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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五脏庙活鬼求儿 三家村死人出世
词曰:
不会谈天说地,不喜咬文嚼字。
一味臭喷蛆,且向人前捣鬼。
放屁,放屁,真正岂有此理。
自从盘古皇手里开天辟地以来,便分定了上中下三个太平世界。上界是玉皇大帝领着些天神天将,向那虚无缥缈之中,造下无数空中楼阁,住在里头;被孙行者大闹之后,一向无事,且不必说他。中界便是今日大众所住的花花世界,那些古往今来,忠孝节义,悲欢离合,以及奸诈盗伪,一切可喜、可惊、可笑、可恨之事,也说不尽许多。
下界是阎罗王同着妖魔鬼怪所住。那阎罗王也不过是鬼做的,手下也有一班牛头马面,判官小鬼,相帮着筑个酆都城,在阴山背后做了国都,住在里头称孤道寡,不在话下。
且说这阴山乃下界第一名山,其大无外,其高无比。一面正临着苦海,真个是上彻重宵,下临无地。山脚根头有一个大谷,四面峰峦围绕,中间一望平阳,叫做鬼谷。谷中所住的野鬼,也有念书的,也有种田的,也有做手艺、做生意的。东一村,西一落,也不计其数。
其中单表一处,名曰三家村。村中有一财主,叫做活鬼。他祖上原是穷鬼出身。到活鬼手里,发了横财,做了暴发头财主,造起三埭院四埭厅的古老宅基来,呼奴使婢,甚是受用。家婆雌鬼,是打狗湾阴间秀才形容鬼的姐姐。
夫妻两个,都已半中年纪,却从未生育。
一日,因活鬼的散生日,雌鬼便端正几样小小菜,沽了一壶淡水白酒,要替老公庆阴寿。恰好形容鬼也到来拜寿,便大家团团一桌坐下,搬出菜来:一样是血灌猪头,一样是斗昏鸡,一样是腌瘪雌狗卵;还有无洞蹲蟹,笔管里煨鳅,捩弗杀鸭--大碗小盏,摆了一台,欢呼畅饮。
正在吃得高兴,活鬼道:"我们夫妻两个,一钱弗使,两钱弗用,吃辛吃苦,做下这点劳人家。如今年纪一把,儿女全无,倒要大呼小叫的吃甚寿酒,岂不是买咸鱼放生,死活弗得知的!"形容鬼便道:"虽说是要养好儿三十前,你们两个尚不至七老八十,要儿子也养得及,愁他则甚?前日我们那里来了一个新死亡人,他说阳间有什么求子之法:倘然没有儿子,只消到养神家道面前烧炷香,舍个数,便即生子,真是如应如响的。姐夫何不去试它一试?"
活鬼道:"那里有这话?神道岂是替人养儿子的?"雌鬼道:"莫道无神却有神。既有这个老法则,我们去试试也不落脱啥官衔。倘得一男半女,也不枉为鬼一世。"活鬼道:"试试诚然不妨。但到那里去求好?"形容鬼道:"我闻得孟婆庄那里有座五脏庙,庙里有个天尊,极是有灵有圣。姐夫要求,须到那里才是。"活鬼道:"这里到孟婆庄,路程遥远的,那里便当?"形容鬼道:"路程虽远,都是水路。坐在船里,与游春白相一般,有甚不便当?"活鬼道:"既是这般说,老舅可一同去走走,觉得热闹些。"形容鬼道:"且待你逢好日子出门时,我来奉陪不迟。"活鬼道:"拣日不如撞日,就是明日便了。"形容鬼道:"这也极通。只是明日就要起身,今日须当预先端正;省得临时上轿马撒尿,手忙脚乱的。我也要回家说声,方好同去。"活鬼道:"这个自然。"一面说,又吃了几钟罚酒,用过矮面,形容鬼作别回去。
活鬼便到鬼店里买了些香烛之类,又叫了一只两来船回来,千端百整。到了次日,活鬼便叫鬼囡先把行李搬在船上,一面端整早饭。凑巧形容鬼也到船头了,便大家吃饱了清水白米饭,喊鬼囡跟了,一同来到船头。形容鬼伸着后脚,跨上船去,只见那只船直沧矗负踝隽颂こ链Π纹鸾诺溃姐夫,怎么叫这只船?如此卜ǎ活鬼笑道:"亏你做了阴间秀才,难道连孟子的说话都忘记了!"形容鬼道:"有甚说话,我却不记得。"活鬼道:"《孟子》上说的: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一只两来船,你用了大脚力踏上去,叫他怎么不光?"形容鬼也笑道:"我虽做了秀才,那些'四书''五经',都已呕还先生,那里还有记得?"
两个说说笑笑,上了船,艄公便把船撑开,摇着干橹,慢慢的一路行去。活鬼道:"这里到孟婆庄有许多路,若这般初一一橹,初二一橹的,几时才到!为甚不使起篷来?"艄公道:"使篷须看风色。如今尚在阴沟里,七弯八曲的,一路风头弗顺,怎么使法?相公既然要紧,待我们伙计上去背起水纤来,就快了。直等到了奈河里,才好使篷。"活鬼道:"既如此,快上去背。"
艄公便把船停住。船上伙计注好比纤绳,跳上干岸。活鬼便教鬼囡替他把船撑一撑。鬼囡拿起撑篙,用尽平生之力,望岸上一撑;不道趁水推落,船便望着对岸直掼转去。艄公道:"你这小弟弟,真是个笨贼!又弗是撑弗开的船头,何消用这瞎气力。你可坐下,如今不用撑了。"
鬼囡便放下篙子,跷起半卵子,坐在船头上,一路看那岸上过路人钻纤。到得阴沟口头,只见经岸旁边,蹲着一只愤气癞团,抬头望着天上一群天鹅,正在那里想吃天鹅肉,看见他们船过,便望清白河水里一跳,却被一条倒拔蛇衔住不放。鬼囡忙拿起洗峦戏祝创蛉ァ;罟淼溃蛇自过,犬自行,你去打他则甚?"喝声未绝,鬼囡已将拖纷打下。恰正打蛇打在七寸里,早已命尽禄绝,浮在水面上。癞团也遂风逐浪去了。
船已出了阴沟,到了奈河里,凑巧遇着极顺的鬼阵头风。但见来往船只,也有随风转舵的,也有趁水推船的,尽在那里颠篷掉抢。活鬼大喜,忙教艄公也快使起篷来。艄公便把十二叶篷扯足了,那只船便云飞射箭一般,望前行去。
形容鬼道:"姐夫闷了几时,如今这样顺风顺水,难道还不开心?"两个说说笑笑,正在高兴,只见艄公手忙脚乱的落下篷来,活鬼道:"难得这样兜艄顺风,怎么就要落他?"艄公道:"前面奈河桥来了。"活鬼向前一望,只见那桥还远远的,看去不甚分明,便道:"桥还远着多哩,怎就这般要紧?"艄公道:"我们行船的老秘诀,须要远桥三里就落篷,方能船到桥,直苗苗。"活鬼无奈,只得由他落下,仍把干橹摇着。
看看来到桥边,只见一个老鬼,颈上挂串数珠,腰里束条黄布,双手捧了卵子,跨着大步,慢慢的跑过桥去。活鬼笑道:"你看这老鬼,怎不把紧桥拦杆,倒捧好了个张骚硬卵?难道怕人咬了去不成?"艄公道:"相公们不知,近来奈河桥上出了一个屁精,专好把人的卵当笛吹。遇有过桥的善人老卵常拖,他便钻出来蓦卵脬一戴,把卵咬住不放;多有被他咬落的。饶是这等捧好,还常常咬卵弗着咬了脬去。所以那些奈河桥上善人,都是这般捧卵子过桥的。"形容鬼道:"真是山山出老虎,处处出强人。我们打狗湾里,近日也出了一件怪物,叫做什么蛐哥,有时伸长倘脚,辊在路头路脑。倘然路上行人看了野眼,不小心踏着了他,便两头一齐跷起,吹出一口斜气来,把人呵得卵脬大如腿,连走路都是不便当的。"说话之间,不觉船已过桥,仍旧扯足满篷,往前行去。
到了孟婆庄上,艄公把船歇定。两个上了岸,鬼囡拿着香篮,一路去寻那五脏庙。不题。
且说那孟婆庄当初不过一个小小村落,甚是荒凉。自从孟婆开了茶馆,那些闲神野鬼,都来吃清茶玩耍,登时热闹起来。这些左邻右舍,见了解情况眼热不过,也不顾开店容易守店难,大家想吃起生意饭来:也有开鬼酒店的,也有开鬼豆腐店的,也有开鬼南货店的,渐渐的只管多起来。这家起屋,那家造房,日积月累,不觉成了个大鬼市。
真个是鬼烟凑集,闹热不过的。
这里活鬼同着形容鬼一路行来,到了孟婆茶馆门首,看他门面上挂个回报招牌,写着"来馆"三个白字。那些吃茶的清趣朋友,蛇头接尾巴的前门进,后门出,几乎连阶沿砖都踏烊易了。形容鬼道:"出名的孟婆汤,从不曾吃着滋味。我们难得到此,不可错过,进去吃他一碗尝新。"
三个走进店堂里,拣个好座场,爬台搁脚的坐定。走堂胆看见,便泡了三碗孟婆汤,放在桌上,问道:"客人可用小点心么?"形容瓜道:"有什么好点心?也用得着些。"走堂道:"这里有丢头蒸卷,沥干团子,酥迷糖,迷露做饼,都是出名的。"活鬼道:"我倒还要去烧香舍数,有素的才好。"走堂道:"迷露饼、酥迷糖俱是素的。"活鬼道:"酥迷糖是要馋唾去拌的,反弄得馋唾拌干,倒是饼罢了。"走堂去顶了一泛供饼来,摆在面前。三个狼餐虎咽吃了一阵,会过茶钱,起身问道:"这里有座五脏庙在那里?"走堂把手指着道:"你们跨出大门,一直望前跑去,碰鼻头转弯,到了市梢头。就看得见了。"
