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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回 离广州乘桴论时务 到上海护法发宣言
却说李烈钧、许崇智、梁鸿楷、黄大伟、朱培德各部军队,在江西的战事,本来节节胜利,已经占领赣南各地,蔡成勋虽代陈光远节制江西军队,也无法抵抗。孙中山发信催促回军平乱的那日,李烈钧正在猛攻吉安,和沈鸿英的部队剧战,以后蔡成勋、周荫人等部队,也加入前线,北军陡然增加了许多生力军,气势大振,因此北伐军不能长驱直上。好在湖南陆军第六混成旅长陈嘉所部的一旅,也帮着李军助攻,还能维持个势均力敌,想不到广州政局变动的消息传来,顿时使北伐军生了内顾之忧,只得撤退回粤。陈氏之肉,真不足食也。周荫人部乘势追击,陈嘉部被打得大败亏输,因此回不得湖南,只得退入广东,助北伐军讨伐陈炯明。朱培德、李烈钧、许崇智等退到边境,大家商议:我军一齐撤退,北军乘势进逼,则腹背受敌,必难取胜。何况我们饷械的接济,已经断绝,势不能延久,不如留一部分军队,坚守赣南,分一部分军力去讨伐陈逆,方有救应。大家便决定先由朱培德、许崇智、黄大伟等部南下,其余暂留赣南,防北军追击。许崇智的部队担任中路,进攻仁化,黄大伟担任东路,进攻始兴,朱培德担任西路,进攻乐昌,双方剧战多日,互有胜负。李烈钧这时正在防守赣州,也和蔡成勋、周荫人等部剧战。李烈钧虽是智勇兼备的军事家,无奈人数既少,又是久战的疲卒,饷械又无处筹划,因此抵抗了半个多月,已是大不容易。便支持不住,被北军夺了赣州。
恰好这日听说许崇智等的军队,也吃了败仗。南雄、始兴等处,都被陈炯明占领,许崇智等残部,陆续由闽边退去,知道已不能退到韶关一带去,便分向湖南、广东交界的地方退却了。韶关那面,许崇智、黄大伟两部军队,战败退往闽边,朱培德、陈嘉等部,还在仁化、乐昌一带剧战,无如子弹缺乏,只得也同时退却,朱培德退向广西边境,陈嘉仍回湖南去了。所有北伐部队,到此总算已完全失败。大书特书,所以直诛陈氏之罪也。
这消息传到广州,中山还不肯深信,程潜、居正等都请中山离粤,中山不从道:"这种战报,都出之敌方,岂可尽信?万一前方并未失败,而我先离广州,又将何以对前敌与舰队之将士?"苦心孤诣。如此者已非一日,到了八月九日那天,各处败耗,方才证实,中山当即召集各舰舰长,开军事会议,决定大计。各舰长齐声道:"赣南既已失陷,南雄又复不保,前方腹背受敌,战事决难顺利。总统株守省河,有损无益,不如暂时到上海去,慢慢的再图讨伐叛逆之计,较为妥当。"中山深知在此无益,便决定离粤赴沪,一面又通告各国领事,说明总统即日离粤的事情,一面又叫人向商轮公司,预定舱位。幕僚一齐谏止道:"总统一身,关系民国存亡,何可行此冒险之事?万一叛军有什么阴谋,岂不危险?"中山侃然道:"我本中华民国之总统,一切当示人以公正伟大,仍是不肯言逃之意,读之令人起敬。岂可鬼鬼祟祟,学末路政客、失败军阀的样子,秘密动身吗?"是能见到大处,非专以大言欺人者比。幕僚再三婉谏,总未得中山许可。
众人正在为难,恰好英领事托人回报说:"孙总统如果决意离粤,我可派炮舰摩汉号,护送总统往香港,不必另搭商轮。而且明天还有俄国皇后号邮船,由香港往上海,如孙总统往上海,请于下午三点钟趁摩汉炮舰到香港,我可以电知香港,预备舱位。"众幕僚听了,都大喜道:"难得英领事盛意,总统不可辜负了他。"中山沉吟未答,那回报的人道:"英领事此举,非常诚意,总统无论在邦交上着想,或友谊上着想,都不可辜负他。"中山方才应诺,到了下午三时,带了幕僚,登摩汉舰离开广州,舰队的善后事宜,委托秘书林直勉,和参军李章达两人代为办理,并发恩饷一月,以奖励官长士兵忠勇勤劳的功绩。
到了四点钟,摩汉号出发,七时出虎门要塞,中山在船上向众人说道:"想不到我们今日竟得脱险,一息尚存,此志不懈,民国责任,仍在我们身上,万万不可轻弃,负了初心。"读之令人起敬,还令人下泪。林树巍道:"总统忠于为国,对于世界政治情形,观察得尤其透彻,不知道中国究要怎样才能富强,脱离次殖民地的地位?"中山素来是沉默庄严的,此日却和往日不同,议论风生,很有悲歌慷慨的样子,当时便回答道:"中国要求自由平等,脱离列强的压迫,除却革命而外,自然更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大声疾呼。至如联省自治之说,不过是军阀割据的一种变相,万万不可实行,而且是决不能实行的。"张侠夫道:"美利坚、德意志不都是联邦制吗?为什么在他们行之,便可以致富强,在中国便不能实行呢?"