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etails
- Category: 中国古代小说
第六回 司马桥旗奴被拿 乌山寨英雄拜盟
话说当时众客商见汪道将呈批落府县查明,这亦枉然,内有一人说曰:"不必喧哗,欲伸此冤,除非刘镇,何官敢来担当?"众人听言,如梦方醒,打掌言曰:"着着着。"于是众商各准备呈状,一齐即往帅府叫冤。辕门千总陈虞龙进内堂,禀上刘镇。刘镇随即召众客商入内堂问曰:"众客商何事供上?"
众人一同跪下,呈上呈词,哭诉一番。刘帅问得明白,向众客曰:"你等暂且回寓,俟本镇查明禀知千岁,定究马军,追赃给罪。"众商曰:"万望大人为我等作泰山。"一同叩谢退出帅府。
刘镇发回众客之后,心中自思前日旗女贪色,谋害农家子弟,本镇亲自看明白,禀知千岁,却被于国琏瞒过,千岁年轻,深信国琏之言,嘱本镇方有实据,正可到公府来禀知,如今叫本镇怎么施为?细思一回,没有良策,即命堂官千总梁成龙召杨把总入府议事。
堂官领命传召,这杨把总名汉官印飞熊,异号都称为小宗保,系饶平黄冈大港杨人,年方二十九岁,智勇双全,机变过人,胸藏韬略,名振乡关。听说大人传召,即整衣冠进帅府内堂,见刘镇礼毕,旁坐一边。刘镇曰:"召你非为别事,只因今早众商赴辕门叫冤,具控公府马草军在司马桥截剥行客银两衣包一案,本镇欲禀千岁,又无证据,因此召你来商议,未知先生有何高见?"飞熊曰:"启大人,若欲证据亦甚容易,我等先命一百名军兵,假装作樵夫或为脚夫,先到司马桥前后埋伏,大人假为商客,肩背包袱身中藏带铜铃鹁鸽二只,又提雨伞一支,今幸逢残雪初晴,天气寒冷,大人可用面造造面,使旗奴失认,前往司马桥探访,马军见大人误为商客,定来截剥。
大人可将肩上包袱弃下,放起所带铃鸽飞上,铜铃声响,埋伏军校听着,一齐奔出,各执长棒短棍,把这马草军打倒,生擒活捉,用绳索缚住,扛进城中,遂到公府禀知千岁,就是证据。"
刘镇闻说大喜,称赞妙计,即令杨把总安排料理,依策而行,安宿晚景。
明日大人早起,酒饭已毕,装扮客商模样,清晨悄悄行出城外,向马桥前途慢慢而来。马草军曰:"众兄弟,你看前面有一客人,独自一人而来,可发利市。"说话之间,刘大人迤逦来到,马军上前截住曰:"来者留下买路钱来。"刘镇曰:"岂有此理!这是朝廷官道,又无盗贼所据巢穴,你等怎么欲买路钱?"马军曰:"你亦不知公府马军爷住在这里?有人往来欲纳费用之需。"刘镇心里寻思,若是同他议论,包袱被他抢去倒未要紧,倘或脚底彼他裂破,如何见得城中众文武官?
随即说曰:"小客行李内不过几件衣服,少些路费,你等若要去取均分。"马军曰:"若是易的,减些亦好。"刘镇将包袱放在地上,马军团团围祝刘镇身中取出铃鹁鸽放起,从空飞上,埋伏之军听见铜铃声响,一同奔来,将马军打倒揪住,有一大半逃走回城,提住者,亦彼潮军打得头青目肿。刘镇命将马军草军用索个个绑定,扛入城内,解至公府,来见千岁定夺。
这且慢表。
只说逃走的马草军回到公府,报知于国琏。国琏听报即禀知干父邓光明。光明闻说,即令随从军去请汤都统,同众旗军来到公府,与刘镇言办。
方到公府前,只见刘镇押着打伤马草军。于国琏看见。
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步至进忠面前,大叱曰:"你这刘猴子,屡屡欺压我公府之人,看你这个总兵官,做得成么?"
代子觉绍儿向前喝曰:"刘进忠,你若欲在潮州为官,须当三思。"把将二个指头比到刘镇目前,叱曰,"暂饶你这遭。"
刘镇此时被他二个吓得怒在心头,魂飞天外,哪里敢与比较?