两个依言走去,到了庙前,只见两扇庙门半开半掩, 着一条夹缝。形容鬼便踏上阶沿去,推开庙门,看是甚高么神道?只见中间塑着个鏖糟弥陀佛,落开那张 死嘴,凸出了宽急肚皮,眉花眼笑的坐在上面;两旁塑着四个杉木金刚。转入后面,来到大殿上,但见中间塑着三尊拜灵的泥菩萨:当中是穷极无量天尊,张开一双无眉眼,落开一个黄牙床,露出那个大喉咙,喉咙里伸出一只手来,左手捏着入门诀,右手个送死拳头;上首是逍遥快乐天尊,绯红一个狗獾面孔,两只软耳朵,颐下七五根凿孔注牙须;下首是苦恼天尊,信准那个冷粥面孔,两道火烧眉毛上打着几个捉狗结,一个线香鼻头,鼻头管里打个桩子。东边挂一口木钟,西边架一面边鼓。侧首坐着几个歪嘴和尚,把棒槌敲着木鱼,正在那里念那夹和金刚经;看见他们入来,晓得是烧香的,慌忙起身相迎。一个向鬼囡手里接了香篮,取出那对倒浇蜡烛来点着,又把断头香烧在炉里;一面撞起木钟,打着边鼓,伺侯拜佛。活鬼朝上跪下,通陈了心事,磕了一个响头,方才起来与和尚施礼。
说了几句死话,正要坐地,形容鬼道:"好佛在后殿,我们再到后面去看看。"和尚便陪了他们,来到后面。看时,却正是那新修的五脏殿,当中坐个瘪嘴那谟佛,两旁排列着十八尊木罗汉。活鬼忙磕下头去。形容鬼道:"姐夫果然一念诚心,见了大佛磕磕拜。"活鬼道:"既到这里,岂可拣佛烧香。"形容鬼等他拜完了,便道:"姐夫可要数数罗汉去?"活鬼道:"怎么数法?"形容鬼道:"挨顺了逐尊数去,数着好的便好,数着歹的就歹。"活鬼道:"你先数。"形容鬼便逐一数去,恰数着了鸭蛋头菩萨。活鬼也照样数去,却是大耳朵菩萨。和尚道:"两位相公真是有福气,数着的都是好菩萨。"鬼囡便道:"待我也来数数,看是什么菩萨。"一路数去,只见那尊神道鬼眉鬼眼,甚觉难看,便问道:"这可是救命王菩萨么?"和尚道:"不是,这叫做摩化枭飞窬
正在说笑,形容鬼忽觉一阵肚肠痛,放出一个热屁来,连忙揞住屁股道:"撒屁常防屎出。这里可有应急屎坑的么?"和尚把手指着道:"相公从这条肉弄堂里进去,抄过了弄堂便是。"形容鬼依言走去,果有一只牢坟坑,上面铺着石屎坑板。一群臭老鼠,簇在坑缸板上偷屎吃,看见形容鬼到来,一哄走散。形容鬼恐怕爬坑缸弗上,做了一个大势头跨上板去。往下一看,坑里都是夹弗断屎连头,无万大千的大头蛆在内拥来拥去。形容鬼也不管三七念一,撩开尖屁股,显出那个无框裆的碗大屎孔,蹲在上面,一连放了十七八个臀后屁,随后屙出一大堆软屎来,几乎连那条葱管肚肠都屙落了!
出空了肚皮起来,束好裤腰子,正要走动,忽闻坑里有鸣咂之声;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落坑狗,在里头嚼蛆。
形容鬼见旁边竖着根青竹头,便拿起来望狗身上戳去,那只狗看见,便诺囊簧绯鲆豢诔羟础P稳莨泶笈亚嘀裢反链薜奶土艘徽螅恋孟3襞蛱臁D侵还反蚣绷耍阌可硗咸鹄础P稳莨砜直煌乩郏Π焉砣每凰洞┦嚎用盘恿巳ィ彀阎裢贩畔拢叩轿逶嗟罾铩BR>
活鬼正与和尚坐在懒凳上说话,看见形容鬼走到,便向身边挖出肉里钱来,送与和尚做香仪。和尚也向佛面上刮了些金子,送与活鬼道:"相公拿回去,倘有小舍人急惊风撞着了慢郎中,来不及,泡汤吃了就好的。"活鬼接在手中,千谢万聒噪的辞别起身。和尚直送出了山门,方才进去。
两个一路回来,到得船上,已经有天无日头哉,连忙扳转船头就摇。谁知这阵鬼阵头风还没有住,一路都是顶头大逆风,摇了几日方能到得三家村里。两个起岸回家;艄公随同鬼囡搬了行李起来,算清船钱去了。活鬼自与雌鬼说了一回烧香的话,形容鬼也辞别回去,不题。
可煞作怪:是夜雌鬼便捏鼻头做起梦来。梦见一家神道,领着一个行当小伙子,走进房中,对着雌鬼道:"感汝夫妻求子虔诚,今特赐汝一子,乃阳间白面书生下降,将来后福非凡。汝可用心保护。"只见那小伙子走至床前,揭开雌鬼被头,朝着雌鬼膀罅裆里乱钻。雌鬼着急,忙把手去推,那里推得住?已被他钻入肚里去了。吓出一身冷汗醒来,告诉活鬼。活鬼道:"既是天尊显圣,将来生子是十拿十稳的了。但不知这尊神道是甚么模样的。"雌鬼道:"我也看不仔细,只见他眉毛打得结着。"活鬼道:"不消说,这是苦恼天尊了。"从此雌鬼便怀着鬼胎。到得十月满足,生下一个小鬼来。夫妻大喜,如获至宝。形容鬼晓得生了外甥,又是他撺掇去求来的,如何不喜。便即买了一对昏头鸡,一块擐腿肉,几条放生咸鱼,一盘切只箍卖鸭蛋,教个毛头囡挑了,自己戴了高帽子,穿件万年衣,来到姐夫家。正值活鬼在家里烧三朝,就唱个扁喏,道了喜。坐了一回,随到房中来问姐姐的安。雌鬼道:"兄弟来得正好。你是读书人,可替外甥题个鬼名。"形容鬼想了一想,道:"就叫做活死人何如?"活鬼大喜道:"极好!正是这等便了。"
只见鬼囡走来说道:"吃三朝酒的太平客人都请到了。"活鬼便与形容鬼出来接人待物;一面就摆出酒来,大家坐下。正是酒落欢肠,猜拳豁指头的吃一阵。
内中一个对门乡邻,叫做扛丧鬼,问道:"前日闻得活大哥曾到五脏庙去求子,因此得了令郎;不知那里学来这个妙法?却是怎样求的?乞指示一二,也让我们见识见识。"活鬼道:"我本也不知就里,是个新死亡人说起,阳间有此法,因此亦去试试;也不过烧炷香,许个愿罢了,不料果有灵验。"
又一个隔壁乡邻,叫做六事鬼,便接口道:"许了甚高么愿,就这等感应的快?"活鬼道:"那时也不曾壳账这般灵验,不过趁嘴造了几句道:'倘然生了儿子,便把天尊来家做家堂菩萨,就在三家村里起座鬼庙来供养。'说便这般说,只是太许大了,一歇晨光还弗起。料想口说无凭,天尊也不计较的。"扛丧鬼道:"这使不得!老话头:宁许人,莫许神。既然许出了口,也是缩弗转的,难道好拔短梯不成?将来怎好再见天尊面!你横竖铜钱堆出大门外,也不必象孟婆庄那里造这大庙,正叫乡下狮子乡下跳,将就起只三进四院堂的小庙来供养着,就是了。"活鬼道:"诸事也还容易,只是寻那块屋基地,又要好风水,又要无关碍,却倒千难万难。"扛丧鬼道:"村西头那片势利场,青草没人头的精空在那里,何不就起在上面?大家烧香便当,岂不好么?"六事鬼不觉拍手拍脚大笑起来,道:"极通极通。活大哥快些起起庙来,我们都来烧香。"活鬼道:"忙不在一时。且待小儿满了月,那时拣个吉日良时动手不迟。"众鬼俱道:"说得是。"遂都起身谢别回去。
活鬼送众鬼出门,回来告诉雌鬼,雌鬼也甚是欢喜。
日子易过,不觉已是满月。随又斋了别过老寿星,抱出活死人来,剃头人便把他兜头一杓冷水,拿起缸爿来就剃。真是冷水剃得头发落,顷刻剃了光光头。又做下许多桩柄糍团,各处蟠滕亲眷都送过了。然后拣个好日,端正木石砖瓦,到势利场上来起造鬼庙。不题。
只因这只庙一起,有分教:非惟赔饭折工夫,还要担钱买憔悴!要知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缠夹二先生曰:无官一身轻,有儿万事足够。活鬼既做了财主家边,岂不望养儿待老。无如力不从心,只好付之天命。一旦得新死亡人传闻之言,方知天底世下,除了死法,更有活法。于是不顾路程遥远,乘船驾橹,一念诚心,烧香舍数。虽不免闲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之诮,然早已感动神明,梦中送子;首遂能怀着鬼胎,生出小鬼。将来靠老终身,传宗接代,不怕无鬼顶扛。岂非神圣有灵,佛天保佑乎?雌鬼云:"莫道无神却有神。"诚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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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时规被小人作贱 钱愚受一文牵制
