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_汇评金玉红楼梦(清)曹雪芹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www.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中国古代小说

      

 

第一回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陈其泰:贾雨村(风尘怀)[咏歌兆]闺秀:怀闺秀未合书中所叙情节。】

  【王希廉:开卷第一回是一段,而第一段之中又分三小段。自第一句起,至"提醒阅者之意"句止为第一段,说亲见盛衰,因而作书之意。自"看官你道"句起,至"看官请听"句止为第二段,是代石头说一生亲历境界,实叙其事,并非捏造,以见"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之意。故借空空道人抄写得来。自"按那石上书云"句起至末为第三段,提出"真""假"二字。以甄士隐之梦境出家引起宝玉,以英莲引起十二金钗,以贾雨村引起全部叙述。石高十二丈,四方二十四丈,按周年十二月二十四气。三万六千五百一块,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之数。

  情僧者,情生也;情僧缘者,因情生缘也。风月宝鉴者,即因色悟空也。金陵十二钗,情缘之所由生也。
"石头记"者,缘宁、荣二府在石头城内也。悼红轩似即怡红院故址,当是曹雪芹先生曩日目击怡红院之繁华,乃十年之后重游故地,风景宛然,而物换星移,园非故主,院亦改观,不禁有满目河山之感,故题其轩曰"悼红",以见鸟啼花落,无非不悼。此一把酸辛泪,不由人不落也。

  葫芦庙有二义:葫芦虽小,其中日月甚长,可以藏三千大千世界,寓此书虽是小说,而包罗万象,悲欢离合,盛衰善恶,有无数感慨劝惩:此一义也。此书虽是荒唐,却是实录其事,并非捏造,所谓依样葫芦:此又一义也。故甄士隐必住庙旁,贾雨村必住庙内。或曰:"尚有一义。"余问:"何义?"答曰:"葫芦音同胡卢。人生若梦,幻境皆虚,离合盛衰,生老病死,不过如泡影电光。书虽实录其事,而隐藏真迹,假托姓名,演为小说,以供胡卢一笑耳:此亦一义也。"所说亦有意味,因附记之。

  贾雨村口吟"玉在椟中"一联,暗伏黛玉、宝钗二人。

  《跛足道人歌》,及甄士隐注解是一部《红楼梦》影子。

  甄士隐向跛足道人说"走罢",即"不回家",直伏一百十九回宝玉之一走。】


          【张新之:自此回至四回,为一大段,乃全书总冒。此回又本段之总冒。一真一假,太极分判,森罗万象,从此而起。

            石头是人、是心、是性、是天、是明德。曰"通灵",即虚灵不昧也,惟一真能识之。故上半云"识"。情是物欲;是污染。曰"风尘",即所拘所蔽,而中藏皆假也。故下半曰"怀"一真一假,开手举出,谓非性理之书,吾不信。

            此回如子母连环,阵声相对,一头二臂二足:《石头记》缘起以前总冒也,为一头;下入真、假二传,为二臂;二传既毕,复以失女、出家,找足"识通灵",为一足;以买线遇官,找足"怀闺秀",为一足。合具全体,纾荣联格,已见大观。】


  【姚燮:还泪之说甚奇。然天下之情,至不可解处,即还泪亦不足以极其缠绵固结之情也。书中林黛玉,自是可人,泪一日不还,黛玉尚在,泪既枯,黛玉亦物化矣。

  神瑛与绛珠,一草一石,所谓木石缘也。人皆重金玉而贱木石,岂天意亦与为转移耶?

  《好了歌》醒世最为晓畅。惜恒河沙中,绝少领悟人。

  卷首士隐出家,卷末宝玉出家,却是全部书底面盖,前后对照。

  此时雨村在穷困中,犹不失读书人本色。不知后来一入仕途,且居显要,便换一副面目肺肠,诚何故也,然今日已成为通病矣。

  此回写士隐之依丈人者,为全书中如黛玉之依外祖母、薛氏母女之依姊妹,邢岫烟之依姑母,李婶母女之依侄女,尤氏母女之依女婿等,以见依人者之必无好收成也。若豪仆如周、林等,宠婢如鸳、琥等,门客如詹、王等,(犹)[尤]其下焉者耳。】


      此开卷第一回也。【刘履芬眉批:现身说法,借他人酒,浇自己块垒。】作者自云:【黄小田夹批:细读全书宝玉亦作者也。】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说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东观阁(姚燮)侧批:现身说法,是开卷大宗旨。】但书中所记何事

        、何人?自己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陈其泰:非书本意。】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

        我实愧则有馀,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日,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黄小田夹批:即作者自道,无疑。】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

        知:我之负罪固多,然闺阁中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故当此蓬牖茅椽,绳床瓦灶,未足妨我襟怀

