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_汇评金玉红楼梦(清)曹雪芹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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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

 

  

  【王希廉:一回至四回已将贾、王、史、薛亲戚家世大略叙明:黛玉、宝钗已与宝玉合并一处。后文应细叙居恒情事。然十二金钗尚未点明。若逐人另叙,文章便平芜琐碎,故以画册歌曲将各人一生因果逐一暗暗点出,后来便都有根蒂。但又不便如贾氏宗支,克借冷子兴口中细说,所以撰出一梦,在虚无缥渺之境,梦是幻仙,笔亦仙幻。

        宁府赏梅为入梦之由。梅者,媒也;蓉者,容也;秦者,情也。命名取氏,俱有深意。

  宝玉先到上房内间,一件画对,即不肯安歇,描出一不愿读书孩子。然后秦氏引入自己卧房。是由浅入深法。
叔叔不应在侄媳妇房里睡,略借嬷嬷口中说一句,秦氏即顺口扫开。用笔亦有深意,又引起后文秦钟。

  秦氏房中画联陈设,俱着意描写,其人可知,非专侈华丽也。

  秦氏说"神仙也可以住得",引起警幻仙来。
众奶母散去,袭人等四丫鬟,秦氏吩咐在檐下看猫。此时秦氏理应出去,陪侍贾母及邢、王夫人。书中并不叙及,是深笔,不是漏笔。《警幻仙》一赋不亚于《巫女》《洛神》

  《又副册》第一幅是晴雯金钏等;二幅是袭人。

  《副册》一幅是香菱即英莲。

  《正册》一幅是林黛玉薛宝钗

  第二幅是贾元春。
第三幅是贾探春。

  第四幅是史湘云。

  第五幅是妙玉。
第六幅是贾迎春。

  第七幅是贾惜春。

  第八幅是王熙凤。

  第九幅是巧姐。

  第十幅是李纨。
第十一幅是秦氏,鸳鸯其替身也。

  十二金钗《正册》,画只十一幅。黛玉是宝玉意中人,宝钗是宝玉镜中人,故为同一幅。文法亦不板。

  宝玉入梦,因在秦氏房中。然无端入梦,便觉无因。故托宁荣二公嘱警幻仙点化之说。既为后半埋根,梦亦有因而起。

  茶名"千红一窟",酒名"万艳同杯",言目前虽有千红万艳,日后总归〈杯〉[g]土一穴。同是点化语,不是赞仙家茶酒。

  《红楼梦》第一曲是总领。

  第二曲《终身误》指薛宝钗。
第三曲《枉凝眉》指林黛玉。

  第四曲《恨无常》指贾元春。

  第五曲《分骨肉》指贾探春。

  第六曲《乐中悲》指史湘云。

  第七曲《世难容》指妙玉。
第八曲《喜冤家》指贾迎春。

  第九曲《虚花悟》指贾迎春。

  第十曲《聪明累》指王熙凤。

        第十一《留馀庆》指巧姐。

  第十二曲《晚韶华》指李纨。
第十三曲《好事终》指秦氏。

  第十四曲《飞鸟各投林》是总结。

  金钗十二人,画只十一副,曲则十四拍,亦是变动法。"意淫"二字甚新。

  迷津难渡,只有心如槁木死灰,方免沉溺。
 

     ~第五回自为一段,是宝玉初次幻梦,将《正册》十二金钗及《副册》《又副册》二三妾婢点明,全部情事俱以笼罩在内,而宝玉之情窦亦从此而开,是一部书之大纲领。】

  【张新之:前四回为一段,是宝、黛正传。此回至"巧合"回为一大段,乃钗、玉合传。而以黛玉起,以黛玉结。卷首先提黛玉,即写钗、黛用心行事,已有不能共立之势。绝大章法,绝细缄线。

        前四回写得洁净,此四回写得秽亵。是宝玉本文,亦是宝钗本文也。看第八回总结以"巧合"字样,便晓然矣。

        此回专演《红楼梦》矣。本曲文见"梦"字者四:"引子"曲中作者点题,"恨无常"曲中点"孝"字,"聪明累"曲中点"财"字,"晚韶华"曲中点"留"字,俱是书中吃紧关头,故更明出之,不是可有可无。

        宝玉、贾蓉,明明叔侄,则可卿此梦,非乱伦而何?一部《红楼》,谈情有何大恨,而必以乱伦开谈情之首,於是读者猜疑百出,或以为骂人,或以为嫉世,致作者之罪业,莫能解脱。然而误矣。作者固自演《大学》、《中庸》,天人之微,理欲之极,必无中立处也。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岂生而然哉!"宝玉倦怠"一语,乃百二十回所自出,是曰法语,是曰危言,勿疑作者。】


  【姚燮:此回是大开,一百十六回是大合。此回以前之四回是缘起,一百十六回以后之四回是余波。】

  第四回中既将薛家母子在荣府内寄居等事略已表明,此回则暂不能写矣。

  如今且说林黛玉【黄小田夹批:以后专写宝,黛相爱之情,然非宝钗来,无可写也。】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张新之夹批:三春置探在末,则有生意。】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陈其泰:所谓"情之所钟"。】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姚燮夹批:宝钗占便宜处在此。】【陈其泰:先笼络下人,是奸雄收拾人心处。黛玉明知势有不敌也。然此时尚未说起金锁,可知本无此物。后来只为图谋姻事造作耳。】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悒郁不忿之意,宝钗却浑然不觉。【东观阁侧批(姚燮眉批):】那宝玉亦在孩提之间,况自天性所禀来的一片愚拙偏僻,视姊妹弟兄皆出一意,并无亲疏远近之别。其中因与黛玉同随贾母一处坐卧,【张新之夹批:贾母罪案又一醒。】故略比别个姊妹熟惯些。既熟惯,则更觉亲密;既亲密,则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这日不知为何,他二人言语有些不合起来,黛玉又气的独在房中垂泪,宝玉又自悔言语冒撞,前去俯就,那黛玉方渐渐的回转来。

  因东边宁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刘履芬眉批:宁府赏梅,为入梦之由。"梅"者媒也,"蓉"者容也,"秦"者情也。命名取氏,俱有深意。】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赏花。是日先携了贾蓉之妻,二人来面请。贾母等于早饭后过来,就在会芳园【张新之夹批:会桃李之芳园,叙天伦之乐事。一园名实括"苦孝说"。】游顽,先茶后酒,不过皆是宁荣二府女眷家宴小集,并无别样新文趣事可记。

  一时宝玉倦怠,欲睡中觉,贾母命人好生哄着,歇一回再来。贾蓉之妻秦氏【姚燮眉批:"秦"者情也,从此宝玉情窦渐开矣。】【张新之夹批:"秦""禽"同音,转声为情。】便忙笑回道:"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了。"又向宝玉的奶娘丫鬟等道:"嬷嬷、姐姐们,请宝叔随我这里来。"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姚燮眉批:上曰"放心",此曰"极妥当"皆是史笔。】【陈其泰:微词可悟,情始正因放心,遂有不可问处。】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见他去安置宝玉,自是安稳的。

  当下秦氏引了一簇人来至上房内间。宝玉抬头看见一幅画贴在上面,画的人物固好,其故事乃是《燃藜图》,也不看系何人所画,心中便有些不快。又有一幅对联,写的是: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及看了这两句,纵然室宇精美,铺陈华丽,亦断断不肯在这里了,忙说:"快出去!快出去!"秦氏听了笑道:"这里还不好,可往那里去呢?不然往我屋里去吧。"宝玉点头微笑。【东观阁(姚燮)侧批:

        】
【张新之夹批:淫极矣。】有一个嬷嬷说道:"那里有个叔叔往侄儿房里睡觉的理?"【东观阁侧批:

    】
【姚燮侧批:】秦氏笑道:"嗳哟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些个!上月你没看见我那个兄弟来了,【陈其泰:顺手带出秦钟,使后回不致突然。名手作文,总无率笔,闲笔。】虽然与宝叔同年,两个人若站在一处,只怕那个还高些呢。"宝玉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带他来我瞧瞧。"众人笑道:"隔着二三十里,往那里带去,见的日子有呢。"说着大家来至秦氏房中。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陈其泰:房中甜香何香也?秦氏其香岂为宝玉设也?犹恐人不觉,复细写铺陈物件,使人醒目】袭人【东观阁(姚燮)侧批:

        】
而来。【张新之夹批:一股甜香入梦境矣。特犯"袭人"二字。】【陈其泰:黛玉身上之香也?宝钗冷香丸之香也?】宝玉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东观阁(姚燮)侧批:

        】
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黄小田夹批:因秦太虚者,取与秦氏与太虚幻境暗合耳。至武则天,赵飞燕等名物,则秦氏之为人可知。然写来浑雅,不得以此谓之淫书。】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张新之夹批:金锁,冷香丸方是主人翁。三十六回绛云轩之梦兆先演于此。】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东观阁侧批
(姚燮眉批):叙法皆有微旨。】【张新之夹批:写陈设而述其人,有一非淫乱者否?】宝玉含笑连说:"这里好!"秦氏笑道:"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可以住得了。"说着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于是众奶母伏侍宝玉卧好,款款散了,只留袭人、秋纹、晴雯、麝月四个丫鬟为伴。秦氏便吩咐小丫鬟们,好生在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陈其泰:真事隐。】

  那宝玉刚合上眼,便恍恍惚惚的睡去,犹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荡荡,随了秦氏,至一所在。【东观阁(姚燮)侧批:微旨。】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宝玉在梦中欢喜,想道:"这个去处有趣,我就在这里过一生,纵然失了家也愿意,强如天天被父母师傅打呢。"正胡思之间,忽听山后有人作歌曰: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宝玉听了是女子的声音。歌声未息,早见那边走出一个人来,蹁跹袅娜,端的与人不同。有赋为证:

  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

  影度回廊。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

  听环佩之铿锵。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

  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

  满额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

  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

  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彼之华服兮,闪灼文章。

  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其素若何,

  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

  月射寒江。应惭西子,实愧王嫱。奇矣哉,生于孰地,

  来自何方,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

  宝玉见是一个仙姑,喜的忙来作揖问道:"神仙姐姐不知从那里来,如今要往那里去?也不知这是何处,望乞携带携带。"那仙姑笑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因近来风流冤孽,缠绵于此处,是以前来访察机会,布散相思。【张新之夹批:以散为收,是书作用。】今忽与尔相逢,亦非偶然。此离吾境不远,别无他物,仅有自采仙茗一盏,亲酿美酒一瓮,素练魔舞歌姬数人,新填《红楼梦》仙曲十二支,试随吾一游否?"宝玉听说,便忘了秦氏在何处,【姚燮眉批:秦氏与仙姑一而二,二而一者也。】竟随了仙姑,至一所在,有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姚燮眉批:大书特书四字奇文。】四个大字,两边一副对联,乃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上面横书四个大字,道是:"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对联,大书云: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宝玉看了,心下自思道:"原来如此。但不知何为'古今之情',何为'风月之债'?从今倒要领略领略。"宝玉只顾如此一想,不料早把些邪魔招入膏肓了。【黄小田夹批:此意淫之胎也。】当下随了仙姑进入二层门内,至两边配殿,皆有匾额对联,一时看不尽许多,惟见有几处写的是:"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看了,因向仙姑道:"敢烦仙姑引我到那各司中游玩游玩,不知可使得?"仙姑道:"此各司中皆贮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女子过去未来的簿册,尔凡眼尘躯,未便先知的。"宝玉听了,那里肯依,复央之再四。仙姑无奈,说:"也罢,就在此司内略随喜随喜罢了。"宝玉喜不自胜,抬头看这司的匾上,乃是"薄命司"【张新之夹批:陡接上回,撤上撤下。】三字,两边对联写的是: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宝玉看了,便知感叹。进入门来,只见有十数个大厨,皆用封条封着。看那封条上,皆是各省的地名。宝玉一心只拣自己的家乡封条看,遂无心看别省的了。只见那边厨上封条上大书七字云:"金陵十二钗正册"。宝玉问道:"何为'金陵十二钗正册'?"警幻道:"即贵省中十二冠首女子之册,故为'正册'。"宝玉道:"常听人说,金陵极大,怎么只十二个女子?如今单我家里,上上下下,就有几百女孩子呢。"警幻冷笑道:"贵省女子固多,不过择其紧要者录之。下边二厨则又次之。余者庸常之辈,则无册可录矣。"宝玉听说,再看下首二厨上,果然写着"金陵十二钗副册",又一个写着"金陵十二钗又副册"。宝玉便伸手先将"又副册"厨开了,【刘履芬夹批:宝玉先收袭人,后娶宝钗,故先阅又副册。】拿出一本册来,揭开一看,只见这首页上画着一幅画,又非人物,也无山水,不过是水墨迦镜穆轿谠谱俏矶选:笥屑感凶旨#吹氖牵BR>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陈其泰:开卷先是晴雯,袭人,其为黛玉,宝钗影子甚明。】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

  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张新之夹批:晴雯终局着眼一"空"字。】

  宝玉看了,又见后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道是: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宝玉看了不解。遂掷下这个,又去开了副册厨门,拿起一本册来,揭开看时,只见画着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后面书云:

  根并荷花一茎香,【陈其泰:香菱也,真事之为林显然矣。】

      平生遭际实堪伤。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宝玉看了仍不解。便又掷了,再去取"正册"看,只见头一页上便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也有四句言词,道是: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张新之夹批:钗黛必作合传。是天道,是人事。曰德曰才,悉反话也。"玉挂"明明显出,"雪埋则暗暗藏伏。如"玉生香"绛云轩"等处】

      宝玉看了仍不解。待要问时,情知他必不肯泄漏,待要丢下,又不舍。遂又往后看时,只见画着一张弓,弓上挂着香橼。也有一首歌词云: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后面又画着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也有四句写云: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后面又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其词曰: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

  转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后面又画着一块美玉,落在泥垢之中。其断语云: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后面忽见画着个恶狼,追扑一美女,欲啖之意。其书云: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后面便是一所古庙,里面有一美人在内看经独坐。其判云: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后面便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凤。其判曰: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后面又是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其判云: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后面又画着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也有判云: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张新之夹批:李纨结果以次一人收束。诸人欲留人种也用背面敷粉法】

  后面又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陈其泰:秦氏之死并不明叙,只在此一点。】其判云: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张新之夹批:末出可卿者,非结上乃起下。明明是悬梁美人一诗,则为全书写。而"幻"字为本回之主,"淫"字为通部之主。下二句乃立案】

  宝玉还欲看时,那仙姑知他天分高明,性情颖慧,恐把仙机泄漏,遂掩了卷册,笑向宝玉道:"且随我去游玩奇景,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姚燮眉批:若不观后来诸人结局之事,读此册者真是打闷葫芦。】

  宝玉恍恍惚惚,不觉弃了卷册,又随了警幻来至后面。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张新之夹批:金,玉字又一点染。】更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真好个所在。又听警幻笑道:"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一语未了,只见房中又走出几个仙子来,皆是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一见了宝玉,都怨谤警幻道:"我们不知系何'贵客',忙的接了出来!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张新之夹批:何曾有黛玉事而必提黛玉者?正为真实意淫之一人写也。故以"清静女儿"四字醒之。此所以为海棠春睡图也。】

  宝玉听如此说,便吓得欲退不能退,果觉自形污秽不堪。警幻忙携住宝玉的手,向众姊妹道:"你等不知原委:今日原欲往荣府去接绛珠,【张新之夹批:一语盖过宝,黛同为一心,不容分别。】适从宁府所过,偶遇宁荣二公之灵,嘱吾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性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幸仙姑偶来,万望先以情Q欲Y声色等事警其痴顽,或能使彼跳出迷人圈子,然后入于正路,亦吾兄弟之幸矣。'【张新之夹批:自是庄言。作者立意如此,然何当引入佛老?】如此嘱吾,故发慈心,引彼至此。先以彼家上中下三等女子之终身册籍,令彼熟玩,尚未觉悟;故引彼再至此处,令其再历饮馔声色之幻,或冀将来一悟,亦未可知也。"

  说毕,携了宝玉入室。但闻一缕幽香,竟不知其所焚何物。宝玉遂不禁相问。警幻冷笑道:"此香尘世中既无,尔何能知!此香乃系诸名山胜境内初生异卉之精,合各种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群芳髓'。"【东观阁侧批:

    】
宝玉听了,自是羡慕而已。大家入座,小丫鬟捧上茶来。宝玉自觉清香异味,纯美非常,因又问何名。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红一窟'。"【东观阁侧批:

    】
宝玉听了,点头称赏。因看房内,瑶琴、宝鼎、古画、新诗,无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绒,奁间时渍粉污。壁上也见悬着一副对联,书云:

  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东观阁侧批:】【姚燮侧批:】

      宝玉看毕,无不羡慕。因又请问众仙姑姓名:一名痴梦仙姑,一名钟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号不一。少刻,有小丫鬟来调桌安椅,设摆酒馔。真是:琼浆满泛玻璃盏,玉液浓斟琥珀杯。更不用再说那肴馔之盛。宝玉因闻得此酒清香甘冽,异乎寻常,又不禁相问。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曲酿成,因名为'万艳同杯'。"【东观阁侧批:

    】
【张新之夹批:万艳同悲也,一茶一酒,包括全书。何尝有一欢喜境地?】宝玉称赏不迭。

  饮酒间,又有十二个舞女上来,请问演何词曲。警幻道:"就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上来。"舞女们答应了,便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听他歌道是:

  开辟鸿蒙

  方歌了一句,警幻便说道:"此曲不比尘世中所填传奇之曲,必有生旦净末之则,又有南北九宫之限。此或咏叹一人,或感怀一事,偶成一曲,即可谱入管弦。若非个中人,不知其中之妙。料尔亦未必深明此调。若不先阅其稿,后听其歌,翻成嚼蜡矣。"说毕,回头命小丫鬟取了《红楼梦》原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来,一面目视其文,一面耳聆其歌曰:

  〖红楼梦引子〗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终身误〗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姚燮眉批:"俺"字代神瑛口气。】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张新之夹批:本无生,旦,净,末之别,是浑合言之。若按部排场,亦有一定脚色。黛为旦,钗为小旦;是定脚,则此曲当先黛后钗。今首钗者,见钗之终得匹玉也。】

  〖枉凝眉〗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东观阁(姚燮)侧批:

    】


  宝玉听了此曲,散漫无稽,不见得好处,但其声韵凄惋,竟能销魂醉魄。因此也不察其原委,问其来历,就暂以此释闷而已。因又看下道:【张新之夹批:著此段一顿,以足宝玉,乃说读者】

  〖恨无常〗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分骨肉〗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乐中悲〗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张新之夹批:"乐中悲"阐阴阳倚伏也。"霁月光风耀玉堂"句是眼。湘云风月鉴中玉影也。】

  〖世难容〗 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喜冤家〗 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荡贪还构。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虚花悟〗 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聪明累〗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留余庆〗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晚韶华〗 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只这带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张新之夹批:曲文通体高一层,着笔堪透红楼梦尽头处。是为中人以上说法】

  〖好事终〗 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张新之夹批:"好事终",履霜之霜为坚冰,为"渐"字训也。引子终情种之情,乃谈情之情。是为"秦","禽","情"。】

  〖收尾。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歌毕,还要歌副曲。警幻见宝玉甚无趣味,因叹:"痴儿竟尚未悟!"【张新之夹批:此句自不可少。】那宝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觉朦胧恍惚,告醉求卧。警幻便命撤去残席,送宝玉至一香闺绣阁之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所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位女子在内,其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张新之夹批:所谓"兼美"似乎宝钗于绛云轩中同此一梦是矣;而又似黛玉,且双提并举,岂不有污黛玉。殊不知"淫"字实际固钗所有,而"淫"字空虚,黛不能无。况此处重点意淫,而真正意淫当专属黛玉,则可卿名曰"兼美"不亦宜乎?】【陈其泰:情之所钟,妙在迷离恍惚。】正不知何意,忽警幻道:"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那些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被淫污纨绔与那些流荡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陈其泰:警幻言,好色即淫,知情更淫,而复导宝玉以淫,何也?】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张新之夹批:红楼梦面子是淫书,作者已直认不讳。】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东观阁夹批:一语鸣破

    。】
【姚燮侧批:】【黄小田夹批:必如宝玉方可谓之淫人】

  宝玉听了,唬的忙答道:"仙姑差了。我因懒于读书,家父母尚每垂训饬,岂敢再冒'淫'字。况且年纪尚小,不知'淫'字为何物。"【张新之夹批:作者喜漏马脚也。】警幻道:"非也。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张新之夹批:意乃心之所发,故敢曰才一转身便直达性命。】''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张新之夹批:自说自诠,全书作如是观。】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今既遇令祖宁荣二公剖腹深嘱,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见弃于世道,是以特引前来,醉以灵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再将吾妹一人,乳名兼美字可卿者,【张新之夹批:"卿"者情也,可污,可洁,可人,可禽,一可无不可。"可"字何等涑然。】【陈其泰:"兼美"者所谓又似黛玉,又似宝钗也。明点可卿以醒阅者之目。】许配于汝。【姚燮夹批:何以为蓉哥儿地步。】今夕良时,即可成姻。不过令汝领略此仙闺幻境之风光尚如此,何况尘境之情景哉?而今后万万解释,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说毕便秘授以云雨之事,【张新之夹批:上句是孔孟之间经济之道,紧接授予云雨之事千古奇事,千古奇闻。便是我所说一转身之佐证。】推宝玉入房,将门掩上自去。

  那宝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嘱之言,未免有儿女之事,难以尽述。至次日,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张新之夹批:从此放笔谈情,一部书实始于此。】因二人携手出去游顽之时,忽至一个所在,但见荆榛遍地,狼虎同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正在犹豫之间,忽见警幻后面追来,告道:"快休前进,作速回头要紧!"宝玉忙止步问道:"此系何处?"警幻道:"此即迷津也。【刘履芬眉批:迷津难渡,只有心如槁木死灰,方免沉溺。】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尔今偶游至此,设如堕落其中,则深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语矣。"话犹未了,只听迷津内水响如雷,竟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张新之夹批:非"可卿救我",警幻救我也。我救我也。"我"字乃释氏所谓"大狮子吼"。】吓得袭人辈众丫鬟忙上来搂住,叫:"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

  却说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姚燮眉批:宝玉梦中不是猫儿狗儿打架,难道是妖精打架不成?】忽听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因纳闷道:"我的小名这里从没人知道的,他如何知道,在梦里叫出来?"正是:

  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 

  

      

      【黄小田总评:盖人生过此一关,为圣,为狂,全在自己。迷津虽深万丈亘千里,不必木居土灰侍者始能渡也。】


      

      【陈其泰:红楼之梦,是实是虚;可卿之名,是一是二?必欲究竟,请待第十三回。

  十二曲语多难解。且于各人身分情事不合。作者之意,只在指出要紧子眼处耳。玩细批自明。宝玉自忘其身之为男,视己与众姊妹一也。愿终身长聚不散,岂有他意哉。自可卿引开情窦,袭人后以去留要之。始知无长聚不散之理。可长聚不散者,惟妻妾耳。于专心致意于黛玉,两人心心相印,纯是天性,绝无人欲,故非美色所得而间,非柔情所得而动,非毁誉所得而惑,非死生所得而移,亦非食人间烟火者所得而领会也。读《红楼梦》而存一男女之见以论宝玉,则触处皆错,不止不识得黛玉而已。

  宝玉本自忘其身之为男,既又、自恨其身之为男。幽愁忧思,从此而起,煞是痴绝。】


      

      【哈斯宝:这部书写宝钗、袭人,全用暗中抨击之法。粗略看去,她们都好象极好极忠厚的人,仔细想来却是恶极残极。这同当今一些深奸细诈之徒,嘴上说好话,见人和颜悦色,但行为特别险恶而又不被觉察,是一样的。作者对此深恶痛绝,特地以宝钗、袭人为例写出,指斥为妇人之举。

  文章中的褒贬不在话多:有时仅一两字就可以交代清楚。薛宝钗是在林黛玉之后来的,见宝黛二人情意深厚,便想出千方百计,以夺宝黛姻缘。上对贾母、王夫人谄谀备至,下对仆妇丫环笼络讨好。因为妒嫉宝玉对黛玉的爱情,她费尽心机,故意要赏鉴那块玉,笑脸看着婢女,让婢女说出同自己金锁上的话是一对儿。写这等情节,令人觉不出她的奸诈狡猾,回目上也只写"巧合"二字,就这样却淋漓尽致地揭示了她是何等奸狡。如不仔细读,人又怎能得知。有人说,说宝钗的心地行为如此,总该是冤枉的。我说,如果那样,宝钗之来是等待宫选的,这时为何一字不提此事了?以宝钗如此容貌,难道还不能入选么?这是何人捣鬼?读者为何不察?