中山道:"你们可谓知一不知二。美德各国,本来没有军阀割据的事实,而且他们的领土较小,不能单独存在,所以可行。至于中国,不但土地比世界各国要大,就是人民也比各国为多,假使准许各省自治,则各省无论在财力兵力上以及其他,都可脱离中央而独立。军阀假自治之名,行割据之实,决不能免,所以不如分县自治,较为妥当。因为县的范围有限,一乡一县的事情,人民容易见到,该兴该革的地方,亦容易实行,可以不至如省自治制的大而无当也。"主联省自治者,未尝不言之成理,惜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耳。张侠夫道:"总统伟论,我们都明白了。但此是内政问题,若就外交而论,又当联络哪一国呢?"中山道:"这也未可执一而论,须看他们的情形。"众人齐声道:"请总统不妨把各国的情形,解释给我们听听,看中国该学哪一国?该联络哪一国?"中山道:"美国人素重感情,主持人道,法国尊重主权,又尚道义,英国外交,则专重利害,不过它的主张,中正不偏,又能识别是非,主持公理,所以对外态度,总不失其大国之风。现在我国的外交,该学英国公正的态度,美国远大的规权,法国爱国的精神,即尊重主权,盖尊重本国之主权,即爱国之表现也。以立我们民国千百年永久之大计。至于在国际地位上言之,和我们中国利害相同,又毫无侵略顾忌,而又能提携互助,策进两国利益的,却只有德国。可惜我国人不明白它的真相,因它大战失败,便以为不足齿列,不知道他们的人才学问,都可以资助我国,发展实业,建设国家之用。所以此后我国的外交,对于海军国,固然应当注重,不过对于欧、亚大陆的俄、德两国,更不能不特别留意。不可盲从他国,反被别人利用咧。"今日之外交家,应以此语为针言。众人听了,都各欣然。彼此往复讨论,直到后半夜两点钟,方才各自就寝。
天明六点钟,摩汉舰已到香港,香港政府即时派人来照料搬过俄国皇后邮船。到了正午十二时,邮船开行。次日,又接到广州英领事的无线电,报告白鹅潭海军,和保护人员离粤赴港的情形。中山复电感谢。一行人在邮船住了五天,无非讨论些国家世界的事情,和谈论广州的事变而已。到了八月十四上午,邮船开到上海,中山在吴淞口登陆。其时上海各团体代表在岸上欢迎的足有好几千人,中山听说他们在风雨中,已鹄候了好几日,真是难得。十分感谢。落了寓所后,在下半天便召集中华革命党的同志,讨论国会和时局问题,第二天便发表了一个护法宣言。这宣言的稿子,是中山在邮船上决定的。原文道:
六年以来,国内战争,为护法与非法之争,文不忍艰难创造之民国,隳于非法者之手,倡率同志,奋斗不息。中间变故迭起,护法事业,蹉跎数载,未有成就,而民国政府,遂以虚悬。国会知非行权无以济变,故开非常会议,以建立政府之大任,属之于文。文为贯彻护法计,受而不辞。
就职以来,激励将士,出师北向,以与非法者战。最近数月,赣中告捷,军势远振,而北军将士,复于此时为尊重护法之表示,文以为北军将士有此表示,则可使分崩离析之局,归于一统,故有六月六日之宣言,愿与北军将士提携,以谨统一之进行。不图六月十六日,护法首都,突遭兵变,政府毁于炮火,国会遂以流离,出征诸军,远在赣中,文仅率军舰,仓卒应变,而陆地为变兵所据,四面环攻,益以炮垒水雷,进袭不已。文受国会付托之重,护法责任,系于一身,决不屈于暴力,以失所守,故冒险犯难,孤力坚持,至于两月之久,变兵卒不得逞。而军舰力竭,株守省河,于事无济,故以靖乱之任,付之各处援师,而自来上海,与国人共谋统一之进行。回念两月以来,文武将佐,相从患难,死伤枕藉,故外交总长伍廷芳,为国元老,忧劳之余,竟以身殉,尤深怆恻。文之不德,统驭无才,以至变生肘腋,咎无可辞。自兵变以来,已不能行使职权,当向国会辞职,而国会流离颠沛之余,未能集会,无从提出。
至于此次兵变,文实不知其所由起,据兵变主谋陈炯明及诸从乱者所称说,其辞皆支离不可究诘。谓护法告成,文当下野耶?六月六日文对于统一计画,已有宣言,为天下所共见。文受国会付托之重,虽北军将士有尊重护法之表示,犹必当审察其是非与诚伪,为国家谋长治久安之道,岂有率尔弃职而去之理?陈炯明于政府中为内务总长,陆军总长,至兵变时,犹为陆军总长,果有请文下野之意,何妨建议,建议无效,与文脱离,犹将谅之。乃兵变以前,默无所言,事后始为此说,其为饰辞,肺肝如见。按当日事实,陈炯明于六月十五日,已出次石龙,嗾使第二师于昏夜发难,枪击不已,继以发炮,继以纵火,务使政府成为煨烬,而置文于死地。盖第二师士兵,皆为湘籍,其所深疾,果使谋杀事成,即将归罪以自掩其谋,而兼去其患。乃文能出险,不如所期,始造为请文下野之言。观其于文在军舰时,所上手书,称大总统如何,可证其欲盖弥彰已。