《西江月》:
得利何妨违理,多财尽管无才。纷纷尘事实奇哉,只怕天公尚睡。
休虑人粗貌俗,当愁运蹇时乖。一生虽然知安排,须晓炎凉世态。
却说小人国内独家村上这个柴主,你道是谁?不是别个,他姓钱名愚,号叫士命。他父母是没有的,弟兄也是没有的,只有一个妻房习氏,小名妒斌,年方四十四岁。生下一个儿子,名唤百锡,年方一十八岁,尚未娶妻。那钱士命自己年交六十九岁,头是劣个,不比别个,不是凡人,原是天上串头神下降,容貌异常,比众不同,生得来:
头大额角阔,面仰髭须跷。黑眼乌珠一双,火烧眉毛两道。骨头没有四两重,说话压得泰山倒。臂凸肚跷,头轻脚摇。两腿大,肚皮小,天生大卵脬。
那大卵脬,有一时要气胀起来。随身有两个小僮,一个叫眭炎,一个叫冯世,一个立在左边,一个立在右边,把他大腿捧了,将这卵脬用力吹起,其中的气渐渐平了,心内才得爽快。若有一时要撒屁,下身重大,两腿粗胖,也须要这两个往两边把他阔臀掇起,然后待他把屁慢慢的放出来。这两个眭炎、冯世,生平习惯最喜干这样勾当,所以常侍左右,并不自知忸怩。然而钱士命向日却没有人使唤,原是一个赤底的穷人。自从做卖柴主人的时节,用着不识轻重,不知分量的一条蛮秤,横冲直撞,生意兴隆,财源茂盛。
忽一日,正在那里卖柴,半空中飞下一件东西,躲在那一条蛮秤上。钱士命见了,喜出望外,连忙拿来藏了。你道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个金银钱。这个金银钱,却是母钱,就是同那时伯济落在海中的子钱,是天生的一对。他自此以后,家道日隆,小人国内竟算是一个大阿哥了。挣下多少南庄田北庄地,又得了一个大大的官儿,封为自汛将军。独家村一带地方,都是他家的住房,门前有好棵大树遮阴,朝南一对孟门,孟门即是大门,是他们的土语。孟门里面,第二进是个拂中厅,里面第三进是一所堂屋。堂屋下一口天生井,朝外挂一顶狒轴,狒轴上面画的是一个狒狒。其形与猩猩相似,故名曰"假猩猩"。两边挂一副对联,上联写着"大姆哈落落",下联写着"阿谜俚沮沮"。梁上悬着一个朱漆匾额,上书"梦生草堂"四字。只因钱士命的母亲向日怀孕在身,睡梦中不知不觉产下一个儿子,就是钱士命。其时适值此堂落成,喜之不胜,这个匾额就取这个意思,以示不忘之意。靠北摆着一只建几,建几下面拼着一只硬桌,左右摆着八把有主椅。梦生草堂旁边一间矮斋,斋中摆几条雕凳,别人到他家里去商量事故,必要在这矮斋中讲话。梦生草堂里面第四进,是一所自室。自室中也有小小的一个匾额,题"我在这庐"四字,两边也挂着一副对联,上联写着"青石屎坑板",下联写着"黑漆皮灯笼"。朝外挂着一幅横披鸾画,上面画一只青鸾,画底下摆一张炕床,炕上铺一条狒鼠绣褥,褥上盖一条厚棉被,底下衬一条乞席。炕边摆一把称孤椅。这个室中,上面水泄不漏,四边不露光明。钱士命不拘问候,坐在这称孤椅里,暗昧不明,几不知天地为何物。自室后面,房屋不计其数,原有三大圆堂四大厅。正是:
家值千贯,身值千贯。
一日,钱士命在自室中走出来,恰到梦生草堂中,忽见豪奴走进报道:"外面有个人,特来问候将军。"钱士命道:"是那个?"豪奴未及回答,抬头已见一人:
做模做样,曲背呼腰,贼形贼势,鬼头鬼脑,巧言令色,胁肩谄笑,一见柴主,低头伏小。
这个人姓施,号叫利仁,原是钱士命家里走动的一个帮闲人,年纪不多,只好五六十岁,满口牙齿落尽,身材短小,小人国内的矮人有名的,叫做无齿小人。其时到了钱士命家,走至梦生草堂阶下,见了钱士命不敢开口,只顾磕头。钱士命道:"施利兄,有话请说。你不是道士,为何把屁股向起天来?"施利仁道:"久慕府上有个金银钱,是天下第一件至宝。吾想至宝原是人生难得见的东西,今在府上,不可错过,故特造府奉拜,欲借这个金银钱一看,未识允否?"钱士命道:"你这个人,太看得这个金银钱忽略了。我这个金银钱岂是轻易动得的,你改日斋戒沐浴了,待我择了吉日,备了香案,祝告一番,然后同你到那里去,只好望一望,也不可拿他出来,怎么说出一个借字来。然吾却不怪你,你是个没有金银钱的人,自然不晓得其中的道理。你且起来。"施利仁道:"是阿,是阿,小的原觉造次,但世间罕物,素所尊重,愿求一见,勿负小的一片诚心,告辞了。"钱士命道:"你若要见这个宝贝,常常到吾府上来伺候伺候,或者有遇着可以见得的日子。"一头说话,两人走出门来,钱士命立在孟门边,施利仁立在大树底下,正要分手,远远看见一人,好像不是小人国内的人物,但见他:
鼻直口方,眉清目秀,低声哑气,面黄肌瘦,进退两难,无路可投,步步小心,常恐落于人后。
施利仁想道:"这个人来得诧异,必非我辈中人,待吾去问他。"遂走向前边,说道:"你是何等人,看来不是我国内的人品,问你姓甚名谁,家居何处?"那人道:"小生姓时名规,号叫伯济,中华人也。闻得此间独家村上有个人叫什么柴主,未知住在那里?"施利仁道:"噤声,这'柴主'两字,岂是说得的么!若是我们将军听得了,你的性命,就有些不保。你是中华人,不晓得吾们海外的话儿。你要到他家去,你须随我来。"时伯济跟了施利仁,走至大树底下,见了柴主钱士命道:"施利兄,你去问他,他是何人?"施利仁道:"他叫时伯济,中华人氏。"钱士命道:"你中华人,为何到此?"时伯济道:"小生是个文学秀才。"钱士命道:"秀才是天下第一等废物。"时伯济道:"只为游学出门,身边带一个金银钱。"钱士命道:"嘎,金银钱在那里?"施利仁在旁边听得了,连忙跪下说道:"中华原是富饶之地,上邦人物。失敬,失敬。乞借金银钱一看。"时伯济道:"不意行至海边,这个金银钱失去,身子落在水中。方欲上岸,又遭挫跌,一路飘流至此。"钱士命道:"你空长大。是个无用之徒。必然手头松,不经意,所以一个金银钱也失去。"施利仁道:"看他满面滞色,那有福招留这个金银钱在身边。你不淹死,还是你的造化。你如今要访问钱将军,是什么意思?"时伯济道:"我闻得燧人说,他敬重斯文,故而特来访问。"施利仁道:"这位就是钱将军。钱将军,他既远来,你府上少个用人,着他在府上使唤使唤何如?天色已晚,明日再来奉候,小的去了。"钱士命道:"时伯济,你住在吾府上也罢。吾要问你,你这个金银钱不见了,可晓得落在何处?"时伯济道:"落在海中。"钱士命沉吟良久道:"你随我进来。"那时,时伯济无极奈何,只得随他进去。但是这小人国内的房屋低小,走进此门,必要低了头儿。正是:
在他门下过,怎敢不低头。
其夜,钱士命就令时伯济在矮斋中歇息,他自己却在自室中去睡了。然身儿虽在炕上,一心想着这金银钱,那里还睡得着,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一更里个思量这个也钱,今来古往独推先。惹人怜,说来个个口流涎。形如坤与乾,又如地与天,世人谁敢来轻贱。算来真与命相连,今夜教我怎样子个也眠。我的钱阿,提起你,谁弗羡。
二更里个思量这个也钱,钦心久仰在先前。实通仙,一文能化万千千。好换柴和米,能置地与田,随心所欲般般便。教人怎不把情牵,胜比爹娘共祖子个也先。我的钱阿,称买命,是古谚。
三更里个思量这个也钱,朦胧如在眼睛前。乐无边,精神强健骨头颤。心中真爽快,眉间喜色添,此时才得如我念。谁知却是梦魂颠,依旧身儿在炕子个也眠。我的钱阿,醒转来,越留恋。
四更里个思量这个也钱,怎生落在水中间。恨绵绵,心头无计泪涟涟。一时拾弗着,心思想万千,如何设法来谋面。越思越想越凄然,这件东西非等子个也闲。我的钱阿,要见你,何时见。
五更里个思量这个也钱,心中许愿意诚虔。告苍天,千愁万绪苦无边,区区若到手,时时供佛前,焚香跪拜心无厌。至诚至敬不虚言,伏望钱神赐悯子个也怜。我的钱阿,早早来,如吾愿。
