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看盟单智化逃走 专折本展昭入都_续小五义(清)石玉昆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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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看盟单智化逃走 专折本展昭入都

 

  且说此时四门紧闭,清查保甲,襄阳城内,尽都查到,并无王爷与群寇的下落,只得禀报大人。此时破铜网的一干人俱都派人取白昼的衣服,脱了夜行衣,换上箭袖袍,肋下佩刀佩剑,在大人旁边伺候。早有蒋平回明大人,将王府内死人俱都垛于后面,带伤的任他逃蹿,拿获者俱派官人看守。有外厢地面官报将进来,并无王爷下落。大人复又派蒋、展、卢、韩四人至城墙上面,问城外钟雄可见王爷否?四人领命去了。大人又派金知府,带领着主稿文案先生,会同公孙先生、魏昌清查王府仓禀府库、各处陈设,俱都上了帐目,回禀大人,不在话下。

  且说蒋平等四人,由马道上城,往外一看,人烟甚众。君山的人、待要进城的人、连做买卖之人,乱成一处。四人在城楼请钟兄答话。少刻,钟雄到来,问不开城缘故。蒋平与他说了一遍,并问可见着襄阳王没有。钟雄回答:"连王府一名兵丁都没见,空守一夜,并未见人出来。"蒋平无奈,只好同着三位回见大人。大人一听,一声长叹,无计可施,还是蒋平给大人出主意:城门不可久闭,不如开城,四门派人把守,进来之人不必盘查,出去之人必须细问,并且要认得襄阳王的在那里把守。倘若彼等在城内窝藏,开城后必要混出城去,那时节,被守门认得襄阳王的,将他拿下,岂不为妙。颜按院连连点头,立刻派认得王爷之人,四门把守。顷刻间,四门大开。仍派君山寨主至上院衙,喽兵还小孤山去。大人回上院衙。拿住王府兵丁收有司衙门,所有死去之人,在城外挖坑埋在一处。王府内各处门户封锁,外面派地方官把守。大人回院衙理事,大众面面相觑;皆因没拿住襄阳王之故。忽见智化、沈仲元后跟艾虎,智化手捧一物,来至大人面前说:"回禀大人得知,王爷虽然未能拿获,现有王爷府内盟单,乃是沈仲元沈壮士盗来,请大人过目。"大人一见,哈哈大笑说:"乃是沈壮士的头功。"公孙先生接来,放在桌案之上,打开一看。沈仲元往前抢行半步说:"回禀大人得知,盟单乃是智壮士所盗。"并将如何遇险,如何被铡刀压住,禀告了一遍,说:"此乃智壮士用性命换来,小民焉敢冒认盟单是小人所盗。"智化在旁说:"沈壮士,我先前已曾言过,如能将盟单盗下来,我绝不要些须的功劳,我若要一丝之功,教我死无葬身之地。前番已对你说过,怎么在大人面前又让起来了?"沈仲元说:"你舍死忘生几次,我若图你的功劳,居心何忍?况且还有你徒弟借刀之功,我决不要此功劳。"大人说道:"你二人不必谦让,本院打折本时,言明智壮士盗盟单,沈壮士、艾虎巡风。"智化还要往下争论,大人把脸一沉:"本院主意已定,不必往下再讲。"智化诺诺而退。公孙先生把匣子打开,取出黄云缎的包袱,将麻花扣一解,露出里面盟单,皮面上写"龙虎风云聚会",展开一看,上面写:"天圣元年元旦日吉立。"头一位就是王爷的名字,霸王庄马强与马朝贤,邓家堡的群贼,连君山带黑狼山、黑水湖、洪泽湖,吴源、吴泽等俱在上面。王府内的那些个王官名字也在其内。大人看盟单,早有展南侠与蒋平过来给大人行礼,求大人格外施恩,所有投降之人在盟单上的名字,求大人撤将下来。沈仲元、圣手秀士冯渊、君山的钟雄,带领许多寨主,分水兽邓彪、胡列、魏昌,俱都跪在大人面前,恳求大人天恩,将他们的名字撤下来。大人点头应允,众人退下。大人教公孙先生、魏昌打折本,白玉堂死在铜网之内,一并奏明万岁,收伏君山钟雄另有夹片,襄阳王逃走,不知去向,大人另有请罪言语,也单有夹片,破铜网众人一干花名俱都修在折上。底稿整写了一天工夫方才写好,请大人过目。大人看毕,公孙先生、魏昌誊好折本,派展护卫入都。忽然外面有人报将进来:"智壮士把自己所有物件带走,不知去向,留下了一个给大人请安的禀帖。"大人一闻此言,仰面朝天,一声长叹,说:"智壮士,乃是本院将你逼走。"蒋平在旁说道:"智化不愿为官,与魏真说明,情愿拜魏道爷为师兄。如今他这一走,必然是回家祭扫坟茔,辞别亲族人等,大事一毕,出家当老道,跳出三教外,不在五行中,大概他准是这个意思。"大人也无可奈何,说:"只是一件,若论功劳,属智壮士,他这一走,折本上若将他撤下,显着本院不公,如不将他撤下,万岁倘若封官,又不知他的去向,这便如何是好?也罢,折本已然打好,听万岁爷的旨意就是了。"你道智化为何走了?皆因大人的主意,写他盗盟单,不写沈仲元盗,自己有心往下再说,见大人面带沉色,只得诺诺而退。回到自己屋内,写了一个禀帖,留在此处。随将应用物件、珍珠算盘、量天尺、天地盘子,还有几本道书,俱都带好。没敢走上院衙前门,怕有人碰见,由后门逃走,混出城去,直奔黄州府黄安县,晓行夜住,饥餐渴饮,直奔自己门前而来。这日来到门首,家下人等迎接进去。次日叫家人预备祭礼,买了些金银锞锭纸钱等类,自己亲到坟上烧钱化纸,奠茶奠酒,心中祝告祖墓坟茔,无非是要出家的言语,不必细表。又在坟地间游玩半天,看了会子坟茔的树木,自己倒觉得好生凄惨,又叹息半天。看坟的人请智爷吃茶,智化随到阳宅内吃了几杯茶,仍然叫人引路归家。次日又往亲友家住了几天,这才想着要去找云中鹤。自己带上散碎银两盘费,仍然还是壮士打扮,肋下挎刀,将应用的东西,连夜行衣,俱都包裹停妥,肩头上一背,暗暗偷走。

  一路晓行夜住,这日正往前走,听见过路之人纷纷议论,提说颜按院大人入都。智化忽然心中一动,说:"且住,此时尚未到魏道兄庙中去,大概他也不在庙中。我在大人跟前不辞而别,还不知大人怎样办法。大人乃是国家之大员,性情与平人不同。倘若一时之间怪我不辞而别,定要写我盗盟单,那时万岁爷封官,找不着我的下落,又没人上去谢恩,总然是蒋四哥、展大哥也不能护庇于我。万岁一怒,是为抗旨不遵,这便如何是好:也罢!魏道爷亦是入都,此时我到庙中,弟兄也是不能见面,不如到京都走走,在风清门外找店住下,且听大人见驾之时,万岁怎样降旨。如若封官,我就出去谢恩,如不封官赠爵,我再回三清观,寻找魏道爷不迟。"主意已定,直奔京都大路。

  这日正往前走,忽然前面来了许多驮轿车辆,远看尽是穿孝的男女。前面有两匹马,马上之人全是六瓣甜爪巾,青铜抹额,箭袖袍,狮蛮带,薄底靴子,肋下佩刀。一个是黄白脸面,胡须不长;一个面黑,浓眉阔目。智化暗说:"却不是别人,是开封府两名校尉张龙、赵虎。若要叫他们二人看见,又得费话。"抽身直奔树林,隐起身来。早被赵虎看见,一催马追赶下来,连声喊叫:"智大爷,往哪里藏?"智化明知藏躲不开,只得转身迎出,一躬到地,说:"你们二位上哪里去?"赵、张二人翻身下马,彼此各施一礼。赵虎问智化:"破了铜网,盗了盟单,你怎么跑掉?你可小心点,万岁爷找你呀!"张龙说:"别吓他了。"智化问:"他们怎么知道我的事情?"张龙说:"有我们展大爷折差进京,开封府来交包相爷替递。"智化说:"我打听打听,皇上怎么明降谕旨?"张龙将皇上召见颜大人,所有破铜网阵之人,一体进京陛见,俱已升赏。案后访拿襄阳王的余党,交各州县严拿,若能拿获,解往京都交开封府审讯明白回奏。现今已拿住的王爷余党,就地正法,凌迟处死。外藩留守,着金辉署理。府内抄出陈设银钱物件,交金知府衙门入库。生擒府内兵丁,全行释放。白护卫为国捐躯,加一级,赏恤典银一千两,着金华府藩库拨给。白玉堂之子白云瑞,此时还在怀抱,三岁赏给四品荫生,待出学时,着开封府带领引见,另加升赏。万岁降旨,着开封府派妥员护送白夫人、公子,到襄阳接古磁坛,准其穿城而过,回原籍葬埋,一路上驰驿前往,逐细告诉了一遍。智化听罢,暗暗称赞:"真乃有道明君!"随问道:"后面就是白五太太?"张龙说:"正是。"智化说:"带我过去见见。"

  张龙引路,来至驮轿前,智化向着白夫人一躬到地。五太太在轿内抱定公子,叫家人将公子抱下,去与智伯父叩头。智化再三拦阻,白五太太说:"我家老爷死后,多蒙众位伯叔父与我家老爷报仇,本当至府道劳才是。"智化说:"不敢当!"又说了些谦恭言语,转身退下。赵虎拖住智化死也不放,叫他一路同行,智化无奈,只得跟随。

  众人正要起身,忽见前面又有一宗奇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识英雄义结铁掌李 盗宝贼行刺雍亲王_雍正剑侠图(清)常杰淼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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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识英雄义结铁掌李 盗宝贼行刺雍亲王

 

  上回书正说到李源学艺。这一天,老侠于成把李源叫过来问:"李源,你的功夫难至上乘,这不是说你不刻苦用功,主要是你资质天赋所限。即便如此,如在江湖路上行端履正,不难成名。徒儿,这有纹银百两以做路费,今后要勤习苦练,回到家里你依然开店为生。不久我派你师弟于秀还去山东,他的为人我知道,到时候一定还要住你的店,请你替我管教于他。明白吗?"

  "徒儿明白,不过他是我的师弟呀。"老侠长叹一声道:"唉,你好不明白呀,为师由于练武,不能娶妻延续后代,在武林我是个有志气的贤士,可在家中我就成了不孝之子。于秀是我的侄子,将来是要他捧着把我埋了呀。可他小小年纪,刚刚进入武林门户,如此眼空,要是遇上有本领的人物,岂不断送了他的小命?我十分后怕。为此我让你管教他,不使我于家绝后哇。"

  "孩儿记下就是。什么时候,您到徒儿那里去一趟啊?""有机会我是要去的,你回到家中都问个好吧。""是,师父。"师徒俩洒泪惜别,在路上非止一日不提。

  这天,天色已晚,李源回到油坊镇,大街上路静人稀。李源来到店门口一看匾,可就怔住了,改成"刘家老店"了。自己一想:怎么我的店归了别人,谁给我卖的?想到这儿往里走,进了门洞,一看柜房里边,灯光很亮,算盘珠"劈啪"乱响,帐桌后边坐着一个人,面黄肌瘦,眼睛也眍啦,腮帮子也都嘬进去啦,右手中指无名指夹着笔管,无神的眼睛盯着账篇儿。李源一看,啊!是管账刘山刘三爷。心里想着,我这个店八成归刘三了吧?这可让李源猜对啦。他这一走八年,音讯皆无。李源走的第一年,刘三爷到年底开了清单向李大奶奶交待账目,盈利多少,开销多少,花红多少,馈送多少,一清二白。李大奶奶很相信他,叫他看着办去。第二年李源还不回来,刘三爷一琢磨,哎哟,可能掌柜的死在外面了。又想李大奶奶妇道人家,也好欺骗。这一年下来,可就亏空了两千两银子。刘三爷花言巧语,就提买卖做赔了。第三年又赔了。刘三爷到年下拿清单跟大奶奶说:"今年又赔了钱,大奶奶,柜上有点富余,二年全部赔净。现在掌柜的又不回来,这么大的店,人吃火耗怎么办哪?"大奶奶也说:"掌柜走的时候,跟你做了交待,赔赚我都不管,到时候你别饿着我就行。这个店房,你愿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一概不管。"刘三说:"大奶奶,趁早咱把店倒出去得啦?"李大奶奶答道:"行啊!"其实刘三早就下了黑心,想把这买卖倒在他的名下。所以他把门口这块匾,找人在背面刻上刘家老店字号,一翻个儿,就挂上了。街坊邻居看着都新鲜,怎么日进斗金的店归了刘三爷啦。自从这买卖一归他,省吃俭用,一文钱都不乱花。如果晚上一拢账,差一个铜钱儿,他宁可一夜不睡,都要找对。八年来白花花的银子足足盈余一万两,每晚都要把几个银柜打开,看看这码得整整齐齐的二百个银元宝,才能睡觉。今晚刘三爷正在算帐,从外边进来个人。他刚要说:"银钱重地,闲人免进。"抬头一看,啊!吓得他魂飞魄散,一哆嗦差点把账勾了。急忙问道:"掌柜的回来啦。"李源一看他脸色蜡白,嘴唇直哆嗦,就知道他坏了良心。便问:"老三,你这几年多受累啦。""应当的,应当的。""哈哈哈,老三,咱这买卖这几年做赔啦?"刘三一害怕说:"没赔。掌柜的,这几年净赚白银一万多两,买卖太好啦。""好,老三,我当年托付于你算对啦!""谢谢掌柜的栽培。""你把帐给我拢一下。"刘三把帐目往总一拢,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叭叭叭",帐目有啦:"您看吧,现银多少,账目多少是吻合的。""好,你把银柜都扣好锁上。"刘三一一照办。李源把钥匙拿过来揣在怀里,问道:"刘三,这门口的字号匾怎么改为'刘家老店'啦?""唉,您别提啦。您这穷朋友亲戚太多,借钱的踢破门坎儿,开始还能对付,后来简直没办法啦,我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把匾的另一面刻上'刘家老店',说这店兑给我啦。"

