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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回 三军舰背义离黄浦 陆战队附逆陷长洲
却说魏邦平听了中山先生一席说话,不觉变色逊谢。邦平去后,海军的消息,日渐恶劣,纷传海圻、海琛、肇和三大舰,将私离黄埔,任听鱼珠、牛山各炮台炮击各舰,不肯相助。一时人心极为惶恐,中山仍是处之泰然,非常镇定,在此危疑震撼之秋,吾不屑责陈炯明,又何忍责三舰,先生之意,殆亦如此。因此浮言渐息。过了几天,锺惶可又代陈炯明至永丰舰,向中山求和。中山笑道:"陈炯明对我毫无诚意,求和的话,岂能深信?况且本系我的部队,此次举动,实是反叛行为,所以他只能向我悔过自首,决不能说求和。"名不正则言不顺,先生以正名为言,亦是见大务远。锺惶可还待再说,忽然魏邦平派人来见中山,中山传见,问其来意。来人道:"魏司令对陈炯明愿任调停之责,拟定了三个条件,先来请总统的示下。"中山问他怎样三个条件?来人道:"第一条是逆军退出省城,第二是恢复政府,第三是请北伐军停止南下。"中山斟酌了一会,方才答应。锺惶可见中山已经答应,便和魏邦平派来的代表,一齐告退。
两人去后,忽然又有粤军旅长李云复派代表姜定邦来见。中山回顾幕僚道:"你们猜李云复派代表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秘书张侠夫对道:"大概是求和之意。"中山点头道:"所见与我略同,就派你代表我见他罢!你跟我多年,说话必能体会我的意思,也不用我嘱咐了。"张侠夫应诺,便出来招待姜定邦,问其来意。姜定邦道:"此次事件,实出误会,陈总司令事前毫未知情,近来知道了这件事,十分愧恨,情愿来向总统请罪,务乞张秘书转达总统海涵,狗对厕坑赌咒。李旅长愿以身家性命,担保陈炯明以后断无叛逆行为,也请转达总统。"张侠夫道:"李旅长如果能附义讨贼,则总统必嘉奖优容,毫无芥蒂,断无见罪之意。至陈炯明实为此次事变的祸首,亦即民国的罪魁,如可赦免,那么反复无常的叛徒,谁不起而效尤,还有什么典型法纪可言。"其言亦颇得体。姜定邦再三请张侠夫向总统进言劝解,侠夫道:"转言断没有不可以的,至于答应不答应,总统自有权衡,兄弟也不敢专擅。"定邦笑道:"只要张同志肯向总统善言,兄弟就感激不尽了。"说毕,又再三恳托而去。
张侠夫回报中山,中山道:"陈炯明请罪,既无诚意,却偏有许多人来说话,难免别有狡计,我们还当赶紧催促前敌各将士回粤平乱,不可中了他缓兵之计。"林直勉等,这时也在左右,当下插言道:"在目下状况之中,这回师计划,实在非常重要而且急迫。听说温司令因受败类何某等挟制,态度非常暧昧,海圻、海琛、肇和三大舰,也受了叛军运动,不日就要离开黄埔。如三舰果去,则其余各舰,直对鱼珠,都在炮台的监视之下,如炮台发炮射击,各舰没有掩护,必然不能再抗,那时前进既为炮台所阻,要绕离黄埔,则海心冈的水势又浅,各舰决不能通过,那时各舰即不为炮火所毁,也必被他们封锁,不能活动,束手待毙,总统也须预先布置才好。"中山微笑道:"我们既抱为国牺牲的决心,死生须当置之度外,方寸既决,叛军还有什么法子?种种谣言,何足尽信。处处出之以镇静,非抱极大智慧人,何足以语此?在此危疑震撼的时候,我们只有明断果决,支持这个危局,不必更问其他了。"
到了晚上,三大舰突然熄灯,人心倍加惶惑。看中山时,依旧起居如常,如屹立之泰山,不可摇动,尽皆叹服,心思也就略为安定,在危难之时,如主帅一有恐惧扰乱现象,则军心立散。然众人知此而未必能知戒而镇定,较上者办属出之勉强,中山盖纯粹出之自然,故能成伟业也。单等魏邦平调停的条件实现。到了第二天,陈炯明的部将洪兆麟派陈家鼎拿着亲笔信来见中山。信中的意思,大概说:"自己拟与陈炯明同来谢罪,请总统回省,组织政府后,再任陈炯明为总司令。"中山当时便写了一封回信给洪兆麟,信中所写,无非责以大义,却一句也不提及陈炯明。这天,魏邦平又来见,中山问他,逆军为什么还不退出广州?魏邦平顿了一顿,方才说道:"这事还没有十分接洽妥当,最好请总统发表一个和六月六日相同的宣言,责备陈军各将领,不该轻举妄动,那么陈军必然根据这个宣言,拥护总统,再组政府。"原来中山先生曾于六月六日在广州宣言,要求两件事情:一件是惩办民国六年乱法的罪魁,二件是实行兵工制,所以魏邦平有此请求。中山因他事出离奇,便道:"魏同志的话,真令我不懂,陈军甘心叛逆,何必去责备他。如果他们确有悔祸的诚意,我自当另外给他们一条自新之路,可先教他们把广州附近的军队,退出百里之外,以免殃及百姓,把广州完全交与政府,方才谈到别的。"魏邦平默然。半晌,又说道:"现今事机危迫,总统何妨略为迁就一点,庶几使陈军有拥护总统的机会,也未始不是民国之福咧。"中山正色道:"如其不能先教逆军退出广州,则我也宁甘玉碎,不愿瓦全,我系国会选举出来的总统,决不能做叛军拥护的总统。请魏同志努力训练士兵,看我讨平叛逆。"魏邦平道:"总统固执如此,恐有后悔。"中山断然道:"古时帝王殉社稷,总统是应死民国,何悔之有?"先贤云:"临难毋苟免",能励行此语者其惟中山乎?魏邦平乃默然而去。