陈炯明以免职而修怨,叶举等以饬回防地而谋生变耶?无论以怨望而谋不轨,为法所不容,即以事实言之,文于昨年十月,率师次于桂林,属陈炯明以后方接济之任。陈炯明不惟断绝接济,且从而阻挠,文待至四月之杪,始不得已改道出师,于陈炯明呈请辞职之时,犹念其前劳,不忍暴其罪状,仍留陆军总长之任,慰勉有加,待之岂云过苛?叶举等所部,已指定肇、阳、罗、高、雷、钦、廉、梧州、郁林一带为其防地,乃辄率所部,进驻省垣,骚扰万状。前敌军心,因以摇动,饬之回防,讵云激变?可知凡此种种,亦非本怀,徒以平日处心积虑,惟知割据以便私图,于国事非其所恤,故始而阻挠出师,终而阴谋盘据,不惜倒行逆施,以求一逞。诚所谓苟患失之,无所不至者。且即使陈炯明之对于文积不能平,至于倒戈,则所欲得而甘心者,文一人之生命而已,而人民何与?乃自六月十六日以后,纵兵淫掠,使广州省会人民之生命财产,悉受蹂躏,至今不戢;且纵其凶锋,及于北江各处,近省各县,所至洗劫一空。人民何辜,遭此荼毒?言之痛心。向来不法军队,于攻城得地之后,为暴于一时,已犯天下之大不韪,今则肆虐至于两月。护法以来,各省虽有因不幸而遭兵燹,未有如广东今日所处之酷者。北军之加兵于西南,军纪虽弛,有时犹识忌惮。龙济光、陆荣廷驻军广东,虽尝以骚扰失民心,犹未敢公然纵掠,而此次变兵,则悍然为之。闻其致此之由,以主谋者诱兵为变时,兵怵于乱贼之名,惮不敢应,主谋者窘迫无术,乃以事成纵掠为条件,兵始从之为乱。似此煽扬凶德,汨没人道,文偶闻野蛮部落为此等事,犹深恶而痛绝之,不图为此者,即出于同国之人,且出于统率之军队,可胜愤慨!文夙以陈炯明久附同志,愿为国事驰驱,故以军事全权付托。今者甘心作乱,纵兵殃民,一至于此。文之任用非人,诚不能辞国人之责督者也。此次兵变,主谋及诸从乱者所为,不惟自绝于同国,且自绝于人类,为国法计,固当诛此罪人,为人道计,亦当去此蟊贼。凡有血气,当群起以攻,绝其根本,勿使滋蔓。否则流毒所播,效尤踵起,国事愈不可为矣。以上所述,为广州兵变始末。至于国事,则护法问题,当以合法国会自由集会,行使职权为达到目的,如此则非常之局,自当收束。
继此以往,当为民国谋长治久安之道。文于六月六日宣言中所陈工兵计画,自信为救时良药,其他如国民经济问题,则当发展实业,以厚民生,务使家给人足,使得休养生息于竞争之世。如政治问题,则当尊重自治,以发舒民力,惟自治者全国人民共有共治共享之谓,非军阀托自治之名,阴行割据,所得而借口。凡此荦荦诸端,皆建国之最大方略,文当悉其能力,以求贯彻。自维奔走革命,三十余年,创立民国,实所躬亲。今当本此资格,以为民国尽力。凡忠于民国者,则引为友,不忠于民国者,则引为敌。义之所在,并力以赴。危难非所顾,威力非所畏,务完成中华民国之建设,俾国民皆蒙福利,责任始尽。耿耿此诚,惟国人共鉴之!
此项宣言发表以后,南北人民,才晓然于广东兵变之内幕,都痛恨陈炯明,斥为国家之贼,社会之蠹,而对于中山先生的信仰心,却益发深切坚固,认他宣言的方略,为救国惟一之良猷,即认定先生为现代惟一救世主者。曾几何时,叛逆者终为世弃,而先生革命大业,不久即告成功。可见民心向背,端的关系匪轻。我人论史至此,惟有引用尚书"作伪作德,劳逸拙休"两语,为感叹奋励资料罢了。正是:
君子乐得为君子,小人何苦为小人。
南方兵变事,至此告一段落,同时北方也有几件大事,容俟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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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以来,战争靡已,鸡虫得失,蜗角纷持,主事者认为大事,旁观者久已齿冷。寝至弹雨枪林,都成司空见惯,有识者且置为无足评论之问题。惟有一事,足予吾人以确当之教训者,则民心向背,可为胜败之标准,历试皆验,无一或爽。故以广东事变而论,自陈氏背叛,而国人对于中山先生之信仰愈坚,即为革命事业生色不少。是陈氏之所以害先生者,乃适以厚先生耳。小人作祟,虽能逞志一朝,结果每以成全君子之事功。若陈氏所为,不綦然与?不綦然与?嗟夫!彼野心军阀,可以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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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回 段匹死于忠义