只是忍耐,默无一语。邓都统呵呵大笑。府内公爷闻知刘镇到来,即升坐内堂,邓、汤二都统同众将官先入禀曰:"启千岁,刘镇不知因何事端,将我公府马军打伤二十余人。这是欺我公用微弱,始敢如此妄为,请千岁明断施行。"公爷听了召刘镇入堂参见,刘镇曰:"启千岁,公府马军往城外刈草,在司马桥前后截剥客商银两行李,又把客人脚底刈破,众商到本镇呈控。本镇未知虚实,今早扮做商客,往司马桥探访。众马军将本镇行劫,被捉二十余个,今已送来,请千岁施行。"公爷尚未开言,于代子进前曰:"禀千岁,数天前,据说潮军在郊外抢剥百姓钱财行李,我等访察未确,未敢禀知千岁。这是刘镇怕千岁闻知见罪,故设局先赖在公府马草军截剥抵塞。千岁,可思我等旗军到此未久,路径生疏,安敢行劫客人物件?"
公爷曰:"于国琏之言是也。"不容刘镇分诉,"只欲刘镇将我等马草军扛去调养好,送还我公府就是了。"言毕退入府内,刘镇被千岁一叱,唯唯退出公府,吞声忍气,令随从将马军扛回帅府,发在马房调养。
明日于代子命旗奴到刘镇辕门讨马草,刘镇没奈何,命自家马军刈草,挑到公府去应用。于代子百般敲击,又言草太干不可用,又言草太湿不可用。刘镇没奈何,只依他每日纳银五两,还公府马草军去自刈,连连有半月之久,刘镇步至马房一看,马草军旗奴俱已全愈,有在马房赌钱者,有在外面玩耍者,一见刘镇,各各倒在卧床叫痛。刘镇也知是诈,回转内堂,令人持帖去请汪道台过帅府言话。
汪道见请即至帅府见刘镇。刘镇将马军前后情由,备说一遍。汪道曰:"启大人,待本道至马房一看,自有理会。"言毕起身步至马房,众马军见汪道到,尽皆起身。汪道曰:"马军,你等微伤已愈,皆宜回府。马军曰:"启宪台得知,这刘猴子欺我公府之人太甚,正欲死在这里亦无回去。"汪道曰:"胡说,你以微伤,今既已愈,理该回去,若赖在这里,千岁闻知,究罪非轻,而今本道请刘大人将你等每人给银五两,与你回归。"马军曰:"看宪台之面,尊台所言,若是这刘猴子欲我等回去,他就每人赔了一十两,我等亦不回去。"汪道听了肯回,入进内堂与刘镇言知。刘镇只是忍耐,发出白银一百余两,付马草军领去。刘镇设席款待汪道。汪道不肯,上轿领了跟役回本衙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饶平县管下有一和园下埔乡,乡中文姓千余个,有文殿左、殿右,兄弟生得堂堂一表,凛凛威风,英雄出众,武艺精通,性如烈火,臂力非常。兄殿左惯使一支档义,重二十余斤,众人与他起个异号,浑名叫做铁罗猴;弟殿右,常使一支朴刀,重有十七斤,里人亦起他个异号,叫做石太岁。兄弟二人,虽是居乡务农为业,性好结交四方豪杰好汉,前后乡村,若有不平的事,他兄弟是必向前议论和息。如有强暴妄为者,他愿挺身代人争气,都里的人,甚是钦服。他与农工闲暇之日,兄弟二个上山打猎,取些野味。一日殿右曰:"哥哥,你弟细思此间无甚茂林深径,走兽稀少,听说诏安、和平二处地面,山深野旷径远林密,山猫、鹿、兔甚多,何不同去走了一番如何?"殿左曰:"我弟说得有理。"于是明日准备鹰雕、猎犬、枪棒、弓箭,收拾行装,预备干粮,望诏安前去。
每日清早到深山暗住的去处,寻射飞禽走兽,至暮寻寓投宿,一连走了十多天。这日行到坞山下经过,听见鼓角响处,密林之中,走出一彪强人,约有三十余人,一齐奔来。
为首一个好汉,手执钢刀,叱曰:"来人留下买路钱来,放你过去。"文殿左向前叫曰:"好汉,我等乃是猎户,安有财帛与你?"文殿右手执棍棒,随兄长背后。那好汉出口不顺,殿左大怒曰:"你来你来,正是灯蛾扑火惹火烧身。"言毕,舞动手中钢叉,竟奔至贼首。那好汉轮起钢刀迎敌,正是:四条臂膊分胜负,两般兵器定输赢。一上一下,恰是两只猛虎相斗,一对蛟龙相争,战在一处。这殿右使起棍棒,望那强人队中打去。如入无人之境,众强人抵敌不住,各分散奔走。
