》内容看,大体上都是胡适的意见。李文中说:“我觉得‘问题’与‘主义’,有不能十分分离的关系。”《章程》第三条说:“问题之研究,须以学理为根据。因此在各种问题研究之先,须为各种主义之研究。”这看起来是反映了李大钊的意见,但《章程》这一条中说的,“下列各种主义,为特须注重研究之主义”,所列举的各种主义是:“(1)哲学上之主义;

  1伦理上之主义;(3)教育上之主义;(4)宗教上之主义;(5)文学上之主义;(6)美术上之主义;(7)政治上之主义;(8)经济上之主义;

  2法律上之主义;(10)科学上之规律。”这里列出的各种主义,实际上是那许多大大小小问题按科学的归类和概括,同李大钊心目中的有特定政治含义的主义即马克思主义或布尔什维克主义,是不同的。但毛泽东直言“主义”,也表明他不是在胡适文章后面亦步亦趋。

  1919年12月,为了驱逐湖南督军张敬尧,毛泽东率湖南各界驱张代表团赴京,在北京停留了3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他同胡适有所接触。他后来同斯诺谈起此事:“那时候我也遇见了胡适,我去拜访他,想争取他支持湖南学生的斗争。”在1920年3月14日毛泽东致周世钊的信中,谈了一些他同胡适交谈的内容。那时许多人都热心出国留学,毛泽东对此颇不以为然,同胡适讨论了出国留学的得失。毛泽东在信中对周世钊说:“我曾以此问过胡适之和黎邵西两位,他们都以我的意见为然,胡适之并且作过一篇《非留学篇》。”《非留学篇》载于1914年1月出版的《留美学生年报》第3号,主张设立国立大学为培养本国人才之所。文章说:“一国无地可为高等学问授受之所,则固有之文明,日即于沦亡,而输入之文明,亦捍格不适用,以其未经本国人士之锻炼也。”本国办了好的大学,就不一定都要出国留学了。在办学方法上,胡适认为中国古代的书院重视自修与研究,其精神与当时在教育界颇有影响的“道尔顿制”相近,可以采用。这一想法深深吸引了毛泽东。

  与此同时,毛泽东着手筹备湖南“工读互助团”,曾经把办学的目的与初步的计划,向胡适作了透露,并征求胡适的意见。也是在1920年3月14日给周世钊信中毛泽来说:“我想我们在长沙要创造一种新的生活,可以邀合同志,租一所房子,办一个自修大学(这个名字是胡适之先生造的)。我们在这个大学里实行共产的生活”。“这个组织,也可以叫做‘工读互助团’”。从这里可以看到,胡适对毛泽东等筹办“工读互助团”是赞成和支持的,并把“工读互助团”改名为“自修大学”。1920年4月,胡适在《工读主义试行的观察》一文中说,“我是见惯半工半读的学生生活的,觉得‘工读主义’乃是极平平无奇的东西,用不着挂什么金字招牌。我当初对于这种计划很表示赞成,因为中国学生向来瞧不起工作,社会上也瞧不起作工的人,故有了一种挂起招牌的组织也许可以容易得到工作,也许还可以打破一点轻视工人的心理。”

  对于举办“自修大学”的宗旨的看法,毛泽东同胡适则是不一致的。毛泽东把它的目的规定为“创造一种新的生活”、“实行共产的生活”,而胡适对此持反对态度。他说:“我赞成这种有组织的工作,是因为我希望有了组织可使工读容易实行,我希望用组织来帮助那极平常的工读主义,并不希望用这种组织来‘另外产生一种新生活新组织’”;“我以为提倡工读主义的人,与其先替田员规定共产互助的章程,不如早点替他们计划怎样才可以做自修的学问的方法”。胡适认为,“自修的条件很不容易:(1)参考的书籍杂志,(2)肯尽义务的学者导师,(3)私家或公家的优待介绍,(4)便于自修的居住,(5)要求良好学校的旁听权。此外还有一个绝对不可少的条件:谋生的工作每日决不过4小时。如不能做到这些条件,如不能使团员有自修求学的工夫,那么,叫他泛劳动主义也罢,叫他新组织也罢,请不要乱挂‘工读主义’的招牌。”尽管他们对举办自修大学的意见不同,但毛泽东在拟定章程时,还是采纳了胡适提出的一些具体条件和办法,并列为明确的条文。自修大学的创办,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当时《新教育》、《教育新刊》、《新时代》等杂志发表了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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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认陈独秀为思想界的明星(读陈独秀主编《新青年》)