却说后赵王勒使石虎以军五万,攻匹于厌次,又使孔长以军三万,攻其统内诸城,诸城悉拔之。虎兵至厌次围之,匹使弟文鸯领兵出拒,与虎交战,自旦至夜,连战一百合,鸯力尽,被虎执之,鸯尤骂贼不已。虎使兵人监之。次日,又攻城,匹见弟文鸯被执,已去右臂,心下大惧。集诸将商议,拟自单骑归晋。邵续之弟邵洎主降,不听,复欲执朝廷使人送虎请降,匹正色谓之曰:"卿不能以兄之志,遏吾不得回朝亦已甚矣!复欲执天子使臣,我虽夷狄,所未闻也!"邵洎与缉、竺等不听其语,乃使人立降旗,开城门与石虎之军而入。
虎入城,召匹。匹曰:"我受晋恩,志在灭汝,不幸至此,不能为汝敌也。"虎先素与匹结为兄弟,见匹至,即起迎之。及见其语,令人送匹、文鸯、邵洎、缉、竺等还襄国去,于是幽、冀、并三州,皆人于后赵。匹等既至后赵,后赵王勒以匹忠义,故不害之。而匹见勒不为礼,常着朝服,持晋节。久之,勒怒,乃杀匹,文鸯、邵洎皆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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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金銮殿披鳞叠谏 安乐宫赐宴酬恩
一封朝奏九重天,为国除奸进谏虔。
沥胆披肝冀天听,内宫嘉予锡琼筵。
再说孙凤因张居正之子张茂修求情,阻海爷面君,今日已是第四日了,暗想道:"如何海爷又在朝房坐待?我若再多言,天子知此情节,反取罪戾。不如听了皇上自便也罢。"少顷只闻龙凤楼中画鼓响,景阳宫内御钟鸣,净鞭三下,金銮殿上一朵红云捧玉皇,万历天子坐朝是也。原来乃内侍太监孙凤启奏,这几日朝中无事,因此未曾出朝。天子奈这几日连夜梦寐不祥,因此不听孙凤之言,故要临朝。两班文武,朝参已毕,传旨:"有事启奏,无事退班。"
一声旨下,班中闪出一位白发老臣奏道:"臣原任南京操江海瑞见驾,愿我皇万岁!万万岁!"圣上道:"赐卿平身。"
海瑞又奏道:"臣本章一道,御祭旨意一封,并乞御览。"内臣接去,铺在龙案。圣上细观,便开言道:"张先生,你前奏海瑞已死三年,今日又来见驾,为何?"张居正忙忙俯伏金阶奏道:"臣该万死!因旧年广东有一个夏布客人说道,海端已死三年,故此奏闻陛下。"圣上道:"既是别人传言,与卿无干。"
居正忙忙谢恩:"愿我皇万岁!万万岁!"居正又奏道:"这钦差陆元龙不读御祭旨意,律该问斩!"海瑞忙奏道:"启陛下:臣接旨意,见是御祭,臣不曾死,祭什么?是臣不肯开读,与陆元龙无干。"圣上道:"依卿所奏,不必究问。"
海瑞又奏道:"张居正大奸大恶,欺君误国。臣参他六款:第一款,私杀皇亲镇东辽王;第二款,丈量田亩,虐害军民;第三款,私卧龙床,戏弄宫女;第四款,私存国宝;第五款,卖官鬻爵,广结奸党;第六款,诈索规例,贪婪强虐。乞陛下逐款拟罪。"张居正听了,忙忙跪下,奏道:"臣启陛下:那海瑞因臣奏他已死,故此进京冒奏。但圣旨御祭,海瑞就该自尽,不当进京见驾,惊唬万岁,实为欺君,法当处斩。"
圣上听了两下言语,心无定见。问两班文武:"今有张居正、海操江两下上本,罪该不小。但张卿是朕把笔先生,海卿是先帝恩官,一时难以分处,两班有能干将此本评论。"说犹未毕,闪出一位公卿奏道:"臣吏部给事孙成领旨评本。臣评得海瑞见了御祭,就该自尽,不当来京见驾,律当斩首。"海爷看着孙成,心中想道:"他是奸党了。"只有张居正心中大喜,暗想:"孙成平日不曾与我怎么,今日肯帮我。"圣上又问道:"海瑞惊驾之罪已评,张居正六款如何?"孙成又奏道:"臣评张居正诈称海瑞已死,现有欺君之罪,也当处斩。"海爷又看着孙成,想道:"好个反复奸臣,少不得死在我手。"只见圣上又问道:"孙成所评,但张、海二人俱是功臣,赦其死罪。"二人谢恩。孙成又奏道:"臣又评得张居正六款,款款有据,实该满门处斩。"皇爷大怒道:"朕已有旨赦免,你又敢冒奏。好大胆!日后再有评此本者,全家取斩。"
皇爷骂完,起驾回宫。海爷气冲牛斗,忙上前将龙袍扯住,被值殿将军阻止道:"海先生,这是万岁,你不可造次!"海爷急得放声大哭,声震朝外。皇爷在内宫听见,心中想道:"原来海瑞这般厉害,所以母后常常说他忠心似铁。寡人不免进内,与娘娘说,候娘娘旨意便了。"遂传旨内侍:"到安乐宫朝见娘娘。"
天子来到安乐宫,向太后请安道:"母后在上,臣儿朝见,愿母后千秋!千秋!"太后道:"王儿到此何事?"皇爷道:"母后呵!今有旧臣海瑞来京,面奏张居正六款,臣儿不准。他十分强霸,大闹金銮。臣儿不能自主,特来请了母后懿旨。"
