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回 徐庆夜夺广顺门 自然遁出南昌府
话说徐庆听了王元帅这一番话,真是大喜,当下便请元帅传令。王元帅即命焦大鹏、徐庆、周湘帆、包行恭各带精锐一千,备沙囊火种,于今夜初更出队,倍道潜师,限四更直抵城下,堆叠沙囊,奋勇登城,直入南昌,各处纵火,以乱城内军心;然后齐赴宁王府第,破他的离宫。万一不及大破离宫,只要将南昌袭取过来,便算头功,随后再作计议。徐庆、焦大鹏、狄洪道、包行恭四人答应。王元帅又命杨小舫、伍天熊二人各带精锐二千,俟徐庆、焦大鹏等出队以后,便即进兵,以为后应。杨小舫、狄洪道亦得令而去,各回本队,密传号令,只待初更进兵。
话分两头。且说南昌城中早有细作报去,李自然闻言大惊,当下就命那新得的十六员猛将,各带大兵,分别在四城门驻扎,日夜把守,以防官军猝来。这日又得探子来报,声称王守仁行至距南昌八十五里马家堡,忽然抱病,所有三军一齐就该处安下营寨,须俟王守仁病愈,方才进兵。李自然一闻此言,好生欢喜,暗道:"我何不趁他抱病之时,便去劫他营寨,先挫动他的锐气?"复又想道:"王守仁诡计多端,说不定他是诈病,故意引我前去劫寨,他却轻骑前来袭城,此却不可不防。万一冒昧前去,竟中了他的诡计,我又有何面目再见宁王?不若仍是坚守为是,纵不得功,也还无过。"主意已定,又命众将仍宜小心把守,不可疏虞。
当下有个新得的将士,名唤陆忠,上前说道:"今王守仁既然半途抱病,军师可即令末将等于今夜前去劫寨,先挫动他的锐气,然后再缓缓图之,有何不可?"李自然便答道:"将军有所不知。吾料王守仁必非真病,他必诈称有病不行,使我知他有病,定然乘此机会前去幼寨;他却暗暗遣调轻骑,倍道前来袭取南昌。那时我兵精锐悉出,他不难偏师取此城池,这我可就上他的计了。今者我偏不出去劫他寨,但使坚守城垣,即使他有兵前来,我进则可战,退则可守,他又其奈我何!若今夜去劫敌寨,是中其计矣!
何可冒昧行事。"陆忠听了这番话,直是倒头佩眼,因道:"军师运筹帷幄,决胜疆场。
末将今闻军师之言,使末将顿开茅塞。如此说来,还以坚守为上,敌军兵将虽多,其亦无能为力耳。"说罢退出。
那知这陆忠也是个言大而夸、口是心非之辈,在此说是以守为上,及至到了外面,反说李自然畏敌如虎,不敢前去劫寨,而且自命不凡,若趁今夜去敌营劫寨,定获全胜,因此颇有气愤之言。却好这夜广顺门就是他轮班把守,他存了个愤恨之心,到了晚间,也不去城上巡察。那些贼兵见主将懈怠,自然也就不觉谨慎,跟着懈怠起来。这也是南昌合该要破,宸濠要从此败事,就因陆忠这一懈怠,所以夜间就被敌军攻破城池。
闲话体表。再说徐庆、焦大鹏、周湘帆、包行恭四人,到了下午以后,即命所部各营埋锅造饭。至日夕,各军饱餐已毕,即将沙囊火种各各带在身旁,只等出队。渐渐离初更不远,一会儿,已到初更时分,徐庆等即命各营一齐拔队,倍道潜行。所有各部兵卒一闻号令。也就即刻拔营起程。分了四路,由徐庆等四人各督一队。真是人衔枚,马疾走,直望南昌而去。杨小舫、狄洪道见徐庆等四路的兵业已拔营起程,他二人也就各率精锐兵,随后拔队而去。
徐庆等在路趱赶前进,不到四更,已经直抵南昌城下。所有各军一至南昌,先将沙囊一个个抛积在地,登时堆如山积。徐庆首先登碑,接着众官兵一齐奋勇由沙囊上跳上城头,一声呐喊,各军即将身旁所带的火种取出,向城头上抛掷过去,登时焚烧起来。
那些守城的兵看见敌军已经登城,又见各处火起,好不惊慌,连忙奔往宁王府报信。