只说那贼首与殿左二人,斗到四十余合,看上那贼首招架不住,竟卖个破绽,托地跳出圈子外,叫曰:"好汉,且未动手,可通个姓名?"殿左亦收住刀,打着胸曰:"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饶平文殿左是也。"那贼首曰:"莫不是和园豪杰铁罗猴、石太岁二位兄么?"殿左曰:"是也。"那贼首听着撇了钢刀,进前长揖曰:"我等有眼不识英雄,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只限山河阻隔,不能一见威颜,不意今日在此相逢,三生有幸也。"殿左曰:"足下是谁?愿闻大名。"那贼首曰:"我等乃是坞山寨主姜得兴便是。"左右兄弟听着慌忙放下叉棒,进前便拜曰:"冒犯虎威,休得见怪。"得兴亦跪下扶起,正是:俊杰倾心因俊杰,英雄俯首为英雄。
三人席地坐下,讲说兵法武艺,说到密情之处,不忍分离。
姜寨主曰:"想我三人,今日邂逅相逢,定非偶然,意欲结为异姓兄弟,未知二位兄台允否?"殿左曰:"若蒙寨主持携,实乃万幸,有何不可。"得兴听说大喜,当时叙详年庚,姜寨主年长,就在山坡下撮土焚香,当天拜为兄弟。正是:桃园义重三分鼎,坞山情深百岁高。
三人拜毕,姜得兴请文家兄弟上山寨,叫喽袅瞬姘粜欣钜拔丁H死吹骄垡逄蒙希蜃璞希镁葡啻5眯嗽唬二位贤弟,愚兄有一言相告,未知你意下如何?"殿左曰:"哥哥,有话说来何妨。"得兴曰:"贤弟如不嫌山寨偏小,请在此聚义以图大业,有何不可?"殿右曰:"荷蒙大哥见爱,怎敢违命?无奈家有老母在堂,不便在此,俟后日再来领教。"
得兴曰:"既如此说,愚兄亦不敢强留,再住几日自然送行。"
当下兄弟住了八、九天,殿左向姜寨主言曰:"我等蒙大哥见爱,感激于心,惟弟离家已久,恐老母倚闾而皇,乞我兄准弟回家。"得兴曰:"既然如此,愚兄从命,明日自当饯送。"
是日尽欢而醉,明早请文家兄弟,到聚义堂上,酒至数巡,姜寨主捧出白金三百两,起身向文家兄弟言曰:"愚兄一点微意,聊助行装。"殿左起身曰:"敢蒙大哥这般盛礼,叫我兄弟何以报答?"得兴曰:"些须微礼,何必过嫌。"言罢,入席再饮,极尽其欢。宴毕,文家兄弟起身告辞。
三人不忍分袂,依依不舍,送至大路口。殿左兄弟曰:"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从此分别。"于是殿左兄弟回转饶平和园下埔乡,得兴观他兄弟去远,亦得回山寨。这亦不题。
且说山东省济南府历城县,刘府朱氏太夫人,夜在闺阁之中,得有一梦,梦见府内门外,左右两株乔松,十分荣茂,偶然被一阵狂风,将右旁一株乔松折倒。太夫人仓惶惊醒乃是南柯一梦,清早神思困倦,闷闷不乐,令梅香请太公至房中,将梦中所梦之事,告说一番。太公曰:"夫人梦寐之事何足关心,今我府中老小安康,直幸何如。"夫人曰:"老相公,我思长儿进忠,自往潮州赴任数载,时常有家书到来,今年将完,并无家信到来,未知任上何如?梦见风折松树,恐是不祥之兆,使我做娘的如何不忧?"太公劝曰:"夫人宽心,保重身体,免得悲愁。"夫人早晚虽有太公相劝,终须茶饭食少。
太公观夫人愁闷,这日唤次儿刘清到来相议。这刘清字进义,年方二十六岁,身列文学,且又孝顺二亲,在书房中,听见父亲有召,即至厅上,见父亲礼毕,旁坐一边,言曰:"不知爹爹唤子儿,有何示谕?"太公曰:"我儿,自你兄赴任潮州为官,时常有书来到,今已年余,没有家报来府,你母日夜忧愁,茶饭少吃,如今儿你有何改辙?"进义曰:"启父亲,依儿之见,爹娘何须忧虑?待儿往潮州任中探看兄弟消息,速便转回,禀知双亲,有何不可。"太公曰:"如此甚好,进义见父已准,即到内堂禀知母亲。老夫人曰:"我儿你兄任远,为母因此日食少进,夜不能寐,如今儿你又欲远行,叫你母亲怎放心得下。"进义曰:"母亲免得忧愁,子儿到潮州知兄长消息,即便回归。"朱氏曰:"我儿客店风霜,需要迟行、早歇。"进义曰:"孩儿领命。"择定吉日命家人刘安、刘兴二个准备行装,又唤侄儿刘贤、刘明到书房中吩咐。
刘贤兄弟听唤即至。进义曰:"侄儿,你叔如今奉亲之命,欲到潮州任上看你父亲消息,堂上旨甘,你等二人当须小心奉养,你叔此去,就是死在潮州亦瞑目甘心,不可忘其你叔今日之言。定玉、定金听了叔父言语。兄弟吃了一惊,心中暗思,叔父今日说出一死字,乃不祥之兆。此去潮州,凶多吉少。