次日,林直勉听了这些话,不觉太息道:"时局危迫如此,竭诚拥护总统者,究有几人,魏司令不足责也。只不知北伐军队,到什么时候才能南返咧。"正在感叹,忽然有人进来,仿佛很惊遽似的,倒使直勉吃了一惊。急忙看时,原来是林树巍。树巍见了直勉,卒然说道:"林同志可知祸在旦夕吗?"直勉惊讶道:"拯民兄为什么说这话?"树巍道:"顷得可靠消息,三大舰决于今日驶离黄埔,留下的尽是些小舰队,我们前无掩护,后无退路,岂非危机日迫了吗?"林直勉道:"这消息果然确实吗?"树巍正色道:"这事非同儿戏,哪里有不确实的道理?"林直勉笑道:"此事我早已料到,不过在今日实现,未免太早耳。"说着,便和林树巍一同来见中山。中山见了林直勉和林树巍,便拿了一封信及一个手令给他们看。两人看那封信时,原来是许崇智由南雄发来的。春云忽展,沉闷略消。
大略道:
陈逆叛变,围攻公府,令人切齿痛恨。北伐各军,业已集中南雄,指日进攻韶关,誓必讨平叛逆。朱总司令所部滇军,尤为奋勇,业已开拔前进,想叛军不足当其一击也。
读完,不觉眉头稍展,说道:"北伐军回省,叛军想不日可以讨平了。"中山道:"最后胜利,自必在革命军队,叛逆的必败,何消说得。今日果应其言。你们且再看我的手令!"林直勉果然拿起手令一看,原来是令饬各舰由黄埔上游,经海心冈,驶往新造村附近,掩护长洲要塞的,不禁疑讶道:"总统为什么要下此令?"中山道:"此令还待斟酌,并非即刻就要发表的,你们可不必向人提及。"林树巍道:"命令没有发表,我们如何敢泄漏。但总统还没知道三大舰已变节附逆,要离开黄埔了。"中山泰然道:"我刚也接到这个报告,所以有驶往新造村的决心。"林直勉道:"海心冈的水甚浅,舰队怎样通得过?"中山不答,两人怀疑而退。
到了晚上,海圻、海琛、肇和三大舰,果然升火起锚,驶离黄埔。中山得报,立刻下手令,教其余各舰经海心冈驶往新造村附近。各舰长得令,都派人来禀道:"海心冈水浅,如何得过?"中山道:"不必耽心,我自有方法可以通过,否则我怎么肯下这令?"各舰长只得遵令前进。到了海心冈,果然安然而过,并不觉得水浅。众皆惊喜,不解其故。我亦不解,读者将谓中山有何法力矣。中山向他们解释道:"我当时虽不信三舰即时叛变,然而早已防到退路,军事胜负,原难一定,深恐一有蹉跌,便被叛军封锁,所以暗地时时派人去测量海心冈的深浅,据报总在十五尺以上,所以我毫不在意。当时所以不告你们,恐怕万一泄漏,为逆军所知道,在海心冈一带,增加炮兵截击,则我们通过时,未免又要多费周折了。"见中山之镇定,原有计划,非一般忠厚有余,智力不足,所可比拟万一。众皆叹服。
中山到长洲后,即传令长洲要塞司令马伯麟戒备,以防叛军袭击。或请中山驶入省河,乘叛军之不备而攻之,可获胜利。中山叹道:"我非不知此举可以获胜,但恐累及人民,于心何安?先看此句,则知后文中山之入省河,实出万不得已,而叛军之殃民,亦益觉可恶可恨。我们现在所应注意的,是叛军探知我们离开黄埔,必然派队来袭击,不可不防。"正说时,忽然枪炮之声大作,探报鱼珠炮台之叛军锺景棠所部,渡河来袭。我要塞司令所部,已出动应战。众皆骇然。中山即时出外眺望,并令各舰开炮助战。锺部因无掩护,死伤甚众,纷纷溃退。中山见马伯麟正在指挥部下追击,心中甚喜。忽见自己队伍中飘出几面白旗来,不觉心中大惊,急忙用望远镜仔细审视,只见几面白旗,在着海军陆战队的队伍中飞扬。可杀可恨。队长孙祥夫指挥部下兵士,反身向马伯麟冲击。锺景棠部乘势反攻,马伯麟抵御不住,兵士大半溃散。中山顿足道:"不幸又伤我如许爱国士兵,真是可痛。"说着,便下令教各舰集中新造西方,收容要塞溃兵。
马伯麟登永丰舰向中山谢罪。中山抚慰他道:"马同志忠勇可嘉,使人人皆如马同志,则叛军早已讨平。今日的败衄,由于孙祥夫的背叛,马同志何罪之有?"马伯麟逊谢。中山又道:"今长洲要塞既失,我欲令各舰攻占车歪炮台,以为海军根据地,未知马同志以为如何?"马伯麟道:"车歪炮台,形势非常险恶,炮队密布,要想攻克它果然很难,便想通过也绝不容易,似乎不如把舰队驶到西江去活动,还比较妥当。"中山笑道:"马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如往西江,必须经过牛山、鱼珠各炮台,更兼三大舰驻在沙路港口,监视我们各舰行动,便算我们能够冲过牛山、鱼珠,三大舰也必阻止我们通过,到那时我们反而进退两难了。所以我们这时除出袭取车歪炮台,驶入省河一个计划之外,更没有别的妥当方法了。"众人听了,方才恍然,尽皆拜服。
于是中山率领永丰、楚豫、豫章、广玉、宝璧各舰,由海心冈开到三山江口,已经天色微明,各舰先向车歪炮台粤军的阵地。粤军发炮还击。当时舰队炮少,粤军布置既密,大炮又多,各舰长虽然进攻,而甚为惶恐,进退莫决。中山奋然曰:"民国存亡,在此一举,今日之事,有进无退。"意气振山岳。说完,即令座舰先进,再令各舰继续往前奋勇冲突。不料舰队刚到炮台附近,粤军预先布置在那里的两营野炮队,立即炮弹齐发,向舰队注射。舰队猛攻多时,终因陆上的部队太少,只攻克东廊一岸。各舰通过时,都受微伤,只有座舰,连中六弹,受伤最重。士兵死伤更多,不能久持,只得直开到白鹅潭,准备召集各舰,以图再举。