一夜里个思量这个也钱,翻来覆去不安眠。意心坚,腹中好似火油煎。黄昏思想起,直到五更天,东方发白心难变。几时飞到吾跟前,弄得区区心想子个也偏。我的钱阿,勿负我,心一片。
钱士命想了一夜,清晨起来,坐在称孤椅里呆想。忽见施利仁走到面前说道:"将军闷坐在此,想来有心事么?"钱士命道:"你那里知吾的心事。"施利仁道:"将军莫非在那里想这个海中的至宝么。"钱士命道:"你怎么晓得?"施利仁道:"将军何不把府上的这个母钱,引那海内的子钱出来。这叫做以钱赚钱之法,管教唾手可得。"钱士命道:"妙极,妙极!你若不说,吾却忘了。"钱士命即忙拿了家中的金银钱,同施利仁来至海边,两手捧了金银钱,一心要引那海中的子钱到手。但见手中的金银钱,忽然飞起空中,隐隐好像也落下海中去了。此时钱士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顿时起了车海心,要把这个海水车干。正是:
一钱落水,晓夜思量。
两钱落水,连夜车浜。
不知海水车与不车,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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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祭先茔感怀致泣泛湖舟直谏招尤
引首《玉楼春》 无名氏作
六桥岁岁花如锦,多少风流堤上逞;几番花落又重开,当日风流都老景。南北两山多邃径,沿路荒坟失名姓;可怜今日纸钱飘,他日有无犹未定。
却说成[王圭]只恐线香限紧,连晚忍饿而归,又见众主管这段光景,好不害怕,没奈何,只按了胆,直头走将进去,却好都氏正是盼望之际。成[王圭]陪个小心,深深唱个肥喏,竟不知妻子放出甚么椒料来。谁想成[王圭]八字内不该磨折,不知那一些儿运限亨通,也是这一刻的星辰吉利,真正千载奇逢,破格造化,霎时乐师灯化作鬼火。都氏见丈夫唱喏,便带个笑脸问道:"接客的老奴怎么回复我?"成[王圭]见这段光景,不知喜从何来,心头突地把泰山般一块疙瘩抛到东洋海里。你道为何那些主管也会吊谎来吓主家?原来有个缘故,成[王圭]自从傍晚出门,都氏却在家中备办进香物料,丫环、小厮那里理会得来?故此呐喊摇旗了这一会。众主管不知其故,却泛出这段峦头,吓得成[王圭]屁滚尿流,好利害也!有诗为证:雌鸡声韵颇堪夸,路上人闻体遍麻;膝下黄金何足惜,满[忄匡]谨具向浑家。
成[王圭]得坐喘息已定,对都氏道:"拙夫蒙院君命,去到周宅,将吩咐的言语,尽行致意与何院君得知。他已满口应允,明早即同周达君一齐到来,并无别说。"都氏道:"那老周怎么也来?"成[王圭]道:"院君吩咐邀他,自然要他个到,难道怎好虚邀得的?"都氏道:"这也罢了。你可用晚膳未?"成[王圭]道:"多承他家再三款留,只恐违了夫人严限,故此尚未吃来。"都氏道:"偏你这样人,假小心,最胆大,猢狲君子,黑心公道,专会妆乔,惯能作巧。他家好意留你,你便领他意思才是。如何不吃他的?
只道有些相怪,今后决不可如此了。"成[王圭]立起身,打个深躬道:"谨依院君台命!
恐下遭不似今日宽恕,只求线香多限寸儿,便是万代恩德!"丫环打点肴馔出来,夫妻二人相对而饮。成[王圭]私自贺喜。正在饥渴之际,况兼酒落欢肠,举起大觥一连吃了一二十觥,酒量原不济事,不觉酩酊大醉。都氏见丈夫已醉,连慌将饭出来。成[王圭]闭了双眼孔,胡乱吃了一盏,却便垂头睡熟,倒在桌上。丫环再三推扶,只是不动,口中喃喃呐呐的,不知说些甚么。正是醒脸看醉脸,其实有趣。惹得那些婢仆笑做一团,搅做一块,你又道没本事扛,我又道莫本事驮。三三两两,闹攘之际,正愁没个法儿弄员外进房。不想都氏拿了茶杯儿,来到丈夫跟前,见他呼呼的睡熟,你道好一个院君,不慌不忙,把那嘹亮的声儿向丈夫耳朵边叫声:"不要老不尊!起来吃茶,上床睡去!"成[王圭]虽然酒醉,耳边到底惧怯,心里到底知事,一闻妻子声音,却像老鼠见了猫儿,"骨碌"跳将起来,双手擦擦眼孔,口中打个呵欠道:"床在那里?拿来我睡。"都氏道:"老乞丐,谁着你灌得恁醉!床在房中,可是移得来的?"成[王圭]将醉眼白呆呆觑着妻子,道:"床不肯移来么?罢,罢,罢!"又把双眼儿闭了。都氏将茶递来,成[王圭]一连呷了几口,脚下又只不走好。院君看不过了,伸出三个尖尖的玉笋样的指儿,也不知甚么天师府里学来的符咒,只在丈夫脑骨上轻轻刮的一下,道:"老奴,还不走动!"只见成[王圭]叫声"领命",便向房中一撞。都氏代脱衣服,放倒便睡。当晚各人就枕,一夜无话。
忽然金鸡唱晓,将已天明。都氏率众各各起来梳洗,又着小使去到周宅相邀。那周家却也装束齐备,听得相请,夫妻二人即便上轿,不则一步,已到成家。都氏连忙出迎,来到厅前,福了两福,成[王圭]接着,两下俱各相揖已了。何氏把日常忆念彼此致谢的话头,对都氏叙了一回。丫环捧过茶来。各人吃罢,又吃了早饭,请上香烛等物,带了一行僮仆,俱各出门。四座肩舆,十六只快脚,一溜风出了涌金门外,来到柳洲亭畔,便有无穷光景。《满庭芳》为证:
日色融和,风光荡漾,红楼烟锁垂杨。画船箫鼓,士女竞芬芳。夹岸绿云红雨,绕长堤骢马腾骧。碍行云两峰高插,咫尺刺穹苍。 莫论村与俏,携壶挈盒,逐队分行。羡逋仙才调,鄂武鹰扬。
飘渺五云深处,三百寺、二六桥梁。最堪夸,汪汪千顷,一派碧波光。
一行人住得轿子,只见那大小船户,俱来兜揽,有的问岳坟,有的问昭庆。成茂道:"我家员外也不往昭庆、岳坟,却往天竺进香。先要个轻快小船,渡过金沙滩,然后要只头号巨舫,转来游玩。你可准备。"艄子道:"这都理会得。"便把船儿摇拢,众皆走上,艄公摇动,不一刻已到了金沙滩。依先乘轿,吩咐大船等候,不在话下。
不觉来到九里松,转过黑观音堂便是集庆禅院,两边庵、观、寺院,总也不计其数。烧香的男男女女,好似蝼蚁一般,东挨西擦,连个轿夫也没摆布。挤了好一会,才到得上天竺寺。但见:
栋宇嵯峨,檐楹高迥。金装就罗汉诸天,粉捏成善才龙女。真身犬士,法躯海外进来香;假相鹦哥,美态陇西传入妙。求签声,叫佛响,钟鼓齐鸣,不辨五音和六律,来烧香,去点烛,烟光缭绕,难分南北与东西。
正是:皇图永固千年盛,佛日增辉万姓瞻。
众人下轿净手毕,安童点上香烛。值殿长老过来,问了居址姓名,写了两道文书。行者击鼓,头陀打钟,齐齐合掌恭敬,各各瞻依顶礼,口中各各暗暗的祷祝些什么,再请签筒,各人祈签已了,送了长老宣疏衬钱,然后起身两廊观看。只见那些募缘僧人,手里捧本缘簿,一齐攒将拢来。你也道是修正殿,我又说是造钟楼,一连十多起和尚,声声口口念着弥陀,句句声声只要银子。把个现在功德,说得乱坠天花,眼灼灼就似活现一般,那些趋奉,不能尽述。周、成二员外,虽是有些钱财,那和尚套子倒是不着道的,只不做声,只是走来走去。那些和尚也只跟来跟去,甜言蜜语说个不了。都氏有些焦躁起来,倒是何氏道:"一来烧香,二来作福,叫安童拿五百钱散了与他,省得在此絮絮咕咕。"众和尚得了铜钱,好似苍蝇见血,也不顾香客在旁,好生趋趋跄跄的,你争我夺,多多少少得些,哄的一声,又到那一边,仍旧募化去了。周智对成[王圭]道:"贤兄,可怪这些秃驴,狠化人的钱财,又没个儿女,何苦这等?明日与留他人受用,想他着甚要紧!"成[王圭]道:"老弟差矣!财乃养命之渊,人岂不要?但是随缘用度,自然消受得起。这班秃子拿去吃酒养婆娘,布施的功德自在,他却消受不得,后世变牛变马,俱是这一等人。"都氏毕竟嘴快,便对丈夫道:"依你讲来,僧俗一理,你每常私自瞒我走去吃酒,养婆娘也要变牛变马哩!"周智道:"这报应之理,何待来世?只此生便有结局。比如吃酒、养婆娘,目下虽然快乐,到老没个儿女,设或三病四痛,没个贴体亲人,那时要茶无茶,要饭没饭,便是活受地狱,何须定要变得牛马!"