娘娘惊道:"这什么缘故?"皇爷道:"只因臣儿得了一梦,梦海中瑞气前来保驾,传问朝中文武,主何吉凶。据吏部给事孙成奏道,此梦应在忠臣海瑞身上。臣儿即传旨宣他,张太师奏他已经去世三年。臣儿念他有恩于先帝,故此钦差御祭。谁知海瑞未死,赶到京都缴旨,奏参张大师六款。臣儿不准,他便硬奏。要行,扯住龙袍。臣儿不能决断,全仗母后懿旨。"太后闻奏道:"王儿呵!你的龙位全仗恩官海瑞保全。当初你的王祖宠用严嵩,留了妖道姚谦,出入宫中。你祖母后奏,王祖不听,将你祖母贬入冷宫。你父王号哭苦谏,王祖并将你父王囚入高墙。适遇海恩官来京候选,他就奏上一本,请赦国母、太子。王祖大怒,将龙泉宝剑架在海恩官头上。他真是忠臣不怕死,铮铮保奏。王祖只得准奏,赦了娘儿两个。后来立了你父王做了东宫,你方能接位龙亭。"皇爷听了娘娘懿旨,心中十分感激。辞别国母回官。太后便差内监到海爷寓所问候。
恩官海爷正在书房闲坐,忽报娘娘旨到,海瑞忙排香案接迎。谢恩已毕,与内监分宾主坐下。海爷道:"老公公,烦你代奏娘娘,说臣赖国母洪恩福德,身体康安,不胜感激。"二人正说话,又报太后懿旨到,海瑞俯伏尘埃接旨。内监传旨道:"海恩官路途辛苦,特赐筵宴一席,以当洗尘之敬。"海爷谢恩,两个内监辞去,不表。
那孙成在朝批本,触犯天颜,回衙又生一主意,下回分解。
第一三八回 石勒并齐擒曹嶷
晋成帝既立,一应军国重事,托于王导、卞住⑩琢痢5家岳喜荒屠停泊笠苯跃鲇诠蒜琢痢A良隼止阒永众游ぶ姓诅胫逾租⑽酒朗拢烁鞒聘该堑詹桓彝1自唬骸叭朔俏薷付胺俏奘露ⅰ=窆曳θ耍俨湃斡茫傻米ㄖ锤该看朔浅幸裰病!倍四耸季椭啊9跃庸偾逭抵L竺垤荷外琢良鱿椭ΑA粮从旨龈鸷槲嵫粢榇遣皇堋0础洞罚焊鸷樽种纱ǎぱ艟淙萑恕I俸醚В移叮苑バ揭曰踔奖剩构橄笆椤Mㄈ逡担美献怨延匏瘢恢寰珠等事。为人木讷,不贪荣利。或为作伐,有以女白与为妇,洪闭门却之。口未常谈女色,时惟寻书问义。闻有道德之士,不远数千里,崎岖冒涉,期于必得。因多博广,穷究典籍,尤通神仙导引之术。三国吴时,有从祖葛玄曾以学道得仙名曰"葛仙"。洪生于晋,未之识见,心常慕之。闻得有高弟子郑隐,尽得精传玄祖炼丹秘术,修养真方,时年百有二十七岁,额如弱冠,月馀不食,精神愈倍。洪访知其详,躬往拜之为师。复传祖道,悉得其妙。至是庾亮荐洪,洪谢不至。司徒王导遣亲子诣洪寓,召为相见。洪至,授以主簿,不能却谢,乃受职。虽日事修炼,政绩不废,人皆悦颂。复擢以散骑常侍,领大著作。洪乃入谢固辞曰:"臣今年老,不堪大任,乞赐归田。"导不允。洪曰:"丞相必欲以官荣臣,愿求为交趾勾漏县令足矣。"问曰:"常侍不为,而欲为县令,何也?"对曰:"闻勾漏山有丹药、长生草、还童石,可以采掘修炼,故欲求去也。且公相时常有疾,臣往得药,先奉于公,故敢明请耳。"导曰:"恐到彼或忘此邪!"洪曰:"安肯负心食言作失信行之人?"导遂从允。洪乃将群弟子侄俱去。行至广时,帝以邓岳代陶侃为广州刺史。闻知洪至,乃使人邀见,问其缘故,洪以实对。岳欲留之,以传其术。洪曰:"此非仓卒可得而传也。公当俟暇,亲至勾漏相访,亦可相授也。"谢之而去。岳甚留连,洪亦注意而别。至交州,即入罗浮山,炼丹积岁,优游不出,著成《内外丹经》一百一十六篇。自作序文曰:
洪也体乏进趋之才,偶好无为之学。假令奋迪则能凌玄虚,骋足则能追日影,犹欲戢劲翮于鹤鹗之群,藏逸足于跛驴之位,奚况大块禀我以寻常之短羽,造化假我以至驽之蹇足,自上者审,不能者止,岂效嘘苍蝇而慕冲霄之举,策跛龟而追飞兔之轨哉?是以无望于荣华之途,而志安乎穷圮之域。藜藿有八珍之甘,蓬荜有藻?之乐也。世儒徒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书,不但见而笑之,又将毁而谤之。故余所著之言,黄白之事名曰《内篇》,其馀驳杂通释名曰《外篇》。内外凡一百一十六篇,虽不足藏诸名山,直欲置之金柜以示识者。自号"抱朴子",因以名书。洪博闻深洽,江左绝伦,著述篇章富于班、马,能辨玄微、探幽奥。不授弟子,惟邓岳时通音问,奈岳不舍弃职,未就传焉。洪至八十一,自知天命该返,当脱骸归元,乃使人持药一封奉王导,就召广州刺史邓岳,欲授以丹法。遗书与岳曰:"若求长生要术,当远行从师,刻期便发,若缓恐不及相见耳。"邓岳得书,狼狈而往,于路耽阻。洪等延久,知其日要到,使人候之。至日中不至,乃悠然端坐而卒。及岳到时,已不获面谈。视其颜色如童,体质若玉,柔润似生,身如醉睡。知其为真得道,再拜懊悔,以为未得亲受丹术,悒怏无已。其子弟殓殡入棺,举之轻甚,如空而已。世人始知葛洪尸解,乃得仙矣。邓岳致祭,叹息而转。后人有诗叹曰:
仙佛由来出在心,心邪徒自堕凡尘。向来邓岳从奸叛,助逆焉能得道成?