  李源哈哈一笑说:"好主意。"刘三马上叫人拿高凳,把匾再翻过。李源道:"你记住这件事,将来李源伤了人命啦,还把'刘家老店'再翻过来。"后话休提。李源这才来到跨院见李大奶奶,夫妻俩把所有的事都说啦。

  次日,李源来到柜房。刘三心里七上八下,以为饭碗子保不住啦,说:"掌柜的您查查帐吧?"李源摇摇头说:"老三,帐我不查,你这几年太辛苦了,大家也都辛苦,我也必须有份人情。你把店里的伙计,一个不剩全叫到柜房来。"时间不大全来了,都见过掌柜的,李源眼望大家说:"同仁们,这八年的光景,我没跟大家在一起,大家受累啦。尤其是我这刘三兄弟,他更是操劳。从今天起,刘三兄弟升为李家店的二掌柜。凡是用人、散人、扩充、添置,一切大事,他说了就算,不用再征得我的 同意。由他再推荐一位写帐的先生,只要心好就得,手底下差点儿没关系,由刘三兄弟慢慢教导。其余人员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这几年除本净剩一万二千两银子,我只要五千两扩充咱们的店铺,刘三兄弟分三千两,其余四千两由刘三兄弟分给大家。"刘三听了感激得热泪直流,大家都过来向李源道谢。刘三这回又打起精神来。把东西两院完全盖起客房。李源把学艺经过都告诉了刘三,刘三爷叫一个精明强干的伙计在后院侍奉客人。

  没有多少天,于秀保镖来到李家老店。刘三爷从柜房出来,先派伙计让于老客到后院,其余的都让到西跨院,镖垛子都赶到后院。伙计侍候于秀擦脸嗽口喝茶吃饭。还不时的打量着于秀:"老客是保镖的大管爷?""一点儿错没有。""失敬失敬。""不必客气,你们掌柜的姓李吧。""不错,看来您是老顾主儿,不然您不知道。""你们掌柜的跟你们说过吗,他在八年前叫人家给打啦。""嘿!大管爷,我们掌柜的一年到头挂在嘴皮儿上,说当初有位山西于老客把他打吐血啦,他总想给于老客道道谢,就是人家不来啦。""为什么还要道谢?""老客,您还不明白吗?唯敌我者是辅我。我们掌柜的自被打以后,破釜沉舟,卧薪尝胆。以后练鞭,这功夫练的真叫棒啊!打个人跟打豆腐似的,总盼着那位老客来,狠狠地揍他一顿,不就道谢了吗?""哼,敢情揍人是道谢呀。巧啦,当初揍他的,就是我老西。来呀,叫他出来道谢吧。""哟,大管爷,就是您哪?行啦,您赶忙去厕所先方便方便。""干什么?""回头省得我们掌柜的把您大便打出来。""哼,量他也不是对手,你快叫他去。"

  伙计答应着走后不久,李源乐呵呵地进来说:"于老客,久违啦。""来吧,咱们俩人到院里来。""好哇。"两个人到当院,李源一抱拳说:"请吧。""等一等,李掌柜,你还没立字据哪。"李源一想,他还没忘当年的事哪。"好吧。"两个人都立了字据,然后站在院中。于秀往前凑步,左手晃面门,右手挂风声,照定李源就打。李源胸有成竹,微然往左一滑步,右手穿掌,顺着于秀的右臂外边往前直插,随着右手一掳,左手照着于秀的前胸,"啪",这一掌就打上啦,"噔噔噔"于秀退出四、五步,"扑通"就躺在地下,"哇"的一声口吐鲜血。

  李源叫过几个伙计搀起于秀,在院里来回的遛圈,好半天这口气才喘上来。于秀直哼唧,面色发白,顺嘴角流血,说话可就没劲啦:"好哇,老西上你们这住店,平白无故的把我打吐了血,这是老虎店吃人哪?咱们到千总衙门打官司去。"李源把他扶进屋,嗽了口,把那上好治内伤的独门药让他吃下去。李源这才大笑着说道:"师弟,莫怪我,这可是老爷子叫我打你的。"

  "别套近乎,谁是你的师弟!""师弟,不是套近乎。"李源就把八年的事全说啦。"师弟,不然我能胜你吗?兄弟,我扶着你上家里去,叫你嫂子带人侍候你。这支镖我给你保了去。"于秀来到当院,见过嫂嫂。大奶奶精心照顾,直埋怨李源。次日,李源押镖赶路到了地点,交了镖,取了收条,返回家中,一同看护于秀,直到伤好。夫妻又买了好多礼物,李源送他们回山西见老侠。以后李源出外闯荡又是八年,也搭着有于老侠的威名罩着,交了很多侠义宾朋,大家给贺了号,叫"展翅金雕铁掌李源",回到家中就算成名啦。现在六十多岁,跟前有两个儿子。长子李永,外号"金头狮子",次子李宽叫"银头狮子"。

  话把何滔滔不绝,把事情说完了。王爷可接着问:"何伙计,那你们为什么叫'英雄把式店?""噢,这可不是自己挂的。老东家挥金似土,仗义疏财,交朋友血心热胆。凡是南来的北往的,只要是武林英雄,白吃白喝,缺路费还要给路费。开始还有人说闲话,'这是沽名钓誉'。可这么多年始终如一,绿林朋友这才佩服。"王爷直摇头说:"何伙计,你这话不对呀。"

  "老客儿,我什么地方说错啦?""我们来的时候,就有个卖艺的,落到长街,卖膏药没人买,我给钱还有人不叫给钱,他为什么不到这儿来呀?""嗨,您别提啦。说真的,武林也有规矩,这个卖艺的来到油坊镇,就该懂得规矩,他首先打听本地有没有子弟老师傅,要有的话他应该进门道辛苦。他愿意开场子,本地老师傅必要帮忙;不愿意,缺个路费十两八两的,本地师傅必要帮着凑,不能让朋友困在此地。可这位卖艺的来了,黑不提,白不提,耍硬胳膊,打开场子就要钱。有人告诉老东家,这是瞧不起您。老东家也说得好,'姓李的一生指着朋友,我怎能往人家粥锅里撒沙子。他上咱这来了,咱就帮着凑,他不来,也得叫他挣钱吃饭'。没想到我们二少爷李宽背着老人家去啦,不让乡亲们买药,为的是叫卖艺的到店里来。您一给钱,无形中抹了我们把式店的黑。这不二少爷回来啦,我家老东家很生气,正在书房训子呢。"

  "可我们住别的店,怎么住不上?""这不明摆的事,看您二位是练家子,就为的是请您到把式店来。"嘿,话把何薄片嘴儿真能聊哇。王爷想了一下,道:"你们东家在哪儿住?""告诉您吧,就在东院,两所四合院。您别不爱听,比您家可宽敞多啦。"海川一听心里暗笑,两所四合房就比王府宽敞?我住的教师府,也比这店大得多呀。王爷倒不计较,只是王爷想见见这位老东家,跟老东家攀谈,海川也有这心意。知道李源是于老侠的高徒,王爷跟话把何商量:"能把老东家请来见个面吗?"话把何打量王爷问:"客人怎么称呼?""北京人,名叫胤祯。""这位呢?""他姓童名林表字海川。"

  "啊,原来是胤童二位老客,您要见老东家是可以的,可有一个条件。""什么条件?""就是别提武术二字。""为什么呀?""我们老东家有个脾气,不管他天王大地,谁要一提会武艺,老东家非揍他不成。如果要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撇唇咧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那我们老东家揍他就要狠一些。喂!要像您这位童老客,穿着打扮土里土气,呆头呆脑,像个老赶、怯勺,打得就轻多啦,顶多打个嘴啃地狗吃屎。我也知道您二位会个三角毛儿四门斗儿,打个旋风脚,折个纺车儿跟头什么的,可我们东家叫铁掌李呀,真要打上,腿折胳膊烂。我没赶上,前些年真把住店的给打得吐血呀。"话把何只是信口开河。要知道童林是个暴脾气,他也好胜啊,也是从来不服人的主儿。他想这个伙计说话够损的,把我打个狗吃屎?"伙计,你们老东家没能为,我们还不请哪,冲你这一说,我们非请不可。""好,童老客,您别发火呀,回头暴发火眼,还得买眼药去。我这就去请,您稍候吧。""好极啦,有劳有劳。"

  话把何来到东院书房门口,就听见老员外这儿正训儿子呢。李宽正在述说:"爹爹,孩儿不让乡亲们买药,是设法把他请到店里来款待,没想到出来二位给钱的,一气之下才进场子质问。唉,总怨孩儿没经验,卖艺的给我练了一招倒拿毛,踢了我一个跟头。孩儿只是告诉爹爹一声,并不是想请您给孩儿找回脸面。您不要生这么大的气啦。以后孩儿再不敢啦。"老英雄面沉似水:"哼,这么说为父委屈你啦?你这奴才就桀骜不驯,把父教当做耳旁风,在外面惹是生非,回来还要犟嘴,真正可恶。"大少爷李永在旁边也劝:"爹爹,弟弟知错认错,已经改了就成啦。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您别生气啦。"老侠长叹一口气:"唉,孩子们,当年唐太宗李世民,身为皇帝,教育他的儿子李治就谈过,创业难,守业尤难。民犹水也,能载舟也能覆舟。我父子怎比唐王,可也讲大比小哇。为父仰仗你师祖的荫德,得来这点点名誉,实非容易。多年来为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才有今日。你去搅人家的场子,乡亲们背地里必然议论说,'李源父子独霸油坊镇,不允许同行同业吃饭。'这样岂不把一世英名付于流水?再说那位卖艺的到处行走闯荡江湖,见着绿林同道,说为父飞扬拔扈,欺行霸市,一旦张扬出去,叫为父如何见人!别看事情小,见微而知著。不是为父不容你们的过错,将来你们到了父亲这岁数,就明白啦。"

  正在这个时候,何二进了屋说:"东家,有点事跟您提一下,刚才在街上给卖艺人银子的两位客人住在咱们的后院正房啦。"老侠脸往下一沉:"他住店给店钱,吃饭给饭钱,告诉我干什么?""老爷子,您不知道哇,他们刚坐下就问什么叫'英雄把式店'。""你怎么说的?""问他们是从哪来的,姓什么,叫什么?一位叫胤祯,北京的;一位叫童林,京南霸州的。那位姓胤的倒没说什么,可这姓童的不怎么乐意。他说一个乡间的笨艺,笨手笨脚的也要称霸一方,会两下武艺叫个把式店都有点过头,怎么还叫英雄把式店哪?加上英雄二字,那真得是在武林有份的好汉子。只能欺负打把式卖艺的人物,应该把英雄两个字改一下。我问他'改什么'?他说'英雄'改成'狗熊',叫'狗熊把式店'。"老侠一听,很生气,刚要发作,可一想不对呀,何老二素常花言巧语,许是他胡编的。便问:"何老二,这些话我看不是人家说的,倒像是你说的?""哟,老当家,我在店里这么多年,怎能说这种话呀。还有难听的哪,我不敢说啦。""你只管说,我不怪罪你。"

  "我跟二位客人解释。我说'二位客人取笑了,谈句文言话,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十步以内必有芳草。'那个乡下人说:"你快去把你们老东家提了来,我们见识见识,看他是否长得三头六臂七手八脚,是个什么怪物?'老爷子,您说这话可气不可气?小的没法,才来禀报于您。"李源听完何二的话,不觉勃然大怒。

  再说,话把何二为什么挑事呢?原来,李宽去赵胜那儿时,有好几个伙计都在看,何二也在其内,没想到李宽被打啦。何二他们准知道这二位要住店,所以往回走的时候,他们挨着告诉各店,这两位住宿你们都别留,把他俩挤到我们店去,好让老东家揍他们。何二他们心里总认为李老侠打童林和王爷是易如反掌。打了这二位好给二公子李宽出口气。

  现在老侠李源发怒啦:"何老二,你可别撒谎。""老爷子,您再想想,事要三思免得后悔呀。人家可不含糊,您要琢磨着不成,干脆就忍了吧。"

  喝,这个何老二可把李老侠的火激起来了!"不必多言,快去。""是!"