  宝钗、黛玉二人对话,句句藏有深意,犀利中的,工巧美妙异常,这是别的书中所不能见到的。

  本回写了一场雪,是第十九回的伏线。

  宝玉对自己奶娘无情,特别看重丫环,可知他也不孝父母。知道了宝玉对父母不孝,不可以悟出他父母又会是怎样的么?呵,作者的用意,实在不下于司马迁之笔。


  读《红楼梦》的人都说袭人是第一等好人。我看,再没有比她更精通奸计诈术的人了。读者不必看别的,只要看她"故意装睡"这一句就够了。最先同宝玉发生奸情的是谁?在宝玉上学时她教唆的都是些什么?孟子说:"观其眸子,人焉瘦哉?"这就是袭人的眸子。】
(哈斯宝简本第五回译自百二十回本第五、六、八、九回,又简要交代第十三、十四、十六、十七回的部分内容。)

 

 

第七回 恣游览终朝寻胜地 急打点连夜走京师_负曝闲谈(清)遽园著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七回 恣游览终朝寻胜地 急打点连夜走京师

 

  却说冯正帆一回头不见了陈毓俊,四边乱找了一会儿,才见他好好儿的在那边坐着呢。三脚两步的跑走过去,一看不对帐。却是为何?原来陈毓俊与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的妇人,在那里唧唧哝哝的讲话。再把这妇人上上下下的打量,见她穿的甚是时兴,脸上涂脂抹粉,两只水汪汪的眼睛东张西望。冯正帆心下盘算:"这是什么人呢?要说是表弟的姨奶奶又不像,要说是表弟的亲戚又不像。忐忐忑忑了一会子,他才从恍然里跑出了一个大悟来,自忖道:"要不是人家常常说的上海的倌人吧?"既知道是倌人,回头一想:"我还是远远的走开为是。倘若给什么熟人看见了,说我初得差使就到上海这般胡闹,那还了得!"心里这么想,眼睛里看出来,便觉得那倌人和天地鬼神一般。少时陈毓俊的话也说完了,便踅了过来,拣了一张桌子,泡茶坐下。

  不多一刻,听见门外车辚辚,马萧萧,一大堆人嘻嘻哈哈踱将进来。为头一个穿着雪青湖绉夹衫,登着乌靴,紫巍巍的一张面孔,好部浓须,口里衔了一支东西,那东西在那里出烟呢。冯正帆不胜稀罕,忙问陈毓俊,毓俊说:"这是雪茄,出在吕宋的,所以又叫吕宋烟。"冯正帆不提防今日倒晓得一个典故。那老头儿后面跟着几个年轻的,都穿的很华丽,就在他二人对面坐下,少停高谈阔论起来。只听那老者大发议论道:"上海张园一带栽着许多树木,夏天在边上走不见天日,可以算它东京帝国城;大马路商务最盛,可以算它英国伦敦;四马路是著名繁华之地,可以算它法国巴黎;黄埔江可以算它泰晤士河,苏州河可以算它尼罗河。"几个年轻的一齐拍手道妙。

  一个年轻的说道:"上海商务,是要算繁盛的了;天下四大码头,英国伦敦、法国巴黎、美国纽约、中国上海,这是确凿不移的。"冯正帆听了半天,没有一句懂得的,觉得发烦的很,因和陈毓俊谈了些别的事情。看看天色傍晚,便催着陈毓俊要走。看陈毓俊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催了两遍,陈毓俊才和他上车回去。又在各处兜了几个圈子,直兜到大小店铺俱点灯了,方始在一家门口停祝二人下得车来,进得门去,冯正帆觉得不是新马路公馆模样了,忙问这是什么地方。毓俊说:"你别管。"冯正帆无可奈何,上得楼去,看见一个圆圆的东西挂在扶梯口,里面也没有蜡烛,却点得雪亮,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还有一个穿竹布大褂的管家,斜签着身子,引他二人到一间房间里。陈设的器具,也有方的,也有圆的,也有扁的,也有长的,这器具的质地冯正帆却认得,就是玻璃。毓俊问他要什么菜,他才知道是个吃饭的饭馆子,便道:"随便也罢。"毓俊知道他不懂,替他写了几种。少时,又见穿竹布大褂的管家拿了一个盘子进来,盘子里一块一块的东西,摸摸冰凉挺硬。冯正帆就不敢去惊动它了。一会又拿上一盘子汤来,冯正帆端起来一呷,陈毓俊早哈哈的笑了,还说道:"你别装着傻呕人了!"一时胡里胡涂的吃毕,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后来看见刀叉等件,说:"你今儿可破费了,难道还请我吃烧烤么?就是吃烧烤,也得厨子来动手,难道自己可以切吗?"陈毓俊道:"你别管,看看我的就明白了。"

  冯正帆忽然腹胀,想要小解,陈毓俊叫人领了他去。溺毕回来,走过一个门口,里面丁丁冬冬有琵琶的声音,心里想:"这是谁在那里唱曲儿呢?"巴着下半截门一瞧,原来都是些空红着绿的小姑娘。冯正帆想道:"这里风气真真不好!上馆子吃饭,还叫小姑娘们陪着,他也太乐了。"正在呆呆的立着,有个人拿着无数盘子,急忙忙的走过,一个不留心,撞在他身上,豁啷一响,全行碰翻,泼了他一身的汁水,淋漓尽致。

  冯正帆怕这人要他赔盘子,赶忙一溜,溜到自己房间里。

  陈毓葵他这样,便问怎么样了,冯正帆对他摇手,陈毓俊莫名其妙。又叫人拧了把毛巾,替他揩抹干净,然后叫开帐来,一个人便来诉说冯正帆碰破他的盘子。陈毓俊睁着眼睛道:"你要他赔盘子,他还要你赔衣服呢。到底是你盘子值钱,还是他的衣服值钱?"这人无言而去,冯正帆方晓得有这样一个巧妙。

  出得这馆子,方才看见门上有三个银朱写的大字,是"金谷香"。

  毓俊又带他上戏馆,拣定座位,便告个失陪,匆匆要走。

  冯正帆一把拉住,问他到哪里去。陈毓俊道:"过瘾去。"冯正帆无可如何,叮嘱快去快来而已。冯正帆坐又不是,立又不是,背上像有针刺的一般。眼睛看着戏,耳朵里听着锣鼓,台上又跳出一个黑盔黑甲的人,哇呀哇呀的闹了半天,把他头脑子都弄胀了。良久良久,始见陈毓俊回来。戏散,陈毓俊要拿马车送他回栈。他怕陈毓俊拉他去逛窑子,一定不肯,说:"我认得路,我走回去就是了。"陈毓俊无奈,与他作别。

  冯正帆出得戏馆,记得一条横马路,跑过去拗一个弯,就是栈房。他便一步一踱的踱了半条马路,看见家家闭户,处处关门。有些女人在屋檐底下,遮遮掩掩,见他到来,个个有招呼之意。冯正帆心中不解,正走之间,有个又粗又麻又胖又黑的扬州婆子,拉了他一把。他着了急,嘴里就骂:"混帐东西,连廉耻都不要!"扬州婆子吱吱呱呱回骂了他几句。冯正帆既脱此险,便一直回去,开了房门,带来的小管家,名唤三儿,过来伺候,安睡下去,一宿无话。第二日一早,差小管家送片子到陈毓俊公馆里去辞行;下半日收拾收拾,即往浏河差次而去。后文不提。

  且说昨天碰到的那老头儿,姓周名自强,号劲斋,是一个佐杂出身,谋到了一个差使,两年下来很多了几个钱,加捐知县。正值简放出洋差之际,他又钻得路子,当了一个随员。期满回来,便以异常劳绩,保升知府。前年晋直捐内,又花上许多银子,过了道班,便是一位巍巍乎的观察公了。因他到过外国,所以开口就是伦敦,闭口就是巴黎。

  这天回去,接到一封京里打来的电报,是要他进去,大有机会可乘。周劲斋见了,如何不喜呢,当下嘱咐家人,赶紧到招商局去定轮船上的大餐间,一面归归行李,弄弄铺盖,一夜不曾合眼。次日,又到各处辞行,就有一班天天见面的朋友,在一个花园里,替他饯行。饯完了行,又到各相好处打了一转,说明进京的说话。看看十点钟左近,周劲斋便一直上船。船上买办叫作施礼仁,与他向来熟识,招呼得十分周到。一路无话。