葛洪成仙时,乃晋咸和元年,刘赵光初九年,石赵太和八年也。成帝新立,国中无事,未即动兵。石赵主勒知其不能过江救援,遂分道侵河南以图兼并。刘遐、苏峻等归讨王敦,祖约等遂退至合肥,石勒乃尽有晋魏燕韩鲁赵之地,皆为所占。只有三齐数郡,属于曹嶷。石虎、石生屡劝赵主勒袭而并之,张宾以为原是一家故旧,数仗义抑而阻之。至是见嶷全附于晋,乃亦凭勒自处,不行谏止。勒即集众议曰:"朕今兵强将猛,南北无事,西邦刘永明实乃手足唇齿,虽有小争,为朕得关东地多原是他的,故可忍受者。今曹嶷擅据齐地,前伐靳准,彼不自赴,今撇刘赵故主不附,与朕连境旧好不通,而乃远臣江东,甚为可怪。意欲前往问罪,谁敢引兵去讨?"单于大都督石虎出曰:"只须儿子一人,带数万兵马,立取山左之地以归我国。"勒曰:"嶷据三齐之地,历年已久,根深蒂固,兵粮足备。焉可轻觑他们,云取若此之易也?"乃请张宾入问其事。宾曰:"臣料此际齐地可平,曹嶷可掳,但不为则已耳。"勒曰:"为天下者不顾家,况外姓同僚之列乎?公试言其可否。"宾曰:"曹嶷、夔安皆已老耄,部下将帅百不及吾之一,晋国自乱,必然失倚。今若兴师,臣固知其必克也。"勒曰:"石虎愿去,亦能平否?"宾曰:"石季龙虽勇,不达机变,恐性暴有失。可用尚书令程遐为监军,统领大兵三十万,分三道而进,方可成功。"石赵主然之,以养子石生、李农为左军,石富之子石挺、桃豹为右军,石虎领中军元帅,赐姓子石闵为先锋,分作三处而去。各路探军报入青州,曹嶷听言大惊,急聚众将商议。参谋夏国臣曰:"今石勒起倾国之兵三十馀万前来,其志必欲平治齐地而后已也。只宜下令各处坚守,以老其师。遣人往江东报知求救。待其粮尽,合力击之,乃可胜耳。若妄出兵马,必不能胜,休得失算。"忽有左将军田华出曰:"今后赵无故兴兵犯界,甚为可恶。若还自守不出,是畏惧也。望主公假臣精兵五万,立斩石虎之头献于台下。"曹嶷听言大悦,即令田华为帅,以大将军王家相、李茂盛为左右,引兵十万,出屯西界,以拒石虎。石虎闻有兵到,即引兵马出营索战,齐兵遂亦整阵。两边放炮擂鼓,布摆端正。赵阵上主将石虎出马,头戴金?盔,身穿蟠龙袄,威风凛凛,铠甲,骑西番高马,执合扇大刀,左有石闵,右有刘膺,当先高叫:"齐将救敌,可出打话!"齐阵上鼓声罢处,门旗大开,上将田华出马,身披明铠,手执长枪,两边王家相、李茂盛齐齐摆着。华指石虎谓曰:"我和你原是一家所分,并无嫌隙,信使屡通,何故兴兵至此?"石虎曰:"山东是吾境界,汝不臣附,背弃故旧,反归江东,不得不取,特来擒拿曹嶷正罪。若早弃晋归款,以一家待之。少或抗拒,即是吴越相视矣,岂得容情?"田华听言大怒,不答,挺枪杀出。石虎挥刀架住。约开军兵,二人狠战上四十馀合,不分胜负。赵阵上石闵杀出相助,齐将王家相向前抵住。刘膺将欲要出,只见石挺、桃豹早已来到,挺即杀入阵中,两边遂相混战。挺径冲至田华身旁,一枪刺进,华慌转手去抵,早被石虎逼近,一刀砍于马下。王家相看见,忿怒赶上,枪中石挺左臂。挺走,家相赶去,又遇石闵拦住。石虎自后大喊追来救挺。王家相知不能及,因见闵、虎雄猛,欲撞赵兵而出,又被石闵所斩。李茂盛杀退刘膺,又退桃豹,才进中阵,见败兵奔溃,报道田、王二将被斩,只得弃战而走。石虎等随后掩之,十万人马去其大半。李茂盛逃得入城,赵兵随后亦到。茂盛进见曹嶷,哭拜于地,言:"石虎十分凶勇,连斩二将,以此抵敌不住。"曹嶷听言大惊,急召夏国臣商议。国臣曰:"后赵兵强将勇,关西、江东皆不能敌。我道战必不胜,只宜坚守,田子芳恃血气之勇,执拗要战,果伤其命。一面点兵守城,一面差人往江东求救。若得苏峻、刘遐、蔡豹三人兵到,方可退得后赵之兵。"曹嶷依议,点兵守护城池,使人持表往晋国求救。晋主初立,以遐、峻等进京征讨王敦,未及赴镇,失于救援。石虎等围攻广固十有馀日,反被击伤兵士无算,城不能下。只见石生、李农兵至,即日四面极进,期在必下。齐将等倚城而战,打死石虎兵七千,桃豹之子桃灼中额殒命。虎无奈何,乃问程遐议计行之。程遐曰:"曹嶷坚守不出者,欲老吾锋,以望下郡之兵来共破吾耳。某有一策,元帅亲将十万人马围住曹嶷,命众将先讨下郡,剪其羽翼,然后截住江东要道,防其援兵,则曹嶷虽有鸿鹄之羽、鲲鹏之翅,亦不能举矣!"石虎拱手称谢曰:"尚书高谋,可制贼矣!纵不能下城,困亦困死,何必苦攻?"乃令桃豹引兵三万攻取历城,石生引兵三万攻取济阴,李农引兵三万攻取东莱,石挺引兵三万攻取临淄,刘膺引兵三万攻取仓垣,诸路俱发。李农先到东莱,将兵屯于天柱山下。