恰好又有永翔、同安各舰来附义讨逆,中山甚喜。当时商人恐怕在此开战,颇生恐慌。税务司夏竹和西人惠尔来见中山,相见毕,夏竹先问道:"总统来此,是否避难?"中山正容道:"我是中华民国的总统,此地是中华民国的领土,我当然可以自由往来,怎么说是避难?心能持重,语自得体。你说的什么话,真使我丝毫不懂了。"题目正大。夏竹支吾道:"并非多问,因此地是通商港,接近沙面,惟恐一旦发生战事,牵动外国战舰,发生交涉,所以我请总统不如暂时离开广州,可以不使商业发生影响。"此辈但知奉承资本家、帝国主义耳,他何所知!中山怫然道:"这话是你所应说的吗?我生平只知公理和正义,不畏强权,不服暴力,决不怕无理的干涉的。"刚和夏竹卑鄙的心理相反。夏竹默然。惠尔在旁看了,不觉肃然起敬道:"总统真中国人中之爱国奇男子,谁说中国没有人才呢!我今日才见总统的大无畏精神咧。"真心佩服。夏竹听了这话,更觉惭愧,便和惠尔一同致敬而退。两人去后,又有海军总长汤廷光来信,请求准予调解。中山当时便写了一封回信,大略说道:
专制时代,君主尚能死社稷,今日共和国家,总统死民国,分所应尔。如叛徒果有悔祸之心,则和平解决,吾亦所愿也。
第二天,中山正在慰劳海军将士,忽接汤廷光送来议和条件,完全以敌体相视,并以次日十二点钟为限。中山毅然令秘书起草,复绝调停。信内有最扼要的几句话道:
叶逆等如无悔过痛改的诚意,即如来函所称,准以明日十二时为限可也。
各士兵听了这事,十分愤激,争着要见中山,情愿出死力讨贼。中山慰谕道:"昨天各舰通过车歪炮台时,忠勇奋发,殊堪嘉尚。中国海军,如都能够象昨天那样勇往直前,杀敌致果,则前途实有无穷希望。现在虽在危迫之中,还能如此勇敢向义,叛逆之徒,必然被我们讨平,不过时间问题。诸君何必急急于一战咧。"能使军人如此,先生之德行,岂易多见?各兵士始含愤而退。
此时又有水上警察厅所辖的广亨、广贞两舰,前来效顺。不料开到车歪炮台附近,被粤军炮火截住,两舰抵抗了几个钟头,因舰力薄弱,不能通过,只得和东廊附近陆上的各部队,一齐退到江门。中山得了这消息,正和幕僚谈论赞叹,忽然汪精卫来见,中山问他有什么事?精卫道:"刚才得到一个确实的消息,据说叛军在韶关大败,我滇军确已占领芙蓉山、帽子峰等要害,推进甚速,所向无敌。"精卫刚想说下去,忽然张侠夫匆匆进来说道:"奇怪之至!刚来附义的永翔舰,不知如何,又升火要离开这里了。又不先来禀白一声,不知是何道理?"精卫道:"我刚进来时,听说是温司令来召他去的,不知道是否确实?"张侠夫道:"我们该截留住他,别让他离开为是。"中山道:"他既称有温总司令的命令,且由他去罢,不必阻当。"先生一味从容。又回顾精卫道:"你且说你韶关的消息。"精卫道:"我军的飞机队,听说也已经飞过韶关,在马霸、河头等地方抛掷炸弹,命中的很多。现在省城叛党,都有遁逃的现象,韶关大概指日便可被我军克复了。"
正是:
岁寒方知松柏劲,世平安识忠臣心。
未知此说究竟可靠与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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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每流于刻,仁者恒失之愚。中山处事,果敢敏决,待物尤极宽仁,而待物宽仁之中,又常含智计,而果敢敏决之中,亦常含宽仁,如言不究叶、李已往之罪,智计也,而有宽仁在焉,其不泥永翔之行,与含容温树德,不欲士兵拒之,宽仁也,而有智计在焉。读者苟能细细绎之,则虽不能亲炙中山,而其兼有智仁勇之伟大人格,亦可于想象中得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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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回 谯王丞为湘刺史
十二月,元帝之始镇江东也,王敦与从弟王导同心翼戴,元帝亦推心任之。敦总征讨,导专机政,群从子弟,布列显要。
故时人为之语曰:"王与马,共天下!"后敦恃权骄恣,元帝畏而恶之,乃引刘隗、刁协等以为腹心,稍抑损王氏之权,导亦渐见疏远。中书郎孔愉陈导忠贤,有佐命之勋,宜加委任。
元帝出愉为长史。导能任真推分,淡如也,而敦亦怀不平。其参军沈充、钱凤皆巧谄凶狡,知敦有异志,阴画策呈敦,敦宠信之。而敦上疏为导讼屈,词语怨望。佐军谯王司马丞,忠厚有志行,元帝亲信之。帝得敦疏,夜召丞入内,以敦表示之。
丞曰:"王敦权重心异,久则为患,今观其疏,词意怨望不逊,陛下宜早防之!"刘隗为言曰:"敦疏谓陛下推腹心于我,其意将以我名为乱也!不若委臣权而招义兵,待其显而讨。"元帝不从,因是二人在宫中未出。
次日,会王敦使人表沈充为湘州刺史,元帝谓丞曰:"敦奸逆已著,朕为惠帝,其势不远。湘州据上流,控三州之会,敦欲以充居之,为乱何抵之?朕且逆其欲,以叔父居之何如?"