  话把何来到海川的房中。海川问:"怎么样,你们的东家赏脸吗?""老客,您这是什么话,老东家这就出来。可有一样,我刚出房门,就听见屋里老东家咯吱咯吱的咬牙哪。""噢,这是为什么?""客人是不知道哇,我们东家一咬牙,打上人就吐血,不死必伤。"王爷在旁边一听,心里直嘀咕,海川能敌过吗?何二出来又到书房传话:"老东家,我跟客人一提,他们倒是愿意跟您见面。可我一出来,就听那位有气派的客人对那位老赶客人说:"你先揍他。你要不行,我再来。'老东家,我真替您捏把汗,要不您先离开店里到朋友家躲两天,客人走啦,您再回来。""不!我定要会会这两位客人。"

  何二同老侠来到房门口,撩起帘子:"老东家请吧。"王爷海川全都站起来了,一看李源,中等身材,双肩抱拢,身穿米色绸长衫,白绵绸裤子,高袜,福字履,粉白厚底。头顶稍微有点儿歇,花白剪子股的小辫儿丢在脑后。

  赤红脸,神采奕奕。两道浓眉,一双虎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轮,花白胡须飘洒胸前,很有气派。

  李源一看王爷,雍容华贵,自有威严。海川浑金璞玉,显出练武功底的坚实。李老英雄不敢小瞧,口称:"二位老客,小老儿接待来迟,怠慢怠慢。"

  王爷海川也都站起来,抱拳当胸:"老东家,打搅打搅。""老客太客气了,请坐吧。"三位坐好。老 侠可不敢大意,问道:"二位客人从何方至此?"

  王爷赶忙回答:"我们是从北京来,要到山东访友。""噢,您贵姓?""在下名唤胤祯,这是我的伙计,童林童海川。祖居京南霸州童家村。""噢,童老客,听说您二位在街上给了卖艺的银钱哪?"童海川把话可就接过来了:"不错,我们主仆看他短缺盘缠,好武的应该体谅好武的,所以给他一点钱,不过差一点被令郎给搅啦。""哈哈哈,听童老客的话音,有些责备老朽教子不严。在下已经训斥于他。不过咱们武林道也有道规嘛。在下在这油坊镇一带大小也有个名儿,他应该先到在下的寒舍来一趟,示意示意,才是正理。"

  "老英雄此言差矣,那卖艺的果真有买礼物的钱用来示意,又何必舍脸卖艺哪。饱汉不知饿汉饥。小子在江湖困窘多年,若非好心人相扶,早已死于沟壑之中了。"李源听了点头:"这也难怪呀。童老客练武多年,师门出自哪里,贵老师是哪一位?"海川一笑道:"我没有师父。出自仙传。"李源一听,很不乐意。心想:练武的没有仙传这么一说,这是看我不配知道?怨不得何二说这老赶厉害。看他二目含蓄,内力惊人,不是一般的武艺。便笑道:"哈哈哈,仙传武艺,定高一筹,您的门户哪?""门户尚且没有,奉师命自立门户,自创一门武术。"李源这次可生气啦。心想:你这是开玩笑,就冲你衣不惊人,貌不压众,另立门户?我们爷们多大名气,才能在江湖武林中立足,有一席之地。你这人口气太大啦。便说道:"童老客自立门户,武功当有独到之处。遇高人不能交臂而过,想请阁下留两手功夫,不知足下可允诺?"海川点头回答:"愚下也愿献丑,请吧。"

  话把何从外面把帘子掀起来。三位一齐往外走,东面有个月亮门,穿过去北边是一片精致的瓦房,灯光明亮。进来一瞧,五间一通连的房子好宽敞,摆的兵器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兵器,擦得铮明瓦亮。三合土砸的地十分平坦。李源叫何二回去,把门一关,问道:"童老师,您二位哪个先来呀?"

  王爷不含糊地说:"先让我的伙计来吧。"海川过来道:"老侠客,自然是在下奉陪了。"说着转到下面,左手掌在前,右手掌在后护住中穴,龙骧虎视:"老英雄请吧。"李源一看海川的式子眼生得很,不敢疏忽大意,往下一矮身,正面冲海川,两臂下垂,两掌平伸,左脚在前,右脚踩黄瓜架,"唰唰"就是两个圆圈,身法很快,李源进步用右手臂拳照定海川面门就打,人家叫铁掌李,掌挂一团风就到啦。海川并不慌忙,左手用一招"白虎洗脸",一按李源的腕子,右步中插,反手锤打李源的小腹,李源"老虎坐坡",出去五尺。二位插招换式打在一处。

  海川心想:"这位大名鼎鼎的铁掌李,功夫是不错,可比自己就不行啦。不过我初入江湖,不能树敌,再说李源是西方老侠的弟子,正门正户,我要交这个朋友哇。"想到这儿,看李源右手掌奔胃脘打来,海川用一招收腹含胸,身体没动,胸部放松,左手一锁,右手直奔前胸,李源觉察到上当了,可就晚啦。海川掌锋已经触及李源的胸部,一个急刹,"唰"的一下,纵身出去有五尺,一抱拳道:"老英雄,我输啦。"王爷根本没看出来。李源脸一红,可就木在那里了。"哎呀,想自己练武,受老恩师栽培,多年来大风大浪我可都没怵过,怎么老了老了倒栽啦,岂不把一世英名付于流水。再看童林站在眼前,脸上丝毫没得意的样子。"这个年轻人可不一般,像我李源这样的人物,他已经把我赢啦,搬倒大树有柴烧,为什么不把我打倒在地哪?看来这个年轻人武德甚佳呀。"想到这里,看童林站在自己身旁,确是一条浑金璞玉的好汉子,便道:"唉,童师傅,你年纪不大,很有武德,将来万里鹏搏,前程似锦。我要有你这么个兄弟,我够多高兴啊。"童林也是喜爱李源的为人:"老人家,您真看得起我童林,愿与您结为义兄弟。""哎呀,那哥哥我可求之不得呀。""兄长请上,受弟一拜。"童林心眼实啊,趴地下就磕头。李源受了八个头:"兄弟,你先起来,对你的一切,我还不知道。咱们前面说话。"王爷过来了:"老侠客,海川能跟你结为兄弟,平生之愿也。我给你们二位道喜。""不,不,不敢当,胤老客太客气啦。"海川这才过来道:"哥哥,小弟的一切,一会儿到前边奉告兄长,不过现在先要跟您提一件事,您知道他老人家是谁呀?"

  "愚兄不知。""他就是当今万岁爷康熙圣上第四皇子,固山多罗贝勒府,雍亲王爷。哥哥,您上前见过吧。"老侠一听,心里"轰"的一下,赶紧探衣跪倒:"王爷贵足踏贱地,笨民在王爷面前如此放肆,死罪死罪,在王爷面前请罪。"王爷双手抱住:"老侠客,请起。此番随海川到山东,微服而来,不可声张,倘被他人知道,多有不便,请老侠不可传扬出去。今天得遇老侠,结识你这风尘人物,实乃三生有幸。"李源连连答应,请王爷一同到前边书房。来到书房,李源叫人把李永、李宽叫来,先给王爷行礼,然后拜见叔父海川。海川嘱咐李宽不要再惹是非啦,李宽喏喏答应。

  李源叫两个孩子到后面见母亲,说叔叔到后堂来见。海川由李老侠陪着到后面见了嫂嫂,然后出来。外面已备下丰盛酒饭。爷仨落坐吃酒,海川才把自己的事情从头至尾讲到现在陪王爷下山东。李源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贤弟,我们真是一家人哪。侯家两位老侠也是愚兄的至交好友。""怎么?哥哥也认识他们?"李老侠点头,把结交之事细说了一遍。

  原来李老侠与侯老侠曾结金兰之好,过从甚密。王爷一听很高兴:"海川,你给老哥哥道谢,咱们明天一同去山东吧。"海川离席行礼,李老侠扶住归座,"王爷,您说到草民心里去啦,兄弟海川的事,就是草民我的事。为了捕盗请宝,草民也应该为兄弟尽些力量。"吃完饭,残席撤下,爷仨喝茶谈话儿,外边下更到二鼓啦。"海川,侍候王爷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哪。"

  海川把王爷的寝具备好,请王爷在里屋休息,然后哥儿俩说了一阵子话,李老侠告辞。

  海川把隔扇门对好,把灯熄灭了,就在外屋八仙桌儿旁边的大椅子上,盘膝打坐,闭目吸气养神。天交三鼓,突然间有衣襟带风的声音,"哧--"

  落地无声,(看来这位的功夫还不错哪。)跟着蹑足潜踪奔南客厅来啦。海川纳闷儿,什么人哪,为什么要到我这屋来?他仔细一看,好像外面的夜行人用匕首顺着门缝拨门闩,海川根本没插门管儿。那人双手托着门带轻轻地推开两扇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海川拢目神一看来人,中等身材,一身三串通口夜行衣,寸排骨头纽儿,绒绳勒住十字绊,胸前双搭蝴蝶扣儿,背后双垂灯笼穗儿,一巴掌宽的板带系腰,兜裆裤,薄底窄青靴子,绢帕缠头,白净脸儿斜背小包袱,手持一对跨花拦,矮身形蹲在门口往里瞧。海川看这个人有些面熟。啊,他想起来啦,"这不是八卦山的少庄主小粉蝶韩宝吗?哎呀,国宝是不是他给偷去啦?"(这回海川可猜对啦。)

  韩宝、吴志广在王府背着贺豹回到前门五牌楼打磨厂店里,他们自己就带着专治跌打损伤的好药,让贺豹吃下去。三天以后,三个人商量雇一辆篷车,把贺豹送回云南,贺豹也乐意。又养了几天,贺豹能照顾自己啦,他们商量如何找童林报仇。仨人也明白明杀暗刺都不成,韩宝最后出了个主意:"哥哥,咱们设法入大内皇宫,把皇上家的国宝偷它一件,留下童林的名字。只要皇上把童林一杀,然后咱就献国宝请死,绝不含糊。"吴志广一想:"好吧,就这么干。"

  他们俩有时白天,有时晚上,在紫禁城周围踩道,怎么进怎么出,胸有成竹啦。康熙五十四年四月十四日的晚上,韩宝事先写好了迷惑人的八句诗,用油纸包好。耗到二更天,两个人起来,把包袱背好,后窗户支开,两人打手式,飞身出来,拧腰上房。施展开矫捷身法,蹿纵跳跃,滚脊爬坡。夜色鳎缤铰魄嵫潭敝北祭锍恰!把嘧尤保焦こ呛樱┱埂袄昝ǖ鞘鳌钡墓Ψ颍斑赀赀辍鄙狭顺乔健@吹嚼锸祝鹿劭矗蚣业苹鹨鸭牛傩杖肓嗣蜗纾そ种希搅窖哺咭怪艘膊环旁谛纳稀6讼鲁乔揭紊硇紊厦穹浚吹缴程捕北苹こ呛印8艉酉嗤鹎故炙娜艘慌牛诔歉笛猜摺A礁鋈嘶缓盟滤悖淮蚴质疲そこ呛酉滤病:霉Ψ颍坏闼济挥小G弊派硖澹⊥坊黄吹嚼锇叮嘏郎侠矗邢覆榭椿鹎褂谋洌焦鹎沟溃┱估昝ǖ鞘髦Φ墓Ψ蛏铣乔剑诙嘟锹ハ拢紊硇巍;涣艘剐幸拢糜统褡影盟卤吃谏砩希獠欧缮硐陆恰BR>
  宫殿巍峨,在底下往上看不太险,可要站在殿脊往下看都眼晕哪。不过哥俩的功夫确实不错,走一个地方,用粉漏子做点痕迹。就这样各处窥视,他们俩误入宁寿宫。偏殿之内,灯火通明。时逢恰巧,胡总管把一切备好,派两名小太监看守值班,他带着徒子徒孙喝酒去啦。这两个小太监贪睡。两个人商量,吴志广巡风,韩宝下手。只见他飘身下来,为了缩小目标,在院子里施展蛇行术,来到切近,掏出薰香盒子,打火点着关严,顺着门缝,捅进去一拉仙鹤腿,"哧--"浓烟可就进来啦。时间不大,听见里边打了两个喷嚏,就知道成功啦。然后收起薰香盒子,自己闻了解药,用手托着门带,推开了门,韩宝走着矮步进了更衣殿。他的眼睛有些不够用了,正面八扇围屏,紫檀木雕刻五龙围绕,围屏心儿上的山水人物,全是点翠镶嵌。前边的宝座,御座前的紫檀木的御案,五色天然大理石心。殿角墙上挂着福寿字幅,都是御笔。墙上挂的全是唐、宋、元、明的名人字画。有虞世南、褚遂良的字,韩干的马,戴嵩的牛,怀素的狂草,李今时的山水,唐伯虎的仕女,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北墙是汉玉八仙人儿一堂,栩栩如生。南墙多宝阁内是俎豆钟鼎之物,还有珍奇古玩,各色奇珠异宝。正面都是紫檀的顶箱立柜金饰件,上有标签号头。二尺八的澄浆砖墁地。围屏两旁是两盏大戳灯,罩着纱罩儿,画的是四季花,底下是花梨木底座儿,雕刻五龙抱柱。

  韩宝一眼可就看见了悲翠鸳鸯镯,霞光万道,瑞彩千条。韩宝飞身过来,一看就知是至宝,他用原来的锦垫儿包好,掏纸条压好。把镯子用油绸子包严,往怀里揣好。垫步拧腰出了大殿。吴志广又担心又害怕,心想怎么这样长的时间,一看韩宝飞身上大殿,知道成功啦,打手势,按原来的路线,躲过火枪营,窜进护城河。来到东岸,飞上民房,换了夜行衣,出内城,越过护城河,回到打磨厂店房。

  从后窗户进去,两个人也不敢点灯,摸着黑儿钻到八仙桌底下,才掏出国宝细看没错啦,便把国宝放在桌子上。韩宝说:"哥哥,您带起来吧。"

