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新注聊斋志异-○胡四相公 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胡四相公

 

  莱芜张虚一者[1],学使张道一之仲兄也。性豪放自纵。闻邑中某氏宅,为狐狸所居,敬怀刺往谒[2],冀一见之。投刺中。移时,扉自辟。仆者大愕,却退。张肃衣敬入,见堂中几榻宛然,而阒寂无人[3],揖而祝曰:"小生斋宿而来[4],仙人既不以门外见斥,何不竟赐光霁[5]?"忽闻虚室中有人言曰:"劳君枉驾,可谓跫然足音矣[6].请坐赐教。"即见两座自移相向。甫坐,即有镂漆盘,贮双茗盏,悬目前。各取对饮,吸呖有声,而终不见其人。

  茶已,继之以酒。细审官阀,曰:"弟姓胡氏,于行为四;曰相公[7],从人所呼也。"于是酬酢议论[8],意气颇洽。鳖羞鹿脯[9],杂以芗蓼[10].进酒行炙者,似小辈甚伙[11].酒后颇思茶,意才少动,香茗已置几上。凡有所思,无不应念而至。张大悦,尽醉始归。自是三数日必一访胡,胡亦时至张家,并如主客往来礼。

  一日,张问胡曰:"南城中巫媪,日托狐神渔病家利[12].不知其家狐,君识之否?"曰:"彼妄耳,实无狐。"少间,张起溲溺[13],闻小语曰:"适所言南城狐巫,未知何如人。小人欲从先生住观之,烦一言请于主人。"

  张知为小狐,乃应曰:"诺。"即席而请于狐曰:"我欲得足下服役者一二辈,往探狐巫,敬请君命。"狐固言不必。张言之再三,乃许之。既而张出,马自至,如有控者。既骑而行,狐相语于途,谓张曰:"后先生于道途间,觉有细沙散落衣襟上,便是吾辈从也。"语次入城,至巫家。巫见张至[14],笑逆曰:"贵人何忽得临?"张曰:"闻尔家狐子大灵应,果否?"巫正容曰:"若个蹀躞语[15],不宜贵人出得!何便言狐子?恐吾家花姊不欢!"

  言未已,空中发半砖来,中巫臂,踉欲跌。惊谓张曰:"官人何得抛击老身也?"张笑曰:"婆子盲也!几曾见自己额颅破,冤诬袖手者[16]?"巫错愕不知所出。正回惑间,又一石子落,中巫,颠蹶;秽泥乱坠,涂巫面如鬼。

  惟哀号乞命。张请恕之,乃止。巫急起奔,遁房中,阖户不敢出[17].张呼与语曰:"尔狐如我狐否?"巫惟谢过[18].张仰首望空中,戒勿复伤巫,巫始惕惕而出[19].张笑谕之,乃还。

  由是每独行于途。觉尘沙淅淅然[20],则呼狐语,辄应不讹。虎狼暴客,恃以无恐。如是年余,愈与胡莫逆。尝问其甲子[21],殊不自记忆,但言:"见黄巢反[22],犹如昨日。"一夕共话,忽墙头苏然作响,其声甚厉[23].张异之,胡曰:"此必家兄。"张言:"何不邀来共坐?"曰:"伊道颇浅[24],只好攫鸡啖,便了足耳。"张谓狐曰:"交情之好,如吾两人,可云无憾;终未一见颜色,殊属恨事。"胡曰:"但得交好足矣,见面何为?"

  一日,置酒邀张,且告别。问:"将何往?"曰:"弟陕中产,将归去矣。

  君每以对面不视为憾,令请一识数岁之友,他日可相认耳。"张四顾都无所见。胡曰:"君试开寝室门,则弟在焉。"张即推扉一觑,则内有美少年,相视而笑。衣裳楚楚[25],眉目如画,转瞬之间,不复睹矣。张反身而行,即有履声藉藉随其后[26],曰:"今日释君憾矣。"张依恋不忍别。狐曰:"离合自有数,何容介介[27]."乃以巨觥劝酒。饮至中夜,始以纱烛导张归[28].及明往探,则空屋冷落而已。

  后道一先生为四川学使[29].张清贫犹昔,因住视弟,愿望颇奢[30].月余而归,甚违初意,咨嗟马上,嗒丧若偶[31].忽一少年骑青驹,蹑其后[32].张回顾,见裘马甚丽,意亦骚雅[33],遂与语间,少年察张不豫[34],