丞曰:"臣奉诏命,惟力是视,何敢有辞?然湘州经蜀寇之余,民物凋敝,若及三年,乃可即戎,苟未及此,虽灰身无益也。"
帝然之,诏以丞为湘州刺史。
丞领诏命而行,过武昌,王敦闻知,只得出迎入内,以宴待之。酒半酣,因谓丞曰:"大王素雅佳士,恐非将帅才也。湘州久叛地面,恐治之难!"丞曰:"公未之见耳,铅刀岂无一割之用耶?丞虽不才,且看吾之治湘耳。"敦无以对,听其自去。送丞去了,入谓钱凤曰:"彼不知惧而学壮语,无能为也!且看如何?"谯王丞既至湘州,时湘土连年困敝,丞躬自俭约,倾心绥抚,湘地稍安,甚有能名。
四年正月,徐龛复使人入朝降,晋帝受之。三月,日中有黑子,元帝甚忧。著作郎郭璞上疏曰:"阴阳错谬皆繁刑所致,赦不宜数;昔子产知铸刑书,非政之善,不得不作者,须以救弊故也。今宜赦之,理亦如之。"帝从之,发诏大赦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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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张太师朝房受辱 孙司礼内廷阻君
声势凌人气象雄,目无君长傲三公。
朝房受辱知多少,依样葫芦恨未工。
话说海瑞将欲上朝,嘱咐海洪、海安道:"我与你做了一世伙计,如今大家老了。我今去见驾,若能扳倒张居正,主仆依旧完聚;如不能扳倒,只好来生与你相会。"二人听了,就哭起来,道:"老爷不要去罢!"海爷道:"怎么不去?你们把我这毡帽、布袍、包袱包了一个包儿,到天明在东门外伺候,我若出来,换了衣服好走;若是不出来,必然撞死金阶,你须当买了一口棺材,把尸骸带转家中,埋在祖冢之上。我在黄泉,感你大恩。"二人道:"呀口介老爷吓,使不得,回去罢!"海爷道:"你两人是晓得我性子的,你何必多言!取冠带过来。"二人无奈,取上冠带。
海爷穿了衣,戴了冠,左手拿御祭旨意,右手拿参劾奏章,叫道:"海洪!你手中照路灯笼,是国子监衔头,你把他扯落下来。"海洪道:"这是何故?"海爷道:"我若扳不倒张居正,岂不是连累了杜爷?"海洪将灯笼红字扯碎。海爷接了灯笼道:"你二人去睡。"二人道:"小人跟去。"海爷道:"不要你去!"二人含悲送出家主。
海爷大踏步,行了曲曲弯弯,来到东华门。果然早了,门尚未开。那门上有四个銮铃,海瑞动手将索上一扯,那铃就响,管门的就问何官。海爷暗想:"待我骗他一骗。"应道:"华盖殿张。"管门的就把门开了。海爷移步,向内就走。
后面又来几个官儿,灯笼十余个,照得如同白昼。海爷便把自己灯笼丢去。那后面的官儿向前面的官儿说道:"年兄,前面走的这老头,你可认得么?"内中有年老的道:"你低声些。此人是南直操江海瑞。"又一个道:"就是他,来做什么"
那年老的说:"想是张太师奏他身死,朝廷差官祭他,他必定发怒来京,与太师作对。"另一个说:"这等是一位老先生,我们应该上前奉承他。"那年老的道:"说不得,这人不是好惹的。"后面官儿三三两两议论,海瑞总不听他,只管向朝房而聚。
及到了房前,举目一看,呀呵!今日朝房比旧日大不相同。
我想严嵩在日,他也有些般排布。又见一副对联,二边写道:托孤寄命,调和鼎鼐,万民有福;赤心为国,燮理阴阳,今古无双。
海爷看罢,哈哈大笑:"好对!"待我也送一副与他。拿了笔,在墙上写道:张居正,正而不正。欺幼主,卧龙床,黑心宰相。
写完大叹道:"呵,我写了此对,不觉遍身爽快,待我再奉他一句。"又写道:张茂修,修而不修。仗父势,不读书,白眼状元。
海爷正在写字,忽听得人言道:"相爷来了!"海爷想道:"我这冤家,我若出去,撞他不好收煞。罢了,我且躲在屏风背后罢。"
那张居正入了朝房,抬头见海爷所写的字,勃然大怒道:"好大胆!谁敢在此动笔乱道!"各官听见太师在内发怒,俱各进见,个个下礼。张居正手也不动,只说一声"罢了"。海爷在屏风后看见,仔细想道:"这狗头好无礼,各官下礼,怎么动也不动,就像生疔疮一般!待我少停也做个贼腔与他看看。呀呵!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走罢。"别转头一溜,竟往外走。
太师一见,忙忙问道:"方才出去是何人?查班同了班役出去查来!"
查班官奉了太师之命,四下团团跟寻不见,来到六部朝房,见了一个白发官员,现在内面默默而坐,查班官叫道:"白发老头儿在此,我们快去拿他。"班役忙抬头一看,吃了一惊,暗道:这不是恩官海老爷?"小人陆茂叩头。"海爷听说,内心想道:"陆茂名熟得紧。"便说道:"陆茂,你这名字,我一时记不起来。"陆茂道:"老爷当初作云南清吏司时候,是小人伺候。"海爷道:"是呵!你起来。我与你久违了。一向好么"
陆茂道:"多谢老爷!太太在家纳福。"海爷道:"你如今在哪里?"陆茂道:"小人伺候张太师。"海爷道:"呀!陆茂,那老张叫你来拿我呀?"陆茂道:"不敢!小人奉太师之命,请老爷相见。"海爷道:"陆茂,你去对那张居正说,我老爷偶有足疾之病,走不动,叫他来见我。"陆茂应声"晓得",回身去了。
查班官问道:"是什么人,不拿他?"陆茂道:"老爷,你说他是什么人?"查班官道:"我不认得他。"陆茂说道:"幸是老爷不认得他,若是认得他,也唬了半死。"查班官说道:"他是何人,这般厉害?"陆茂说:"这个人十分厉害古怪,我家太师做梦也是怕他。他是南直操江海瑞。"查班官说:"如此,怎生回复太师?"陆茂说:"莫慌,跟我来。"
二人回到朝房。太师问道:"那人是何人?"陆茂说:"太师爷,这人是拿不得的。"太师道:"胡说,他有几多大官儿,拿他不得的!"陆茂道:"他官儿虽然不甚大,名头却大得紧,故此不敢拿他。"太师道:"陆茂,他到底是何人?"陆茂禀道:"他是先帝同年操江海瑞。"居正听陆茂说是海操江大人,吃了一惊,道:"他几时来京的?"心中暗想:"我好好在京为官,不合奏他已死,钦差御祭,如今惹火烧身,这便怎么好?有了!""陆茂,你去对他说,太师爷请他相见。"陆茂道:"小人已曾说过,他不肯来。"太师道:"他怎样说不肯来?"陆茂道:"海大人说他偶有足疾,不便行走,反要太师爷去见他。"
太师道:"罢了。当日是我惹事,如今不得不下气了。"遂移步慢慢踱去。
陆茂跟在后面,来到户部朝房。陆茂把眼望去,不见海爷,心中想道:"自古道:'江山容易改,秉性最难移。'他当初诨名叫作'海鬼头',如今年老还是这样的。方才在这里,如今不知走在哪里去了。"便往各处朝房去寻找。
忽见海爷在工部朝房外蹲伏阶前抓痒,连忙禀复太师爷道:"海老爷在这里了!"那太师爷只得微微含笑,上前先作-揖,口中尊道:"刚峰老先生,久违了!"海爷也不立起,身手也不动。太师笑道:"刚老先生,老夫因你久不相会,所以与你打躬行礼,你怎么"刚老动也不动,海爷道:"老太师近来新朝例,凡受人打躬者,不许动手。"太师笑道:"那有此理"
海爷道:"既无此理,怎么我海瑞方才躲在屏风后,见那六部九卿四相行礼见太师,太师两手也不动了?"太师道:"呀!刚老先生,你在家多年,不知缘故。"海爷道:"怎么的?"太师道:"我老夫当年左手抱了当今天子登基,御赐我左手上绣一个五爪金龙;右手亲把御笔代天子判断批文,朝廷赐右手一个五爪金龙。若老夫的手动一动,各官立身不起了。"
海爷听了,哈哈大笑道:"老太师的手不动,海瑞知道了。我海瑞的手不动,老太师可知道么?"太师道:"怎么的?"