成[王圭]不敢做声。何氏只好自笑,都氏不肯服输,便分解道:"和尚岂得没有儿子?即便不是亲生,也只要身边有物。
俗语说得好:床头一箩谷,自有人来哭。在家人、出家人,正是有货不愁贫。"周智道:"不是亲生,到底没生。我若做了和尚,决乎明公正契娶个师父娘。再若大妻不生,索性早早讨个妾,也不枉了辛苦一世。若是端端替别人[门争][门坐],我道没要紧。"都氏道:"可笑,员外一发说坏了事!岂不闻和尚无儿孝子多?你见几个敢去娶了妻?几个娶了妾?世间若有了这般和尚,皇帝也不朝南坐了。莫说僧家,就是有规矩的人家,也不敢轻易娶个小老婆。叔叔一发说得儿戏哩!"成[王圭]道:"不要耽搁了,我们快去还了白衣殿愿心,还要到荒陇走遭,天色晚了不便。快打轿来!"
齐出寺门,早到白衣赐子殿,长老写疏宣扬,亦如前法。拜祷已完,仍旧许了来年愿心,送了衬钱,领了些点心之类,即便辞了出来。行不一箭之地,只见一簇人挨挨挤挤的,不知看些甚么故事。正是杭州风,专撮空,不论真和假,立立是一宗。那成[王圭]也是个未免于俗的人,连忙下轿,钻在人丛里一看,原来是两个新到的老花子,在那边求钱,对人说苦。面前摆一张招头,写道:
具禀:老汉韦泽,禀为恳怜孤老事。念泽老年多病,耳聩眼盲。可怜无女无男,夫妻孤老,衣食何来?只得街头跪恳来往达官长者、进香善士,早发慈悲,或舍一文、二文、暂挨草命。
料难报以今生,当来世为犬马。
谨禀
年 月 日具
成[王圭]立在人丛,把这招头细读一遍,不觉鼻子里好像喷了一碗酽醋的,一溜儿酸将下来。
也只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心中暗想道:"可怜这样一对老人家,若有得一男半女,决也不到这个地步!以我论将起来,比他只多得几分钱财,倘有风云不测,就是他的榜样!"禁不住扑簌簌眼下掉出泪来。便向袖里摸一二十文钱,递了与他,叹息几声,上轿随后才去。只见前面三乘轿子,已进了飞来峰,转过灵隐寺侧,便是成氏祖茔。成[王圭]赶到,便着安童去唤管坟的,李敬山带了香炉五事,笑哈哈走来具禀,转一气唱了七八个喏,道:"成员外一向纳福!我侬多蒙照顾,常对我家老阿妈说员外好处。不知员外旧岁添得位公子未曾?"成[王圭]道:"恭喜添下一男一女。"李敬山欢喜道:"妙得紧!不生罢了,一生便是两位,真个有趣!还是第几位夫人生的?"成[王圭]带笑指着都氏道:"这个便是小女,区区就是小儿。"都氏道:"老柴根又来尧舌,莫要讨没趣吃!"吃惊得那李敬山背地里把舌头一伸,缩也缩不进去,道:"好利害!要知这个老娘,如何肯容得娶妾?料来不济事哩。"成茂把食盒摆开,点了香烛,铺了拜单。成[王圭]先拜了几拜,通陈了一番,都氏也拜了,周智夫妇也相辑了。成[王圭]又把酒来斟上,跪倒在地,又拜两拜,伏在地上,半晌走不起来。周智连慌相扶道:"莫非脚筋吊了么?"谁知成[王圭]祷祝到不知什么一句话上,喉咙头一咽,竟也呃不转来,扶起之时,只见泪流满面,两眼通红。周智道:"这等年纪,何必如此痛苦!"成[王圭]止不住泪眼道:"唉!贤弟,你也有所不知,连我院君,何曾晓得!想我先父存日,生我兄弟四人。我先父那年四十九岁,不幸疫病流传,一家尽行死尽,单单剩了区区。可怜惟我最幼。"自岳坟,会着众人,团团赏玩了一回。大船等候已久,成[王圭]就请周智夫妻俱到船中。艄子撑出湖中,安童先备午饭吃过,又煮些茶吃了,然后摆开攒盒,烫起酒来,分宾主坐定,小使斟酒,大家痛饮。艄子撑了一会,问道:"员外,还是往孤山、陆坟去,还是湖心亭、放生池去?"成[王圭]道:"
这些总是武陵旧径,何必定要游遍?只是随波逐流,适兴而已,凭你们罢!"都氏道:"我们下船得忙了,忘了一件正事,昨日成茂的儿子听见我进香,他要个耍孩儿,我便应许了他。如今倒不曾着你们买得几个,做做烧香人事也好。"何氏道:"正是。我也忘了,我家小儿子也说要些摇鼓吹笙,如今一件也不买得。"成[王圭]道:"这个不难。我们回去,少不得打从净寺经过,里边要千得万,买些便是。"周智脸上早有三分酒色,正是醉后发出醒中言,便立起身道:"老嫂,没有泥孩儿,拿了银子买得出来;要个养老送终的孩儿,由你黄金堆垛,也买不出。
小可有句不失进退的言语,不惧虎威,将欲奉告,不知老嫂可容说否?"何氏道:"吃了几钟脓血,不要嘴儿舌儿的。"都氏道:"员外所言,定须有理,便请吩咐。"周智道:"在下多蒙错爱,实胜至亲;今日复蒙赐饮,虽则沉酣,尚还明白,必不把张姑李妈的话儿将来扯拽,单单说着贤兄嫂一件急切之事。既蒙不厌絮烦,方敢斗胆。智闻岐伯所谓:男子二八而肾气盛,天癸至,精气充和,即能有子。三八肾气平均,筋力强劲。四八筋力隆盛,肌肉充满。五八肾气衰,筋力不能。六八阳气衰竭于上。七八肝气衰,精液少。八八齿发去,天癸竭,而不能有子矣。然而尚有七十年来养一娃的故事。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月事以时下,故能有子。
三七肾气均平。四七筋骨隆盛。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然而未闻年愈五十而能生子者。今贤兄年未八八,尊嫂年过七七有奇,兄欲博得一男,如千中尚可选一。尊嫂则缘木求鱼,料应无望。论兄嫂赤手成家,夫妻协力,历尽苦辛,到今日家给人足,自当并荷甘美。但人生于天地之间,不尽于忠,当完其孝。
兄之百行固优,而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在兄嫂,以天命绝嗣,人力已难回挽。在弟,据武侯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为兄之计,莫若尊先圣之遗言,如《易》云:'枯杨生梯,老夫得其女、妻吉,无不利。'此圣人垂教于后世,正劝那无子老人,教他另逑侧室,自然吉无不利。何必拘于糟糠之说,以绝宗祖之大事乎?