  诘之。张因欷而告以故。少年亦为慰藉。同行里许,至歧路中,少年乃拱手而别,曰:"前途有一人,寄君故人一物,乞笑纳也。"复欲询之,驰马径去。张莫解所由。又二三里许,见一苍头,持小簏子[35],献于马前,曰:"胡四相公敬致先生。"张豁然顿梧。受而开视,则白镪满中。及顾苍头,不知所之矣。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注释"

  [1]莱芜:县名,在今山东省。

  [2]刺:名帖。

  [3](qù去)寂:寂静无声。阒,此据二十四卷抄本,原作""。[4]斋宿:先一日斋戒。表示虔诚。《孟子

侯静山_聊斋志异(清)蒲松龄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中国古代小说

      

 

侯静山

 

  高少宰念东先生云:"崇祯间,有猴仙,号静山。托神于河间之叟,与人谈诗文,决休咎,娓娓不倦。以肴核置案上,啖饮狼藉,但不能见之耳。"时先生祖寝疾。或致书云:"侯静山,百年人也,不可不晤。"遂以仆马往招叟。叟至经日,仙犹未来。焚香祠之,忽闻屋上大声叹赞曰:"好人家!"众惊顾。俄檐间又言之,叟起曰:"大仙至矣。"群从叟岸帻出迎,又闻作拱致声。既入室,遂大笑纵谈。时少宰兄弟尚诸生,方人闱归。仙言:"二公闱卷亦佳,但经不熟,再须勤勉,云路亦不远矣。"二公敬问祖病,曰:"生死事大,其理难明。"因共知其不祥。无何,太先生谢世。

  旧有猴人,弄猴于村。猴断锁而逸,不可追,入山中。数十年,人犹见之。其走飘忽,见人则窜。后渐入村中,窃食果饵,人皆莫之见。一日,为村人所睹,逐诸野,射而杀之。而猴之鬼竟不自知其死也,但觉身轻如叶,一息百里。遂往依河间叟,曰:"汝能奉我,我为汝致富。"因自号静山云。

 

 

第二○六回 赵立世子为太子_东西晋演义(明)杨尔增著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二○六回 赵立世子为太子

 

  却说赵王虎大集群臣于中殿,议立太子,太尉张举曰:"燕公斌有武略,彭城公遵有文德,惟陛下所择者也。"初,虎之拔上也,将军张豺获前赵王刘曜之女,有殊色,纳于虎,虎娶之,生齐公世。桃豹乃说虎曰:"陛下再立太子,其母甚贱,故祸乱相寻。今宜择其母贵子孝者而立之。"虎纳其言,令公卿上疏请之。大司农曾真不肯署名,虎问其故,真顿首曰:"天下重器,不宜立少,故不署。"虎称其忠,而不能用,遂立世为太子,以刘昭仪为皇后。

  十二月,晋后以蔡谟为司徒,谟上疏固辞,谓所亲曰:"我若为司徒,将为后世所晒,义不敢拜也!"

 

 

木门道弩射张-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木门道弩射张

 

  却说孔明以信义激励三军,众皆感德,奋死报之。蜀兵正切齿而待,西凉人马倍道而来,走的人马困乏,方欲下营歇息,被蜀兵一拥而来,人强马壮,将勇兵骁,以一当十,杀得那雍、凉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余皆逃走。孔明出城,收聚得胜之兵,入城赏劳。忽报永安李严有书告急。孔明大惊,拆封视之。书云:

  近闻东吴令人入洛阳,与魏连和;魏令吴取蜀,幸吴尚未起兵。今严哨知消息,伏望丞相深谋远虑,早施良图。切勿怠忽!"

  孔明甚是惊疑,乃聚诸将曰:"若东吴陆逊兴兵寇蜀,谁敢敌之?吾须索速回也。"即传令,教"祁山大寨人马,且退回西川,司马懿知吾军在此,必不追也。"

  却说王平、张嶷、吴班、吴懿,分兵两路,徐徐退入西川去了。

  却说张见蜀兵退去,恐有计策,不敢追之,乃引兵来齿城见司马懿曰:"今蜀兵退去,不知何意?"懿曰:"孔明诡计极多,岂可相拒?不如坚守,待他粮尽,自然退矣。"曰:"都督何故惧蜀兵如猛虎耶?惹天下之人耻笑也!"懿曰:"兵法云'善战不如善守。'今孔明粮少,利在速战。吾坚守不出,彼若粮尽,自然变矣。"大将魏平出曰:"蜀兵拔祁山之营,必归去矣,可以攻之。"懿坚执不从。