李自然一闻此报,只吓得心胆俱碎,立刻命人备了马匹,率领众军前去迎敌。才出了宁王府第,又见逃军回来禀道:"广顺门已被敌将徐庆砍开城门,将敌军放入城内来,请军师速速定夺!"李自然闻报,即速催督各将兵趱赶前往各门阻住。那里来得及,一叠连三报称:"各门俱破,现在不知有多少人马杀了进来,其势甚不可敌,请军师速速定夺!"李自然此时也被他们这一阵乱报,方寸早乱,毫无主意,半晌说不出话来,骑在马上只是张口。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忽见迎面来了一队人马,李自然这一惊真非同小可,疑惑敌军业已杀到,拨转马便向东走。尚未走有多远,只听后面连声喊道:"军师,东门是走不得的。现在欲逃出城,只有南门敌兵尚少,可以冲杀出去。军师速速回转,望南门逃走去罢!我等当死力保护军师出城。"李自然听说此话,在马上回头一看,见后面马上坐着一人,正是左将军吉文龙,此时心才稍定,当下说道:"左将军,你如何知道南门无多敌军?"古文龙道:"方才末将从那里来时,见敌兵俱往东、西、北三门各处纵火,是以知道敌兵不多。"李自然一闻此言,也不管城中百姓如何,宁王府曾否围困,只顾自己逃命,当时就与吉文龙逃出南门去了。这且不表。
再说徐庆自从跳上城头,却好此门便是广顺门,说是那陆忠所守之处。因陆忠怨恨李自然,不听他劫寨之计,他便怏怏不乐,连巡夜也不巡了,他便去睡觉。他部下的士卒,见主将去睡觉,他们更得其所哉,也就安歇的安歇,懈怠的懈怠,不过留有十数个老弱之辈,在城头上巡更,奉行故事而已。徐庆一见了此等光景,便望城外众军一呼,令各军奋勇而上。众军见主将已经登城,自然也就随即奋勇,一齐跳上城来。徐庆见所部各军已经登城,一面令各军纵火,他便飞身跳下墙头,绕到城门口,将城门上的铁锁砍断,把城门大开下来。此时已是五更,却好杨小舫、伍天熊的那一枝后应的兵已到,于是就据住广顺门,不许城中一人一卒逃出。
那焦大鹏、包行恭、狄洪道三人到了城下,也是各率所部。先将沙囊堆积城外,令各军上城。焦大鹏却不由沙囊上登城,他却飞身腾空而进,到了城里。见城头上兵卒把守甚严,他也不分青红皂白,吐出口中宝剑,一路先杀了许多兵卒,又杀了两名守城将士,由是众贼兵心慌。外面官军又复奋身,一齐上了城头。贼众尚要御敌,遥见广顺门尽皆火起,知道城已破了,不可收拾,因此各逃性命而去。城中也有五万人马、十数员猛将,何以不出来御敌?只因皆是新招集而来,在将士未受宸濠的恩泽,固属不肯用命;又见宸濠不在城中,虽有李自然,他等也不甚信服;在各兵仓猝成军,素无纪律,乌合之众,何能登陴死守,百战不退?又况见各主将毫不出力,走的走,散的散,这些兵卒何必拿着自己的性命去挤?所以也就一哄而散。
此时徐庆等人已会合一处,因商议道:"城中兵卒皆是乌合之众,不足与敌。不若将南门大开,让他们自相逃走。我们一面领兵先将宁王府围绕起来,恐奸王府中有人逃走。"大家商议已定,所以一面围了宁王府,一面大开南门,让贼军逃走。到了天明,所有城内的贼兵已尽行逃走殆尽。徐庆又派令兵卒出去安民。所幸民心并不惊扰,知道官兵是来擒捉奸王,到也是家家欢喜,个个心安。毕竟宁王府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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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回 明帝托孤于王导
闰七月,明帝疾,召右卫将军虞胤、左卫将军南顿王司马宗至。明帝亲任典禁兵,直入殿内,多聚勇士以为羽翼。王导、庾亮入内视疾,颇以为然;帝愈厚宫禁管钥,委之宗等。时帝寝疾,庾亮夜有所表,使人从司马宗求钥,宗不与,叱亮使人曰:"此汝家门户耶?何敢夜深而入宫?"使人回,告与庾亮,亮益忿之。