定玉、定金答曰:"侄儿领命。"到这日刘安、刘兴安排行装停妥,候二爷起程。进义到堂上拜别双亲登程。正是:断送落花三月两,摧残杨柳九秋霜。
毕竟刘进义此去潮州,未知凶吉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众牧童成群聚会
却说昙云长老赁下房子,与朱公夫妻安顿,又借些资本与他生意。不止一日,却是九月时候,不暖不寒,风清日朗,真好天色。长老心中转念道:"去年腊月二十四晚,人定之时,分明听得是九月间真主降生。前月伽蓝分明嘱咐,好生救护天子。这几时不曾往未公处探望,不知曾生得是男是女,我且出山门走一遭。"将到伽蓝殿边,忽见一人走来,长老把眼看了看,这人生得:
一双碧眼,两道修眉。,双碧眼光炯炯,上逼云霄;两道修眉虚飘飘,下过脐底。颧骨棱棱,真个是烟霞色相;丰神烨烨,偶然来地上神仙。行如风送残云,立似不动泰山。
那人却对长老说道:"我有丸药儿,可送去与前日那租房子住的朱公家下,生产时用。"长老明知他是神仙,便将手接了,说道:"晓得。"只见清风一阵,那人就不见了。长老竟把丸药送与朱公,说道:"早晚婆婆生产可用。"朱公接药说道:"难得到此,素斋了去!"说毕,进内打点素斋,供养长老。长老自在门首。不多时,只听得一村人,是老是少,都说天上的日头,何故比往日异样光彩。长老同众人抬头齐看,但闻天上八音齐振,诸鸟飞绕,五色云中,恍如十来个天娥彩女,抱着个孩子儿,连白光一条,自东南方从空飞下,到朱公家里来。众人正要进内,只见朱公门首,两条黄龙绕屋,里边大火冲天,烟尘乱卷。众人没一个抬得头,开得眼,各自回家去了。长老也慌张起来。却好朱公出来说:"蒙师父送药来,我家婆婆便将去咽下,不觉异香遍体,方才幸得生下一个孩儿,甚是光彩,且满屋都觉香馥侵人。"长老说:"此时正是未牌,这命极贵,须到佛前寄名。"朱公许诺。长老回寺去了,不题。
却说朱公自去河中取水沐浴,忽见红罗浮来,遂取去做衣与孩子穿之;故所居地方,名叫红罗港,古迹至今犹存,不题。
且说生下的孩子,即是太祖。三日内不住啼哭,举家不安来公只得走到寺中伽蓝殿内,祈神保佑。长老对未公说:"此事也非等闲,谅非药饵可愈,公可急回安顿。"长老正送朱公出门,只见路上走过一个道人,头顶铁冠大叫道:"你们有希奇的病,不论大小可治。"长老便同朱公问说:"有个孩子,生下方才三日,只是啼哭,你可医得么?"那道人说:"我已晓得他哭了,故远远特来见他;我若见他,包你他便不哭。"朱公听说,便辞了长老,即同道人到家,抱出新生孩子,来见道人。那道人把手一摇,口里嘱咐道:"'莫叫莫叫,何不当初莫笑,前路非遥,月日井行便到;那时还你个呵呵笑。"拱手而别,出门去了。朱公抱了孩子进去,正要出来款待道人,四下里找寻不见。此后,朱公的孩子,再也不哭,真是奇异。一日两,两日三,早已是满月儿、百禄儿、拿周儿。朱公将孩子送到皇觉寺中佛前仟悔,保佑易长易大。因取个佛名叫做朱元龙,字廷瑞。四岁五岁,也时常到寺中顽耍。不觉长成十一岁了。朱公夫妇家中,忍饥受饿,难以度日,将三个大儿子俱雇与人家佣工去了,只有小儿子元龙在家。一日,邻合汪婆走来,向朱公道:"何不将元龙雇与刘太秀家牧牛,强似在家忍饿。"朱公思想到:"也罢!"遂烦汪婆与刘太秀说明。太祖道:"我这个人岂肯与他人牧牛!"父母再三哄劝,他方肯。母亲同汪婆送到刘家。