  却说孔明知祁山兵回,遂唤杨仪、马忠入帐,授以密计曰:"汝二人先引一万弓弩手,去剑阁木门道两下埋伏;若魏兵追到,听吾炮响,急滚下木石,截其去路,两头一齐射之。"二人引兵去了。又唤魏延、关兴引兵断后,城上四面遍插旌旗,城内乱堆柴草,虚放烟火。于是蜀兵尽望木门道而去。魏营巡哨军来报司马懿曰:"蜀兵大队已退去了,但不知城中还有多少兵。"懿自来视之,见城上插旗,城中烟起,懿笑曰:"此乃空城也。"令人探之,果是空城,懿大喜曰:"孔明此去,必有东吴消息也,谁敢追之?"大先锋张曰:"吾愿往之。"懿阻曰:"公性急躁,不可去耳。"曰:"都督出关之时,命吾为大先锋之职。今日正是立大功之际,却不用吾,何也?"懿曰:"今合兵法云:'归师莫掩,穷寇勿追'。今蜀兵急退,险阻处必有埋伏,须十分仔细,方可追之。"曰:"吾已知之,不必挂虑。"懿曰:"公只要去,休要后悔。"曰:"大丈夫舍身报国,虽万死无恨!"懿曰:"不若另委别将追之?"曰:"何谓也?"懿曰:"公性如烈火,不能忍耐,恐中孔明之计。公今若去,悔之不及矣!大声曰:"孝当竭力,忠则尽命,有何悔乎!"懿曰:"公既坚执要去,可引五千兵先行,教贾嗣、魏平同引二万马步兵后行,以防埋伏。吾却引三千兵续来策应。"

  却说张引兵火速赶来。行到三十余里,忽然背后一声喊起,树林内闪一彪军出,为首大将横刀勒马大叫曰:"贼将引兵那去?"回马视之,乃魏延也。大怒,拍马交锋。不十合,延诈败而走。又追赶三十余里,勒住马,四下视之,全无伏兵,又策马追之。方转过山坡,忽喊声大起,一彪军闪出,为首大将乃关兴也,兴横刀勒马大叫曰:"张休赶!有吾在此!"就拍马交锋。不十合,兴拨马便走。随后追之。赶到一密林,心中疑有伏兵,令人哨探,并无埋伏,放心又赶。不想魏延抄在前面,与又与战十余合,延又败走。奋怒追来,又被关兴抄在前面,截住去路。大怒,拍马交锋,战有十合,蜀兵尽弃什物缎匹等件,塞满道路,魏军皆下马争取。延、兴二将轮流交战,张舍死追赶。看看天晚,赶到木门道口,魏兵各取财物,皆无战心。魏延拨回马,大骂曰:"汝乃逆贼!吾乃汉之名将,吾不与汝相拒,汝只顾赶,吾今与汝决一死战!"十分大怒,挺枪骤马,直取魏延。延挥刀来迎。战不十合,延尽弃衣甲头盔兵器,披发引败兵望木门道中而走。张杀的性起,又见魏延不顾盔甲兵器,大败而逃,奋恨赶来。正赶之间,忽然一声炮响,背后魏军叫曰:"张将军休要追赶!他已去的远了!"生性急暴,只管追之。此时天色昏黑,又一声炮响,山上火光冲天,大石乱柴滚将下来,阻其去路。大惊曰:"误中计矣!"急回马时,背后早被木石塞满了归路,中间只有一段空地,两边皆是峭壁,进退无路。忽一通梆子响,两下万弩齐发,将张并百余个部将,皆射死于木门道中。后史官有诗曰:

  葛施谋暗学孙,山藏万弩似云屯。马陵当日庞涓死,张今朝丧木门。

  又诗曰:

  伏弩齐飞万点星,木门道上射英雄。至今魏卒残魂魄,犹怯军师旧姓名。

  却说张已死,随后魏兵追到,见塞其道路,已知张中计。众军勒回马急退时,只听得山头上大叫曰:"诸葛丞相在此!"众军仰视,只见孔明立于火光之中,以羽扇指众军而言曰:"吾今日围猎,欲射其'马',误中一'獐'。"獐"与"张"同。"马"者,司马懿。"獐"者即张也。汝各人安心而去,上复仲达,早晚必为吾所擒矣。"魏兵回见司马懿,细告前事。懿悲伤不已,仰天叹曰:"张隽V身死,吾之过也!"乃收兵回洛阳。魏主闻知,大哭不绝,多官再三劝解,方才休息。痹唬骸拔魇裎雌剑冀让唬缰魏危俊比撼计嘣唬骸罢培A乃栋梁之材,今日已亡,国家栋梁折矣!"忽谏议大夫辛毗叱之曰:"是何言也!昔建安年间,皆言:'天下不可无武祖也。'及至升遐,传位文皇帝,时又曰:'不可一日无文皇帝也。'及至文皇帝晏驾,今日陛下龙兴,国中文武如雨,其少一张乎?"多官默然无语。痹唬骸靶邻梢橹允且病!币虼肆钊巳ツ久诺廊≌培A尸,厚葬之。

  却说孔明入汉中,欲归成都见后主。早有李严妄奏后主曰:"军士粮草已办不乏,丞相回师,必顺魏也。"后主即命尚书费入汉中见孔明,细言军旅之事。孔明大惊曰:"李严发书告急,说东吴陆逊兴兵寇川,因此回师矣。"费曰:"李严奏称军粮已办,丞相无故回师,必有顺曹之意,天子因此命某来问耳。"孔明大怒,令人访察,乃是李严因军粮不足,怕丞相见罪,故发书取回,却又奏天子以粮草丰足遮饰。孔明大怒曰:"匹夫为己之过,废国家大事也!"令人召至,欲斩之。费劝曰:"丞相念昔日同受托孤之恩,且恕此罪!若杀之,天下人言丞相不容也。今留之亦难,只可贬为庶民。"孔明从之。费即写表章赴成都,入朝来奏后主。近臣接表,展于龙案之上。后主览其表曰:

  吏部尚书臣费等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表!李平既为大臣,李平即李严,先名"严",后改为'平"。受恩过量,不思忠报,横造无端,危耻不办,迷罔上下,论狱弃科,导人为奸,狭情志狂,若无天地。自度奸露,嫌心遂生,闻军临至,西晌托疾还沮、漳;军临至沮,复还江阳,平参军孤忠勤谏乃止。今篡逆未灭,社稷多难,国事惟和,可以克捷,不可包含,以危大业。可将本人削去官职,徙为庶人,以杜内外奸党之路!宜急施行。谨表以闻。

  后主览毕,勃然大怒,叱武士将严推去市曹,斩首号令。参军蒋琬出班奏曰:"李严乃先帝托孤之臣,未可斩之,当依表施行可也。"后主从之,遂即谪为庶人,徙于梓潼郡闲住。李严辞朝而去。后李严闻孔明身亡,挂孝出城迎接灵柩,大哭而死。

  孔明回到成都,用李严子李丰并刘琰等为长史,积草屯粮,讲文论武,整治军器,存恤将士,三年然后出征。两川人民军士,皆敬仰孔明恩德。事之如天地父母。不觉三年,吴、魏并无侵犯。是年,乃建兴十三年春二月。孔明入朝奏曰;"臣今存恤军士,已经三年。粮草丰足,军器完备,人马强壮,可以伐魏,以报先帝知遇之恩。今番若不扫清奸党,恢复中原,誓不见陛下也!"后主曰:"方今已成鼎足之势,吴、魏不曾入寇,相父何不安享太平?"孔明曰:"臣今恤兵三载,梦寐之间,未尝不设伐魏之策。实欲竭力尽忠,与陛下克复中原,重兴汉室,为一统之基。"言未毕,一人出曰:"不可伐魏也。"众视之,乃巴西充国人也,姓谯,名周,字允南。未知有甚高见?毕竟如何?