  等到轮船进了塘沽口,由小船驳至紫竹林,住在鸿安客栈。

  本来天津的客栈,都是用火炕的,这鸿安却比别家讲究,是拿几块松板搭成的床铺。歇息了一夜,次日搭火车进京。不到半天,便到了正阳门。叫了骡车,装了行李铺盖,径奔打电报给他的烂面胡同贾子蛰家。子蛰到衙门去了,早有家人接住,把他安置在书房里。原来北京的房屋,都是三开间一进,两明一暗,接着一个院子。这贾子蛰是工部员外郎,颇通声气,前回曾与周劲斋同事,两个人气味十分相投,便做了拜盟的兄弟,所以这般照顾他。

  周劲斋外国虽是到过,北京却没有到过,一举一动,都存一点小心,怕人说他怯,笑他不开眼。这回正坐在书房里,四边一瞧,裱糊的倒也十分干净,就是地上脏一点,桌上铺满了一层灰。心里诧异,说:"好好一个书房,为什么不拾夺拾夺呢?"后来听见家人们说:"收拾过了,风一刮,又是一塌胡涂。"方才明白他们听其自然的道理。看看天要黑了,贾子蛰还不见来,急得他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等到掌灯时分,忽听一声咳嗽,一个家人回道:"老爷过来。"便打起了帘子,贾子蛰低着头进了书房,二人作揖坐下。

  欲知二人谈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行聘礼泰山惬意 逢考事乃父谦辞_闺门秘术(清)佚名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七回 行聘礼泰山惬意 逢考事乃父谦辞

 

  却说鲁达光见华老有意推婚,不肯应允,当时说道:"先生此言差矣!俗语有言,会择婿者择儿郎,不会择婿者拣田庄。汤德翁之意正合此言,且他甚以两个儿子为念。常言虽有薄产,但是后人大不争气,特恐继起无人,行将败矣。故此要把两个女儿栋两位佳婿,随后也好代他稍争体面。你先生如此推却,岂不辜负了他那番用心!至于说贫富不敌,汤先生也不是势利之人,断非那流俗,争竞聘礼。不过今日之言便定了儿女终身大事,你先生如此固执,某窃为先生不取焉。"

  华老为鲁大夫说了这一些的话。几乎无言可答。加之汤德元待他好处,正是少有少见,现在又要招女儿与为媳,若执意不从,不但汤德元心中不好过,自己也似乎薄行,只得说道:"儿女之事虽我为主,然必须与贱内相商方可行事。今日先请你先生回去,明日定有回复便了。"鲁达光见他这般说法,就立起身来告别。

  这里华老便进来与兆璧的母亲王氏太太述及此事。王氏太太道:"我看这事是推却不得的。无论门第相当,平时的照应,即以我们两人病中而论,承他家那番美意也是可感可敬的。今日他又不争你的聘礼,一心要把女儿把我家,岂可回却!" 

  华老道:"我不是无情,只因他两个儿子太不争气!我现在教他念书全不能上进,心中已是对他不住。若再成下亲来,我的责任岂不更大?日后不能成功,外人反议我存了私心,故意不竭力教训。那时如何论法?"

  春姑在旁听见了这话说道:"爹,这事倒不必,自他本来是这般,又不是从小在这里上学的,父亲既有这意思,明日等鲁达光先生来将此话与他说明。如果汤伯伯一定不移,定要把女儿与我家,随后就是汤俊不能上进,外人也不能抱怨我家。"

  华童道:"话虽如此,惟恐汤伯伯听了这话格外作气,那时我怎么对他得起!"

  春姑造:"父亲明日先与鲁先生商议,好在不是我家先说的。鲁先生今日就说过,汤伯要做此事也是为的两个儿子,父亲同他说这句话,正是此对彼答的道理。"

  华老听了这话也似乎有理,当日无话。次早不等鲁达光来,就到他医室内去。彼此招呼坐下。华老道:"今日造府一则走谢,二则特来报复台命。"

  鲁达光站起身来,先说了岂敢的话,随后问道:"先生与令夫人商议,昨日之事也该定妥了?"

  华老道:"承汤案兄的美意,好是好极了,但有句话先与兄台商议,请兄台代为婉达。如可言则言,如不可言再为计议。"

  鲁达光见他不吞不吐的,忙的说道:"先生有话但说不妨。小弟自可见机而言。"华老于是就将昨日家中商议之话告知鲁达光。

  达光道:"此事是先生深虑。岂有子弟不成就反怪先生之理!且汤先生常于我面前说他的两个儿子不好。今日他必然前来讨信。等他来时,我当婉为说及便了。但婚姻一层,怕是推却不去的。"华老道:"但求先生将此话言明,随后皆好商订。"被此又谈了一回,正要别去,却好汤德元迎面而进,又为他看见,鲁达光忙的招呼道:"汤先生,请进来坐!我正要到你那里去,你来得正好。"说了,汤德元只得坐下。达光道:"昨日承托之事,小弟已经代达了。华先生甚为感激,但华先生却有一件事委决不下。"

  汤德元道:"华案兄有何意见,但说不妨。小弟的意思。鲁兄尽知,若不是因这两个畜生太不争气,我也不如此之急。知弟莫若师。华案兄也是通家,谅该知道我之用意。实在见他那位令郎令人仰慕,故此相形之下,更想为儿女了其首尾。"

  鲁达光正要用话从他儿子纳身上引来,却好他自己先已说出,正是机锋相对。忙说道:"华先生所虑也是这个意思。因你待他这番美意,万不能推而却之。只因令郎在他那里上学,全未能稍有进益,已经孤辜万分,若再做下亲来,随后更难报命,故尔因此踌躇。"  

  汤德元听了这话,不由的伤心起来。说道:"两位兄长在此,岂不知小弟为人!随后岂有埋怨别人之理!我与华兄如此至好,儿子是他自己不好,女儿虽不贤淑,也可相助为理。若不能应允,则更令我难堪了。"

  华老见汤德元说道:"此地也不能再不应承。"遂忙的用话解说道:"弟无有不肯,不过是内人等多虑。既承美意,我们就一言为定便了。"汤德元见他已允,甚为欢喜,鲁达光道:"汤兄虽然不以聘礼为意,但我既作这冰人,华兄也该稍有点聘物,随后也图个吉兆。"说了就在案上取了个历本,拣四月二十八日,此是定日,说道:"后日就是吉日。最好就是这日被此行了庚书,随后就格外亲热了。"这是鲁达光的意思,怕华老日后反悔。

  华老也答应下来道:"小弟本来寒素,别无贵重聘物,只好临时聊胜子无罢。"三人又谈了一刻,各自分手回家,华老到了家中就将这话与王氏太太说知,大家也是欢喜。

  到了二十八这天,鲁达光到华家先道了喜,领了庚书。华老道:"小弟别无聘物,只有家传的玉狮子一对。虽不是上品,也还洁白可爱,今日权且以此物为聘。日后看小孩子的造化便了。"鲁达光见了那玉狮子果然是一对美玉,忙的道:"甚好。"随即带了庚帖聘礼,便望汤家而来。汤家此日尚还热闹。一来汤德元在镇上要算个首户人家;二来他以为与华家接亲,欲令众人知道,后来兆璧高中,外人说他眼力不错;三来昨日在鲁大夫家中听见华考的言语,因为儿子不好,有推却之意。他回到家中来。就将两个儿子着实教训了一番说道:"你两人不学好,带累了众人。"今日故意买东买西,说随后的家产悉与兆璧去。要想汤俊二人发愤好学,一心上进。有此三层,故比华家热闹,挂汀结彩,贺客盈门。鲁达光方走进来,汤德元便忙升放鞭炮,行三道茶的礼节,就将庚书放在当中桌上。各人行礼已毕,然后排好酒席。鲁达光入席用酒。到了午后,汤德元方将庚帖收好,用了一对金凤凰做了回礼,取金玉相当之意。鲁达光带回华家交纳。从此做了亲眷,华汤两家格外亲密。

  光阴易过,春去秋来。自从大同去年被了兵乱之后,已有一年的光景。贼众亦已肃清。国家举行考试,今岁正是岁试之年。华老虽已出学,只因兆璧已得弱冠,该应巴结功名。过了八月之中秋节,学台行文,饬令大同府转示所属,限以九月初一日,一律举行县试。此件公文一出,各家考生皆是芸宙课习,准备临场。汤家镇离府城也不过数十里,不一两日也知了这个信息。

  汤德元在外听见,忙忙的跑到华老家中道:"今日听说上宪的来文,令子九月初一日县试。兆璧兄弟两人今年也该应考了。"