东莱守将刘继高亦有勇路,当日听报赵兵犯境,整点人马出拒。两军布于山之东侧,继高出阵,指李农曰:"你我二国皆汉之治镇,因汉主无道,故各被害自立。今乃不念同列,无故兴兵侵扰,是何道理?"农曰:"山东之地,我主已得什七。止此一隅,岂容不取,肯教贼人于卧榻边鼾睡也?"刘继高听言大怒,拍马杀出,李农挺枪迎敌。二人一来一往,战上了三十馀合,不分高下。继高见农亦是偷校加眉疲曰芈砬勾讨齑硗范摺@钆┧婧蟾先ァ<谈咄店锲浣碜蹋黄谔烨醇谈撸胧冒埽硎疤悖虻褂诘兀幢焕钆┐趟馈>甲呋爻牵┏耸ぷ芳薄1彰挪患埃斐褰牵昧硕场0裁褚哑谷酥燎嘀莩窍卤ń荨F涫孤酚鍪砸训贸牵啻弑步<靡跏亟镅衲斯牌胧兰遥员直魄嘀荩鸨熬龋霰ㄊ缚ぃ吹惚沓鍪m山要道,以保近城百姓。早被石生先过山隘,两军相遇,列开阵图。田养民出马谓曰:"各守封疆,何得兴兵至此?"石生曰:"今我后赵地广兵强,将欲一统天下,岂容汝等据此,弃而不取乎?"养民曰:"汝主忘恩德、负信义,身且难保,尚敢言兼并天下乎?我主曹巨灵曾言:'取襄国、邯郸、魏、汲诸郡,多效死力,令汝等安享现成。'我取青州,未得一指之助。今乃欲伤有功同列,而又妄想关中,以忘汉德,天肯容乎?"石生听言大怒,挥鞭打过齐阵,田养民舞刀接住。两个人无住手,马不停蹄,战上了三十馀合,未分胜败。赵副将辛庆出助,养民抵当两将不住,勒马望城中走去,闭上六门。石生引兵围住,将十馀日,不能得克,反折兵四五千。生怒,写榜张挂各门,以示三军曰:"今限三日为期,若不协力攻开城池者,全队皆斩。城中军民死守抗我,破贼之日,老幼寸草不留!"城上守护有百姓在内,见生告示,尽皆骇议曰:"此城若能全保,则可延得众命,否则皆为丘土矣。"有巨族陈氏,族丁累万,分住州城内外,共二十馀处,十停占三。其主伺事族长名陈世彰,惧累遭诛,会合各族壮丁千馀,暗地开门纳降,求免杀害。石生兵进。田养民知之,密引家小亲兵开东门而走,被石生追上擒转。出榜安民,依陈氏之言,满城尽恕。济阴既平,生使辛庆将兵五千,往助桃豹。
桃豹此时已入历城界内,其守将乃晋朝差来助守者,一个名吕披,一个名沈秀,当日见有兵到,乃自商议曰:"后赵兵盛,未可轻出,且只固守。待其少懈,两头击之,可获胜矣。"于是二人日夜亲自巡视,一连相持二十馀日。桃豹不能破城,兵日被伤,乃亦不攻,只是困住。又三四日,晋将并无动静。赵军以为惧威,不敢出战,大半皆往远村掳掠牛羊六种,其在城下者或坐或睡,解衣捉虱,旁若无人。吕披、沈秀知其懈怠,分两门一齐杀出。桃豹急迎,吕披、沈秀只击兵士。兵士心慌乱窜,多有放杖解甲者收束不及,尽皆逃避。桃豹见众走散,吕、沈之兵围上,乃亦退后。吕、沈奋力击之,追杀四五里,日晚而回。寨中粮杖俱被搬进城中。桃豹至十里外扎住,收聚军马,折伤五千馀人,心甚懊恼。众副将曰:"晋将有谋,善于战守,深得祖逖训练,恐难破他。必须往大寨起军兵来添,方可胜也。"桃豹怒曰:"是何言也?闻得李农已下东莱,张越度已下东昌,吾为开创两朝老将,何不如后辈也?"乃复引兵围城攻打。吕、沈又不出战。众曰:"前日有粮,可以困他。今番在心着意,须不被算。奈粮为其所得,彼又可守,将何为计?"豹思一日,乃与众密议曰:"今晋将恃粮守我,必不防吾有计。汝等可用心,至晚掏掘地道,四处而入,必可下彼也。"于是兵士努力穿凿,至四更皆透。吕、沈果皆全不少备。赵兵窃入,一时杀起,守军大乱,遂被砍开城门,桃豹自引大兵冲入。沈秀慌将巷口把住。豹至逼去,二人战拒,不得进退。赵卒以箭射倒沈秀之马,跻上擒住。吕披再至,被桃豹等围住不能得脱,亦乃投降。历城遂定。刘膺领命攻取临淄,与桃豹共日到境,守郡者乃老将夔安也,时年七十有九。闻报刘膺犯郡,乃欲出城阻战。参军丘岑曰:"将军年高,不宜出战,只可坚守,待其少懈而击之,或可胜也。"安曰:"刘膺是吾副贰之辈,吾虽年老,犹能斩之!"乃不听岑言,引兵一万,离城布阵。刘膺兵到,亦摆齐整,出马拱手曰:"老将军向来不会,须鬓俱已皓然矣。"安曰:"诚如所言。将军亦已斑白,吾何不老?只是一件,我和你昔时故旧,今日自相凌,乃善前而恶后也。何不请回,各安封土?"膺曰:"奉主之命,不得不来。老将军何不同归襄国,以乐天年,免致损亏名节,不亦美乎?"安曰:"据汝所言,以吾不能胜汝也?