且说太祖在刘家一日一日渐渐熟了,每日与众孩子顽耍,将土累成高台。内有两三个大的,要做皇帝顽耍,坐在上面,太祖下拜,只见大孩子骨碌碌跌的头青脸肿,又一个孩子说:"等我上去坐着,你们来拜。"太祖同众孩子又拜,这个孩子,将身扑地,更跌狠些,众人吓得皆不敢上台。太祖说:"等我上去。"众孩子朝上来拜,太祖端然正坐,一些不动。众孩子只得听他使令,每日顽耍不题。一日,皇觉寺做道场,太祖扯下些纸幡做旗,令众孩子手执五方站立,又将所牧之牛,分成五对,排下阵图,呼喝一声,那牛跟定众孩子旗幡串走,总不错乱。忽一日,太祖心生一计,将小牛杀了一只,同众孩子洗剥干净,将一坛子盛了,架在山坡,寻些柴草煨烂,与众孩子食之。先将牛尾割下,插在石缝内,恐怕刘太秀找牛,只说牛钻人石缝内去了。到晚归来,刘太秀果然查牛,少了一只。便问。太祖回道:"因有一小牛钻入石中去了,故少了一只。"太秀不信,便说:"同你去看。"二人来至石边,太祖默祝:"山神、土地,快来保护!"果见一牛尾摇动,太秀将手一扯,微闻似觉牛叫之声,太秀只得信了。后又瞒太秀宰了一只,也如前法。太秀又来看视,心中甚异,忽闻太祖身上有膻气,暗地把孩子一拷,方知是太祖杀牛吃了。太秀无可奈何,随将太祖打发回家。
光阴似箭,不觉已是元顺帝至正甲申六月。太祖年已十七岁。谁想天灾流行,疾疠大作,一月之间,朱公夫妇并长子朱镇,俱不幸辞世。家贫也备不得齐整棺木,只得草率将就,同两个阿哥抬到九龙同下。正将掘土埋葬,倏忽之间,大风暴起,走石飞沙,轰雷闪电,霖雨倾盆。太祖同那两个阿哥,开了眼,闭不得;闭了眼,开不得。但听得空中说:"玉皇昨夜宣旨,唤本府城隍、当方土地,押令我们四大龙神,将朱皇帝的父母,埋葬在神龙穴内,上封三尺。我们须要即刻完工,不得违旨。"太祖弟兄三人,只得在树林丛蔚中躲雨。未及一刻,天清日出,三人走出林来,到原放棺木地方,俱不见了,但见土石壅盖,巍然一座大坟。三人拜泣回家。长嫂孟氏同侄儿朱文正,仍到长虹县地方过活。二兄、三兄,亦各自赘出。太祖独自无依。邻合汪婆,对太祖说:"如今年荒米贵,无处栖身,你父母向日,曾将你寄拜寺中,不如权且为僧何如?"太祖听说,答应道:"也是也是。"自是托身皇觉寺中。不意昙云长老,未及两月,忽于一夕圆寂。寺中众僧,只因朱元龙,长老最是爱重他,就十分没礼。一日,将山门关上,不许太祖入内睡觉。太祖仰天叹息,只见银河耿耿,玉露清清,遂口吟一绝:
天为罗帐地为毡,日月星辰伴我眠。
夜间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社稷穿。
吟罢,惊动了伽蓝。伽蓝心中转念:"这也是玉皇的金童,目下应该如此困苦。前者初生时,大哭不绝,玉皇唤我召铁冠道人安慰他;但今受此囗囗,倘或道念不坚,圣躬有些嗽卿,也是我们保护不周。不若权叫梦神打动他的睡魔,托与一梦,以安他的志气。"此时,太祖不觉身体困倦,席地和衣而寝。眼中但见西北天上,群鸟争飞,忽然仙鹤一只,从东南飞来,啄开众鸟,顷间仙鹤也就不见了。只见西北角起一个朱红色的高台,周围栏杆上边,立着两个像金刚一般,口内念念有词。再上有带幞头抹额的两行立着,中间三尊天神,竟似三清上帝,玉貌长髯,看着太祖。却有几个紫衣善士,送到绎红袍一件,太祖将身来穿,只见云生五彩。紫衣者说:"此文理真人之衣。"旁边又一道士,拿剑一口,跪送将来,口中称说:"好异相,好异相!"因拱手而别。太祖醒来,却是南柯一梦。细思量甚是奇怪。
次早起来,却有新当家的长老嘱咐说:"此去麻湖约有三十余里,湖边野树成林,任人采取,尔辈可各轮派取柴,以供寺用;如违:逐出山门,别处去吃饭。"轮到太祖,正是大风大雨,彼此不相照顾,却又上得路迟,走到湖边,早已野林中萤火相照,四下更无一人,只有虫鸣草韵。太祖只得走下湖中砍取,那知淤泥深的深,浅的浅,不觉将身陷在大泽中,自分必遭淹溺,忽听湖内有人说:"皇帝被陷了,我们快去保护,庶免罪戾。"太祖只见身边许多蓬头赤发、圆眼獠牙、绿脸的人,近前来说:"待小鬼们扶你上岸。"岸上有小鬼,也替皇帝砍了柴,将柴也送至寺内。太祖把身一跳,却已不在泽中,也不是麻湖,竟是皇觉寺山门首了。太祖挑着柴进香积厨来,前殿上鼓已三敲,众僧却已睡熟。未知长老埋怨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金线东来寻黑虎 布帆西去访苍鹰
话说众人以为天时尚早,王小玉必还要唱一段,不知只是他妹子出来敷衍几句就收场了,当时一哄而散。