  华老听见这话,遂说道:"功名两字我已视同雪水。当此窘境出考,一来不光又用度若干,且小孩子的工夫尚未纯熟,不能操必胜之券,再等一二年,科试出来,那时工夫也长进许多。或可一战而得。"汤德元听了这话甚不高兴。当下说道:"你老哥说来工夫好,便元人不入学上达的了,莫说兆璧此时尽可出考,便使功夫真末纯熟,也该令他去观观场,使他自知发愤也是好的,怎么说出这般话来!你的功夫不为不好,怎么屡战不胜!可见一半要人力,一半也要造化的。若论境遇不好,这些须考资我还供应得起。"说着,一定要兆璧、兆琨二弟兄出考。

  华老见他这片热心,也不好十分推却,也不肯遽然答应。你道他什么用意呢?只因兆琨数月以来,前番被他父亲责罚了一次,又见他父亲加意欢喜。兆琨他本非呆小子。岂不知道改悔!故近来甚肯用心念书。加之他父亲竭力开导,勉强已可作文,满等下次科考,令他兄弟二人一起出考。就是工夫不佳,兆璧可以在场内代他修饰修饰,能得了一步功名,他也可稍尽其心。所以此次不肯令兆璧兄弟前去应考,就是这上用意。现在被汤德元说了这一番话,甚是踌躇。

  汤德元见他仍不答应,又道:"不论肯与不肯,既然做了我的女媳。我这点主意也可做得。我明日先带他进城去报名,临期你不去,我送他兄弟赶考便了。"说了自己竟出门而去。寻了门斗,先代兆璧、兆琨两人报名。不知考试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花雪畦领略狠心法 杭森娘演说发财人_发财秘诀(清)吴沃尧著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八回 花雪畦领略狠心法 杭森娘演说发财人

 

  却说花雪畦被鱼翅烫痛了唇舌,连忙吐了出来,引得众人一笑。雪畦把鱼翅吐在汤匙里,吹了一会,再放在嘴里,不及咀嚼,便咽了下去。回头一想,还不知是甚么味道。蔡以善问道:"这鱼翅还好么?不知较广东的怎样?"雪畦道:"好。好。这里的比广东的好。"舒云旃讶道:"阁下初从广东来,也说这句话,奇了。"蔡以善道:"在家乡没有吃着好的,自然上海的好了。"雪畦听说,脸上一红,答话不出。

  云旃对着庆云道:"贵本家俯臣近来忙的怎样?许久没有看见了。"庆云道:"俯臣家兄近来不在上海,到汉口去了。"

  云旃讶道:"他在这里兼了五家洋行买办,如何走得开?"庆云道:"这也是没法的事。不过为的是两个钱罢咧。"以善道:"兼了五家买办,还怕没有钱?还忙到汉口做甚么?"庆云道:"为办茶去的。前两年霭兰在汉口跌倒了,前年俯臣帮了他一把忙,重新又爬起来。俯臣先是为看霭兰去的,看了两次,把做茶的门径看熟了,所以自己又办起来。"云旃道:"霭兰这个名字很熟的,是那一位,我一时竟忘记了。"庆云道:"你怎么就忘了?今年正月还同席的,就是俯臣的妻舅。"云旃恍然道:"是呀。我怎么就忘了?那天俯臣请客,就是和他订宽限还钱的合同,此刻怎样了?"庆云道:"今年好了。听说一个茶市要赚到十万呢。"云旃吐出舌头道:"这还了得?比我们搬弄地皮的好得多了。到底外国人的钱好赚。"庆云道:"做了汉口茶栈,要靠赚外国人的钱,可就难了。纵然发财也有限得很。"雪畦听到这里,不觉愕然道:"听说办洋装茶,是专做外国人生意的,请教不赚外国人的钱,还赚谁的钱呢?"

  庆云道:"赚外国人的钱是有数的,全靠赚山客的钱。"雪畦道:"甚么叫做山客?"庆云道:"山客是从山里贩茶出来的。"到了汉口,专靠茶栈代他销脱,要赚他们的钱,全靠权术。

  他初到的时候,要和他说得今年茶市怎样好、怎样好,外洋如何缺货、洋行里如何肯出价,说得他心动了,把货捺住不肯就放手;一面还要向洋行里说谎话,说今年内地的茶收成怎样好,山客怎样多,洋行自然要看定市面再还价了。把他耽搁下来,耽搁到他盘缠完了,内地有信催他回去了,这边市面价钱却死命不肯加起来,闹得他没了法子,那时候却出贱价和他买下来,自然是我的世界了。"雪畦道:"这样一办,那山客吃亏大了。"庆云道:"岂但吃亏,自从霭兰这样一办,那山客投江的、上吊的、吃鸦片的,也不知多少。那个管他!须知世界上不狠心的人一辈子也不能发财。就以俯臣家兄而论,他兼了五家买办,难道都是东家仰慕他,请他做的么?都是他自己设法钻路子弄来的,至于钻路子的时候,就不能问前任的买办是亲戚是朋友了,也不能问我谋夺了他的席位,他要如何落魄、如何潦倒了的。必要有了这等的手段,方才可以望发财。不然,a臣家兄到上海来不满十年,就弄了五六十万么。"雪畦听了,默默领会,暗想:"他们的手段比我拐卖猪仔还要利害,从此倒要留心学着他们呢。"

  正在想得出神,忽见台口洋行的出店拿了一封信来,给庆云。庆云接过,拆开一看,说了一声"嗳呀"众人忙问:"甚么事?"庆云道:"我们行里的正买办死了。"蔡以善拍手道:"妙埃恭喜庆云兄,这个正买办是做定的了。我们各贺一杯。"云旃道:"这是该贺的。"于是合席干了一杯。从此轰饮起来。尽醉方散,庆云要到那里正买办家里,做一回假惺惺,别过众人而去。

  云旃约了子镜、能君、雪畦三个去逛。雪畦初到上海,乐得跟着众人去开开眼界。云旃领着众人,走到大马路,一条胡同里面。在一家后门敲了两下,便有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开门,见了云旃便道:"干爹来了。妈正在这里想你呢。"云旃点点头,领众人登楼,雪畦留心看时,只见上尽楼梯便转入一间客座,那客座靠墙边摆了一张宁式弥陀榻,榻上放着一副雅片烟具。当中放着一张举木八仙桌,两旁一式的是宁式单靠椅,茶几当中窗下放着一张三抽桌子,转入房里,靠里面一张宁式大床。床前一张梳妆桌子,桌子上面供着一座西洋自鸣钟,两旁分列一对玻璃罩,台花靠床一面放着一检妆,当中一张八仙桌子,旁边两口宁式衣柜。正对房门口处,摆着一张茶桌,墙上挂了一面西洋着衣大镜。厢房外面又是一张弥陀榻,榻上一般放着烟具。

  一个妇人迎了出来,便叫:"阿舒你为甚么这两天不来?"

  云旃道:"这两天忙得很,没有工夫来。"那妇人一面让众人坐下,便有个大丫头送上茶来。又拿过一枝水烟袋装烟,那烟袋偏偏递到雪畦嘴边。雪畦倒吃了一惊,不知吃的好,是不吃的好,又想用手来接,又怕闹了外行。望望云旃,只见他和那妇人交头接耳的,絮絮叨叨说个不休,也不知他说些甚么东西。

  没奈何,只得伸手接了烟袋,那丫头转身过去,又递了一枝给能君,方才去点着烟灯。只见方才那小孩子走了进来,子镜便道:"阿宝,你的外国书读得怎样了?可能说两句话?"阿宝道:"可以说两句,只是不多。"子镜道:"你干爹只是叫你读书,不知靠读书学话是最慢的。你看我一个外国字都不识,然而一年到头办公事,何尝对付不过来?"云旃道:"到底读两句书有点根底。"那妇人道:"你做了干爹,只知道出两块洋钱一个月,教他读书,总不肯荐他生意。"阿宝此时舀一碗茶喝了,提了茶壶对那妇人道:"妈,没了茶了。给我一个钱,泡茶去。"那妇人掏了一文钱出来,阿宝接了钱去了。能君对那妇人道:"森娘,你近来生意可好?"森娘摇头道:"阿舒不来照应,有甚么生意?"子镜道:"不要说了,我们恰好四个人做他一局罢。"森娘道:"可是打麻雀?"云旃指着雪畦道:"这位朋友新从广东来,怕不懂打麻雀,还是打天九罢。"

  森娘道:"我为了你备了一副天九牌,你许久不来,没有用着,只怕霉了。"能君道:"霉了,就揩一揩,有甚要紧?"说话时,阿宝泡茶回来了。森娘叫丫头去收拾天九牌,调桌椅,云旃一面考了阿宝几句外国话,摇头道:"宁波人口音总是不对的。"一面说话,收拾已毕,四人便相对入局。森娘坐在云旃背后观看,阿宝又每人递了一碗茶。能君道:"好会巴结的孩子。我明天荐你的生意,只是你的姓冷得很,我总记不得,你再告诉我。"阿宝道:"我姓杭,是杭州的杭,怎么记不得?"