手中剑斧尚然不老,奴辈敢相欺也?"刘膺听言,挺枪杀出,夔安挥斧接住,二人斗上了二十馀合。刘膺亦老,敌之不住,退后而走。夔安赶去。刘膺复立马再战,又二十馀合。天色昏晚,各皆罢兵。膺扎住于十里堡。丘岑出城接入相贺曰:"老将建此功绩,已挫贼锐。明日不可出矣。"安曰:"且到明日,又作道理。"入至厅事前,年老骨硬,不能下马,军士扶之离鞍,入于公厅。因用力太过,两手颤抖不已,不能执盏。次日仍然,遂废饮食而死。丘岑率兵守住,使人偷出,往广固报讣求救。使至途中,见青州探子,备言详细,云:"城围紧密,尚欲征取各郡入援,焉得有兵出救?"使回见岑,言:"诸郡俱下,属县已皆望风归附,广固亦将垂陷矣。"丘岑曰:"若此焉处?"亲兵曰:"参军爷以一人焉能当后赵二三十万雄兵乎?只有潜身避去,免被擒戮耳。"岑听之,乃收拾库中金银,以车装载,暮夜开城,带家小亲随故旧共百馀人,逃入海山隐居而去,后富无比。次日,军民开门出迎赵兵,刘膺入城,安慰百姓,报捷至青州大寨。石挺亦送仓垣册籍至。石虎大喜曰:"诸城皆克,曹嶷四肢毁矣,身能全乎?"乃令众兵尽力攻打。城上砖石用尽,搬运不能答应。东南角上被赵兵攻坏数丈,城中大惧,令兵士多将弓弩射住。石虎亲自催督,喊声震动城市。大将夏国卿曰:"事势极矣。某请将兵杀他一阵,试看何如。"曹嶷命选精兵二万带去。国卿谓其兄国臣曰:"吾感曹将军报雪大仇,安享富贵二十馀年。今日舍身退敌,吉凶不保。青州十有九失,兄可与弟早脱身去,以全宗祀。可使众军于此缺处拒守,诱辍赵兵。待我从西门无兵处偷出,绕转其后。若得幸斩石虎,则又可守矣。"国卿嘱毕突出,自西转南,遥见石虎自在缺下喝兵攻掘。国卿策马从背后冲去,军士慌叫:"有贼!"石虎回身,不期马已相接。国卿一刀砍去,虎抵不及,只得将身一躲,滚于地下,马被砍倒。国卿跻步向前,举刀欲砍,已被那石虎跃起,步战抵住。石闵看见赶来不及,大呼放箭。赵兵听得,弓弩攒集,密如雨点,国卿竟被射死,兵皆乞降。石虎怒谓内军曰:"城垣已破,尚不出降,明日攻开,寸草不留!"国臣见弟身丧,守战益力。虎恨不息。程遐谓之曰:"到处破城,因是元帅杀戮太重,故人畏死,悉力拒守,以希免祸耳。今日夜舍力而攻,死伤不下数万之命。彼见老帅所言,愈加苦守,亦非善策。依吾之见,只须遣人入内,说嶷归款,免致枉杀兵民,必然可下。"石虎曰:"尚书之言是也。谁可入城,以成此事?"遐曰:"须是老夫自去,方能事谐。"即备马径至城下,挥令不许攻打,众兵悉止。乃谓守兵等曰:"我已罢攻,汝等莫惧。可为报知你主,道有故人程志远特来求见。"军士下城去禀,嶷命放入。遐进城见嶷,相叙礼毕,遐曰:"今石公有雄兵百万,上将千员,势盛难敌。且将军属郡皆归后赵,江东路远,又值王敦内难未息,必无救兵来应。小弟恐孤城难守,特来相劝,不如同归襄国,与石公朝暮相聚首共乐,以苏此处军民之命。将军尊意以为何如?"曹嶷自思年老势弱,必难与敌,乃曰:"当从公之嘉议。但是石虎狂暴,不念吾为父执之辈,相轻侮耳。"遐曰:"不妨,自有石赵主张主,吾等相劝,管取恩荣。"嶷意乃决,送遐还营回话。谋主夏国臣劝嶷曰:"吾闻石虎性甚残忍,若出降彼,必遭所害。如不得已,共奔江东,纵然失国,犹得保祀存身,胜就汤镬,自取灭亡也。"嶷曰:"石勒与吾共事之人,他们必不害我。"国臣曰:"王弥有功于勒,奚止十大,尚且杀之,况主公乎?"嶷曰:"弥有图勒之心,故致忌害。今吾降彼,势有不同,何得自疑?石虎大兵三十万,俱集在此,一破追获,反无遗类矣。汝休见阻陷吾,要去自去。吾意已定,必不失信取祸。"夏国臣出而叹曰:"曹公不听吾言,死日近矣。"乃收拾家小,取库中金帛,乘空与弟国相半夜开门逃出,往江东而走。次日,曹嶷遣人送降书至石虎营中而去。石虎受之,即领大军入城安民。嶷恃前辈,不即下跪,虎乃暗使刀斧手将曹嶷与田养安、田养民一家尽皆杀之。又下令将青州旧兵与守城百姓等诛之,命刘膺为青州牧,查勘的实施行。刘膺抗言曰:"若欲屠军,又查诛百姓,则满城必无遗类,又何须用老夫在此为牧?则当弃之为荒域矣。"石虎议阻,犹诛十之二以示不服。留兵一万与膺,班师奏凯回国。后人有诗叹曹嶷曰:
石虎狼心众所知,曹嶷何苦自寻诛?良言忤听甘降虏,千古令人恨有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