 

全本新注聊斋志异-○念秧 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念秧

 

  异史氏曰:人情鬼蜮[1],所在皆然;南北冲衢[2],其害尤烈。如强弓怒马,御人于国门之外者[3],夫人而知之矣。或有囊刺橐[4],攫货于市,行人回首,财货已空,此非鬼蜮之尤者耶?乃又有萍水相逢[5],甘言如醴,其来也渐,其入也深。误认倾盖之交[6],遂罹丧资之祸。随机设阱[7],情状不一;俗以其言辞浸润,名曰"念秧"。今北途多有之,遭其害者尤众。

  余乡王子巽者[8],邑诸生。有族先生在都为旗籍太史[9],将住探讯。治装北上,出济南,行数里,有一人跨黑卫,驰与同行。时以闲语相引,王颇与问答。其人自言:"张姓,为栖霞隶[10],被令公差赴都。"称谓伪卑[11],祗奉殷勤。相从数十里,约以同宿。王在前,则策蹇追及[12];在后,则祗候道左。仆疑之,因厉色拒去,不使相从。张颇自惭,挥鞭遂去。既暮,休于旅舍,偶步门庭,则见张就外舍饮。方惊疑间,张望见王,垂手拱立[13],谦若厮仆,稍稍问讯。王亦以泛泛适相值[14],不为疑,然王仆终夜戒备之。

  鸡既唱,张来呼与同行。仆咄绝之,乃去。

  朝暾已上,王始就道。行半日许,前一人跨白卫,年四十已来,衣帽整洁;垂首蹇分[15],盹寐欲堕。或先之,或后之,因循十数里。王怪问:"夜何作,致迷顿乃尔[16]?"其人闻之,猛然欠伸,言:"我青苑人[17],许姓。临淄令高檠是我中表[18].家兄设帐于官署[19],我往探省,少获馈贻。

  今夜旅舍,误同念秧者宿,惊惕不敢交睫,遂致白昼迷闷。"王故问:"念秧何说?"许曰:"君客时少,未知险诈。令有匪类,以甘言诱行旅,夤缘与同休止[20],因而乘机骗赚。昨有葭莩亲,以此丧资斧。吾等皆宜警备。"

  王颔之。先是,临淄宰与王有旧,王曾入其幕,识其门客果有许姓,遂不复疑。因道温凉,兼询其兄况。许约暮共主人,[21]王诺之。仆终疑其伪,阴与主人谋,迟留不进,相失,遂杳。

  翼日,日卓午[22],又遇一少年,年可十六七,骑健骡,冠服秀整,貌甚都[23]。同行久之,未尝交一言。日既西,少年忽言曰:"前去曲律店不远矣[24]."王微应之。少年因咨嗟欷,如不自胜。王略致诘问。少年叹曰:"仆江南金姓[25].三年膏火,冀博一第,不图竟落孙山[26]!家兄为部中主政[27],遂载细小来[28],冀得排遣。生平不习跋涉,扑面尘沙,使人薅恼[29]."因取红巾拭面,叹咤不已。听其语,操南音,娇婉若女子。

  王心好之,稍稍慰藉。少年曰:"适先驰出,眷口久望不来,何仆辈亦无至者?日已将暮,奈何!"迟留瞻望,行甚缓。王遂先驱,相去渐远。

  晚投旅邸,既入舍,则壁下一床,先有客解装其上。王问主人。即有一人入,携之而出,曰:"但请安置,当即移他所。"王视之,则许也。王止与同舍,许遂止。因与坐谈。少间,又有携装入者,见王、许在舍,返身遽出,曰:"已有客在。"王审视,则途中少年也。王未言,许急起曳留之,少年遂坐。许乃展问邦族,少年又以途中言为许告。俄顷,解囊出资,堆颇重;秤两余,付主人,嘱治肴酒,以供夜话。二人争劝止之,卒不听。俄而酒炙并陈。筵间,少年论文甚风雅。王问江南闱中题,少年悉告之。且自诵其承破[30],及篇中得意之句。言已,意甚不平。共扼腕之[31].少年又以家口相失,夜无仆役,患不解牧圉[32].王因命仆代摄豆[33]。少年深感谢。

  居天何,忽蹴然曰[34]:"生平蹇滞,出门亦无好况。昨夜逆旅与恶人

  居,掷骰叫呼,聒耳沸心[35],使人不眠。"南音呼骰为兜,许不解,固问之。少年手摹其状。许乃笑,于橐中出色一枚,曰:"是此物否?"少年诺。

  许乃以色为令[36],相欢饮。酒既阑,许请共掷,赢一东道主[37].王辞不解。许乃与少年相对呼卢[38].又阴嘱王曰:"君勿漏言。蛮公子颇充裕,年又雏,未必深解五木诀[39].我赢些须,明当奉屈耳[40]."二人乃入隔舍。旋闻轰赌甚闹,王潜窥之,见栖霞隶亦在其中。大疑,展衾自卧。又移时,众共拉王赌。王坚辞不解。许愿代辨枭雉[41],王又不肯。遂强代王掷。