  吴志广一摆手:"你知道我心粗,毁坏国宝就不能补救了。还是你带着。"

  韩宝带起来,稍事休息,天光大亮,两个人梳洗已毕,出了店房,找地方吃点东西,才来到北城根王府切近,隐蔽身形看着。果然汤云、何贵押童林出来,有些百姓议论纷纷。他们俩跟着到协尉官厅,又跟到北衙门,到刑部。

  没想到只打了一天的官司,让童林带罪捕盗。韩宝、吴志广一想:这可坏了,画虎不成反类犬。韩宝摆了摆头说:"哥哥,即便是童林捕盗,他也不知道是我弟兄办的。咱们看他上哪儿捕盗去。"他们看见童林、王爷出了北京,便算还店饭帐,也尾随于后直到油坊镇,这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来在英雄把式店,两人个刚要往里走,伙计从里边出来问:"两位爷台住店吗?往里请。"韩宝道:"伙计,有跨院吗?""西院北房三间,也宽敞,也干净,您随我来。"韩宝、吴志广在由月亮门往西院的时候,发现海川他们爷俩在正房屋内。他们住在西院北屋,小包袱放下,先用布掸子抽抽身上的土,然后擦脸、嗽口、喝茶,让伙计给准备饭。"伙计,你们这饭菜怎么上得这么慢哪?""爷台等久啦,真抱歉。因为我们老当家要招待两位朋友,这样就耽误您吃饭啦。""什么朋友这么尊贵?""唉,您不知道,我们老东家是江湖上成名的大侠,姓李名源,人称展翅金雕铁掌李。老人家专门结交绿林好汉,这不是刚才还跟从北京来的朋友比武哪。几位一见如故,拜了义兄弟,把朋友请到我们东家的府上去啦。""噢,那你们东家把朋友请走,为什么还让店里准备饭菜呀?""哈哈,爷台还是真爱刨根问底。""没事闲聊嘛。"

  "您不知道,我们东家就住在东院,南北两所大四合房哪。""噢,这就难怪啦。你不说我们外乡人怎能知道哇。"伙计侍候着吃完饭,残席撤去。

  两个人合计,"哥哥,您看怎么办?"吴志广想了想:"贤弟,咱们明天就远走高飞,离他们越远越好。他童林百日限期满后,就要领罪呀。"韩宝摇头:"您真糊涂,要是没有那个王爷,当然领罪,有了他可就不一样啦。看来这个王爷最讨厌,咱们要杀童林是不容易,可设法治死这个王爷还不那么难吧。一会儿我踩踩道,天趁人愿,杀了王爷,那童林必死无疑。咱们俩本就是剐罪,难道还有两个剐罪吗?"吴志广一听,把心一横,说道:"对,一个羊是赶,两个羊是放,身子掉井里,耳朵还挂得住吗?"韩宝笑啦,说道:"好哥哥,您粗心别去,我到东院看看。"吴志广点头同意。韩宝从后窗户出去,拧腰上房,施展轻功来到东院。他也知道童林、李源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所以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王爷他们三位还在饮酒谈心。

  韩宝抽身回来,耗到二更天以后,两个人换好夜行衣,包袱背在身上,灯光熄灭,从后窗户出来,拔腰上房。星斗满天,凉风阵阵,二人蹿纵跳跃,提气轻身,直奔东院。吴志广在西房后坡巡风,韩宝飞身下来,走着矮子步来到门口,伸手拔出匕首,拨了拨门插管,里边儿并没插着。他带好匕首,才把双门推开,把军刃包袱打开,双手一分跨花栏,拢目神正看童林,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也知道童林厉害,双手一合,脚尖儿一蹬地,"哧"的一声,窜到海川切近,"猛虎出门",双刀奔海川胸前便扎。海川心里也正在想,这国宝定是他盗的,海川丹田里一攒劲,身体"唰"的一下就起来啦,脚尖一落地,高声喊道:"大胆韩宝,盗走国宝,还敢前来行刺。"海川双手一搭他的肩头,韩宝"燕子分云",海川就势撤双手蜷起右腿,照韩宝胸前便打。"嘭"的一声,韩宝就是一个滚儿,"鲤鱼打挺"起来之后拧腰奔院中。海川伸手拿双钺,飞身出来。再看韩宝"大鹏展翅",分双栏一瞪眼说道:"姓童的,国宝乃小太爷所盗,你敢把小太爷怎样?"海川一听,心里可高兴了,诈出你的实话,你住家有门儿,开铺子有板儿,我倒有了准目标儿啦。"韩宝,这官司你打了吧。"海川往前抢步。韩宝左手晃面门,右手"顺手推舟"奔海川的前胸,海川往左一滑步,右手钺一支,左手钺就掳。韩宝一矮身,海川用左脚照他左边小腹就踹。这叫"鸡登步",韩宝躲不开,应声而倒。海川一飞身来到切近,想用钺把他扎伤。吴志广踩中脊飞身而下,照定海川斜肩带背就剁。海川左脚当轴儿,一转身左手钺一挂,左脚扎根,用右脚里踩一腿,"嘭",吴志广也是一溜滚儿。这时韩宝起来,海川双钺一加紧,心中想道,若凭我的本领赢他们俩是有余,可想拿他们两个很不容易。正在作难,忽听得北房上,有人痰嗽一声:"贤弟,与什么人动手?"海川一听是老哥哥李源, 急忙大声喊道:"老哥哥快来,这是盗国宝的贼人,别让他跑了。"老侠从房上飘然而下。韩宝一掉脸,用右手照老侠面门就打,老侠双手一攥两头,当中一崩他的手碗,韩宝一撤,老侠左手把一撒,右手单提棒,轮起来一抽,正是韩宝的腰上,"啪嚓"一下,把韩宝打出一溜滚去。韩宝蹿上东房,吴志广上了西房。

  老侠李源让海川照顾王爷,自己飞身上房追了下来,眨眼间来到村口,老侠高声喊:"钦犯往哪里逃走!"韩宝吓得魂不附体,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脚下攒劲,"沙沙沙"飞也似的狂奔。老侠把腾蛇棒扛在肩头,微微一伏腰,脚步加紧。韩宝一看要坏,又一看南边大片的庄稼地。

  "吱溜"就钻了进去。老侠一想拿不住他多栽呀,往前一探步,左手棒一抡,"唔"的一下,正打在一个人的腿上。"噗通"这个人就趴下啦。老侠用膝盖一顶他的腰眼儿,掐折他的绒绳,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给捆上啦:"鼠辈,竟敢盗国宝逞凶,这官司你打了吧。"就听见这个人说话,是江南口音:"哎呀,师父,是我哇。我只是偷过您二十两银子,怎么就要把我送官哪?""啊!"老侠低头一看:"冤家,是你呀!"猫腰把绑绳就给解开啦。这个人站起来把绒绳系好,趴地下磕头:"哎呀,弟子有礼,您老人家为什么见面就打我呀?"

  这个人中等的个儿头,细条的身材,很灵便。长圆的脸膛儿,两道细长的眉毛,瞳仁发亮,越黑天越发亮。穿着一身蓝,腰里别着一口刀,这刀有尖儿没有刃儿,刀背刀刃都一样,骑着走三里地都刺下了屁股。把这刀往墙的砖缝里插,来回一晃摇,砖就活动了,如果挖窟窿偷人最合适,所以这口刀叫"摇山动"。这个人姓孔名秀字春芳,有个外号叫"走遍天下无遮拦探囊取物",他是扬州人。孔秀小时候,家里很苦。在他八岁那年,由于闹瘟疫,父母双双去世。上无三亲,下无六故,孩子就在街上要饭充饥。钞关街上有两座大庙,西边是老道庙,叫"玉顶九龙观";东边儿是和尚庙,叫"龙泉寺",方丈名叫普照。有个外号叫"长眉罗汉铁背禅师,很好的功夫,他就是童林的二师哥。这座大庙的山门外,左右有两根大旗杆,高有一丈八尺,十几道铁箍,底下两块大灰杆石。孔秀总和他一般大的孩子,爬这两根旗杆,孔秀身体灵便,比谁都爬得快。每次爬的时候,影壁旁边站着个矮个儿小老头儿,瘦小枯干花白胡子,穿着一身米色绸长衫,茧绸裤褂,福字履,笑眯眯地看着孔秀。有时候也给孔秀几个钱,叫他买吃的。这天孔秀爬完要走。

  老头走了过来叫道:"孔秀哇!你还没吃饭吧?""嗯,这就讨去。""来来来,你到我这里来。"孔秀答应着跟随老头来到东院,到了北屋,老头叫孔秀等着,时间不大,叫孔秀到房去吃饭,吃完以后来到北屋。孔秀磕头说道:"我谢谢您老爷子。""不谢不谢。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哪?""家里只剩下我一人,其余的全部死绝了。""孩子你也应该学一技之长啊。""老爷子哟,不要担心,我现在对当乞丐很有些能耐的。"老人摇头说道:"孔秀哇,乞讨不是长久之计,别的你都没有学呀,即便是偷人家,没有师父也是行不通的。"

  原来这位老英雄姓陶名润字少仙,有个外号叫神手东方朔。他弟兄两个,都是横跳黄河竖跳海,万丈高楼用脚踩,日走千家夜进百户,偷富而济贫,做了很多善举的人。老二现在扬州北边开了个大店,日进斗金,姓陶名荣字少华,有个外号叫"狸猫草上飞"。前十年就给哥哥捎信,叫他去店里亨福,可大爷为人耿直,不愿给兄弟找麻烦。陶大爷爱好棋,这普照禅师也喜欢手谈,为了这个就在龙泉寺东院租了这个院子,没事就跟和尚下棋。就这样陶大爷发现了孔秀,尤其是那双眼睛,作为绿林人可太好啦,(因为越黑他越看得清楚。)这样才把孔秀叫到东院。现在老英雄告诉孔秀:你的身体练别的不行,只能练黑道儿的买卖。孔秀乐意,拜陶大爷为师。教孔秀盘腰窝腿,学拳脚军刃,然后学上道儿,开始偷人。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孔秀从八岁开始学艺,眨眼就十二年。这身小巧之艺,很不错。陶大爷给了他一身夜行衣百宝囊,一口摇山动,把门户的规矩都告诉孔秀,虽是黑道,也不准越理胡行。二十岁的孔秀,在江湖路上行道,很快的出了名,而且品性端正,闯出个外号叫"走遍天下无遮拦探囊取物。"

  孔秀游历江湖,来到常州府,自己的钱已不太多了。北门里路东,五间门脸的一个大饭馆,黑匾金字"满春园",上边有两个小字是"清真"。里边刀勺乱响,香味笼罩着半趟街。自己想着先吃饭,然后踩道,晚上偷一点钱花。他一进屋,伙计们跟穿梭的一样,来往端酒上菜,饭座满着。一个伙计过来。"爷台,上楼吧。""好吧。"伙计一声喊:"楼上看座。""唉!"

  楼上有人答应。孔秀来到楼上一看,人也不少,西边临街的楼窗儿,有张八仙桌。孔秀坐好,一边吃一边往外看。他瞧路西有一条宽宽的胡同,路南有两家大户人家,敢情这是后门儿。孔秀吃完饭,给完了钱,来到前边这个胡同,更显得宽敞,胡同口有个木牌子,上边三个字"清风巷"。东口路北头一家敞亮大门,东边有走马门,一边八棵门槐,整砖到顶的高墙。里面房子不少,甲第连云。再往西来,路北又是一座大门楼。西边的走马门,门口也是八棵门槐,磨砖对缝的墙。这两家都关着门。孔秀一想:今晚上就在西边这家照顾照顾吧。他一看路静人稀,在走马门旁边的墙下,用粉漏子拍了个暗记儿,然后找了个地方休息。耗到天交二鼓,换好夜行衣,小包袱往身后一背,"摇山动"往腰里一别,飞身上房,施展小巧之能,直奔清风巷。先到墙角认清粉记,用手抹掉,然后上房,加小心各处窥探。到了三层院,北房以内灯光明亮,孔秀施展"珍珠倒卷帘"之技,从横楣子往里看,东头是个暗间,里边没有灯。眼前是两间一通连儿的屋子,迎面几案盆景都是最珍贵最讲究的,八仙桌上放一个五彩的大果盘,上面放着几个大佛手,散发清香。上首坐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大姑娘,穿着素衣服,两只小脚穿南绣平金的小靴子,一身藕荷色衣裙,系着一条粉绫子汗巾。藕荷色的绢帕,在二纽儿上系着。这姑娘也就是十四五岁,圆脸膛面似出水芙蓉,弯眉大眼,长得太俊啦。她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哪。孔秀是个正人,他一瞧这是姑娘的闺房,有银钱自己也不能进屋窃取。他正要收身上房,就看这姑娘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一挑粉绸子门帘进了里间屋。也就在孔秀要翻身上房的时候,他的后腰上"叭哒"一下就重重地挨了一弹儿。"唔呀,哎哟。好疼哉。"他知道坏了,一松手"唰"的一下,一个"云里翻"脚扎实地,抬头往房上看,刚才那个姑娘,身后背着宝剑,斜身背着弹囊,左手拿插把弹弓正站在房上。(传说五代时候,四川眉山有一位张远霄,入青城山学道,遇见一位四目老人传给他打弹弓。蜀国国主孟昶有一张远霄挟弹的画像,后来宋太祖派大将曹彬灭了蜀国,花蕊夫人把这张像就带到宫中来交给宋太祖赵匡胤了。其实最古的时候,茹毛饮血的年代,父母死了弃尸荒郊,任鸟兽啄食。孝顺的儿子研究出掷弹的方法,为的是不忍父母遗体被毁,用弹打鸟,叫"飞土逐肉",赶走鸟兽。后来人类进一步的发展,弹弓的尺寸是十八拳,两头叫"脑儿",拴这竹排子要用水牛筋,叫"牛筋爪儿",用别的东西不行。当中盛弹儿的地方叫"斗儿"。斗的两边并不均等,一边长些,一边短些,用的时候短的方面冲上,若要拿反了,这弹正打在自己手腕子上。再说这弹丸要用胶泥,就是有粘性的泥。把头发铰成碎末,还要掺上铁末,为的是分量重,团成滴溜圆,差一点也不成,晾干了才能用。)这姑娘左手持弓,右手拿弹,孔秀可叫苦了!他往上一仰头,"唔呀!"姑娘的弹丸正打在脑门上,孔秀抹头就跑。这正是姑娘弹打孔春方。