况胡阳觅婿,宋宏之妻室尚幼。而宋宏之子已生,如允之,是弃前妻也,则为万世诮。诮在宏矣。今吾兄娶妾,吾兄之尊嫂已苍,而吾兄之人子尚乏,即娶之,不为弃旧恋新,不娶亦为万世所诮然,诮不在兄,而在嫂也!惟兄嫂裁之。"成[王圭]听了这一席话,把头点了几点,心中十分用得这番话着,巴不得妻子口中说出"有理"
二字,自己先道:"难得贤弟爱我,委实感激,只恐年纪老了,总然生下一男半女,死后没人管顾,故此算计不通。"何氏道:"员外说那里话!古人说得好:只恐不养,不愁不长。"都氏半晌声也不做,又过一霎时辰,方对周智道:"周员外,依你这许多通文达理,我道为些什么,不过要我替丈夫娶妾么!"周智道:"正为这句说话。"都氏道:"人人说员外聪明伶俐,谁想也只本等!不嫌絮烦,老身也要斗胆一斗胆。"周智道:"嫂嫂只恐娶了进门,另有什么话说么,也要道道破,请教请教。"都氏道:"我闻死生由命,富贵在天,得马者未必为喜,失马者未必为忧。齐桓公多子,身薨六十二日而未敛,至尸虫达于户外;邓伯道无儿,后人千载传扬。岂桓公少子之过欤?抑邓氏无力娶妾而然欤?总之,天下绝人在垂亡,可以转祸为福。天既不佑,任多男亦必到老无成。若论娶妾,极是美事。但我辛勤劳苦,不易成家,一旦为他人受用,便于尊意若何?"周智道:"你聪明盖世,贤达过人,又来说懵懂话!员外娶了妾,便是院君的侍婢一样,诸般替就,凡事听从;倘生下儿女,就是院君生的一般。这是院君极受用的去处,怎倒说他来受用?嫂嫂没奈何,只看周智夫妻薄面,求你允了一声,使费银两,俱是小可捐赀。"都氏道:"久闻员外富饶,更兼有子,只不要得道夸经纪,也不要无事起风波。目今世态恶薄,转眼难量。古人说:养儿不可夸,直待做丧家。倘员外像了齐桓公,尚且恭喜。若做了邓伯道,请留了这番议论,放在后边自用罢了。"成[王圭]在旁,真正魂不附体,只好目瞪口呆。初时巴不得周智来说,这回见妻子变了这脸,担下一把干系,巴不得周智闭口。不想周智倚着三杯酒罩了张脸,竟也不顾他,又说道:"嫂嫂不要轻怪了人!你道内室们欺压丈夫,可是没罪犯的么?夫者妇之天,那阎罗老子料必不怕老婆。算你百年之后,也要遇着你家祖宗于地下,那时鬼哭神号,俱来埋怨着你,想了周老今日之言,可不悔之晚矣!嫂嫂三思而行,快快不可如此。"何氏只把丈夫拦阻,那里肯住?只得将些言语于中劝解。都氏本不是个善菩萨,况且重大所关,如何教他缓款得一些?两下三言两句,眼见得为好成拙。说得那都氏起了一点厌贱之心,动了一把无明之火,对周智道:"啊哟,周智,你不要忒过了分!
你是我家五服里,还是五服外?人不识敬,鸟不詈弄。今日谁请你来做说客?我这里用你不着。苍蝇带鬼面,什么样大的脸皮!从来丈夫也十分怕我,不要失了体面去,恐不雅相!"成[王圭]见妻子发作,又恐周智见怪,按了胆道:"院君,你也忒煞性躁,丈夫由你教训,外人可是冲撞得的?"都氏正在怒气头上,搔着这一痒处,便骂道:"我晓得,总是你这老杀才的教头,什么抬举了我?狗子朝外叫,自己磨灭不够,还要寻个帮衬哩!"就把攒盒掀上两格,照面门一下,偏又是格煮的肴馔,连汤带汁的打将过去,把成[王圭]拌做糟萝卜相似,洗抹不迭。
何氏见势头汹涌,将都氏一力劝到楼上赏玩,都氏只是余气未消。成[王圭]见妻子上了楼去,便妆出假硬开来,低声骂道:"老不贤!老乞婆!"又向周智轻轻请罪几声。周智道:"虽然如此,那里作得正经!只是老兄天竺进香,面门上挂了招牌回去,那葡萄架的谎那里去圆?"成[王圭]道:"惶愧!惶愧!"两人另斟热酒,换去残肴,慢慢又饮了一会。周智起身到船尾上出恭,成[王圭]唤个小使问道:"我适才假骂院君,院君听得些否?"小使未及回答,周智已在背后听见,便假憋了喉咙道:"老杀才,骂倒骂得好,不要谎着!"那成[王圭]不道是周智,便把手中一个酒盏扑的掉落地下,开了张口,闭也闭不拢来,回头见是周智,两人大笑一场。不觉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将次船泊岸来,一齐起身。成茂收起酒器什物,还了船钱。周智夫妻就在船里作别先回,成[王圭]夫妇随后也回家中。众人接见了,惟独都氏气狠狠的进房安歇。众人睡一觉醒后,还只听得夫妻吵闹之声,想来成[王圭]这番断没有昨晚的时运了。
正是乐极生悲,热极生风。直教家庭之内。不容个未冠的安童;厨灶之中,那许放青年的侍婢?要知后段文章,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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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美佳人智音堂
s田北平П氯松洗踩メ幔u小姐黑地,不知新郎美,又是新砩瑁槐闶奴婢,任{北平施椋闹兄淮媪颂锸字。你我欲,管,雨交g,情投意合。不知宜春竟在壁背,探屿o,得如此,便笑道:『遮得好。躲了一,全{一番妙,保得悠桨病BR>
只是一件,房鹊幕T吹得纾焐系你y舸挡纾页钏洗踩菀紫麓搽y。你看新人厝彳款,只他是一美貌才郎,gg喜喜和他上床去了,少不得完之後,就X察出怼?囱剑憧慈缃裨谑切n的r,床小姐,你且莫怪郎君肆狂暴,他若是稍逡巡些海@一g房峙码y得到。我且不要睡,在梆,有何不可!我且打榷渎。我且再,噫!不曾他怎樱驮缫央收雨散,呼呼的睡著了。』宜春便@獾溃骸含F世,世,把你砜矗植恢锌矗杂植恢谐浴樯觞N不早些核懒耍萌ネ哆^一人身,活生的在世上作孽。好笑你圻@流事,枉了自己苦谏瘢得小姐是子,若遇著大方迂的,止堪笑而已,起先那些掩的法子,醒的r得用,如今睡著了,只怕那臭口捍罅穗y包,不得鼻息菏且透香獾目赘[。
我且再一。』便笑道:『何如新人披了衣服,要爬起I吐了。我且躲在一,不要等他看了。』
小姐披了衣,爬起恚铝舜玻I吐了一1阏f道:『だC衾都是新色,□如何那席薰,到不分毫好庀ⅰ!挥I了一溃骸号遗c田郎就,得枕之,有一的庀ⅲ徽f他床不Q,以致如此。想嗅起恚故撬捏w狻V淮艘患蜓肆耍茄e缘灭N臭尚多,不止於此。口o舌之香,既不可K而;之猓植豢傻肿愣摺=膛易植皇牵植皇牵退o。』又@一口獾溃骸禾炷奶欤觞N把合蜣螂抱。且住,我t他同睡,不知他相貌如何。如若果然生得十全,就有追N庀ⅲ肄盏糜眯┕蜗吹墓し虬阉帐俺恚策就得去了。一相貌也只是平常,那也就械萌バ揎他了。
且喜天色⒚鳎人砜此窃跎相貌。』言由未了,只得叫茁小姐。小姐知是新郎,故答1逼铰答琶ε拢铑^起碚f道:『小姐楹芜@等勤,|方未白就起砹恕!秽u小姐一,大道:『哎呀!樯觞N洞房面走出一鬼砹恕!槐逼降溃骸何沂悄愕恼煞颍灰村e了,K不是什鬼。你不得,昨晚上你同共枕,情投意合。』小姐暗道:『哎呀!原砭褪撬N壹拗@右怪物,如何是好。』遂放大哭起怼1逼矫竦溃骸盒〗隳闱夷┬灰蘖T了。你丈夫是人,然面貌整,s也不得吃。衲⒕托哼^日子,吃不伲┎保簿土T了。』正是:
美夫看不得妻猴,有也得容好。
小姐又是掩面大哭,北平窠獠蛔。舜罕阕哌M恚f道:『既逢催命鬼,用解交人。』扯了北平,到背後道:『你越袼揭蘖耍蝗缱唛_些,等他息息饬T。』北平道:『等,┠闳袼瘢冶闳チ恕!徽牵BR>
欲止赏蘅蓿炔蒯h陋形。