海爷道:"老太师,我海瑞当初,先帝拜我做同年,把我两手扯到金阶同步,论起来我的两只手也绣得两个金龙。我这两脚比你太师更是繁华。"太师道:"什么的?"海爷道:"我当初与严嵩作对,绑在法场。先帝闻知,奔到法场,亲身脱了龙袍,披我身上,抱着我头哭我,两个龙眼泪滴在我两脚之上。若依你这样说来,我这两个脚上也绣得两个五爪金龙。故此老太师叫我去见,我不敢去,反劳太师前来看我。老太师,我海瑞正是爱惜你。"太师道:"刚老先生,老夫为何要你爱惜起来?"
海爷道:"若我不爱你,动了一动手,你这奸贼就当不起了!"
太师道:"呀呵!刚老,老夫不得罪你,你为何出此言?太重了。"海爷道:"你还不得罪我么?我海瑞好好在家,你为何在圣上跟前说我死去?还不是得罪我么?"太师道:"刚老息怒!这是老夫不是了,但有个缘故。"海爷道:"是什么缘故?"太师道:"只因与刚老别后,时时想念,逢人便问,但恐你有什么病疾。一日问了一个夏布客人,他说刚老已死三年,老夫常常啼哭。这日圣上问我,我故实情奏上。皇爷特差御祭祭你。"
海爷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圣上好一个朝纲,被你弄得七颠八倒。你这奸贼,我海瑞眼中实在容你不得!"
海爷说罢,撩拳按掌,便要擒拿。居正见不是头路,思量移步要走,被海爷大踏步向前,持右手拖着袍袖,左手提起牙笏乱打,一时间朝房大乱。两边的文武官员商议:"我们看他二人提着牙笏乱打,一时间大乱。若扯海爷,他必说我们是一伙奸党;若扯着太师,太师又说我们帮了海爷。只好远远立开,拱手相劝罢。"众人道:"说得是!"众官只得远远作揖,口内只叫道:"老太师、海老先生息怒。"不表众官之事。
状元张茂修入朝,闻说父亲与海瑞相争,说道:"呀呵,不好了!这个冤鬼来了,这便怎么处?啊,有了!此事看来难以分手,必须托孙公公阻住皇爷,今日不坐朝方好。"想定了主意,忙忙来见孙太监,便双膝跪下,口叫:"千岁公公救命!"
那孙太监名叫孙凤,乃是当今最得意得宠的内监。见茂修跪在地上,口口声声叫"救命",吃了一惊。忙问道:"有什么事?快起讲来!"茂修立起身道:"千岁公公,今有旧臣海瑞,无故闯入朝房,与家父相争,执笏乱打。今日他若上朝见驾,必有本章参劾。若皇爷升殿,我父亲这性命难保了。"孙凤道:"原来为此。这是你父亲不是了。"茂修道:"怎见得是父亲不是?"孙凤道:"那海瑞老头儿,已告老在家,朝政不理,与他半点无相干。他一年半载死了,万事俱休。偏偏要奏他身死,惹他生气,故此来京作吵。"茂修道:"呵,千岁,事已至此,悔也不及。只求千岁开恩,阻住圣驾,再作商议。"孙凤道:"既然如此,你去对你父亲说,现叫他差人打听海瑞的下处在那里,备酒与他赔话,送他盘费,劝他回去。复圣上不坐朝罢。"
茂修再三称谢,不表。
再说海瑞自己扯住太师,至天明还不见圣驾上朝。海爷哈哈大笑道:"好手段!你敢阻挡朝廷不坐朝。你若能阻得一月不坐朝,我便饶了你。"把手一放,大踏步走出朝房,来到东华门。
海洪二人看见,大喜不胜,叫道:"老爷回来了!"海爷道:"正是,取包袱过来。"海爷脱了冠带,换了毡帽,穿了布衫,说道:"你二人自回去,不必随我。"二人自回下处。海爷看见无人,一溜去了。
那张居正父子回家,茂修说道:"爹爹,孩儿今日见海瑞老头儿,在朝房与父争闹,孩儿久闻他在先帝时扳倒严嵩,力救东宫国母,真真是个不避死的人。今日入朝,必然上本。倘或如先帝时这般执法,我父子前程就不保了。所以相求孙公公,阻住圣上不出坐朝。那公公说是爹爹的不是,那海瑞已经告老在家,怎的爹爹在万岁跟前奏他已死,惹出事来!如今事已至此,叫爹爹打听他的下处,请他到来,赔了不是,备酒席请他,送他盘费,劝他回去罢。"太师听见儿子此话,即叫家人:"你去打听海爷寓在那里,下帖相请,说太师爷备酒谢罪。"差人去了回来,寻找半日不着,"启上太师爷,海爷下处无处找寻。"
太师听了,闷闷不乐。
到了次日五更,太师上朝,查班官忙忙报道:"启上太师爷,海老爷先在这里了。"太师大惊:"呵!他今日又来作什么?我想今日躲他不过,不如竟去会他。"便移步来到吏部朝房。见海爷踱来踱去,太师忙赶上前迎住道:"刚老先生请了!"