 

 

第四回 白素云飞行绝迹 黄衫客来去无踪_仙侠五花剑(清)海上剑痴撰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中国古代小说

      

 

第四回 白素云飞行绝迹 黄衫客来去无踪

 

  话说红线收白素云为徒,先欲传他拳脚,然后再授剑术。故在山顶空地亲打一套拳法与素三看,教他留心学习,此拳名落花风,自蝴蝶穿花起,至残风扫叶止,共有二十四手擒拿、收纵、圈踢、钩飞之法,奇正相生,变化不测,乃红线幼时所习。初开手时,尚有径路可寻。到得后来,真似落花飞舞一般,倏高倏低,忽起忽落,疑进反退,疑退反进,令人眼花缭乱,不可逼视。素云看了,一一的紧记在心。红线打完,收住了拳,又把各拳中的最要解数细细授与素云:如何是蝴蝶穿花,如何是蜜蜂抱蕊,如何是狂风拂柳,如何是急雨摧蕉;那一手是飞燕出林,那一千是寒鸦绕树;低一伏是落花流水,高一窜是飞絮扑帘;荡一荡是风摆荷花,点一点是露凝仙掌;猛一脚是春雷惊笋,重一拳是晴雪压枝;宽一路是斜月移花,紧一步是残风扫叶;那几拳是上三路的扼要,那几拳是中三路的门户,那几拳是下三路的紧关,自始至终,口讲指画,述了一番。素云心领神会,牢牢记着,不敢或忘。师徒二人直到日影西斜,始各下山稍息。

  即从这一日起,每早素云必在山顶练习拳法,午后学剑,晚上红线更授些养气服气之术。约至一月有余,渐能将一套落花拳一气打完,惟觉甚是费力。又一月余,始略纯熟,且已稍能高去高来。红线见他有志竟成,暗暗的甚是欢喜。

  无奈素云屈指亲亡已将百日,大仇未报,痛切万分。一日,又欲辞别红线下山。红线慌又止住道:"你的拳术虽已略可施展,然在万马军中单身杀贼,全在飞行绝迹,来去自如。何况秦应尤十分了得,你的剑术又只粗学皮毛,自卫尚且不能,焉望报仇雪恨。须要耐心习学,静待水到渠成,千万不可轻举妄动。"素云洒泪答道:"弟子非不自知功行尚浅,但想辛仇一日不报,此心一日不安。若照恩师说来,未识同时方可去得。"红线道:"你不晓俗语说得好:'大大夫报仇在三年之外'么,似你这般刻苦,虽不消三年五载,然一年半载却也难定。为今之计,待为师再授你轻身飞越之术,须要踏今能立、坠瓦无声力度。那时,你到秦营先去察看动静,倘可下手,神不知鬼不觉的,黑夜把应龙杀了。一来为国诛奸,二来与民除窖,三来报你不共戴天之仇,岂不甚妙。倘使那厮营内兵丁甚多,或有准备,被他觉察,你就不妨见机而作,飞速回山,再定计较。或者为师的将来助你一臂,也未可知。如果道术未深,便要急图报复,只恐亲仇未雪,性命先伤,不但负了我一片培植之心,你又别无兄弟姊妹,如何对得往九泉父母。将来此仇何人再报,此冤何日能伸。你须再思再想。"这一席

  话说得素云涕泪交流,连称:"恩师金训,弟子焉敢不遵。"自此竟如服了定心丸一般,把这急欲报仇之念暂且收起,一心一意的习练苦功。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看看夏去秋残,已是八月中旬天气。金风砭骨,玉露侵肌,山顶之上下比平阳,早已余署全消,嫩寒欲逗。到得夜间,虫声聒耳,雁唳惊心。那一种凄凄凉凉之况,最是令人难受。素云有时想起在家之日,今朝弄得这般地步,好不惨目伤心,不时仰天大哭,多亏红线劝慰。一夜练过了功,红线自在中厅打坐,素云独卧上房,触起愁心,覆去翻来不能成寐。三更以后,见一钩残月斜照窗前。素云闷恹恹的起来坐了一回,推窗看那月色,觉得一片清光,令人心下一爽。因思:"自从拜师学技以来,细数流光已将半载,从未于晚间到山顶上试过胆力,日后如何黑夜到得秦营。今夕月明如昼,何不上山练习一回也好,壮些胆识有甚不可。"想罢,把外罩道袍脱去,仅穿一件元色小袄,下系小脚裤,不束脚裙,足上边把三寸云鞋兜一兜紧,头上卸去道冠,将青丝挽一个善才髻儿,手掣桃花宝剑。出得房门,来到庭心,将身向屋上一跃,觉得微微有些声响,深恐惊动师尊,不在瓦上行走,飞身对屋后一跃,便是山路,飕,飕,飕一连几跳,早到峰顶上平日练拳试剑的地方,略有些气喘,因立住了脚,定一定神。

  其时,正是四鼓将残,星光闪冷,霜气凝寒,满地月明,万山风紧。这冷森森的一股深秋之气,与日间大是不同。素云正把宝剑按了一按,要想舞动之时,忽见偏西大树之上,树梢一动,隐隐似有一个人影向东首飞了过去。心中吃了一惊,暗想:"此山除了师徒两个之外,焉有他人夤夜到此?"慌将两手把双眼一擦,向这大树看个仔细。那树梢却又不甚十分摇动,因自言道:"这就是我的胆怯了。分明是风摆树枝吹下几张败叶,那得有人。"遂放大着胆,起剑在手,接着解数飞舞一回。

  正到出神之际,猛见斜刺里有一道光华从身旁直射而过。素云眼明手快,急忙将身向前一闪,轻启珠喉,说声:"奇怪。"仗剑在手,飞风似的向着光华所射之处直抢过去,一口气有三里之遥。前边有大树挡路,遂飕的一跳,跳上树枝,定睛四望,那里有一些踪迹。又见树后乃是一条绝涧,阔有二十余丈,深下见底,水声潺潺,竟把这截云山如围了半条玉带一般,自左边环至右边,只剩山前有一条大路。素云暗忖道:"原来此山竟有这般形险,前时若非恩师搭救,定然插翅难逃。但方才见的这一道光,不知究竟怎么东西。倘说竟是个人,难道他飞上天去,岂下令人诧异。"沉吟了好一会儿,听四山里鸟语啾啁,不觉东方渐白,只得一步步回至山头,依旧一跃上屋,进房略睡。一觉醒时己是巳牌光景,梳洗过了,因为时太晏,不去练功,来至正厅上见红线请安。至厅中,见红线与着一个穿黄色道袍的道者在那里下棋。这道者生得气宇轩昂,风神秀逸,一手持着三增长须,一手拈着一子白棋,在那里欲下未下。素三不知是何等人,如何日间从未见过,急即立住了脚,不敢进去。岂知已被红线瞧见,将手向外一招,说声:"快来见过黄衫师伯。"素云始晓得是黄衫客到了,这是师尊不时提起的人,焉敢怠慢。慌忙移步上前,双膝跪下,行个全礼,叫了一声:"师伯。"黄衫客立起身来,道声:"不消如此。"素云站起,与红线请过了安,侍立一旁,看他两人把棋下完。红线仅输半子,算得是个敌手。少停,将棋枰收拾,黄衫客与红线又谈了好几句话儿。素云听不甚楚,只有末几句说:"此二人一名雷一鸣,一名云万峰,他日相逢,留心在意。"又说:"日后还在此山相会。"红线点头称是。黄衫客说声:"俺要去了。"红线也不相留,与着素云送至厅前,见他两足一登,起道光华破空而去。

  素云呆了半晌,暗想:"这光与昨夜山顶所见仿佛相同,唯一在黑夜一在白昼,自然夜间见得尤是模糊,须向师尊问个明白才是。"谁知红线不待开言,已先向素云问道:"昨夜你在山顶试剑,可知道黄衫师伯与为师的多在山头?"素云惊道:"正要告禀恩师,昨夜弟子因睡不成寐,偶想试试夜行胆力,故至山顶试剑。不防身旁忽起一道光华,似向后山而去,追之不及,甚是孤疑,不知可是方才去的黄衫师伯。惟恩师何时在山,实未知晓。"红线笑道:"你晚间自卧房出来,不是打从厅屋上走么。其时我正在厅打坐,听得屋瓦有声,恐有歹人到此,故此随了出来。后见是你,要想试试你的夜眼如何,所以并不呼唤,到得山顶,隐入树间,你也未尝不觉。不过见树枝不甚摇动,疑不到有人上树,所以就不见为师了。"素云点头道:"原来如此。但不知黄衫师伯昨夜何从到此,今又何往?"红线道:"你问黄衫师伯么,他与为师的在太玄境分途下凡,也是到山东来寻徒传道的。现在雷家堡地方,离你仇人的卧虎营不远。咋晚因月光皎洁,偶出闲游,可巧你上山舞剑,得与师伯相遇,后来有意试你,从你身旁经过,果然被你觉察,飞步狂追。他就使剑遁之术回至前山,寻着为师,一同下来,深道你将来是一个后起之秀。嗣见天已黎明,故把棋枰消遣,现在仍回雷家堡去。大约不日收得门徒,也要来山传道。为师的今有一句话儿嘱你:看你昨夜舞剑,精神完足,手法亦娴,就是高去高来,防己防人,也颇胆识已到,再过三五天,月黑之夜你可先到秦营哨探一回。如能下手,报了深仇;万一不能,回山再处。但今、明两夜尚有月光,千万莫去。"素云大喜道:"弟子报仇有日,皆出恩师竭力裁成。但黑夜行事独自一人未免胆怯,可否劳吾师大驾,相助弟子成功。"红线微笑:"虽秦应龙造恶多端,杀之原不为过。但你欲成大道,终须遍历艰辛。不是为师的不肯助你,此事项你自己去走遭,以全你一个孝侠之名。何况古人说得好:'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你今为国诛奸,为民除害,为父母兄弟复仇,极是一桩大功。若使为师助了你时,反为美中不足,所以不必同往,你且放心前去。"素云焉敢再说,只得连称:"弟子遵命。"红线又道:"还有一说。你去秦营,倘然下手不得,那厮孽报未到,须要见机而作,不可躁急图功。倘或有隙可乘,偏又动手失利,须向西南方退走。彼时纵有不测,为师的已托黄衫师伯暗中请人救应于你,毋须害怕。"素云听毕,更是感激涕零,称谢不迭。师徒两人谈谈说说,日已过午,素云自去煮些饭吃。

  到了晚上,因念报仇在即,遂把白日里应该习练的工夫移到晚上去做,一连数夜,不知不觉那胆子却大了好些。到了下弦已过,渐渐的残月无光,素云择了二十七的晚间,下山探营。禀过红线,一口允许。到了那夜,浑身上下装束停妥,头上边卸去道冠,用皂帕包裹。身上穿一件黑布小袄,下系元青扎脚小裤,足登市底软鞋,背间紧缠鸾带,插上桃花宝剑,腰下挂一个小小豹皮囊儿,囊中盛的是连珠弩箭。收拾已毕,来到厅前,含着两汪珠泪,向红线端端正正拜了四拜,说:"弟子此去报仇,全仗恩师传授绝技。但愿手到功成,不负一番培植。如有三长四短,想是命该如此,九泉之下,与着亡故父母兄弟同感师恩。只是今生不能侍奉,唯有来生补报罢了。"红线听了,也甚凄然,说声:"古云'孝可动天',此去谅来无事,休得作此儿女之态,快去快回,免得为师挂念就是。"素云无奈,立起身来,抹干眼泪回说:"弟子去了。恩师请便。"莲钩一扭,飞步下山,直往卧虎营而去。

  正是:练成当世超群技,来报生平不共仇。

  要知白素三此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6 回 行恶反招恶报  欺人终被人欺_康熙侠义传(清)贪梦道人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中国古代小说

      

 

第6 回 行恶反招恶报  欺人终被人欺

 

  词曰:

  你会使乖,别人也不呆。你爱钱财,前生须带来。我命非你摆,自有天公在。时来运来,人来还你债。时衰运衰,你被他人卖。常言作善可消灾,怕无福难担待,一任桑田变沧海。

  话说从饭铺出来这人,姓孙,名起广,乃山东文登县马家庄人,与成龙自幼同窗好友,知己之交,足称莫逆,少年结为金兰之契。成龙在有钱之时,孙起广要入都去作买卖,借成龙白银五百两,已在京都十数余年,并未回家,曾用成龙之银在崇文门外花儿市开设大货铺一个,生意兴隆,连年在东西南北城开了二荤铺十数余个,今年又在此开设井泉馆。