  雪畦道:"这个姓确是冷得很,我从来也没有听见过。"阿宝道:"老爷,你贵姓呢?"雪畦道:"我姓花。"阿宝道:"咦!巧得很,我娘也姓花。"森娘道:"那么阿宝,你就叫声娘舅罢。"阿宝当真叫起娘舅来。

  雪畦此时已稍为活动点了,便问森娘几岁?森娘道:"二十四岁了。"能君问阿宝几岁?阿宝道:"十四岁。"能君道:"森娘好开怀得早,十一岁上就生小孩子了。"森娘涨红了脸道:"十一岁不许生孩子的么?"云旃打岔道:"你两个又不要对亲家,只管查考这年岁做甚么?"森娘道:"做人总要老实点,若是一味尖刻,是要短命的。"子镜道:"若要老实,我的事业就不能做了。"森娘道:"总要老实点的好,你不知道乾昌老班是靠老实发财的么?"雪畦听了,暗暗诧异,道:"不信天下有靠老实发财的人。"想罢便问道:"那一个乾昌老班怎样靠老实发财?倒要请教请教。"森娘道:"这乾昌老班也是我们浙江人,从小苦得很,几乎饭也没得吃了。幸得一个钱庄上的先生照应他,借给他二千铜钱,叫他做小生意。做做倒也顺手,慢慢积了二三十千钱。"雪畦笑道:"这就叫发财了。"森娘道:"早呢。他也会做生意。终日提了个篮子,总拣人家走不到的地方,他才去。上海各处都被他跑遍了,后来他忽然又想到做船上的生意。雇了一只小船,带了些洋肥皂、小手巾、吕宋烟之类,摇到吴淞口,跑到外国兵船上,或公司船上去卖。他走得多了,那船上的外国人也认得他了。有时外国人手边钱银不便,叫他记帐到下次去收。久而久之,这记帐也成了老例了。有一只公司船的外国人不知怎样欠了他十多块洋钱,一回他去讨帐,恰好那公司船已经起锚,要开行了。那外国人匆匆给了他一卷小洋钱,叫他赶紧走,不然要把他载到外国去了。那小洋钱叫他回去点一点,多少下回再算罢。他便匆匆下了小船回来,打开那小洋钱,要点数,谁知不是小洋钱竟,是一包金四开。

  外洋金钱,上海方言谓之金四开

  他吃了一惊,雪畦听到这里,暗想道:"果然发了财。"

  也只听森娘又道:"若是别人,岂不是就此发财了?谁知他却不想发这个财,把那金四开收藏起来,动也不敢动。直等到下回那公司船来了,他拿了那包金四开,原去还了那外国人。那外国人欢喜的了不得,说他老实,问他有店没有。他回说没有,外国人叫他赶紧开一家店铺,答应荐生意给他。他就自己凑点,和人家借点,开了这家乾昌。那外国人果然到处荐他的生意,又把他送还金钱的事上在外国新闻纸上。所以外国人都相信他,说他老实,凡买东西都到他店里去。他店里没有的东西也叫他代办,所以他生意好的了不得。去年初,开店的时候,不过一间门面的小店,今年已经撑到三间门面了。他从此以后,怕不全是发财了日子么。"正是:

  忠言能行蛮貊,圣人本有遗言。

  斯世得见斯人,真如硕果仅存。

  未知森娘还说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闻诸某暴发家之言曰:"发财是极容易之事,世人自愚而不觉耳。"问何谓容易?则曰:"只须心狠、眼明、手快。耳眼明手快,关夫才智,或尚可学而致之。至于心狠,则关夫道德,此吾辈之所以终穷也乎。

  尝谓天道之说,不过为失意者无聊之谈。助世上惟有人事,无所谓天道也。然亦有不尽然者一部发财秘诀,所叙诸人,吾皆知之。默察其后嗣,则后谓天道者,若隐然得而见之,是亦一奇也。

 

 

第七回 开胜筵招饮一枝园 访彼美重游半山寺_南朝金粉录(清)牢骚子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七回 开胜筵招饮一枝园 访彼美重游半山寺

 

  却说赵鼎锐接了书信,走入书房将封口拆开,看了一遍,原来是李亦仙因一枝园早梅已开,约他十五日申刻小饮,并仰幕吉庆和,请他代约同往的话。看毕摆在一旁,便进内室内换便服。且说吉庆和回到房内,也换了一件衣服,有人掌上灯来,他就坐在灯下暗暗想到:不料王大那种样的人会有那样女儿,可惜是生长蓬门,终日受苦,将来就嫁个女婿,也不过村夫俗子,了此终身。幸而遇著个性情和软的,还算不幸中之大幸,若遇著个蛮牛,一言不合,非打即骂,他那种娇憨身体如何能受?再不然嫁个农户人家,春耕夏耘,灌园种菜,他虽不曾干过这些事,到那时节拖也就要拖死了,只才是佳人命薄呢。一个人只管胡思乱想,不期赵鼎锐走了进来,看他正自出神,嘴里还唧哝著,不知说些什么话,便悄悄的立在他背后听了一会,只是听不清切,但听得半句"可恨我吉寿人",底下听不出了。

  此时赵鼎锐已料著他心事,多分是记念王大的女儿,便笑著说道:"先生敢是著魔,所恨何事,莫非恨那意中人么?"吉庆和见背后有人说话,吓了一跳,便立起身,见是鼎锐,也便笑道:"今日游兴甚浓,可谓乘兴而游,兴尽而返了。"赵鼎锐道:"在小弟看来,游兴虽浓,未免撩人情绪耳。"吉庆和笑而不答。赵鼎锐又道:"十五日申刻,有一敝友奉约老兄一枝园小酌,幸勿见却。"吉庆和又狐疑了一会,然后赵鼎锐才笑说道:"老兄不必疑猜,待小弟直说了罢,这位敝友也是小弟同年,姓李字亦仙,榜名兆庚,因仰慕老兄大才,现值一枝园早梅已开,故嘱小弟奉约一叙,并有简札在此。"说著把李亦仙的信拿出来递与吉庆和,吉庆和看罢,便道:"既承李兄错爱,本不敢辞,奈既未识荆,又未造访,怎好便扰盛筵?还请善为我辞,改日再当领教。"赵鼎锐道:"若以未曾相见,小弟明日当陪老兄同往一访,何必因此固辞,有拂来意!"吉庆和道:"若得如此,小弟再不敢辞了。"

  被此又说些闲话,用过晚膳,一宿无词。次日却是十四,赵鼎锐就同吉庆和去拜李亦仙,彼此见面,无非说些仰慕的话,这也不必细述。到了十五午后,他两人就换了两件衣服,带著小芸,往一枝园去。走到桃叶渡口,小芸就雇了一只小板船,二人乘船而去。

  原来这一枝园在秦淮河对过,若由利涉桥去,就要绕些路了,故此在河这边人要往一枝园,皆是雇船就近。一刻工夫船已靠岸。本来这个园子有所河厅,临河砌著石头码头,以便游人上下。对面一带河房皆是教坊。夏秋之间凡那公子王孙,多半假此宴客,因为这园内房廊宽敞,陈设精工,即招妓侑酒,亦颇顺便。吉庆和走出船头,望上一看,只见一排玻璃窗隔内,拉著水墨梅花白绫窗挡,外面一带朱红漆亚字栏干上,横著一块小小沈香木深刻的横匾,填著云蓝色"停艇听笛"四字,吉庆和看罢便道:"好一所河厅!"说著下船来,同赵鼎锐上得码头走了十几层坡台,复向东转了个湾,便是这园子后门。进了后门,是窄窄的一条曲径,两旁皆种著修竹,穿过曲径,又是一道围墙,从围墙西首夹道绕至前面,中间开了个月亮门,上写著"梅花深处"。刚到门首,有个园丁走上前来说道:"李老爷在镜水轩呢!"说著便在前领道。进了月亮门,吉庆和四面一望,只见奇峰叠岫,皆是玲珑石堆就的假山,山上种著百十株老梅,疏疏落落开了几枝花。转入假山,迎面一座六角亭,亭之周围皆装著碧油阑干。打从左侧过去,是小小的一个鱼池,池上一道d字小桥。靠著右首围墙,又是一座玲珑石峰,山峰顶上也栽了七八株梅树,半腰里嵌著一块磨砖扁额,写著"小香岩"三字,由d字桥过去,临池三间楠木客厅,便是镜水轩。那园丁走进廊檐,掀起大红夹毡软帘,说了声:"客到。"大家都站起来迎接。