老残到了次日,想起一千两银子放在寓中,总不放心。即到院前大街上找了一家汇票庄,叫个日N昌字号,汇了八百两寄回江南涂州老家里去,自己却留了一百多两银子。本日在大街上买了一匹茧绸,又买了一件大呢马褂面子,拿回寓去,叫个成衣做一身棉袍子马褂。因为已是九月底,天气虽十分和暖,倘然西北风一起,立刻便要穿棉了。分付成衣已毕,吃了午饭,步出西门,先到趵突泉上吃了一碗茶。这趵突泉乃济南府七十二泉中的第一个泉,在大池之中,有四五亩地宽阔,两头均通溪河。池中流水,氵日妇有声。池子正中间有三股大泉,从池底冒出,翻上水面有二三尺高。据土人云:当年冒起有五六尺高,后来修池,不知怎样就矮下去了。这三股水,均比吊桶还粗。池子北面是个吕祖殿,殿前搭着凉棚,摆设着四五张桌子、十几条板凳卖茶,以便游人歇息。
老残吃完茶,出了趵突泉后门,向东转了几个弯,寻着了金泉书院。进了二门,便是投辖井,相传即是陈遵留客之处。再望西去,过一重门,即是一个蝴蝶厅,厅前厅后均是泉水围绕。厅后许多芭蕉,虽有几批残叶,尚是一碧无际,西北角上,芭蕉丛里,有个方池,不过二丈见方,就是金线泉了。全线乃四大名泉之二。你道四大名泉是那四个?就刚才说的趵突泉,此刻的金线泉,南门外的黑虎泉,抚台衙门里的珍珠泉:叫做"四大名泉"。
这金线泉相传水中有条金线。老残左右看了半天,不要说金线,连铁线也没有。后来幸而走过一个士子来,老残便作揖请教这"金线"二字有无着落。那士子便拉着老残踅到池子西面,弯了身体,侧着头,向水面上看,说道:"你看,那水面上有一条线,仿佛游丝一样,在水面上摇动。看见了没有?"老残也侧了头,照样看去,看了些时,说道:"看见了,看见了!"这是什么缘故呢?想了一想,道:"莫非底下是两股泉水,力量相敌,所以中间挤出这一线来?"那士子道:"这泉见于著录好几百年,难道这两股泉的力量,经历这久就没有个强弱吗?"老残道:"你看这线,常常左右摆动,这就是两边泉力不匀的道理了。"那士子到也点头会意。说完,彼此各散。
老残出了金泉书院,顺着西城南行。过了城角,仍是一条街市,一直向东。这南门城外好大一条城河,河里泉水湛清,看得河底明明白白。河里的水草都有一丈多长,被那河水流得摇摇摆摆,煞是好看。走着看着,见河岸南面,有几个大长方池子,许多妇女坐在池边石上捣衣。再过去,有一个大池,池南几间草房,走到面前,知是一个茶馆。进了茶馆,靠北窗坐下,就有一个茶房泡了一壶茶来。茶壶都是宜兴壶的样子,却是本地仿照烧的。老残坐定,问茶房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个黑虎泉,可知道在什么地方?"那茶房笑道:"先生,你伏到这窗台上朝外看,不就是黑虎泉吗?"老残果然望外一看,原来就在自己脚底下,有一个石头雕的老虎头,约有二尺余长,倒有尺五六的宽径。从那老虎口中喷出一股泉来,力量很大,从池子这边直冲到池子那面,然后转到两边,流入城河去了。坐了片刻,看那夕阳有渐渐下山的意思,遂付了茶钱,缓步进南门回寓。
到了次日,觉得游兴已足,就拿了串铃,到街上去混混。踅过抚台衙门,望西一条胡同口上,有所中等房子,朝南的大门,门旁贴了"高公馆"三个字。只见那公馆门口站了一个瘦长脸的人,穿了件棕紫熟罗棉大袄,手里捧了一支洋白铜二马车水烟袋,面带愁容。看见老残,唤道:"先生,先生!你会看喉咙吗?"老残答道:"懂得一点半点几的。"那人便说:"请里面坐。"进了大门,望西一拐,便是三间客厅,铺设也还妥当。两边字画,多半是时下名人的笔墨。只有中间挂着一幅中堂,只画了一个人,仿佛列子御风的形状,衣服冠带均被风吹起,笔力甚为道劲,上题"大风张风刀四字,也写得极好。坐定,彼此问过名姓。原来这人系江苏人,号绍殷,充当抚院内文案差使。他说道:"有个小妾害了喉蛾,已经五天今日滴水不能进了。请先生诊视,尚有救没有?"老残道:"须看了病,方好说话。"当时高公即叫家人:"到上房关照一声,说有先生来看病。"随后就同着进了二门,即是三间上房。进得堂屋,有老妈子打起西房的门帘,说声:"请里面坐。"走进房门,贴西墙靠北一张大床,床上悬着印花夏布帐子,床面前靠西放了一张半桌,床前两张机凳。