弯着身子揖下去。那海爷竟无半点恼怒之色,也微微笑道:"老太师请了,太师道:"老夫昨日细想,果然是老夫不是。请人相请老先生相量,备酒赔罪,怎么再找不着。不知先生的贵寓实在何处?"海爷笑道:"我的下处,是不论的。今日在东,明日在西,那里找得着?"太师道:"原来如此。老夫备了水酒,与老先生赔罪,不要见外。"海爷道:"岂敢!我海瑞不是要太师赔罪来京的。只为受先帝大恩,要作忠心报国之人。只为近日朝政紊乱,百姓离散,定要把朝纲整顿整顿。虽然老太师赔我罪,我怎肯干休?"太师听了,心中无奈。
不想那太监孙凤早已闻知,说道:"方才孩子们来报,海瑞又在朝房与太师作吵,我只得再阻着圣上,着莫临朝罢了。
孩子们,你出去对百官说,今日万岁不临朝了,叫他们散去。"
内监领了言语出来传话。海爷听了道:"好手段,奸贼内廷线索果灵!也罢,今日不朝,明日再来。"
孙凤一连阻住三日,至第四日,阻不得了。海爷至第四日四更时候,又走到朝房坐待,百官亦就陆续起来。未知此日天子有无坐朝,下回分解。
第一三七回 周光斩钱凤归正
王含与钱凤、沈充肆逆犯阙,天不从奸,朱雀桁、青溪栅、白石营三战皆败,退走湖阴,欲见王敦商议再进。谁知王敦已死,诸兵将徨然失势,计无所出。王应谓父曰:"世事至此,众心已丧,如何可处?只有退回武昌,再行他议。"王含从之,问于沈充、钱凤二人,亦善其言。乃大鸣金鼓,聚众商议回军,免被京兵所袭。军士等各私相谓曰:"再回武昌敛集,与帝相抗,三族难保。须请赦归命停当,方可从彼同去。"于是各皆不应。周访次子周光知兵心变,乃率襄阳旧时父手所遗精卒千馀,欲入营中,诈称禀事,刺杀王应归朝,从阵上周骞所劝之言也。其兄为应托以心腹,出阻周光,光乃不害王应,扯抚同出,说之曰:"王敦已死,含、应等岂成大事者也?今再在此,京兵一至,悉为齑粉矣。兄若听充、凤二贼之言所误,以陷不忠,秽污先人,则宗族必不保矣。"抚乃实言曰:"钱凤欲邀吾暂回武昌,收集二军,图王应,共分上流耳。"光曰:"此事决不可为,速出他行,庶以免祸,尚思妄行也?"抚然其说,议定计策,乃入见钱凤曰:"兵众怯于西归,惧朝廷征剿矣。军师当亲出慰谕,言到武昌即无虞矣,众自从允。"钱凤不知是计,乃同周抚出外,被周光伏于侧手,赶出一刀斩之。抚遂拔剑向前,谕众曰:"朝廷有旨,要取钱凤贼魁首级,吾故杀之。有乱动者,尽夷三族。愿随吾入京者,即便同去。"从之者三千馀人。邓岳知事坏,亦命其子邓遐诱杜弘斩首,引本部士卒同二周传弘、凤之首入京,至南皇堂见帝。帝大悦,升授周抚兄弟、邓岳父子官职,命五总管住南皇堂,以备王含,与王导返驾回宫。满城中文武官员六军百姓皆呼万岁,声震都邑。武昌兵士见四将归正,钱凤、杜弘又死,奔还荆襄者日数千。探军报入京兵营中,诸将佐曰:"敦兵志解,宜乘势直进湖阴击之,可获王含、王敦矣。"温峤曰:"敦兵虽败,尚有二十馀万。王M等在上流,兵粮犹广,王舒、王彬是敦所举,皆其兄弟,心不可测,倘一合势,未可平也。正宜缓攻,待其自散,何为反欲速攻,使其惧而结聚乎?宜出榜至湖阴,构诱其众,言有能斩得沈充之首来献者,封侯重赏。或有人应诏而行,除此奸奴,方可尽平老贼。"五总管与苏、刘二刺史然其议,请命于帝,书诏至湖阴各下县市镇张挂。军中虽知,无人肯行。有被羁长史谢鲲,见敦死,欲要还朝。王应知意,故将其行囊书籍衣币尽皆拘去,鲲以无进京功效,哂而暂住。至是闻诏,知周访旧将吴儒骁勇忠烈,沈充爱之,收于部下,以作亲腹。鲲乃密至帐下,说其杀充以作清名之将,莫作逆节之流。朝中岂无充禄以荣君乎?儒忻然从之,即带随身小校,直入中麾,欲杀沈充。充见儒执械势狠,乃自帐后而逃。众兵看见者,皆往扈从。吴儒上马追去,大叫曰:"今奉圣旨,取充首级。敢同逆者,皆夷三族。汝等从彼,不畏诛戮也?"沈充亦叫曰:"吴儒忘义害吾,汝等宜当念旧。回到武昌,还有好处。朝廷虽有百万之兵,亦无奈我等何者。"儒追至近,又叫曰:"汝等听奸,苦从以抗朝旨,徒与共死无益。独不看主亡将散,彼一人能立事乎?"于是众皆走去。有千馀愿入朝者,皆助儒追赶。充走四十里馀,为吴儒追及斩之。与众兵同谢鲲持其首入建康见帝。帝见鲲至,甚喜,重赏吴儒,封以列侯。后人有诗叹沈充曰:
沈充庸悖肆狂心,欲逞奸谋佐贼臣。岂识上天原不,谢鲲一语便分身。王含闻知吴儒又斩沈充,周、邓、钱凤、杜弘等死散殆尽,身边并无一人谋议,知事不可为,乃与王应、吕猗等收束敛兵,烧营而走。吕猗至途中,虑有兵马征剿,一人难敌,乃建言曰:"今吾势败,若回武昌,朝廷必不肯休。大军一到,焉能为敌?不如且奔荆州,再作道理。"王应曰:"叔父舒乃是文士,思难当此艰危之任,且荆州久战之地,上流首郡,非可避难者。而武昌叔M在彼,虽然无大经纶,桓宣实多智勇,宜还与之计议。况相父储蓄盛广,犹可守者。"正议未决,报子至船中来见,言:"桓宣怪丞相兴兵犯阙,自移本部往守谯郡,输贡于朝,不受命令。武昌兵士见其所行,散去过半矣。"王应曰:"若此,则当他奔也。今人心俱变,叵测难料,必投江州叔彬之处,方可安身。"含曰:"江州素与大将军不睦,前欲加害,汝在边旁,曾无一言相劝。今反投之,岂不挟恨乎?"应曰:"此正所以宜归也。叔彬当昔大将军强盛之时,能立异同,此非常人之所及者,其有大度存焉。今居江州,势方初旺,朝野重之。睹吾困厄,必有悯恻之心。舒叔自守柔士,岂能意外行移,以脱我父子也?"含曰:"不然。彬素忠刚,必难相倚。"竟使舟人张帆望荆州而去,先使快船报舒,探其容否。舒见说,即假意将船自出迎之,密与其子王充之议曰:"王应来投,是势坏矣。我若留彼,朝廷见我先首后通,必然见罪。汝可整酒劝之使醉,沉于江中,以杜灭族之患。"商议已定,就在舟中款待二人。舒曰:"老兄与贤侄连日以军务关心,未获如意。今到此少暇,可开怀慢饮,稍释忧虑。"乃灌含、应至醉,使人缚之,沉于江中。奉表入朝,言王含、王应附敦为逆,臣以其为兄,不曾斩戮,已捉住沉江而死,裹尸在此待罪。王彬在江州,知王敦败死,含、应必定相奔,乃具船待之,久而不见其至,使人往程头上探之,言已过此往荆州,被太守公沉死江中了。王彬深恨不能生致含、应枭斩正罪,乃使人持书与王舒,令诛吕猗等传首至京,又上表请枭敦首号令叛逆。帝见敦党尽平,下诏命有司发王敦之尸,焚其衣冠,跽而斩之。将其头并沈充、钱凤、杜弘等一同悬于朱雀桁,以示不道。百姓观者如市,无不称快。后人有诗叹曰:
逆贼敦充凤,欺君更害民。今日昭彰报,悬头朱雀桁。晋太宁三年,西赵光初八年,后赵太和七年,晋明帝平定王敦,乃大赦国中。封司徒王导为始兴公,食邑三千户。温峤为建宁县公,庾亮为永兴县公,卞敦为建兴县公,纪瞻为长兴县公,郄鉴为德兴县公,苏峻为广陵县公,刘遐为陵泉县公,各食邑一千八百户。殿上将军赵胤封湖南侯,卞追庖嫜艉睿骋匾磺灏倩АN褰维L封溧阳伯,韩潜封丹阳伯,曹浑封暨阳伯,钟寅封东阳伯,陈嵩封松阳伯,各食禄一千石。虞潭、周骞皆封县子,食禄八百户。周光、周抚、邓岳、邓遐、吴儒改邪归正,皆封列侯,实授讨逆将军。其馀各部将校,论功加职。追赠谯王司马承、戴渊、周、刁协、郭璞、甘卓、周筵、周、周嵩、焦廷等官。遣人致祭虞悝一家,立祠祀之。时周扎父子亦被沈充所害,未蒙录功赐谥,扎故篆虞潭上表为扎讼冤。尚书令卞琢⒁椋灾茉厥分眨叛涌埽坏弊吩M醯忌涎栽唬骸跋蛲拢醵丶槟嫖凑茫猿嫉扔幸橐陨希运次颍朐抟臁5蚱浼椋茨芤陨磲吖氨昏梢摹3家晕擞胫堋⒋魍!钡鄞又S兴居稚涎裕骸巴跏妗⑼M、王彬诸人乘敦之举,分掌大镇,不行报国,司徒等皆以讨逆封赏,舒等既堕敦党,理合除名。"帝念导保宗亲,乃下诏与彬、舒曰:
司徒导以大义灭亲,犹将百世宥之,况舒、彬皆其从亲乎?舒又能忠不私亲,预呈敦逆,后沉含、应,收斩吕猗;彬亦屡责敦逆,诚毅可尚。两既不附,一无所问,仍领原职,竭心任事,君臣如旧,同保岁寒。惟王?督催魏义攻逼长沙,缢害谯王,拿至京师,审拟发落。舒、彬二人得诏,感帝明辨之恩,各具表上朝伏罪,即使桓宣至荆州,督令有司械王M至京,帝命与诸葛瑶、任悦等一同禁锢于狱,以伺会审。温峤上疏曰:
王敦刚愎不仁,忍行杀戮,处其朝者,恒惧危亡。原彼私心,岂遑安处?斯辈悉心赞导凶悖,合宜正以典刑。若其枉陷奸党,如谢、乐、徐、潘者,又宜施之以宽,贷之以德,仰见圣心。帝见疏,乃曰:"朕欲鞫之,使招赞画叛首,书榜以戒后人耳。"郄鉴曰:"先王之立君臣,贵于仗节服义。王敦之佐吏,虽或逼迫于威,实欲叨图其妄,以致进不能止谋谏逆,退不肯遁迹脱身,准之前诫,宜加重责。"于是将王M、顾、吕猗、周虑、任悦、诸葛瑶俱拟斩罪,其徐总、潘矩、甘邛等悉皆赦免。王彬又荐陶侃为荆州刺史,朝议无不允悦。帝乃下诏至广,征侃赴任上流。人民久被王敦隔绝朝廷贡赋,心甚不安,兹闻升陶侃都督荆襄樊汉诸军粮事,四州百姓尽皆忻跃欢悦,粮里等悉备香花迎于岭之北麓。侃问其近岁官司政事,遣之先回。及到郡,下令节俭军民,劝课赈赏,百姓相集称庆,道不拾遗。侃幸庶务无烦,常敛膝危坐,军事检摄有暇,请托未尝少行。又谓人曰:"大禹圣人尚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宜荒游宴逸?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世,是自弃也。"因每日朝运百瓮于斋外,夕运百瓮于斋内,以示不忘其劳。及造战船,其木屑竹头皆令人收贮空屋封志,不许委弃。人皆以为此等无用之物,不以赏下,而乃劳心收他何干?后值大雪,因急事会集军兵,厅事中窄狭难容,厅前雪化水湿,不堪伫立。侃令取木屑铺于地上,人不为苦。后桓温伐蜀,又以侃所贮竹头作钉钉船,以避磁石之累。