  他们所非难本志的,无非是破坏孔教,破坏礼法,破坏国粹破坏贞节,破坏旧伦理(忠、孝、节),破坏旧艺术(中国戏),破坏旧宗教(鬼神),破坏旧文学,破坏旧政治(特权人治〕,这几条罪案。

  这几条罪案,本志同人当然直认不讳。但是追本溯源,本志同人本来无罪,只因为拥护那德莫克拉西(Democracy)和赛因斯(Science)两位先生,才犯了这几条滔天的大罪。要拥护那德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孔教、礼法、贞节、旧伦理、旧政治。要拥护那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旧艺术、旧宗教。要拥护德先生又要拥护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国粹和旧文学。大家平心细想,本志除了拥护德、赛两先生外,还有别项罪案没有呢?若是没有,请你们不用专门非难本志,要有气力、有胆量来反对德、赛两先生,才算是好汉,才算是根本的办法。

  ――摘自陈独秀1919年1月15日《本志罪案之答辩书》,载《新青年》第6卷,第1号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我们对于陈君,认为他为思想界的明星。陈君所说的话,头脑稍为清楚的听得,莫不人人各如其意中所欲出。现在的中国,可谓危险极了。危险在全国人民思想界空虚腐败到十二分。中国的四万万人,差不多有三万万九千万是迷信家。迷信神鬼,迷信物象,迷信运命,迷信强权。全然不认有个人,不认有自己,不认有真理。这是科学思想不发达的结果。中国名为共和,实则专制,愈弄愈槽[糟],甲仆乙代,这是群众心里没有民主的影子,不晓得民主究竟是甚么的结果。陈君平日所标揭的,就是这两样。他曾说,我们所以得罪于社会,无非是为着“赛因斯”(科学)和“德谟克拉西”(民主)。陈君为这两件东西得罪了社会,社会居然就把逮捕和禁锢报给他。也可算是罪罚相敌了!陈君之被逮,决不能损及陈君的毫末。并且是留着大大的一个纪念于新思潮,使他越发光辉远大,政府决没有胆子将陈君处死。就是死了,也不能损及陈君至坚至高精神的毫末。陈君原自说过,出试验室,即入监狱。出监狱,即入试验室。又说,死是不怕的。陈君可以实验其言了。我祝陈君万岁!我祝陈君至坚至高的精神万岁!

  ――摘自毛泽东1919年7月14日《陈独秀之被捕及管救》(见《毛泽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305―306页)

  这些团体的大多数,或多或少是在《新青年》影响之下建立的。《新青年》是有名的新文化运动的杂志,由陈独秀主编。我在师范学校上学的时侯,就开始读这个杂志了。我当时非常佩服胡适和陈独秀的文章。有一段时期他们代替了粱启超和康有为,成为我的楷模。我早已抛弃康、梁二人了。

  ――摘自毛泽东1936年在保安接见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谈话

  陈独秀是五四运动的总司令。现在还不是我们宣传陈独秀历史的时候,将来我们修中国历史,要讲一讲他的功劳。

  ――摘自毛泽东1942年3用30日在延安中共

  中央学习组题为《如何研究中共党史》的讲话

  (见《毛泽东文集》第2卷,第403页)。

  关于陈独秀这个人,我们今天可以讲一讲,他是有过功劳的。他是五四运动时期的总司令,整个运动实际上是他领导的,他与周围的一群人,如李大钊同志等,是起了大作用的。我们那个时候学习作白话文,听他说什么文章要加标点符号,这是一大发明,又听他说世界上有马克思主义。我们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学生。五四运动替中国共产党准备了干部,那个时候有《新青年》杂志,是陈独秀主编的。被这个杂志和五四运动警醒起来的人,后头有一部分进了共产党,这些人受陈独秀和他周围一群人的影响很大,可以说是由他们集合起来,这才成立了党。关于陈独秀,将来修党史的时候,还是要讲到他。