宜春道:『新郎去了,大娘不要哭。』小姐宜春裾f新郎去了,方uu的止了哭。宜春道:『大娘,你的心事,宜春是缘玫模植坏媚馈V灰蚴碌饺缃瘢舱f不得了。我且衲悖寻眉舒,免心焦。美貌丈夫不g喜,但是命注定了,r身子已他污,染得白成了皂色,料想阂鼍,一r不得交,欲交r,t除非是到老。不如把心事G去,勉g笑些毫T了。大娘你且洗Q了,梳好了,我你到垦e去,散一散。』小姐@了一口獾溃骸杭拗@拥哪腥耍嵘觞N,Q甚,倒不如蓬垢面,也做一鬼魁形骸,只在日子了。既有浚胰ド⒉揭!灰舜旱溃骸哼@便行。』小姐道:『不是o膏沐,羞樗鬃尤荨G⒒ㄐ蜒郏购尢钚亍!BR>
宜春道:『就是俊D憧椿ú菀灿校淠疽灿校揭灿校痿~缸,池,翠竹松,件件都有。乾Q些,不像那屎M地,臭庋恕4竽锬阋葬崛粢,只管碜咦呔褪橇恕!秽u小姐道:『康骨Q,只嫌他富些。你看梁上雕花,壁彩,诟吮仨N字,堂定用羽毛,但看他些作,就缘貌皇茄湃恕_@等看恚壤u也有限了。所浚m然僻,只是景致太俗,又繁踢^甚。只落得窗明几簦好看看越选!恍闹邪迪氲溃骸合胛壹蘖诉@怪物,料想不能出,喜得有所孔避秦之地,不免塑一尊音法像供奉在,等待M月之後,拒了他,竟磉@看念佛,祈保砩懔恕V磺吧哪跽希袷婪嚼u消除,及早些把硎李A先祈,但硎烂獾孟菸壹t貌,我的明。宜春你可吩咐家人,替我塑一尊音法像,供在,待我愣Y拜。』宜春溃骸缘谩U大娘去用早。』小姐道:『昨宵朦朦VV,不知不。
今朝了,破心。快些吩咐N下丫讼嫠Q沐浴,不得凇]只]今宵知道了,⒑我蕴,如何到明早。』正是:
十全夫婿砩伲钇嫘尉淞恕BR>
可羡生的娘,如何造就般巧。
s小姐,自呐c宜春到可,心中立定了逃之意,便叫宜春,吩咐家人塑一尊音像,供在龋郧笏槊要拒丈夫,不曾出口怼L锉逼铰得小姐要塑音求嗣,信以,即吩咐田料理。不上半月,塑起一尊音大士,把看叩QQ,供奉音在取BR>
那一日,小姐走到坑^看了一f道:『奴家自淼教锛遥床贿^那村夫的睿言J定所浚鲆逃之地。且喜音神像已塑成了,今乃光吉日,又是奴家漏月之期,本要他明白,然後怼S峙滤嗫嘞嗔簦瓷p。只得先淼酱碎g,把的事要,安排妥,等他r,只消一删湓,就可以他永了。宜春那?宜春那?』宜春得小姐荆贿走,口一道:新人才M月,菩又光。
房客座,商久废恪BR>
宜春走到小姐面前,道:『大娘有何吩咐?』小姐道:『替我把云F,木磐,都[起怼T侔研轮频鸟囊隆⒌拦诙既〕恚腋Q了好虔拜。』宜春溃骸缘谩!凰⒔缘软一一[列得停停,然後取出一件新做衲衣,小姐Q了,又取了一新道冠,替小姐Я恕`u小姐娜萑荩叩接^音座前,上了三炷香,拜了四拜。道:『奴家氏,只因未嫁之先,翻史,不知前生罪孽,未曾曰冢恳圆琶沧邸=袢侦w田,匹配著等粗蠢郎君,方知奴家薄命。如今早自猛省,回皈依大士。但砩龃巳毕葺之厄。』完,又拜了四拜。
s田北平,不知小姐的情,便道:『我田北平,自娜⒘肃u小姐,一月之十分快贰=癯M月的日子,他塑了一尊佛像,供在垦e面,我同去,o非是求子之心,要去走一遭。』正是:
新D一月,祈子之心郧Q。
塑尊泥佛奉家堂,保佑生禾锊唤^。
北平走到俊R了神像,也萘怂陌荩f道:『阿陀佛,保佑弟子,一年之龋鹤印!灰舜旱溃骸涸觞N一年之龋蜕萌鹤樱俊槐逼降溃骸捍竽锷惶ィ阋采惶ィ蛘商パe面,一生,也不可知,不是三鹤樱俊灰舜旱溃骸赫f道等容易,若是你等形貌,那得有喜硎埽俊槐逼降溃骸哼@丫,他也硐游疑冕h。』一小姐,著一道:『呀!楹芜@等y束起恚亢煤靡D人,竟做女尼道姑打扮。也得不像,快些Q了。』小姐道:『田郎,我老δ阏f了。一尊大士,不是榍笞佣O,是塑砼c我做伴的。求你大未缺堰@浚咽┡c我,等我改殪o室。我慕袢找云穑驮谶@宿,日持念佛,打坐⒍U。你可另娶一房他去生河灰泶我的清。
我和你夫D之情就在此r永了。田郎上,受奴家一拜。』
北平大道:『是甚!快不要如此。』小姐遂跪拜行相。北平扯不住,只得一同拜下。道:『得娘子等,心如刀割,竟把肝都剪碎了。樯觞N好好的姻,忽然中?任{你拜佛,只不要把夫D百年之情,一r嘟^。本是前生注定,不要嗟怨。』未完,一幸僮镜溃骸阂舜航悖幸晃豢腿碓谥刑茫大出去。』北平道:『娘子求你耐┬Q不要如此,我去了就怼R舜耗阋蔡嫖褚瘛!徽牵BR>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人言o二三。
小姐道:』宜春你也出去,待我好。』宜春道:『大娘在此宿,他少不得要拿我摹_@幽凶樱舜阂灿行┡拢睬轭了大娘在佛前添香Q水。』小姐道:『既然如此,替我把窗羯榷挤怄i了,只重一般,省得他砝p_。』宜春道:『也得是,待我好了。小姐下他有翅也不了。』北平送了客,急忙向垦e面,跑走恚谘e道:『忙堂二客,穹鹎叭恕!走到块T首,只憾季o封了,急忙叫茁:『宜春在那?快些。』
宜春溃骸阂舜阂舜海庐新人。只簦活。』
北平如此作椋幕乓y,道:『便把碓跆,]奈何了。只得跪在外面,求他。娘子我在外面行了。』宜春襞停〗闱媚爵~,只是念,全然不理。北平在外面,叫荡危灰答惆l怒道:『我絮叨叨,一哀求,知他狠心,且不可z。我只得三回九,一味念,翮磐,敲木,不是ζ兴_伸嗟怨。休得要等施B,故意不瞅不睬著我。任{你馓钚兀蔡姨锛议T不出。善袼晦D,只得要用窳恕4野l起性怼!恢钢垦e面道:『臭淫D,真人,作等臭怪,放等肆。我做丈夫的人,跪在外面哀求,你全然不理,道真要修行?你如今出砭土T了,若不出恚曳愿兰胰耍辉S送砼c你吃,活活的就死你去。』小姐合掌道:『阿陀佛,若果然⑴I死,倒算放了一l生路,免受了多少D隹嗑埃沙馈BR>
莫⑴I死,就把刀⑺牢遥睬轭。』北平了番言,料重交。便道:『你,休得恁般魔作怪。
天下D人,除了你,道嗔朔N。我偏要另娶一位如花似玉美人,他一世良。』宜春道:『那有第二不怕鬼的新人斫Y。』正是:
心中懊恨阂鼍,幸喜避秦有此。
但新人斫Y蒂,星度不相。
s田北平,在块T外,被小姐拒了,他心下十分琅εc田商,央媒婆作伐,另娶一房回家,以消一肚狻2灰r,媒婆一淼剑了北平,道福道:『大官人呼纠仙恚泻畏愿溃俊槐逼剿⑧u小姐的事,了一遍:『如今我要另娶一色的美人,不拘多少,了r,你一元。』一道:『姻是你分定,待老身你合,明日再怼!换馗e了北平,出去了。
分深^。s州有一孀居,姓何,丈夫曾剃晒伲心世,孕氖毓。一日自己@道:『老身年逼桑榆,羰l,又o子息,止生一女,貌A城,不曾嫁。我想等一女海桥]有佳婿?只是一件,老身止靠著半子身,要主人家,好倚仗他日。怎奈家才貌,再不能扇S绣X者,定然愚蠢。具姿貌者,一定。所以蹉跎至今,未佳偶。唉!不知等到何年,遇著佳婿。我耗闳缃褚验L成了,槟锏囊c你褚佳婿,方心选Ul知家才貌,不能扇豢峙履闾度年。只檫@村坊,]人知,因此上佳婿招。是呆郎婿,高,何曾裘子弟,貌似花容。』何小姐背面暗道:『人家裥觯牟幌袼皇人家的h,又要人家的品,如此襁x,t除非|家吃西家睡,好教我∽右话悖锌陔y言。
不如把身,付之|流。』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人言o二三。
s一,在田家得了要娶一美貌佳人,因道:『田官人因猷u小姐住了室,不肯他近身,他了我一元媒,要娶色的女子。我想何家小姐,是近淼谝佳人。r且他的母,又要富豪女婿,正好合著C。
只是才郎十分陋,配那小姐不怼N抑缓冒炎笤河艺f倒,要O他十分酥拢畏蛉瞬趴省R缘淼募僭,都出在媒人口。天,不是我起的。走|走西,抹角,不也就走到何家首,不免去。你看他母女,正在一,待我去了他:何夫人福!小姐安好!』何夫人道:『一,好r不曾你,你一向好?今日光,有何教?』一道:『做媒的oe,不是姻I。』何夫人道:『是那一?家世何如?可得眷起?』一道:『若h,只怕石崇也比他不得,粢菜愕玫谝弧!缓畏蛉说溃骸哼@等,他的容貌何如?』一道:『若他的面,潘安。』何夫人道:『他胸中才思,s怎樱俊BR>