高公让老残西面杌凳上坐下。帐子里伸出一只手来,老妈子拿了几木书垫在手下,诊了一只手,又换一只。老残道:"两手脉沉数而弦,是火被寒逼住,不得出来,所以越过越重。请看一看喉咙。"高公使将帐子打起。看那妇人,约有二十岁光景,面上通红,人却甚为委顿的样子。高公将他轻轻扶起,对着窗户的亮光。老残低头一看,两边肿的已将要合缝了,颜色淡红。看过,对高公道:"这病本不甚重,原起只是一点火气,被医家用苦寒药一逼,火不得发,兼之平常肝气易动,抑郁而成。目下只须吃两剂辛凉发散药就好了。"又在自己药囊内取出一个药瓶、一支喉枪,替他吹了些药上去。出到厅房,开了个药方,名叫"加味甘桔汤"。用的是生甘草、苦桔梗、牛蒡子、荆芥、防风、薄荷、辛夷、飞滑石八味药,鲜荷梗做的引子。方子开毕,送了过去。
高公道:"高明得极。不知吃几帖?"老残道:"今日吃两帖,明日再来复诊。"高公又问:"药金请教几何?"老残道:"鄙人行道,没有一定的药金。果然医好了姨太大病,等我肚子饥时,赏碗饭吃;走不动时,给几个盘川,尽够的了。"高公道:"既如此说,病好一总酬谢。尊寓在何处,以便倘有变动,着人来请。"老残道:"在布政司街高升店。"说毕分手。从此,天天来请。不过三四夭,病势渐退,已经同常人一样。高公喜欢得无可如何,送了八两银子谢仪,还在北柱楼办了一席酒,邀请文案上同事作陪,也是个揄扬的意思。谁知一个传十,十个传百,官幕两途,拿轿子来接的,渐渐有日不暇给之势。
那日,又在北柱楼吃饭,是个候补道请的。席上右边上首一个人说道:"玉佐臣要补曹州府了。"左边下首,紧靠老残的一个人道:"他的班次很远,怎样会补缺呢?"右边人道:"因为他办强盗办的好,不到一年竟有路不拾遗的景象,宫保赏识非凡。前日有人对宫保说:'曾走曹州府某乡庄过,亲眼见有个蓝布包袱弃在路旁,无人敢拾。某就问土人:"这包袱是谁的?为何没人收起?"土人道:"昨儿夜里,不知何人放在这里的。"某问:"你们为甚么不拾了回去?"都笑着摇摇头道:"俺还要一家子性命吗!"如此,可见路不拾遗,古人竟不是欺人,今日也竟做得到的!'宫保听着很是喜欢,所以打算专折明保他。"左边的人道:"佐臣人是能干的,只嫌太残忍些。来到一年,站笼站死两千多人,难道没有冤枉吗?"旁边一人道:"冤枉一定是有的,自无庸议,但不知有几成不冤枉的?"右边人道:"大凡酷吏的政治,外面都是好看的。诸君记得当年常剥皮做兖州府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总做的人人侧目而视就完了。"又一人道:"佐臣酷虐,是诚然酷虐,然曹州府的民情也实在可恨。那年,兄弟署曹州的时候,几乎无一天无盗案。养了二百名小队子,像那不捕鼠的猫一样,毫无用处。及至各县捕快捉来的强盗,不是老实乡民,就是被强盗胁了去看守骡马的人。至于真强盗,一百个里也没有几个。现在被这玉佐臣雷厉风行的一办,盗案竟自没有了。相形之下,兄弟实在惭愧的很。"左边人道:"依兄弟愚见,还是不多杀人的为是。此人名震一时,恐将来果报也在不可思议之列。"说完,大家都道:"酒也够了,赐饭罢。"饭后各散。
过了一日,老残下午无事,正在寓中闲坐,忽见门口一乘蓝呢轿落下,进来一个人,口中喊道:"铁先生在家吗?"老残一看,原来就是高绍殷,赶忙迎出,说:"在家,在家。请房里坐"只是地方卑污,屈驾的很。"绍殷一面道:"说那里的话!"一面就往里走。进得二门,是个朝东的两间厢房。房里靠南一张砖炕,炕上铺着被褥;北面一张方桌,两张椅子;西面两个小小竹箱。桌上放了几本书,一方小砚台,几枝笔,一个印色盒子。老残让他上首坐了。他就随手揭过书来,细细一看,惊讶道:"这是部宋版张君房刻木的《庄子》,从那里得来的?此书世上久不见了,季沧苇、黄丕烈诸人俱来见过,要算希世之宝呢!"老残道:"不过先人遗留下来的几本破书,卖又不值钱,随便带在行箧,解解闷儿,当小说书看罢了,何足挂齿。"再望下翻,是一本苏东坡手写的陶诗,就是毛子晋所仿刻的祖本。