  ――摘自毛泽东1945年4月21日《中国共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工作方针》(见《毛泽东在七大的报告和讲话集》第9页)

  [解析]

  《新青年》是“五四”时期著名刊物,中国现代史上最重要的杂志之一。1915年9月,陈独秀(1879―1942)在上海创刊《青年杂志》,为月刊,从第3卷起改名为《新青年》。除陈独秀外,李大钊、胡适、鲁迅等都是这个杂志的主要撰稿人,并轮流负责编辑。它一开始就高学科学与民主两面旗帜,提倡民主,反对专制;宣传科学,反对封建迷信、盲从和武断;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尖锐批判为封建制度服务的孔子学说。它的创刊,标志新文化运动的开始。十月革命后,开始宣传马克思主义,“五四”运动后,逐渐转为以宣传马克思主义为中心内容,把新文化运动推向新的发展阶段。中国共产党成立后,继续出版,1922年7月休刊。1923年6月,改成季刊,成为中共中央理论性的机关刊物。1926年7月停刊。

  “五四”以前,宣传新文化新思潮的刊物寥若晨星。而“五四”以后代一年中,新出版的刊物就达400多种,尤以介绍西方近代以来的文化思潮的刊物为多,而其中统大多数都宣称是以介绍新思潮和改造社会作为自己的重要旨趣。其中,自然又以陈独秀创办的《新青年》为最。无论怎样估计聚集在《新青年》周围的一代知识分子对现代中国的影响,似乎都不过分,因为这个杂志及其撰稿人的著作铸成了一代青年人的信仰和品格。

  在同斯诺的谈话中,毛泽东是这样叙述当时《新青年》的进步影响的:“大约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同新民学会相似的团体组织起来了,那就是湖北的‘互助社’。它的许多社员后来也成为共产党员。其中有党的领导人恽代英,他在蒋介石发动的反革命中被杀害。现在负责白军工作的张浩也是社员。北平也有一个会社,叫会‘辅社’,它的一些社员后来也成了共产党员。在中国其他地方,特别是上海、杭州、汉口、天津,富有战斗精神的青年们也组织起一批激进的团体,那时他们已经开始对中国政治产生影响。”接着,毛泽东便说了我们在前面引述的第一段话里开头的那一句:“这些团体的大多数,或多或少是在《新青年》影响下建立的。”

  在《新青年》众多的热心读者和追随者当中,青年毛泽东是十分突出的一个。据他当时的同学也是亲密朋友的周世钊回忆说:“毛主席的思想大转变,是1915年读了《新青年》(注:当时为《青年》杂志)之后。当时由于杨昌济先生在《新青年》上写文章,介绍学生阅读,毛主席是热爱这杂志的一个。打倒孔家店、反对旧礼教、提倡新道德、主张文学革命、鼓吹科学和民主的《新青年》,成了毛主席这时一日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因此,他读韩文杜诗的兴趣降低了。在这前后发生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二十一条”的签定、袁世凯的称帝等,国内外一连串的事变,毛主席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深深地刺激他的心灵,使他更急切的想找出一种方法,寻找一条道路,来解决中国问题和世界问题。”(摘自长沙中共湘区委员会旧址纪念馆藏材料)周世钊的这段回忆基本符合毛泽东当时思想情况。

  毛泽东第一篇公开发表的文章《体育之研究》,便是由《新青年》第3卷第2号(1917年4月1日)刊登的。毛泽东从第一师范毕业后,从事社会活动,与《新青年》的关系就更亲切了。他在《湘江评论》创刊号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便嘲笑旧脑筋的人莫名其妙地反对学生看新思潮杂志,所谓“《新青年》一类的邪书,尤不准他们寓目。”1920年毛泽东创办文化书社时,在《湖南通俗报》(1920年11月10日)上发表广告性文章,特地推荐《新青年》,把它列为文化书社经营的“杂志之重要者”的首位。同时,毛泽东还请陈独秀出具信用介绍,使文化书社同《新青年》杂志社开展亲切的业务往来。可以说,正是在《新青年》及陈独秀等人的文章影响下,毛泽东从阅读经史子集的兴趣中,从抽象谈论大本大源等伦理哲学的课题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政治思想的探索和改造中国的实践的历史潮头。

  《新青年》上陈独秀的文章,在哪些方面对青年时代的毛泽东发生了影响,并使他“非常佩服”呢?