  少间,就榻报王曰:"汝赢几筹矣[43]."王睡梦应之。忽数人排阖而入,番语啁[43].首者言佟姓,为旗下逻捉赌者。时赌禁甚严,各大惶恐。佟大声吓王,王亦以太史旗号相抵。佟怒解,与王叙同籍[44],笑请复博为戏。

  众呆复赌,佟亦赌。王谓许曰:"胜负我不预闻。但愿睡,无相溷。"许不听,仍往来报之。既散局,各计筹马,王负欠颇多。佟遂搜王装橐取偿。王愤起相争。金捉王臂,阴告曰:"彼都匪人,其情叵测。我辈乃文字交,无不相顾。适局中我赢得如干数,可相抵;此当取偿许君者,令请易之:便令许偿佟,君偿我。弗过暂掩人耳目,过此仍以相还。终不然,以道义之友,遂实取君偿耶?"王故长厚,亦遂信之。少年出,以相易之谋告佟。乃对众发王装物,估入已橐[45].佟乃转索许、张而去。

  少年遂被来,与王连枕;衾褥皆精美。王亦招仆人卧榻上,各默然安枕。

  久之,少年故作转侧,以下体就仆。仆移身避之;少年又近就之,肤着股际,滑腻如脂。仆心动,试与狎;而少年殷勤甚至,衾息鸣动。王颇闻之,虽甚骇怪,而终不疑其有他也。昧爽,少年即起,促与早行。且云:"君蹇疲殆,夜所寄物,前途请相授耳。"王尚无言,少年已加装登骑。王不得已,从之。

  骡行驶,去渐远。王料其前途相待,初不为意。因以夜间所闻问仆,仆实告之。王始惊曰:"今被念秧者骗矣!焉有宦室名士,而毛遂于围仆者[46]?"

  又转念其谈词风雅,非念秧者所能。急追数十里,踪迹殊杳。始悟张、许、佟皆其一党,一局不行,又易一局,务求其必入也。偿责易装,已伏一图赖之机;设其携装之计不行,亦必执前说篡夺而去[47].为数十金,委缀数百里[48];恐仆发其事,而以身交欢之,其术亦苦矣。

  后数年,而有吴生之事。

  邑有吴生,字安仁。三十丧偶,独宿空斋。有秀才来与谈,遂相知悦。

  从一小奴,名鬼头,亦与吴僮报儿善。久而知其为狐。吴远游,必与俱。同室之中,人不能睹。吴客都中,将旋里,闻王生遭念秧之祸,因戒僮警备。

  狐笑言:"勿须,此行无不利。"至涿[49],一人系马坐烟肆[50],裘服济楚[51].见吴过,亦起,超乘从之[52].渐与吴语,自言:"山东黄姓,提堂户部[53].将东归,且喜同途不孤寂。"于是吴止亦止;每共食,必代吴偿值。吴阳感而阴疑之。私以问狐,狐但言:"不妨。"吴意乃释。及晚,同寻寓所,先有美少年坐其中。黄入,与拱芋为礼。喜问少年:"何时离都?"

  答云:"昨日。"黄遂拉与共寓。向吴曰:"此史郎,我中表弟,亦文士,可佐君子谈骚雅[54],夜话当不寥落。"乃出金资,治具共饮。少年风流蕴藉,遂与吴大相爱悦。饮间,辄目示吴作觞弊[55],罚黄,强使,鼓掌作笑。

  吴益悦之。既而史与黄谋博赌,共牵吴,遂各出橐金为质。狐嘱报儿暗锁板扉[56],嘱吴曰:"倘闻人喧,但寐无[57]."吴诺。吴每掷,小注则输,大注辄赢。更余,计得二百金。史、黄错囊垂罄[58],议质其马。忽闻挝门声甚厉,吴急起,投色于火,蒙被假卧。久之,闻主人觅钥不得,破扃起关