  开张之日,孙起广是以今日在此照料,闻听外面打人,出去一看,见是成龙,说 :"别打!是我的朋友 。"赶紧过去拉着成龙,进里边柜房落座,说:"贤弟,因何至此 ?"成龙将 别后之事细说一番。孙起广说 :"贤弟,我的事情倒也甚好。" 亦将诸事细说,问:"吃了饭吗 ?"即叫伙计带成龙上澡堂子 去洗澡 ,并将自己夹衣裳带去给成龙更换。晚半天成龙回来, 二人在柜房吃酒谈心。孙起广说 :"贤弟,这铺内帐上正在无 

  人之际,你就管理帐目是了 。"成龙点头,从此就在这里作买 卖。起广白天到各铺照料,晚间仍回此处与成龙谈话。

  光阴荏苒 ,日月如梭,残冬已过,腊去春回,时逢正月。 这一日,成龙从柜上拿了两吊钱,说 :"孙大哥,我上街散闷 走走 。"孙起广说:"甚好 。"成龙至前门大街,见街道宽阔,买卖繁华,人烟稠密 ,真是帝都之所,与别处风俗大不相同。 天桥以北,无非是医卜星相、三教九流之辈,大凡多是争名夺利之人。在碎葫芦都一处,吃了半天酒。

  天晚回归铺内,见孙起广唉声叹气,不知所为何事。成龙赶紧问道:"大哥,为什么如此 ?"孙起广说 :"我有一个表弟王三,去岁春天从家中来找我,未能见面,投在南横街瓦匠白德。此人是个秃子,专讹外省新来之人。王三去岁没找着我,就在白瓦匠那里去做小工活,一去时节没有活做,住了二十余天才上工,只做了一年多的活,也没使着几吊钱。白德说他是我的表弟,找着我这里了,他二人一算帐,他倒说我表弟还欠他五十吊钱,硬行讹诈,将王三送在我这里要钱。我认着是真欠他的呢,问表弟王三,他也说不清,道不明,我就给了他了。

  他走之后,我才问明白,是他讹诈我。正气恼之际,你就回来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成龙闻听,说 :"是了,既往不咎就是了 。"天色已晚,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成龙换好衣服,出了井泉馆,并未说给孙起广知道,直奔南横街,来找瓦匠白德。见是南北小胡同路东的门,清水脊的门楼门上,贴着对联,书写是:太平真富贵;春色大文章。成龙用手打门,从里面出来一个人,甚是齐整身穿青洋绉棉袍,足下青缎皂鞋,漂白袜子;身高六尺,面如姜黄,头上少发,细眉圆眼 ;腰系蓝洋绉褡包,带着青缎子跟头褡裢, 上扎着"白"字,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此人仿佛 

  刚起来的样子。成龙过去说 :"借光!这里有个白师傅在哪里 住 ?"那人说 :"找他做什么 ?"成龙说 :"我是山东人,上北京来找朋友,没找着。我来找小工活做,有没有?"那人说 :"我就姓白,名德。你跟我到茶馆,有话再说 。"

  成龙同此人出北口,至大街路南泰兴轩茶馆。他二人进去,喝茶之人站起来的不少,这个嚷说"白大爷", 那个也说"白 大哥 ",全站起说:"才来!方至后堂,见西边有八仙桌一张, 一边有几凳一个 ,上边放有瓷茶壶一把,两个细白瓷茶盅儿。 跑堂的有二十来岁,身穿半大蓝布褂,白布袜子,青布的双脸鞋,青布油裙,上镶着五福捧寿,手拿铜壶,先倒半碗漱口水。

  白德在北边几凳上坐下,跑堂说:"白大爷,你来了 ?"白秃 子说 :" 来了 。"掏出茶叶放在桌上,跑堂的赶紧拿起打开, 放在壶里泡上,将壶盖儿盖上。

  成龙在白德身后站立,如同跟班似的。白德说 :"你坐下 说话 。"成龙故意装起傻来说 :"有白大爷在此,我不敢坐。"

  白德说 :"你坐下就是了 。"成龙在南边板凳上坐下,跑堂拿了一个盖碗,又给成龙泡上一碗茶。白德说 :" 你喝完了茶,你就吃饭吧 。"成龙说 :"我没有钱 。"白德说 :"我给吧。"

  成龙喝了两碗茶,叫跑堂的说 :"你给我要菜。"跑堂说:"你 要什么 ?"成龙说 :" 白大爷,咱一同吃就是了。"白德说: "我早呢。"成龙说 :"你给我来一溜丸子、炸丸子、氽丸子、 四喜丸子、三仙丸子、焖丸子、葵花丸子、南煎丸子,你给我来碟光头饽饽 。"白德一听,把眼一瞪,自己心中大大的不愿 意。成龙说 :"你给我来两壶白干 。"跑堂的端菜送酒。成龙自己痛痛快快的一喝,吃喝完了,说 :"给我算帐 。"跑堂拿过一算,说 :"两千八百八十文 。"成龙说 :"给三吊钱就是 了 。"说罢,对着白德说 :"白头,我吃了三吊整,你给吧。"

  白德说:"我不管!你吃了三吊钱,你给他三吊钱 。"成龙说: "什么?我给三吊?你说你给,怎又说叫我给!"白德说:"你吃斤饼斤面,我给钱行了;你要氽丸子、炸丸子的,你混闹排场,我不管 !"成龙说:"你不管,好办 !"说罢,站将起来,来至白德面前,伸开手将胳臂一抡,照定白德头顶之上就是一掌。白德从椅子上就是一出溜,躺在就地,昏迷不醒。大众说:

  "打死人了!别叫凶手跑了 !"成龙说 :"我不跑,死了我给他抵偿 !"

  呆了半天,白德还醒过来,自己爬起坐在板凳上发愣。成龙说:"白头儿,我吃了三吊钱,你是给不给吧 ?"伸着手又 要打。白德害怕,赶紧打里头褡裢里掏出票子来,一查并没有三吊的,拿了一张四吊票,递给跑堂的,拿到柜上找回一吊现钱来,往桌上一放。成龙伸手拿过来,揣在怀里,说:"白头,你有活没有?有活,我跟你做活去;没活,我走了,明日早晨在这里见。我在彰仪门里头井泉馆那里住。你要打官司,你就告我去;你要打架,晚上我在家里等你 。"说罢,大摇大摇竟 自走了。

  在大街逛了一天,天晚回在铺内。起广说 :"你往哪里去 了?你也没在馆中吃饭,你在哪里吃的 ?"成龙说:"我吃了 朋友了 。"起广说 :"你哪个朋友?谁请你吃的 ?"成龙说: "南横街白德瓦匠请我吃的 。" 将自己吃白德缘故说了一遍。

  孙起广说:"了不得了!他不是好惹的,今日你应早回来才是。

  今日晚上,他必前来找你打架,咱们这里快些预备人 。"成龙 说 :" 不要紧,都有我呢!他晚半天来,也不过三二十个人,我一个人足把他们打跑了 。"自己将通条放在手底下,专候打 架之人。

  天至定更,只听那边喊嚷怪叫,口中说道 :"姓马的,你 

  走出来吧,别在我们北京城里叫字号。不行,你急速出来,我等特意前来找你 !"原来是白德约会盟兄盟弟前来打架,各拿 木棍铁尺前来 ,至井泉馆叫骂。成龙赶紧拿着通条往外就迎, 并不答言,自己想道 :"来者不过狐群狗党,自负己能,一阵 可以将他等赶跑 。" 想罢,举通条就打。只听"乒乓"声响,群贼纷纷倒退。白德身倒在地,还有他两个朋友亦带重伤,俱叫伙计拉在屋内。

  成龙说 :" 白德,你也是时常讹人家的,外乡人来这里,投亲不通 ,给你做了小工活,你不给钱,还说人家短欠你的。 今日你也得给我写一张借字 。"白德大骂说 :"你将大太爷打死就是了,我也不含糊,绝不与你写字!你讹我不行 !"成龙 从那边将通条拿将过来,往白德的耳朵上一烙,白德不由得疼痛难忍,说 :"我给你写字就是,你不要这样非刑。我可不会 写,你叫别人写,我画押就是了 。"成龙说 :"孙大哥,你给代笔 。"铺纸一张,起广遂代写道:

  立字人白德,因手乏,借到马成龙名下纹银一百两整。

  言明每月照三分利息,一年之期归还,按月交利。空口无凭,立此借券为证。康熙 年 月 日。

  立借字人白德 押

  代笔人孙起广 押

  写完了字,叫白德画押,将绳扣松开。成龙说 :"你要打 官司,营城司坊、大宛两县、顺天府都察院、南北衙门,随便去告,候你就是。明天我还去找你要银子去 。" 说罢,又说:

  "你三个滚蛋!"三个人抱头鼠窜,出了井泉馆。白德说:"我非得报仇不可!你哥俩回去,我到家自有道理 。"那两个人默 默无言,尽自去了。正是:

  湛湛青天不可欺,未从举意神先知。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白德来到家中,对自己之妻要刀,说 :"我买的那把夹把 子刀给我。"洪氏说 :"做什么 ?"白德就将白天之事细说一遍。洪氏说 :"你常讹山东人,伤天害理,那必是山东的皇上 来了 。"白德说 :"胡说!山东那有皇上?满嘴内胡说 !"拿 刀在手,磨了半天,放在旁边,单等成龙前来要银子。

  次日天明,吃茶、净面之际,听得外面要银子的来了,高叫 :"白德,出来还帐!马成龙在此等候多时 。"白德一闻此言,手执钢刀出了上房,开街门举刀就剁。成龙自铺内一早起来净面之后 ,出离井泉馆,来至南横街小胡同路东白德门首, 说 :"白德,我来了,要银子来了 。"正叫之际,直见白瓦匠手举钢刀,从里面出来就剁。成龙往南边一避,刀落空了,趁势一腿,踢倒在地,口中骂道 :" 狗崽子,不要脸 !"说罢, 拾起刀来,将贼人按在地下,说 :"你跟着我走吧,上昨天那 个饭铺就是了 。"拉了白德就往前走。

  至大兴轩茶馆 ,听见里面无数人谈论白德昨天打架之事。 正谈论时,成龙同白德进去,至后边落座,说 :"给我们拿茶 来 !"白德也不言语,自己心内想 :"打群架也不行,拼命也不行,我实在没了主意了 。" 正想之际,只听成龙要酒要菜,又是溜丸子、炸丸子、氽丸子、四喜丸子、三仙丸子、南煎丸子、焖丸子,照昨天一样,要了一桌子,就自己吃起来了。吃完说 :"白德儿,你给他三吊钱就是了 。"偏巧白德还是昨天一样的票子,没有三吊一张的票儿,又给了四吊一张。跑堂的拿到柜上,找了一吊钱,放在桌上。白德方才要拿,只见成龙伸手拿起来,说 :"白德,明天再见!我走了 。"说罢,大摇大摆的走了。大众吃茶之人,一个个纷纷议论,说 :"白德今 日可遇了霸王了,吃了一个饱,还拿着钱走了 。"正是:草怕 

  严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白德无奈,自己回家去了。次日,成龙又来,一连一个月有余,还常找往白德要钱。

  这一天,成龙到白德门首叫门,那白德在里面战战兢兢说:

  "有心出去见他,手中又无有钱;有心不见他,又不行 。"无 奈望自己妻子洪氏说道 :"这都是我惹的祸!打官司也打不过 他,打架也打不过。他常常来找我要钱,你看此事应该如何办理?有心要搬家,不几天将要开工做活,所有主顾家人都知道我在此处住了多年 。今天手内又一文钱都无,他又在外叫门, 前来找寻,如何是好?"洪氏娘子说:"你先出去将他请进来,我自有道理 。" 白德无奈,出上房开街门,要将成龙让进来,说 :"马大爷,你请进里边,我有话说 。"成龙说 :"你里边 安藏着人要打我,我也不怕,我就进去 !"说着,往里就走。 进院至上房,见院内并无一人,四壁皆空,见白德之妻跪倒在地叩头,说道 :"马大爷,我家现在要什么没有什么,望 求开恩,将我们饶了吧!"成龙说:"敢情你家穷到如此光景!"