及次日,帝疾笃,群臣无得进者,庾亮疑宗、胤二人有异谋,乃拉王导等排闼入见明帝,请黜宗、胤,帝不纳。是夜召引太宰西阳王司马、司徒王导及尚书令卞壶、将军庾亮、郗鉴、陆华、丹阳令温峤,并受遗诏辅佐太子。王导、庾亮、卞壶等入宫内卧所,帝嘱咐曰:"朕欲与卿等平复天下,扫清海内,不幸遇此危疾!今太子年幼,不得不召卿等,托以大事也。"言讫泪流交颐,王导亦涕泣曰:"愿陛下万岁,以副天下之望,将息龙体,臣等少尽犬马之劳。"帝又曰:"卿等早晚看觑幼子,勿负朕言。"乃执太子手付与王导曰:"可念朕躬,勿效王敦。"导汗流满身,手足无措,泣拜于地,以头叩地流血,曰:"臣等安敢不竭尽忠之心,效元节之志,继之以死,难报今日托付之重耳!"帝命太子扶起王导。又谓庾亮、卞壶曰:"吾死之后,褒进大臣。"又曰:"诸大臣,朕不能一一嘱咐,皆当保爱。"言讫而崩,在位三年,寿二十七,谥曰"明帝"。帝敏有机,故能以弱制强,剪除逆臣,克复大业,规模宏远也。
明帝已崩,卞壶等率百官收殓,举哀发丧,孝事毕,葬于武平陵。
时太子司马衍,生五年矣。群臣扶其即位,请太后临朝称制。是日群臣进玉玺,司徒王导辞疾不至。卞壶正色于朝曰:"王公非社稷之臣,大行未殡,嗣皇未立,岂人臣辞疾之时耶?"导悯之,乃即扶病而至,上玺。太后临朝,命王导录尚书事,与卞壶、庾亮参辅朝政。然事之大要,皆决于亮。尚书郎乐广子谟,为郡中丞,庾珉子怡为廷尉评,二人各称父命不就。
卞壶曰:"人非无父而生,职非无事而立,有父而有命,居职必有悔;若父各私其子,则王者无民,君臣之道废矣!今广、珉受宠圣世,身非已有,况后嗣哉?"谟、怡不得已就职。
太子衍既即大位,乃大赦天下,改元咸和,庙号"显宗"。
史说葛洪,字稚川,丹阳句容县人也。少好学,家贫,躬自伐薪,以货纸墨。夜辄写书通宵,以儒学知名。性寡欲,无所爱玩,不知棋局几道。樗蒲齿名,为人谨讷,不好荣利。杜门却扫,未尝交游。时或寻书问义,不远数千里,崎岖跋涉,期于必得。遂览究典籍,尤好神仙导养之法。先吴时从祖玄,学道得仙,号曰葛仙公,以其炼丹秘术授弟子郑隐。洪就隐学,悉得其法焉。
先,司徒王导知其儒名,召补州主簿,亦有节政。时导又选入朝为散骑常侍,颇多著作。葛洪至,入朝朝见帝,固辞曰:"臣今年老,不堪重用,欲炼丹以祈遐寿,闻交趾句漏县有丹,臣请出为其令。"帝见洪姿高质异,乃曰:"交趾远隔,虽有奇宝,朕不舍卿远行。"洪曰:"臣此行非欲为荣,以其有丹,故求出耳。"帝见其辞恳,始从之。洪遂出,将子侄俱行。行至广州,广州刺史刘岳闻知其至欲往交趾,使人留之,意欲受学其炼丹之术,洪不听而去。到了句漏县,遂入浮罗山,积年炼丹,优游闲养,著述不辏著《内外丹经》一百一十六篇,作序曰:"洪体乏进趋之才,偶好无为之业。假令奋翅则能凌厉玄霄,骋足则能追风蹑影,犹欲戢劲翮于鹪之群,藏逸迹于跛驴之伍。岂况大块禀我以寻常之短羽,造化假我以至驽之蹇足?自知者审,不能者止:岂敢效苍蝇而慕冲霄之举,策跛跋而迫飞兔之轨哉?是以身望于荣华之盛,而志安乎穷圯之域。藜藿有八宝之甘,蓬荜有藻之乐也。世儒但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书,不但见而笑之,又将谤毁真正。故余所著之言黄白之事,名曰《内经》;其余驳难通释,名曰《外经》,内外凡一百一十六篇。虽不足藏诸名山,且欲缄之金匮,以示识者。自号《抱朴子》,因以名书。"洪博闻深洽,江左绝伦。
著述篇章,富于班、马。又精辨玄赜,析理入微;年八十有一,自知天命试返,宅心事外,名重当时。乃征衍为尚书令,广为河南尹,二人谈论终日,义理愈精,言如瓶泻,口若悬河,是故朝野之人,多慕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