一道:『才W堪,不曾名登金榜,s也曾粞e生花。』
何夫人道:『既然如此,他姓恁名?住在那?』一道:『位郎君,叫做田北平,是天下有名的主,就住在本地。』
何夫人道:『我也得州城,有姓田的,是豪富家。等看起恚屹Y定是好的,不消查得了。只是一件,』指著女旱溃骸耗憧催@等如花似玉的人,若不是俊雅郎君,如何配得他上。你方的,我不十分信得,若是果然生得好,待我面看一看何如?然豪富大家,也要x容俊雅,免得俏凰被凡禽跨。』一道:『夫人若不信,放心不下,去卜一卜就是了。』何夫人道:『眼了,龠^占卦。』一背後暗想道:『等恚且欢ㄒ嗟牧恕R擦T,待我用海兴酥履凶樱渥鲎约海c他相就是了。』面Ψ蛉苏f道:『夫人,相也不。他的相貌,是十看九中意的。
任{相就是了。』夫人ε赫f道:『如此O好。我海@等,你明日也自相一相,省得後砺裨鼓赣H。』何小姐背後暗道:『也是身的事,不得什羞M,到明日也要暗地清清白白看明他也,怕情人眼纫咨ā!环蛉说溃骸杭热蝗绱耍夷,要到菩提寺去香,你引他到寺中恚蚁嘁幌啵褪橇恕!一道:『依尊命,如此告e了。』
媒口硎遣或_,耳不如目。
伊口天花,逃我眸似。
一,e了何夫人,一直走到田家砘匦拧2幌胩锉逼剑难胪辛一,去ひ活^美貌姻,日在中堂等候回音。一一砹耍B忙言道:『所之事,可曾有影?』一道:『有到有一如花似玉的女子,不知你可有法,我也曾你打了多呢。』北平道:『等榱四恪5恢悄且患遥恳嗌儇?』一道:『是本地何家。他父曾剃晒佟8赣H中年世,母允劓拙樱Ko子息,只生得女海S多人家去求,都不遂他母的意。他母又要h豪富。』北平道:『我的h,中得他的意。』一道:『他又要女婿品兼,方配得他女哼^。』北平道:『我粗蠢些海阍我包藏。』一道:『就是上你打了多。只是一件,他要自相一相,方放心。我想大等形貌,如何中得他的意。』北平道:『便把碓觞N』。』一道:『我有一妙在此。』北平道:『有何妙?教教。』一道:『大可一位酥履凶樱叭ゴ嘁幌啵刹皇敲睢!槐逼降溃骸好蠲蠲睿BR>
明日┠阍缧恚ケ懔恕!灰告了北平,竟回去了。
北平自一去回之後,身一人,左思右想,要一酥履凶哟嫒タ矗瓜肓艘灰梗辉胍妥的人出怼D,他楹蜗脒@一夜,不得妥?他的心思道:『是一世要的事,一砜峙履谴粗似]良之心,借此代看恚_去了他的事。二碛峙氯⒂H的r,女家要先相之人迎,丈母自送恚r叫他如何敢出戆萏谩_@不又被人弄假成真,兹チ擞H事。』因此二件事,就想一夜,不曾睡得。O早起恚阆氲溃骸禾锪x的面貌,看得,不免叫他去,喑湟怀洹L锪x那?』田得呼荆泵η道:『大咎锪x,有何使令?』北平道:『不e事,有句C密和你商量。何夫人要相女婿,你缘梦业拿纨,可是相得的,要央e人替代,又不好口,只得想到你的身上。』田u道:『有此理,不但有主W之分,又且有嫌疑之e,莫相不中,就是相中了,娶恚策有多不便之。大不消心,代相之人,田已は铝恕!槐逼道:『是那一?』田道:『喜班蜃友e面,有正生,相貌O是整,大的行在外面做颍兴ゾ褪橇恕!槐逼较g道:『得有理,快去叫他怼!惶锪x答溃骸菏恰!患慈菊チ恕1逼降溃骸哼@等起恚业诙蔚男吕捎侄ㄗ龅贸闪恕!唤屑屹追愿姥e面的人,把值的衣服,取出准恚玫人泶┲2灰r,田引了正生,硪北平,北平道:『你就是喜班的正生?』正生道:『正是。』北平道:『好人物!又整,又B,又流,一定是相得中的。』田道:『你λv了?』田道:『了。』北平φf道:『你要我,想我生砀7s非差,只因形骸陋,不知把何的拐仙,移碓谖疑砩稀5饺缃襁x裥吕桑胝e人替代。敢┠愫蒙头觯s不要使福反成。』正生道:『大的相貌,原是好的。只怕肉眼相不出恚砸替身。如今包管相中了恚大就是。』北平道:『但如此。田取我的唐中x服,他穿戴起怼_@唐中x服,不是新做的,是我做新郎的。只可惜衣上有些香猓_r得,了美人的r,只好往下站站,不要把馕侗凰了I,那r便惹出怼!跚杏切。田,你他同去,我在家B好消息。』田道:『依我起恚同去是。』北平道:『我去做甚?』田道:『一砜纯葱氯耍〉冕戆没冢欢砣⑦M的r,新人若埋怨,有一句巧λ!槐逼降溃骸荷觞N巧?』
田道:『大只,自己原是正身,那同行的人,不是陪客,你自己了,我何干?他就媒婆指定的,你也好把之罪,坐在媒婆的身上,不怕他埋怨到底了。』北平大笑道:『也得甚是。如此待我也y扮起恚煌叭ゾ褪橇恕!徽牵BR>
翻樾掠,假郎伴著真郎。
巧D不嘲V男,清官逃滑吏。
但不知,田北平同去好不好,何夫人中意不中意,且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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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入红气绝处逢生 望火光忙中有错
诗曰:
且把香茶饮数杯,从头至尾说将来。
水中有地须相信,天外无人莫混猜。
但觉鸿毛为性命,曾看蜃气结楼台。
妄言妄听聊消遣,只当奇书读一回。
管城子道:"幼时出洋贩笔,船在海中正行,见前面红雾障天。"舵师道:此乃南澳,气下有落T水,船近不得。那日风大,船收不住,直入红气中。前低后高,随水淌下去。只说水底是漩涡,那知是平水。左手有石壁,并无山坡。只得近山下碇。
晚间山上吹角,船上也吹角相唤,山上忽用绳垂下灯笼,系着纸卷,用脚船去取看,一字也认不得。乃在纸后写认不得三字,仍系好让他提上去。舵师道:"我们认不得他的字,他如何认得我们的字,写也无用。"只见那灯又放下来,再取看时上写道:
若是中国人,明早船上接。
满船人大喜,次早来了一只船,引入石壁生就的大水门,那门有闸板,用青灰粉的,若放下时与石壁同色。两壁上镌着字道:
落T水中生就壁,
无雷国里辟为门。
船进了水门,便有城市,泊在人烟聚处。有官来查,叫船上众人上岸点名。官道:"你们的货物交与行牙,换些珠宝,上岸来过活。管船的领文凭在洋中运货谋生。"众人道:"消了货还望指条归路。"官道:"此处比中国照日影算低三百三十里,四面皆水,来易去难。"众人道:"四面水下来,岂不淹了地方。"官道:"相传地是浮的,水归地穴,被地气吸下去。这地气六十年一发,四方逆流上去,三个时辰东流改了西流,若遇顺风,船方得去。你们莫想回国罢。"分付行牙把货上了税方去,我的笔也换了珠宝。行牙又替我寻了房子,过到而今。舵师尚在,算年数地气将上,遂移在船上住。舵师已与水手说明,见水西流开船。出洋正是顺风,那船头高尾低,上山的一般,不消三个时辰出到海面。北风愈大,吹到个地方乱石无际。舵师道:"这喽咕城船入去又是不得出来的。"乃收篷下碇。待着西南风走到一个荒岛泊住。
晚间我开后窗望月,见一船飞来,用火枪打我的船。我忙拖了行囊,钻窗跳上脚船,摇入岛中,藏了一夜。天明寻大船不见,脚船不敢走海,只得傍岛忍饿。到黑又来了一只船,我疑是强盗,伏在脚船中探看,被他看见,几把钩子将我钩住,连行囊拖上大船。有人问道:"你家在那里,可另有大船。昨夜此处火光,可是你们的事。这囊中可有财帛,为何敢窥探我的船?"我应道:"家在海底下,昨夜火光是我们的事,这囊中是珠宝,要便拿去,窥探尊船是我该死。"那人道:"招认明白,丢下海去罢。"正是:
不愁下海风波险,
只恐还乡盗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