  说 :"白大哥,皆因你前者爱做恶事,欺负外乡人,我才出来 找你。我今天看来,你也是个穷苦人,从此你要改过自新。我前者所要你的钱,我亦都换成票子,带在身上,我今俱皆如数给你。我现今也在朋友铺中住着,我要从你学学瓦匠活。我每日所得之钱俱归你使用,只要有我吃饭喝酒的钱就得了 。"白 德说:"明天我在菜市中口包了一所房子工程,开工方能领价,现在正愁没钱。今天有你给我这笔钱,明天开工足以行了 。" 说罢,出去买菜打酒,留成龙吃便饭。二人谈来谈去,甚是投机,遂口盟结为异姓兄弟,又请洪氏嫂嫂出来拜见。

  从此,成龙回井泉馆,与孙起广说明,要去学做瓦匠活,以好时常散闷;又在铁铺定打瓦刀一把,重九斤十二两。白天同白头做活,晚上仍回井泉馆睡觉。孙起广随其自便,也不管

  他。

  光阴似箭,眼看工程已完,还剩影壁一个。白德同成龙是日二人在此赶做,在天棚底下甚是凉爽。见镖店开张,又瞧些个热闹 ,成龙见众人打架,心中早已十分有气,要上前帮着, 打个抱不平。只见那边一响枪,将白德打死。成龙跳将出去,扑奔鬼脸太岁佟起亮前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三千里孝子走风尘 一封书义仆托幼主_儿女英雄传(清)文康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三回  三千里孝子走风尘 一封书义仆托幼主

 

  上回书交代的是安老爷因本管的河工两次决口,那河道总督平日又合他不对,便借此参了一本,"革职拿问,带罪赔修",将安老爷下在山阳县县监。虽说是安顿在土地祠不至受苦,那庙里通共两间小房子,安老爷住了里间,外间白日见客,晚间家人们打铺,旁边的一间小灰棚,只可以作作饭菜,顿顿茶水。安太太租了几间饭店,暂且安身。幸而是个另院,还分得出个内外。只是那赔修的官项,计须五千余金,后任工员催逼得又紧,老爷两袖清风,一时那里交得上?没奈何,只得写了家信,打发梁材进京将房地田园折变。且喜平日看文章的这些学生里头,颇有几个起来的,也只得分头写信,托他们张罗,好拼凑着交这赔项。一面就在家信里谕知公子:无论中与不中,不必出京,且等看此地官项交完,或是开复原官,或是如何,再作道理。梁材候老爷的信写完封妥,收拾了当,即便起身。那老爷、太太自有一番的嘱咐不表。

  列公,你看,拿着安老爷这样一个厚道长者,辛苦半生,好容易中得一个进士,转弄到这个地步,难道果真是"皇天不佑好心人"不成?断无此理!大抵那运气循环,自有个消长盈虚的定数。就是天,也是给气运使唤着,定数所关,天也无从为力。照这样讲起来,岂不是好人也不得好报,恶人也不得好报,天下人都不必苦苦的作好人了?这又不然。在那等伤天害理的,一纳头的作了去,便叫作"自作孽,不可活",那是一定无可救药的了;果然有些善根,再知悔过,这人力定可以回天,便教作:"天作孽,犹可违"。何况安老爷这位忠厚长者呢?看不得他飞的不高,跌的不重,须知他苦的不尽,甜的不来,这是一。再说,安老爷若榜下不用知县,不得到河工;不到河工,不至于获罪;不至获罪,安公子不得上路;安公子不上路,华苍头不必随行;华苍头不随行,不至途中患病;华苍头不患病,安公子不得落难;安公子不落难,好端端家里坐着,可就成不了这番"英雄儿女"的情节,"天理人情"的说部。列公,却莫怪说书的饶舌。

  闲话休提。却说那河台一面委员摘去安老爷的印信,一面拜发折子,由马上飞递而来,不过五六天就得见面。当朝圣人爱民如子,一见河水冲决,民田受害,龙颜大怒,便照折一道旨意,将安学海"革职拿问,带罪赔修"。这个旨意从内阁抄了出来,几天儿工夫就上了京报,那报房里便挨门送看起来。

  安公子虽是闭门读书,不问外事,早有那些关切些的亲友得了信,遣人前来探听。也有说白来看看的,也有说打听任上一向有无家信的,却都不肯明说。这日,有向来拜从安老爷看文章的一位梅公子,也是个世家,前来看望。见了安公子,便问:"老师这一向有信么?"安公子说:"便是许久没接着老人家的谕帖了。"梅公子又问说:"也没听见甚么别的事呀?"安公子见他问的奇怪,连忙答说:"无所闻。这话从何问起?"梅公子道:"昨日听见个朋友讲起,说老师在河工上有个小小的误,却也不知其详。要是吏部认得人,何不托人打听打听,见了原奏,就可知道详细了。"安公子听说,惊疑不定,要着人到乌宅打听,偏偏的乌大爷新近得了阁学钦差,往浙江查办事件去了,别处只怕打听得不确,转致误事。

  当下那程师爷在坐,便说道:"吏部有我个同乡,正在功司,等我去找他问问,就便托他抄个原奏的底子来看看,就放心了。"说着,连忙起身,进城去打听。随后梅公子也就告辞。安公子急得热锅上蚂蚁一般,一夜也不曾好生得睡。直到次日晌午,那程师爷才赶回来。一见公子,便说:"事体却不小,幸喜还不碍。"说着,从怀里把那抄来的原奏掏出来,递给公子阅看。只见上面的出语写的是:"请旨革职拿问,带罪赔修,俟该参员果否能于限内照数赔缴,如式修齐,再行奏闻请旨。"公子看先,那程师爷又说道:"据部里说,只要银子赔完,工程报竣,还可以送部引见。照这案情,大约没有个不开复的,只不晓得老翁任所打算得出许多银子来不能?"公子道:"老人家带的盘缠本就无多,自己又是一文不要的,纵然有几两养廉,这几个月的日用,两三番的调任,大约也用完了,任上一时那里弄得出五六千银子来?家中又别无存项,偏乌克斋又上了浙江,如果他在京,大约弄个两三千金还容易。这便如何是好?"说着,便急得泪流不止。程师爷连忙说:"世兄,你且不要烦恼,等咱们大家慢慢计议出个道理来。"公子说:"我的方寸已乱,断无道理可计议了!"

  那时安老爷留在家中照料家务的,还有个老家人,姓张,名叫进宝,原是累代陈人,年纪有七十余岁。他见公子十分的着急,便同华忠从旁说道:"我的小爷,你别着急,倘然你要急出个好共歹来,我们作奴才的可就吃不住了!如今有个商量。"因向程师爷说道:"我们小爷本就没主意,再经了这事,别为难他了!倒是程师老爷替想想,行得行不得。这如今老爷是有了银子就保住官儿了,没有银子,保不住官,还有不是。老爷任上没银子,家里又没银子,求亲靠友去呢,就让人家肯罢,谁家也不能存许多现的。"程师爷便道:"不必定要如数,难道老爷在外头不作一点打算不成?如今弄多少是多少,也只好是集腋成裘了。"

  那张老头儿听了,说道:"好哇!正是这话了。"因又向公子道:"这话也不用远说,只这眼前就有一个地方可以打算,华忠他也知道。咱们这西山里不是有座宝珠洞吗?那庙里当家的不空和尚,他手里却有几两银子,向来知道他常放个三头五百的帐,老爷常到他庙里下棋闲谈,合他认得,奴才们也常见,如今就找他去。那和尚可是个贪利的,大约合地空口说白话也不得行。我们围着庄子的这几块地,年终不是有二百多银的租子吗?就把这个兑给他,合他说明白了,按月计利,不论年分,银到归赎。合他借多少是多少,下余的再想法子。必得这样,那银子才打算得快。我们小爷是不懂这些事情的,程师老爷,你老白替想想怎么样?"那师老爷说道:"岂但白替想想,我承老爷的相待,我们又从幼就在一处,同亲弟兄一样,如今托我在家照料,我虽不能为力,难道连一句话也不肯说不成?慢讲照这样办法没有差错,就便有些差错,老爷日后要怪,就算你我一同商量的都使得。那银子有处寄去,很好,倘然没有妥便,就是我走一荡也使得。"那张老头儿说道:"怎么惊动起师老爷来了?你老人家别看我这七十来岁的老头子,托我们老爷的福,也还巴结着跑的动,何况是报答主儿呢!"

  华忠听了,便插嘴道:"老大爷,你老人家算了罢,那可不是话!你要去,在你老人家可算得忠心报主咧。不是我说句怎吗儿的话,这个年纪,倘然经不得辛苦,有点儿头疼脑热,可不误了大事了吗?你老人家弄妥当了,还是我跑罢。"

  那张进宝道:"你更离不得了,你去了,这位小爷出来进去的交给谁呀?"两个撅老头子,你一言我一语抬个不了,却都为主人的事。

  公子怔了半天,说道:"你们先不必吵吵,先打算银子去要紧。有了银子,我自己去,我已经想了半天了。你们想,老爷这番光景,太太不知急的怎么个样儿,再加惦记着我,二位老人家心里更不知怎么难过。不如我去见见,倒得放心。如果有了银子,就是嬷嬷爹跟我去,至多再带上一个人,咱们明日就起身。"程师爷笑道:"世兄,你可是不知世路之难了。

  那银子借得成否还不得知,就便可成,还有许多应商的事,如何就定得明日起身呢!况且老翁把你留京,深望你这番乡试一举成名。如今场期将近,丢下出京,倘然到那里,老人家的公事已有头绪了,恐怕倒大不是老人家的意思。"公子说道:"不见得我这一进场就中;满算着中了,老人家弄到如此光景,我还要这举人何用?"程师爷道:"这是你的孝思不匮,原该如此。但此刻正是沿途大水,车断走不得,你难道还能骑长行牲口去不成?此事还得斟酌。"那张进宝、华忠二人也是苦苦的相拦。

  怎奈公子主意已定,说:"你们大家都不用说了,再说我就真急了!"华奶公见公子发急,只得哄他说道:"且等借了银子来,咱们慢慢再讲去的话。"因向程师爷说:"师老爷不知道,我们这位小爷只管像个女孩儿似的,马上可巴图鲁[满语,英雄、勇士],从小儿就爱马,老爷也常教他骑,就是劣蹶些儿的马也骑得住。真要去,那长行牲口倒不必愁。"说着又道:"今日回回师傅,索兴别作那文章了罢,咱们回来带着小幺儿们在这园子周围散诞散诞。"程师爷道:"正是,不要过于那个,畅一畅罢。"公子口里答应着,只是发怔。

  说话间,外边拿进两个职名来,一个上写着"管曰",一个上写着"何之润"。原来那管曰号叫子金,是个举人;何之润号叫麦舟,由拔贡用了小京官,已经得了主事--都是安老爷造就出来的学生。也因晓得了安老爷的信息,齐来安慰公子。公子看了职名,即刻叫请。二人进来,安慰了一番,公子也把方才的话一一的告诉二人。那管子金便先说道:"不想到老师如此的不顺。我们已写了知单,去知会各同窗的朋友,多少大家集个成数出来。但恐太仓一粟,无济于事。这里另备了百金,是兄弟的老人家同何老伯的。"何之润接着也说道:"偏是这个当儿乌克斋不在家,昨日老人家已经恳切写了一封信,由提塘给他发了去了。他在外面登高而呼,只怕还容易些。况且浙江离淮安甚近,寄去也甚便。老师这事情大概也就可挽回了。龙媒,你不必过于惦记,把身子养得好好儿的,好去见老人家。"公子一一的答应致谢。少刻,又有那些亲友们来看,人来人往,乱了半天。也有说是必该亲去的,也有说还得斟酌的,公子此时意乱如麻,只有答应的分儿,也不及合那些人置辩。众人谈了几句,不能久坐,一一的告辞。

  公子才送了出去,又见门上的人跑进来回道:"舅太太来了。"原来这舅太太就是佟孺人娘家的嫂子,早年孀居,无儿无女。佟孺人起身时,曾托过他常来家里照应照应,今日也是听见这个信息前来看望。一进门,见了公子就说道:"你瞧,这是怎么说呢!"说着,便掏小手巾儿擦眼泪。一路进来,又慢慢的细问了一番。自有家中留下的两个女人并华嬷嬷支应,装烟倒茶。

  正说话间,那张进宝从庙里回来,进门先给舅太太请了安。公子便赶着问道:"怎么样?"张进宝回道:"奴才到了那里,那不空和尚先前有些推托,后来听见老爷这事,他说:'既然如此,老爷是我庙里的护法,再没不出力的,都照你说的,怎么好怎么好。但是多了没有,我这里只有二千银子,就全拿了去,可得大少爷写个字据。'依奴才看,他倒不是怕奴才这个人靠不住,他是靠不住奴才这岁数了。大概再多几两他也还拿得出来。如今他只借给二千银子,他是扣着利钱说话呢!"公子更不问别的长短,便问:"银子呢?"张进宝说道:"那得明日兑了地,立了字儿,就可以拿来。"说着,便又将方才在外如何商量并公子怎样要去的话,回了舅太太一遍。

  舅太太听了,连忙说道:"嗳哟!好孩子,那可使不得,二三千里地呢!这么大远的,你可不许胡闹!"公子本来生怕舅母拦他,听了这话,早急得满面通红,两眼含泪的说道:"好舅母,别拦我了!我听见这信,心里已经急的恨不得立刻就飞到淮安,见着面才好!再要拦着我不教去,我必憋出一场大病来,那时死了"这句话没说完,就放声大哭起来。

  把个舅太太慌的,拉着他的手说道:"好孩子,好外外[外外:即外甥。后文"外外姐姐",指外甥媳妇。],你别着急,别委屈!咱们去!咱们去!有舅母呢!"这公子才不言语了。

  列公,这安公子是那女孩儿一般百依百顺的人,怎么忽然的这等执性起来?从来说"父子至性",有了安老爷这样一个慈父,自然就养出安公子这样一个孝子。他这一段是从至性中来的,正所谓儿女中的英雄,一时便有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意思。旁人只说是慢慢的劝着就劝转来了,那知他早打了个九牛拉不转的主意,一言抄百总,任是谁说,算是去定了。

  话休絮烦。次日,张进宝便把外间的事情分拨已定,请公子在那借约上画了押,把银子兑回来。内里多亏舅太太住下,带了华嬷嬷并两三个仆妇,给他打点那路上应穿的衣服,随手所用的什物。一时商定华忠跟去,又派了一个粗使小子,名叫刘住儿的跟着,好帮着路上照应。雇了四头长行骡子,他主仆三个人骑了三头,一头驮载行李银两。连诸亲友帮的盘费,也凑了有二千四五百金。那公子也不及各处辞行,也不等选择吉日,忙忙的把行李弄妥,他主仆三人便从庄园上起身。两个骡夫跟着,顺着西南大路奔长新店而来。到了长新店,那天已是日落时分,华忠、刘住儿服侍公子吃了饭,收拾已毕,大家睡下,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起来,正待起身,只见家里的一个打杂的更夫叫鲍老的闯了进来,向着刘住儿说道:"你快家去罢,你们老奶奶子不济事儿咧!"那刘住儿一怔,还没及答言,华忠便开口问道:"这是那里的话?我走的时候,他妈还来托付我说,'道儿上管着他些儿,别惹大爷生气。'怎么就会不济事儿了呢?"