  吉庆和赵鼎锐便走进去,见厅上客已到齐。大家作了个总揖,然后又望著主人道了谢,刚欲坐下,只见花枝招展般的一个丽人走在赵鼎锐背后,用手在他肩膊上拍了一下,说道:"赵老爷好久不见了,你家姑娘天天记挂你,逢人便问,就像得了相思病一样,你也太狠心,为什么有半个多月都不去看看他,害得人家想你连饭都不要吃了。"说得众人齐声笑道:"原来赵兄还有这样一个多情的相知呢!我们怎么不知道,是在那一家,几时接交的,叫什么名字?"那丽人道:"这个人的名字等我想想看。"说著便低低的向赵鼎锐耳边笑道:"我代你说了。"

  赵鼎锐道:"说便说,那里还瞒人吗?"那丽人道:"这个人叫陆月舫,现在四喜堂,是前月二十四接交的。"众人听了人齐声道:"今日定叫他来,以酬渴想。"

  杜海秋道:"我们却都有了,伯英不必说,自有他的意中人;我是朱素琴,一会子就要来的;亦仙是王韵秋,现在这里;梦梅是金佩兰,已去叫了;惟有吉兄要荐一个与他,不能使他向隅才好!"李亦仙便道:"楚芷香甚好,风流倜傥,体态轻盈,雅善歌喉,《关王庙》尤其绝技。何不即荐与吉兄呢!"于是即著人去接,吉庆和这才与周梦梅通名道姓,大家又谈了一会。

  只听得一片环佩之声,走进三个人来,皆是云髻高盘,凤鬟低亚,婷婷袅袅,浓淡得宜,立定了脚望著众人都请叫了一声,便四散坐下。只见王韵秋走来指著陆月舫道:"小陆,你今日应该谢谢我了,不亏我画了一道符,遣那六丁六甲神将,把小赵捉了来,你有得蹬在家里害相思病呢,还不快给我磕头!"说著,就动手来拉陆月舫站起身来,向著他耳朵捣了个鬼,两人携著手如旋风般走到炕床那里,出其不意把王韵秋翻倒炕上,顺手伸在他腰里格肢起来,王韵秋压在底下,只是咯咯的笑个不住。陆月舫道:"我把你这坏丫头格肢死了,叫你把腰子笑掉下来,才称我心,以后你才不瞎说呢。"说著,又格肢了一阵。王韵秋实在受不住了,便讨饶道:"好姐姐你放手罢,下次再不敢了。"陆月舫这才松手。王韵秋扒起来,坐在炕上气喘了一会,又道:"小陆你这样作恶,我明日定然再画道符,念遍咒,叫你时刻想的那个人,终年不上门,让你终年害相思病。"陆月舫听说,正跑过来寻著他打,猛听得背后一声"好!"转过身来一看,见是楚芷香悄悄的立在窗子口,望著众人一言不发,陆月舫便喊道:"芷香站在那里做什么?"楚芷香才慢慢的说道:"那位是吉老爷?"李亦仙便指着吉庆和道:"这位便是。"

  楚芷香又慢慢走来,杜海秋笑道:"吉老爷实在急,楚姑娘偏是慢,真要把吉老爷急煞了。"楚芷香道:"急由他急,慢由我慢,急便是慢,慢便是急。不然何以孔夫子要说那句欲速则不达呢。"赵鼎锐便大声赞道:"好个欲速则不达,引用成语,可人可人!"杜海秋又道:"吉兄以此名姝,比那邂逅相逢的妍媸几许呢?"吉庆和道:"得此佳丽,尚复何求,只恐小弟不能消受耳。"

  赵鼎锐道:"此话恐未必的确。"李亦仙道:"伯兄何以见得?"赵鼎锐道:"前日海秋约游半山寺,寿翁先生也去同游,那寺内庙祝有个女儿,虽是小家碧玉,却还妩媚动人。寿翁一见便自倾心,及至薄暮回来,适奉老哥的大札,小弟先去换了衣服,即便到吉兄处约他,走进他的房门,只见吉兄坐在那里出神,噍里还咕哝著不知说些什么,悄悄的立在背后听了一会,但听他说得一句'可惜我吉寿人',以后便听不清白,非念若人而何?"

  杜海秋道:"偶尔相逢,便能如此,是真可谓情痴矣,难得难得。"说罢,大家通笑个不住。此时镜水轩已点得灯烛辉煌,酒席摆得齐整,李亦仙因与吉庆和初次宴会,再三让他坐了首座,周梦梅二座,以下便是杜海秋、赵鼎锐、李亦仙主位相陪,楚芷香等五人亦各挨次坐定。三巡酒过,上了头菜,有教师敲着鼓板,王韵秋就先唱一枝《醉太平》,接着朱素琴唱《赴宴》,陆月舫金佩兰合唱一出《黄鹤楼》。个个是声调悠扬,宫商合拍,大家又唱了一回酒。

  周梦梅便望著楚芷香道:"只闻《关王庙》是其绝调,务要一聆妙音,我先浮三大白,以助歌兴。"芷香道:"今日这《关王庙》是断断不能唱的,虽蒙吉老爷赏鉴,却是初次,吉老爷尚不曾到我家里去过,若唱这个曲儿,不但名实不符,还要惹我们老爷动气,说我荒唐呢。我便唱个《惊艳》罢!"杜海秋连声赞:"好!"王韵秋便插嘴道:"芷香你不要太这妖精似的,你与吉老爷才初次会面,便吃起醋来,若同你接了交,只怕我们连话都不能同他说了,在我看来不必唱《惊艳》罢,不如就唱个《乔醋》才名实相符呢!"话才说了,只听淅沥嗦落一片响声,大家仔细一看,原来楚芷香抓了一把瓜子,向王韵秋打来,洒得满桌子上乱响。于是大家又笑个不住。吉庆和说道:"王姐姐与楚姐姐俱不必争论,据我的愚见,《惊艳》也不唱,《乔醋》也不唱,今当人月双圆,莫若唱个《佳期》为妙。"楚芷香就拿过琵琶来,弹唱了一曲。此时已有二鼓时分,大家的酒都已吃得半醉,遂乘着酒兴,同到各家走了一回,然后各散而去。

  过了十数日,这日吉庆和正坐著无事,忽听墙外书馆里,高诵唐诗上那一首秦韬玉的《贫女吟》,于是触起半山寺那个人来,遂暗暗想道:"日前见他一面,未便接谈。今日无事,何不独自去一访,或者与他略亲面话,也可聊慰渴怀。"想罢,即换了衣服,出门照著旧路,真望半山寺而去。一会子到了山上,但见术叶尽凋,山瘦见骨,已非复从前景象。四面看了一看,便走进寺内。王大见是熟客,亦走上前来请叫了一声,说道:"那两位老爷呢?"吉庆和道:"我是到城北寻个朋友,因没会见,顺道拢你这里歇一歇脚,故此他那两位老爷没同来。"说著信步仍走到一局亭上,靠著栏杆椅子上坐了。王老儿泡了荼来,吉庆和先谈了两句不关紧要的话,然后问道:"你家女儿这一向曾做点细生活没有?"王大答道:"这细生活那里会常有呢?去年做的那两件是千载难逢的,不必说细生活没有,这半个月京货铺里连粗的皆没有了,我女儿倒也清闲,今日实在闷极了,到他干姨娘家去走走,有两天才回来呢。"吉庆和听说,便发了个怔,又道:"你女儿这干姨娘家住在那里呢?"王大道:"他这干姨娘家住的远呢,下了山向北走三叉路口就向东走,不多远再向西,旁边有口大塘,顺著塘边向北曲曲弯弯一条小路,走过小路,然后再向东就到了。"吉庆和都里记得清白什么向东向西,只是闷闷的坐了一刻,便下山来,一路上自思自叹,好不寂寞。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