  陈独秀在《新青年》上发表的文章很多,是个开风气之先的人物。他提倡民主,反对专制;提倡科学,反对迷信;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提倡新道德,反对旧伦理,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主要发起者。接着《新青年》把西方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文化,以空前未有的规模引入中国社会。他把新文化、新思想、新信仰看做新社会的基础。他主张用西方文化,冲决中国封建文化的网罗,利刃断铁,快刀理麻,使中国文化传统来一个脱胎换骨,使社会以科学和人权并重,人人脱离奴隶的羁绊,完成自由自主的人格。陈独秀也主张用西方价值观念改造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观念。不过他所指的西方文化已经有了一些新的内容,而体现最高价值观念的自由,同样也具有了一些不同的新内容。他在《新青年》第1卷第1号上发表的《法兰西人与近世文明》中指出:“近代文明之特征,最足以变古之道,而使人心社会划然一新者,厥有三事:一曰人权说,一曰生物进化论,一曰社会主义,是也。”他认为,法兰西人近世所创造的社会主义,从进化的角度讲,更能实现自由、平等、博爱的价值观念的要求。对陈独秀的这些观点,毛泽东是很熟悉的。1919年7月14日在《湘江评论》的《创刊宣言》中,毛泽东便把在《新青年》等杂志上读到的这些新知识、新观点做了一番描述,他说:

  自文艺复兴,思想解放,就成功或将要成功许多方面的改革。

  见于宗教方面为“宗教改革”,结果得了信教自由。见于文学方面,由贵族的文学,古典的文学,死形的文学,变为平民的文学,现代的文学,有生命的文学。见于政治方面,由独裁政治,变为代议政治。由有限制的选举,变为没限制的选举。见于社会方面,由少数阶级专制的黑暗社会,变为全体人民自由发展的光明社会。见于教育方面,为平民教育主义。见于经济方面,为劳获平均主义。见于思想方面,为实验主义。见于国际方面,为国际同盟。

  各种改革,一言蔽之,“由强权得自由”而已。各种对抗强权的根本主义,为“平民主义”。(德谟克拉西。一作民本主义,民主主义,庶民主义)宗教的强权,文学的强权,政治的强权,社会的强权,教育的强权,经济的强权,思想的强权,国际的强权,丝毫没有存在的余地。都要借平民主义的高呼,将他打倒。

  联系前面引述的毛泽东在《陈独秀之被捕及营救》中有关陈独秀言论的评论,可以看出,陈独秀倡导的“民主”与“科学”这两面“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旗帜,打开了青年毛泽东思想探索的闸门。所以,他热情地欢迎陈独秀,崇拜陈独秀。他高度评价陈独秀传播西方文化的功绩,“认他为思想界的明星”,他的活动,“留着大大的一个纪念于新思潮”。

  毛泽东自己主编的《湘江评论》,可以说是《新青年》在湘江之畔的回声。毛泽东在上面的一些文字、见解,也常常可在陈独秀发表在《新青年》上的一些文章中找到渊源。

  陈独秀最早提出“文学革命”的口号,他在《文学革命化》(载1917年2月1日《新青年》第2卷第6号)一文中高扬“文学革命军”的大旗,旗上大书特书“吾革命军三大主义:曰,推倒雕琢的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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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颇想研究国语(读黎锦,熙《国语学之研究》)






  (略)

  [毛泽东读书的笔记和谈话]

  邵西先生:

  来示敬悉,承奖甚愧。《湘江评论》出至第五号被禁停刊。第五号已寄来尊处,谅经接到。此间有一种《新湖南》,第七号以后归弟编辑,现正在改组,半月后可以出版,彼时当奉寄一份以就指正。《民锋》六号所登大著《国语学之研究》,读之益我不少,与同号《俄罗斯文学思潮之一瞥》同可谓近数年来不多见的大文章。国语这个问题,弟亦颇想研究。我是学教育的一个人,谈到教育,可便说非将国语教科书编成,没有办法。要想研究,难的又是材料搜集。关于“国语”的材料,先生遇着,千万惠给一点。长沙的留法班有成立的希望。留法一事,算是湖南教育界一个新生命,先生原是注意这事的。再《平民》已收到了好几份

  泽东

  一九一五・九・五从修业学校寄

  ――毛译东1919年9月5日致黎锦熙信(见《毛译东早期文稿》第2版,第404页)

  [解析]

  黎锦熙(1889―1978),号邵西,湖南湘潭人,是我国著名的语言学家。他早年加入同盟会,1914年在长沙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教历史。1915年以后,在北京师范大学等校长期任教。解放后,历任全国政协委员、文字改革委员会委员、“九三”学社中央常务委员等职。毛泽东与黎先生有着深厚的友谊。当年毛泽东在湖南一师读书时,黎锦熙在该校任教。他们常在一起畅谈读书和研究问题的方法。黎锦熙到北京后,他们之间仍然不断有书信来往。

  1919年北京爆发了“五四”运动,当时提出反对文言文、提倡白话文,反对旧教条、提倡科学与民主等口号,在教育界引起强烈的反响,黎锦熙和教育界的许多爱国人士一样,感到学校“教材之不适宜”,“而其中以国文一科为最”。学生只是“咬文嚼字,费尽心力,而终于文理不通,白字连篇”。黎锦熙认为:学生自初小以至中学,“国文一科更为输入“一切常识、精求专科学理之关键”。这个问题不解决,则“实行义务教育,不过健全国儿童虚掷四载光阴”。因此,国文一科教科书,必须改革。基子这种思想,黎锦熙撰写了《国语学之研究》上下篇,上篇《原理论》发表在1919年8月出版的《民铎》杂志第六号上,内容包括“发端”、“音韵”、“词类”、“语法”和“结论”等五章。毛译东本来是学教育的。他从一师毕业后就在长沙修业学校任教。在教学工作中,他同样感到教材必须改革,他读了这一期《民锋》后,立即给黎锦熙写了这封信。他在信中说:“读之益我不少”。还表示对“国语”颇想研究,他认为,要改革教育,首先“非将《国语教科书》编成,没有办法。”

  毛泽东这些话,并非即兴之论,更非应酬之语。他青年时代确实很注重国语学,并下过一定工夫的。例如,早在1916年12月9日致黎锦熙信里,他说:“今夏阅报,见兄‘以国语易国文’一文,私意不尽谓然,拟发所见,以资商榷。又念自以为是者,未必果是,为此而止。”这里说的“以国语易国文”一文,是指黎锦熙发表的《论教育之根本问题》,该文主张把小学国文(文言文)改为国语(白话文)。1919年9月1日,即复黎锦熙谈其《国语学之研究》那封信的前4天,毛泽东在撰写的《问题研究会章程》一文(后发表于1919车10月23日《北京大学日刊》上)中,列了71个需要研究的问题。其中第一个问题里,就包括“国语教科书编纂问题”;第三个问题是“国语问题(白话文问题)”。1920年6月7日致黎锦熙信中,毛泽东又说:“文字学、言语学和佛学,我都很想研究希望先生遇有关于言语文字学及佛学两类之书,将书名开示与我,多余的印刷物,并请赐寄。收聚了书,总要划一个时间,从事于此。”

  刊载黎锦熙《国语学之研究》的《民铎》杂志,创刊于1916年6月,是由一批留日学生所发起成立的“学术研究会”主办的综合性刊物。最初在日本东京出版,从第5期开始改在上海出版。1929年停刊,共出版52期。前期的主要撰稿人有李石岑、易家■等人。刊中间或也有郭沫若、田汉、郑振铎等人关于文学方面的著作出现。毛泽东在仔细读黎锦熙的《国语学之研究》的同时,也读了田汉在同期《民铎》上发表的《俄罗斯文学思潮之一瞥》一文。并同称为“数年来不多见的大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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