其综理微密,人皆不能知之。时侃治政,官有馀闲,其参佐副贰辈咸以?博棋弈相尚,或则饮酒作乐。侃命取酒筹双陆棋局等,皆投之于江中,集众谕曰:"双陆棋牌,乃博戏之物。饮酒谈玄,浮弃世务,终非先王之法言德行,无益实用,君子当正其威仪。何可学老庄之忘父弃君,蓬头跣足,自谓放达乎?"众皆拱手遵听。于是文士日惟简阅书史,武士暇则习射演艺,凡有馈奉肴馔饮食于侃者,必问其所缘由。若因功力所致者,虽至微,喜其厚意,盛谢答之。若是非礼得之者,则加厉切责却之。大约以端正导人而已。忽日出巡下县,遥见有人持稻一把,尚未成熟。侃令唤近前问曰:"将何所用?"其人伪对曰:"行于道上,所见拾取之者。"侃怒喝曰:"汝懒不佃作而窃偷人青稻,何得妄言?"命笞而责之。州里百姓无不惊畏,勤于农作。自是家给人足,夜不闭户,皆陶公以政训化之功也。晋太兴三年,司徒王导得疾,经月不瘳,心甚忧惧。从事李仁曰:"今嵩山上有一道者,名戴洋,字汪度。十二岁时遇疫病死,五日而复活,谓其父兄曰:'吾昨为天帝召,充凡藏吏,授以符。给使从持幢幡引上蓬莱、昆仑、积石、大室、恒、庐、衡、华、嵩、岱等山。既而回宫,使者曰:"诸山守神有言,此子未满尘凡之数,宜且遣回,待其再来参补。"帝乃命我拜玄女为母,而令还阳。路上又遇一老人曰:"汝后当得道为真人。"赐书一册归读。'及长,善风角,通玄微之术,无不先知,极其灵验。中州人敬信如神。前在祖约部下,使之占事,毫发不差。祖约不能从其言,洋遂辞去。约果失河南之地。今丞相有贵恙,何不遣人召来询问,吉凶可预晓矣。"导曰:"既有此等高人,何不早言?烦卿亲去,为吾寻之。"李仁领导之命,径往嵩山去访戴洋,星夜而行。到时却好洋在山中,仁入谒见,言告其因。洋曰:"贫道久谢人事,修真悟空,置身傲僻,倦于逢迎,其他悉不关心矣。烦公为吾谢之。"仁曰:"王司徒久闻先生深明术数,故遣小官再四拜恳。公乃忠正臣宰,特为国事求先生一决耳。慎毋固却。"洋见仁殷勤不已,乃同下山,望建康而来。一路无辞,不日船到石头城。李仁引戴洋入见,王导乃整衣亲自至门上候之,同上堂礼毕,导以病证饮食好恶细说一遍,问其何所从由。洋曰:"君侯本命在甲属金,喜土畏火。若居火地,其疾难愈。今居石头城中,金无所养,且石头有火,金火相烁,本命不安,故有小疾。若能乔迁离此,病可立瘥。"导听其言,奏请徙入建业,居于东府,其疾果愈。导敬其高,使角朝中之事。洋曰:"但惟禁内军马,因为大将军之变者,似乎过于太多。今事已定,一向未行除革,恐生怨也。其他形迹未露,不可妄言。国主目下有灾,此是数然,慎勿道破。"导力荐其入朝面君,授以重职。洋不愿仕,恳求归山。导从之,备重礼犒劳,以夫马整座船送洋。洋尽还赐物,讨扁舟一叶,乘风而去。至七月初,帝有疾,王导入省,劝革禁卫,帝未听。及不能起,乃召右卫将军虞胤、左卫将军卞聆、中卫主帅将军南岭王司马宗入内,分付早晚把守宜严,以后宫各锁钥皆交与宗,使三人掌管。时有急事,庾亮夜中欲入视启奏,见闼门封锁,遣人呼司马宗求钥。宗叱使者曰:"此是汝家门户也,何敢夜深而入?"使以其言白亮,亮不忿。次早入宫见帝,言宫闱内庭不宜时常兵戈森立,耸惊后妃,帝又不纳。亮出,与众文武道:"帝疾恐有不讳,殆似危笃矣。"于是群臣咸进问省,至闼不能入。亮疑宗、胤等有异谋,乃拉王导与五公五侯、温峤、段等排闼而进,奏帝请黜宗等。值帝疾甚,即命西阳王司马、丞相王导、尚书令卞子脞琢痢③Ъ⑽箩健⑹讨新交仁湃私们埃龈对唬骸半蘩登涞确鲋镁腹选J合嘤耄睬逯性匝┏鸪堋2恍倚薅蹋龃宋<玻浣魏危拷裉幽暧祝薏荒芄埽坏猛杏谇涞纫怨哺ê笫乱病!毖云崛缬晗隆H撼家嘟蕴槠唬骸霸副菹露纷且疲紫希偻蚰辏愿辈陨J钩嫉壬倬∪碇停曰趾胫型痢!钡墼唬骸拔弈芪病L煊搽蓿撕慰赏欤扛ジ弘扪晕摇!币蛑刺又郑队胪醯荚唬骸翱上嗄钭娓溉拦示桑阈侄刂校窳橐喔星湟樱 钡继垩裕沽鞅樘澹肿阄薮耄允走档兀莞┓唬骸俺己上鹊壑觯菹露麇叮哺也槐V帐迹越哝宥郏咳粲猩俑海焐耖曷荆 钡勖銎穑捕恢8次轿箩健⑩琢痢⒈椎仍唬骸拔崴乐螅攀粜椅愎造澹恚裼杏诠V钗奈洳荒芤灰欢_蹋丝措廾妫餍刖⌒摹!毖云幢馈J蹦甓咚辏谖蝗辍5塾谢崦艟觯誓芤匀踔魄浚舫啄妫巳笠怠0俟倬侔В缭嵊谖淦搅辍L铀韭硌苣攴轿逅辏撼挤銎浼次唬榍胩罅俪浦疲ǖ却蟪纪醯祭粗链Ψ帧5家杂屑餐撇桓啊1渍杂诔唬骸巴跛就椒巧琊⒅家病L性陂耄没饰戳ⅲ裨字锤娌≈保俊蓖醯嘉胖思葱思踩氤咨乡翮酚谔蟆:竽舜沽鄙阏酝醯甲苌惺楦拢住⑩琢凉膊胃ㄒ睿ê盼毯驮辏鹞宰诔苫实邸4笊夤冢溻虐俟伲杂赏醯即Ψ帧5家缘塾仔铝ⅲ纶奈渚阏站芍拜笆拢耆温圩再萆3行辉梅:笕擞惺墼唬BR>
幼君初立事难诠,王导因推托疾言。卞不将辞正责,那得朝中众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