  [59],有数人汹汹入,搜捉博者。史、黄并言无有。一人竟捋吴被,指为赌者。吴叱咄之。数人强检吴装。方不能与之撑拒,忽闻门外舆马呵殿声[60].吴急出鸣呼,众始惧,曳入之,但求勿声。吴乃从容苞苴付主人[61].卤簿既远[62],众乃出门去。黄与史共作惊喜状,取次觅寝[63].黄命史与吴同榻。吴以腰橐置枕头[64],方命被而睡。无何,史启吴衾,裸体入怀,小语曰:"爱兄磊落,愿从交好。"吴心知其诈,然计亦良得,遂相偎抱。史极力周奉,不料吴固伟男,大为凿枘[65],呻殆不可任,窃窃哀免。吴固求讫事。手扪之,血流漂杵矣[66].乃释令归。及明,史惫不能起,托言暴病,但请吴、黄先发。吴临别,赠金为药饵之费。途中语狐,乃知夜来卤簿,皆狐为也。

  黄于途,益谄事吴。暮复同舍,斗室甚隘,仅容一榻;颇暖洁,而吴狭之。黄曰:"此卧两人则隘,君自卧则宽,何妨?"食已,径去。吴亦喜独宿可接狐友。坐良久,狐不至。倏闻壁上小扉,有指弹声。吴拔关探视,一少女艳妆遽入,自扃门户,向吴展笑,佳丽如仙。吴喜致研诘,则主人之子妇也。遂与狎,大相爱悦。女忽潸然泣下。吴惊问之,女曰:"不敢隐匿,妾实主人遣以饵君者。曩时入室,即被掩执;不知今宵何久不至?"又呜咽曰:"妾良家女,情所不甘。今已倾心于君,乞垂拔救!"吴闻骇惧,计无所出,但遣速去。女惟俯首泣。忽闻黄与主人阖鼎沸。但闻黄曰:"我一路祗奉,谓汝为人,何遂诱我弟室[67]!"吴惧,逼女令去。闻壁扉外亦有腾击声。吴仓卒汗如流,女亦伏泣。又闻有人劝止主人。主人不听,椎门愈急。

  劝者曰:"请问主人,意将胡为?如欲杀耶,有我等客数辈,必不坐视凶暴。

  如两人中有一逃者,抵罪安所辞?如欲质之公庭耶,帷薄不修[68],适以取辱。且尔宿行旅,明明陷诈,安保女子无异言?"主人张目不能语。吴闻,窃感佩,而不知其谁。初,肆门将闭,即有秀才共一仆来,就外舍宿。携有香酝,遍酌同舍,劝黄及主人尤殷。两人辞欲起,秀才牵裾,苦不令去。后乘间得遁,操杖奔吴所。秀才闻喧,始入劝解。吴伏窗窥之,则狐友也,心窃喜。又见主人意稍夺,乃大言以恐之。又谓女子:"何默不一言?"女啼曰:"恨不如人,为人驱役贱务!"主人闻之,面如死灰。秀才叱骂曰:"尔辈禽兽之情,亦已毕露,此客子所共愤者!"黄及主人皆释刀杖,长跽而请。

  吴亦启户出,顿大怒詈。秀才又劝止吴,两始和解。女子又啼,宁死不归。

  内奔出妪婢,摔女令入。女子卧地,哭益哀。秀才劝主人重价货吴生。主人俯首曰:"作者娘三十年,今日倒绷孩儿[69],亦复何说。"遂依秀才言。

  吴固不肯破重资;秀才调停主客间,议定五十金。人财交付后,晨钟已动,乃共促装,载女子以行。

  女未经鞍马,驰驱颇殆。午间,稍休憩。将行,唤报儿,不知所住。日已西斜,尚无迹响,颇怀疑讶,遂以问狐。狐曰:"无忧,将自至矣。"星月已出,报儿始至。吴诘之,报儿笑曰:"公子以五十金肥奸伧[70],窃所不平。适与鬼头计,反身索得。"遂以金置几上。吴惊问其故,盖鬼头知女止一兄,远出十余年不返,遂幻化作其兄状,使报儿冒弟行,入门索姊妹。

  主人惶恐,诡托病殂[71].二僮欲质官,主人益惧,啖之以金,渐增至四十,二僮乃行。报儿具述其故。吴即赐之。吴归,琴瑟綦笃。家益富。细诘女子,曩美少即其夫,盖史即金也。袭一槲绸帔[72],云是得之山东王姓者。盖其党与甚众,逆旅主人,皆其一类。何意吴生所遇,即王子巽连天叫苦之人,不亦快哉!旨哉古言[73]:"骑者善堕[74]."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注释"

  [1]鬼蜮:喻奸诈阴狠。《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