绍殷再三赞叹不绝,随又问道:"先生本是科第世家,为甚不在功名上讲求,却操此冷业?虽说富贵浮云,未免太高尚了罢。"老残叹道:"阁下以'高尚'二字许我,实过奖了。鄙人并非无志功名:一则,性情过于疏放,不合时宜;二则,俗说'攀得高,跌得重',不想攀高是想跌轻些的意思。"绍殷道:"昨晚在里头吃便饭,宫保谈起:'幕府人才济济,凡有所闻的,无不罗致于此了。'同坐姚云翁便道:'目下就有一个人在此,宫保并来罗致。"宫保急问:'是谁?'姚云翁就将阁下学问怎样,品行怎样,而又通达人情、熟谙世务,怎样怎样,说得官保抓耳挠腮,十分欢喜。宫保就叫兄弟立刻写个内文案札子送亲。那是兄弟答道:'这样恐不多当,此人既非侯补,又非投放,且还不知他有什么功名,札子不甚好下。'宫保说:'那么就下个关书去请。'兄弟说:'若要请他看病,那是一请就到的;若要招致幕府,不知他愿意不愿意,须先问他一声才好。'宫保说:'很好。你明天就去探探口气,你就同了他来见我一见。'为此,兄弟今日特来与阁下商议,可否今日同到里面见宫保一见?"老残道:"那也没有甚么不可,只是见宫保须要冠带,我却穿不惯,能便衣相见就好。"绍殷道:"自然便衣。稍停一刻,我们同去。你到我书房里坐等。宫保午后从里边下来,我们就在签押房里见了。"说着,又喊了一乘轿子。
老残穿着随身衣服,同高绍殷进了抚署。原来这山东抚署是明朝的齐王府,故许多地方仍用旧名。进了三堂,就叫"宫门口"。旁边就是高绍殷的书房,对面便是宫保的签押房。方到绍殷书房坐下,不到半时,只见宫保已从里面出来,身体甚是魁梧,相貌却还仁厚。高绍殷看见,立刻迎上前去,低低说了几句。只听庄宫保连声叫道:"请过来,请过来。"便有个差官跑来喊道:"宫保请铁老爷!"老残连忙走来,向庄宫保对面一站。庄云:"久慕得很!"用手一伸,腰一呵,说:"请里面坐。"差官早将软帘打起。
老残进了房门,深深作了一个揖。宫保让在红木炕上首坐下。绍殷对面相陪。另外搬了一张方杌凳在两人中间,宫保坐了,便问道:"听说补残先生学问经济都出众的很。兄弟以不学之资,圣恩叫我做这封疆大吏,别省不过尽心吏治就完了,本省更有这个河工,实在难办,所以兄弟没有别的法子。但凡闻有奇才异能之士,都想请来,也是集思广益的意思。倘有见到的所在,能指教一二,那就受赐得多了。"老残道:"宫保的政声,有口皆碑,那是没有得说的了。只是河工一事,听得外边议论,皆是本贾让三策,主不与河争地的?"宫保道:"原是呢。你看,河南的河面多宽,此地的河面多窄呢。"老残道:"不是这么说。河面窄,容不下,只是伏汛几十天;其余的时候,水力甚软,沙所以易淤。要知贾让只是文章做得好,他也没有办过河工。贾让之后,不到一百年,就有个王景出来了。他治河的法子乃是从大禹一脉下来的,专主'禹抑洪水'的'抑'字,与贾让之说正相反背。自他治过之后,一千多年没河患。明朝潘季驯,本朝靳文襄,皆略仿其意,遂享盛名。宫保想必也是知道的。"宫保道:"王景是用何法子呢?"老残道:"他是从'播为九河,同为逆河','播''同'两个字上悟出来的。《后汉书》上也只有'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回注'两句话。至于其中曲折,亦非倾盖之间所能尽的,容慢慢的做个说帖呈览,何如?"
庄宫保听了,甚为喜欢,向高绍殷道:"你叫他们赶紧把那南书房三间收拾,即请铁先生就搬到衙门里来住罢,以便随时领教。"老残道:"宫保雅爱,甚为感激,只是目下有个亲戚在曹州府住,打算去探望一道;并且风闻玉守的政声,也要去参考参考,究竟是个何等样人。等鄙人从曹州回来,再领宫保的教罢。"宫保神色甚为怏怏。说完,老残即告辞,同绍殷出了衙门,各自回去,未知老残究竟是到曹州与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