  鲍老说:"谁知道哇!他摔了一个筋斗,就没了气儿了么!"华忠又问说:"谁教你来告诉的?"鲍老说道:"他家亲戚儿。我来的时候,棺材还没有呢。"华忠说:"你难道没见张爷就来了么?"鲍老说:"我本是前儿合张爷告下假来,要回三河去,因为买了点东西儿,晚了,夜里个才走,他家亲戚儿就教我顺便捎这个信来。来的时候,张爷进城给舅太太道乏去了。没见着。"

  两个人这里说话,刘住儿已经爬在地下,哭着给安公子磕头,求着先放他回去发送他妈。华忠就撅着胡子说道:"你先别为难大爷。你听我告诉你:咱们这个当奴才的,主于就是一层天,除了主子家的事,全得靠后。你妈是已经完了,你就飞回去也见不着了。依我说,你倒不如一心的伺候大爷去,到了淮安,不愁老爷、太太不施恩。你白想想,我这话是不是?"那刘住儿倒也不敢多说。

  公子听了,连忙说道:"嬷嬷爹,不是这样。他这一件事,我看着听着,心里就不忍。再说,我原为老爷的事出来,他也是个给人家作儿子的,岂有他妈死了不教他去发送的理?断乎使不得!倒是给他几两银子,放他回去,把赶露儿换了来罢。"原来这赶露儿也是个家生子儿,他本姓白,又是赶白露这天养的,原叫白露儿,后来安老爷嫌他这名字白呀白呀的,不好叫,就叫他赶露儿,人也还勤谨老实。华忠听公子这话,想了一想,因说道:"大爷这话倒也是。"便对刘住儿说:"你还不给大爷磕头吗?"那刘住儿连忙磕了一个头,起来,又给华忠磕头。华忠拿了五两银子,回明公子,赏了他,嘱咐说:"你这一回去,先见见张爷,告诉明白张爷,就说大爷的话:把赶露儿打发了来,教他跟了去。可告诉明白了他,我跟着大爷今日只走半站。在尖站上等他,教他连夜走,快些赶来。你赶紧把你的行李拿上,也就走罢。"那刘住儿一面哭,一面收拾,一面答应,忙忙的起身去了。随后华忠又打发了鲍老,便一人跟着公子起行上路。

  到了尖站,安公子从这晚上起,就盼望赶露儿来,左盼右盼,总不见到。华忠说:"今日赶不到的,他连夜走,也得明日早上来。大家睡罢。"谁想到了次日早上,等到日出,也不见赶露儿来。华忠抱怨道:"这些小行子们,再靠不住!这又不知在那里顽儿住了。"因说:"咱们别耽误了路,给店家留下话,等他来了,教他后赶儿罢。"说着,便告诉店里:我们那里尖,那里住,我们后头走着个姓白的伙计,来了告诉他。店主人说:"你老万安罢,这是走路的常事,等他来说给他就完了,误不了事。"华忠便同了公子按程前进。不想一连走了两站,那赶露儿也没赶来。把个公子急的不住的问:"嬷嬷爹,他不来可怎么好呢?"华忠说道:"他娘的!这点道儿赶不上,也出来当奴才!大爷不用着急,靠我一个人儿,挺着这把老骨头,也送你到淮安了。"

  列公,你道那刘住儿回去也不过一天的路程,那赶露儿连夜赶来,总该赶上安公子了,怎么他始终不曾赶上呢?有个原故。原来那刘住儿的妈在宅外头住着,刘住儿回家就奔着哭他妈去了,接连着买棺盛殓、送信、接三,昏的把叫赶露儿这件事忘的踪影全无。直等到三天以后,他才忽然想起,告知了张进宝,被张进宝着实的骂了一顿,才连忙打发了赶露儿起身。所以一路上左赶右赶,再赶不上公子。直等公子到了淮安,他才赶上,真成了个"白赶路儿"的了。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那华忠一人服侍公子南来,格外的加倍小心,调停那公子的饥饱寒暖,又不时的催着两个骡夫早走早住。世上最难缠的无过"车船店脚牙"。这两个骡夫再不说他闲下一头骡子,他还是不住的左支脚钱,右讨酒钱,把个老头子怄的,嚷一阵,闹一阵,一路不曾有一天的清净。

  一日,正走到在平的上站。这日站道本大,公子也着实的乏了,打开铺盖要早些睡,怎奈那店里的臭虫咬的再睡不着。只见华忠才得躺下,忽又起来开门出去。公子便问:"嬷嬷爹,你那里去?"华忠说:"走走就来。"一会儿才得回来,复又出去。公子又问:"你怎么了?"华忠说:"不怎么着,想是喝多了水了,有些水泻。"说着,一连就是十来次。先前还出院子去,到后来就在外间屋里走动,哼啊哼的,哼成一处;嗳哟啊嗳哟的,嗳哟成一团。公子连忙问:"你肚子疼呀?"那华忠应了一声进来,只见他脸上发青,摸了摸,手足冰冷,连说话都没些气力,一会价便手脚乱动,直着脖子喊叫起来。公子吓得浑身乱抖,两泪直流,搓着手,只叫:"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这一阵闹,那走更的听见了,快去告诉店主人,说:"店里有了病人了!"那店主人点了个灯笼,隔窗户叫公子开了门,进来一看,说:"不好!这是勾脚痧,转腿肚子!快些给他刮出来打出来才好呢!"赶紧取了一个青铜钱,一把子麻秸,连刮带打,直弄的周身紫烂浑青,打出一身的黑紫包来,他的手脚才渐渐的热了过来。店主人说:"不相干儿了,可还靠不住,这痧子还怕回来。要得放心,得用针扎。"因向公子说:"这话可得问客人你老了。"公子说:"只要他好,只是这时候可那里去找会扎针的代服去呢?"店主人说:"你老要作得主,我就会给他扎。"公子是急了,答应不上来。还是华忠拿手比着,叫他扎罢。他才到柜房里拿了针来,在"风门"、"肝俞"、"肾俞"、"三里"四个穴道扎了四针。只见华忠头上微微出了一点儿汗,才说出话来。公子连连给那店主人道谢,就要给他银子。店主人说:"客人,你别!咱一来是为行好,二来也怕脏了我的店。真要死了,那就累赘多了。"说着,提着那灯笼照着去了,还说是:"客人,你可想着关门。"公子关了门,倒招呼了半夜的嬷嬷爹,这才沉沉睡去。一宿无话。

  次日,只见那华忠睡了半夜,缓过来了,只是动弹不得,连那脸上也不成人样了。公子又慰问了他一番。跑堂儿的提着开水壶来,又给了他些汤水喝。公子才胡掳忙乱的吃了一顿饭。那店主人不放心,惦着又来看。华忠便在炕上给他道谢。那店主人说:"那里的话,好了就是天月二德!"公子就问:"你看着,明日上得路了罢?"店主人说:"好轻松话!别说上路,等过二十天起了炕,就算好的!"华忠说:"小爷,你只别着急,等我歇歇儿告诉你。"

  店主人走后,他便向公子说:"大爷呀!真应了俗语说的:'一人有福,托带满屋。'一家子本都仗着老爷,如今老爷走这步背运,带累的大爷你受这样苦恼,偏又遇着刘住儿死妈。

  只可恨赶露儿这个东西,到今日也没赶来。--原说满破着不用他们,我一个人也服侍你去了,谁想又害了这场大病,昨儿险些死了。在咱们主仆,作儿女,作奴才,都是该的。只是我假如昨日果然死了,在我死这么一千个,也不过臭一块地。只是大爷你前进不能,后退不能,那可怎么好!如今活过来了,这就是老天的慈悲。"

  那华老头儿说到这里,安公子已就是哭得言不得语不得。

  他又说道:"我的好小爷,你且莫伤心!让我说话要紧。"便接着说道:"只是我虽活过来,要照那店主人说的二十天后不能起炕的话,也是瞎话;大约也得个十天八天才扎挣得起来。倘然要把老爷的这项银子耽搁了,慢说我,就挫骨扬灰也抵不了这罪过。我的爷,你可是出来作甚么来了?我如今有个主意:这里过了茌平,从大路上岔道往南,二十里外有个地方,叫作二十八棵红柳树,那里有我一个妹夫子。这人姓褚,人称他是褚一官。他是一个保镖的,他在那地方邓家庄跟着他师父住。我这妹妹比我小十来多岁,我爹妈没了,是我们两口子把他养大了聘的,所以他们待我最好。如今他跟着他师父弄得家成业就,上年他还捎了书子来,教我们两口子带了随缘儿告假出去,脱了这个奴才坯子,他们养我的老。我想着受主子恩典,又招呼了你这么大,撂下走了,天良何在?那还想发生吗?我可就回复了他们了,说:'等求着你们的时候,再求你们去。'这书子我不还求大爷你念给我听来着么!如今我求他去。大爷,你就照我这话并现在的原故,结结实实的替我给他写一封书子,就说我求他一直的把你送到淮安,老爷自然不亏负他的。你可不要转文儿,那字儿要深了,怕他不懂。你把这信写好了带上,等我托店家找一个妥当人,明日就同你起身。只走半站,到茌平那座悦来老店,落程住下,再给骡夫几百钱,叫他把这书子送到二十八棵红柳树,叫褚老一找到悦来店来。他长的是个大身量,黄净子脸儿,两撇小胡子儿,左手是个六枝子。倘然他不在家,你这书子里写上,就叫我妹子到店里来。该当叫甚么人送了你去,这点事他也分拨的开。我这妹子右耳朵眼儿豁了一个。大爷,你可千千万万见了这两个人的面再商量走的话,不然,就在那店里耽搁一半天倒使得。要紧!要紧!我只要扎挣的住了,随后就赶了来。路上赶是赶不上了,算是辜负了老爷、太太的恩典,苦了大爷你了。只好等到任上,把这两条腿交给老爷罢!"说着,也就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公子擦着眼泪低头想了一想,说:"有那样的,就从这里打发人去约他来,再见见你,不更妥当吗?"华忠说:"我也想到这里了,一则,隔着一百多地,骡夫未必肯去;二则,如果褚老一不在家,我那妹子他也不好跑出这样远来;三则,一去一来又得耽误工夫,你明日起身又可多走半站。我的爷,你依我这话是万无一失的。"公子虽是不愿意,无如自己要见父母的心急,除了这样也再无别法,就照着华忠的话,一边问着,替他给那褚一官写了一封信。写完又念给他听,这才封好。面上写了"褚宅家信",又写上"内信送至二十八棵红柳树邓九太爷宝庄问交舍亲褚一爷查收",写明年月,用了图书,收好。华忠便将店主人请来,合他说找人送公子到茌平的话。

  那店主人说:"巧了,才来了一起子从张家口贩皮货往南京去的客人,明日也打这路走,那都是有本钱的,同他们走,太保得重了,也不用再找人。"华忠说:"你还是给我们找个人好,为的是把这位送到了,我好得个回信儿。"店主人说:"有了,有了。那不值甚么,回来给他几个酒钱就完了。"公子见嬷嬷爹一一的布置的停当,他才略放下一分心,便拿了五十两一封银子出来,给嬷嬷爹盘费养病。华忠道:"用不了这些,我留二十两就够使的了。还有一句话嘱咐你,这项银子可关乎着老爷的大事。大爷的话,路上就有护送你的人,可也得加倍小心。这一路是贼盗出没的地方,下了店不妨,那是店家的干系,走着须要小心。大道正路不妨,十里一墩,五里一堡,还有来往的行人,背道须要小心。白日里不妨,就让有歹人,他也没有大清白昼下手的,黑夜须要小心。就便下了店,你切记不可胡行乱走,这银子不可露出来。等闲的人也不必叫他进屋门,为的是有一等人往往的就办作讨吃的花子,串店的妓女,乔妆打扮的来给强盗作眼线看道儿,不可不防。一言抄百语,你'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切记!切记!"公子听了,一一的紧记在心。一时彼此都觉得心里有多少话要说、要问,只是说不出,主仆二人好生的依依不舍。

  话休絮烦,一宿无话。到了五更,华忠便叫了送公子去的店伙来,又张罗公子洗脸吃些东西,又嘱咐了两个骡夫一番,便催着公子会着那一起客人同走。可怜那公子娇生惯养,家里父母万般珍爱,乳母丫鬟多少人围随,如今落得跟着两个骡夫,戴月披星、冲风冒雨的上路去了。这正是:

  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要知那安公子到了茌平,怎生叫人去寻褚一官,那褚一官到底来也不来,都在下回书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