        况对着晨风夕月,阶柳庭花,更觉润人笔墨。虽我不学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破一时之闷,醒同人之目,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东观阁侧批(姚燮眉批)

        真事[隐]去,而用假语村言敷衍之
(出来),故先叙此两人。】更于篇中

        间用"梦"、"幻"等字,却是此书本旨,兼寓提醒阅者之意。

  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说来虽近荒唐,细玩深有趣味。【姚燮夹批:以上为全书总纲

        。】


  却说那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

        自去自来,可大可小。因见众石俱得补天,【黄小田夹批:不得黛玉,此恨难补。故以己身为为未与补天之石。】独自己无材不

        得入选,【东观阁侧批:石头根底,大有来历,叙述具有妙谛。】【姚燮侧批:叙出根底来历,有妙谛。】遂自怨自

        愧,日夜悲哀。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东观阁侧批:一僧一道是(姚燮侧批:)此书枢纽。】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

        来到这青埂峰下,席地坐谈。见这块鲜莹明洁的石头,且又缩成扇坠一般,甚属可爱。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灵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陈其泰:调侃不小。】【张新之夹批:实在好处再镌上几个字,乃"莫失莫忘"也。其下语则效验,谓非心而何?】使人

        人见了便知你是件奇物。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走一遭。"石头听了大喜,因问:"不知可镌何字,携到何方?望乞明示。"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

        毕,便袖了,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向何方。

  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张新之夹批:空空道人作者自谓也,故直曰情僧录。】访道求仙,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

        被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引登彼岸的一块顽石。上面叙着堕落之乡,投胎之处,

        以及家庭琐事,闺阁闲情,诗词谜语,倒还全备,只是朝代年纪失落无考。【东观阁(姚燮)侧批:

        起此一段,已将全数大旨揭明,非他小说可比。】
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空空道人看了一回,晓得这石头有些来历,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闻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我总然抄去,也算不得一种奇书。"石头果然答道:"我师何必太痴?我想历来野史的朝代,无非假借汉唐的名色;莫如我这石头所记,不借此套,只按自己的事体情理,反倒新鲜别致。况且那野史中,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奸淫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最易坏人子弟;至于才子佳人等书,则又开口文君,满篇子建,千部一腔,千人一面,且终不能不涉淫滥;在作者不过要写出自己的情诗艳赋来,故假捏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添一小人拨乱其间,如戏中小丑一般;更可厌者,"之乎者也",非理即文,大不近情,自相矛盾,竟不如这半世亲见亲闻的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观其事迹原委,亦可消愁破闷;至于几首歪诗,亦可以喷饭供酒。其间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按迹循踪,不敢稍加穿凿,至失其真。只愿世人当那醉余睡醒之时,或避世消愁之际,把此一玩,不但是洗旧翻新,却也省了些寿命筋力,不更去谋虚逐妄了。我师意为如何?"【陈其泰:一路说至此,知此书是作书者自述也,提醒。】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这《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大旨不过谈情,亦只是实录其事,并无伤时悔淫之病,方从头至尾抄写回来闻世传奇。

        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东观阁(姚燮)侧批:

        】
【陈其泰:一部红楼梦读法尽此十六字,即尽此一"情"字。】【黄小田夹批:此四句是宝玉赞语,情僧即宝玉,亦即作者自号。】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刘履芬眉批:悼红轩似是怡红院旧址。】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姚燮东观阁)侧批:

        】


  当日地陷东南,【姚燮眉批:天地尚有缺陷何况于人?只此"地陷东南"四字已为全书立表。】【黄小田夹批:"地陷东南",即前天不能补之意。故黛玉生于此乡】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东观阁侧批:】【姚燮侧批:】【张新之夹批:无极而太极,太极而两仪,便是葫芦。葫芦既判,人事出矣,真假分矣。此皇古一大妙也。】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姚燮眉批:此书全部时令从炎夏永昼起,以雪天贾政遇宝玉止,始于热,终于冷,天时,人事默相吻合,作者之心意也。】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

  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张新之夹批:三字起的突兀,为梦幻中第一言。通部人无非放心者,无非不放心者。故后文宝玉以此三字告黛玉以结此案。】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只因当年这个石头,娲皇未用,自己却也落得逍遥自在,各处去游玩;一日,来到警幻仙子处,那仙子知他有些来历,因留他在赤霞宫中,名他为赤霞宫神瑛侍者。他却常在西方灵河岸上行走,看见那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棵绛珠仙草,【张新之夹批:绛为心之色,珠为心之慧,一草一石为书之主,一金一玉为书之实,千头万绪不外乎此。】【东观阁(姚燮)侧批:

        】
十分娇娜可爱,遂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东观阁(姚燮)侧批:

        】
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甘露滋养,遂脱了草木之胎,幻化人形,仅仅修成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餐'秘情果',渴饮'灌愁水'。【姚燮夹批:括全书。】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甚至五内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常说:'自己受了他雨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若下世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东观阁(姚燮)侧批:

        】
【陈其泰:可见除却宝玉,黛玉都非正传,宝钗不得与黛玉并论也。】也还得过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都要下凡,造历幻缘。那绛珠仙草也在其中。今日这石正该下世,我来特地将他仍带到警幻仙子案前,给他挂了号,同这些情鬼下凡一了此案。"

  那道人说:"果是好笑;从来不闻有还泪之哦说。趁此你我何不也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

        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弟子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弟子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玄机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玄机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一见否?"【姚燮眉批:上云倒也是个灵物了,而此处则云蠢物,灵有所蔽,故蠢也,后来因迷而悟,则蠢者复灵矣。】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

  士隐接了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东观阁侧批:

        】
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境"。【东观阁(姚燮)侧批:

        】
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东观阁(姚燮)侧批:

        】
【张新之夹批:历评此二语者以为打破禅关矣,己为作者窃笑,殊不知乃实实道出作书主意也】

  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梦之事便忘了大半。【东观阁(姚燮)侧批:

        】
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

  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东观阁(姚燮)侧批:

        】
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东观阁侧批:】【姚燮侧批:】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东观阁(姚燮)侧批:

        】
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者【姚燮(东观阁)侧批:

        】
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

  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笑道:"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黄小田夹批:此不过欲雨村见娇杏耳,乃文章脱卸法。】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陈其泰:有一部大情缘文字,先着此一段小小情缘,以作映照。此正世俗之所谓情也。】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的呆了。【张新之夹批:通部演"财""色"二字,此处自当略一点逗。】

  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东观阁侧批(姚燮眉批):】【姚燮侧批:】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姚燮夹批:二人根情已种,可以将雨村脱卸去矣。】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张新之夹批:此一联钗玉并举,最妙在一"求"字,一"待"字。】【陈其泰:此二字正映林薛之名。】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东观阁(姚燮)侧批:

        】
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

  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衅鹄础5笔苯址簧霞壹殷锕埽Щ腋瑁蓖芬宦置髟拢刹誓裕span class="q">【姚燮夹批:点缀时景已不可少】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东观阁侧批:】【姚燮侧批:】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东观阁(姚燮)侧批:

        】


  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东观阁(姚燮)侧批:

        】
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馀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姚燮夹批:即一"速"字写出士隐慷慨。】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张新之夹批:十成数,九阳数,十除九为一,一则吉,故真劝行而假不应。此书凡有明着日期处,皆有意义。】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

  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东观阁(姚燮)侧批:

        】
【姚燮眉批:】不及面辞了。'"【张新之夹批:如此故知作者特以矛盾自喜也。】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

  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宵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张新之夹批:书中人名借音者俱类此。】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东观阁(姚燮)侧批:

        】
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人,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疗治。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东观阁侧批:】【姚燮侧批:】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东观阁侧批:】【姚燮侧批:】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姚燮(东观阁)侧批:

        】
疯癫落脱,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东观阁侧批:】【姚燮侧批:】

  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东观阁侧批:】【姚燮侧批:】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姚燮眉批:本来今日之红梢帐底即他日之黄土陇头,今反以黄土句装在前,觉尤进一层,以见白骨自堆,鸳鸯自卧也。请于热闹时读一过。】

          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

  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东观阁侧批:】【姚燮侧批:】【黄小田夹批:此篇与上"好了歌"皆作书本旨。】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姚燮(东观阁)侧批:

        】
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陈其泰:以真事隐假语村言作起,以真事隐假语村言作末回归结,手笔超妙。

  作书本旨,欲脱尽陈言,独标新义。开卷一回,戛戛独造,引人入胜。文心绝世。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文境如是,不识看书者能点头否耶?
若金玉姻缘之说,信而有征。何以总冒处叙通灵缘起,绝无一字提及金锁耶?宝钗伪造金锁,倡金玉之说以惑人,显然可见。

  涂铁纶曰:性情嗜好之不同,如其面焉。尧舜不能强巢许为功名,犹巢许不能强尧舜为隐逸也。但能各宝其宝,各玉其玉,斯不免耳。然世俗之见,往往以经济文章为真宝玉,而以风花雪月为假宝玉。岂知经济文章,不本于性情,由此便生出许多不可问不可耐之事;转不若风花雪月,任其本色,犹得保其不雕不凿之天。然此风花雪月之情,可为知者道,难为俗人言。故不得不仍世俗之见,而以经济文章属之真,以风花雪月属之假。意其初必有一人如甄宝玉者,与贾宝玉缔交。其性情嗜好,大抵相同;而其后为经济文章所染,将本来面目一朝改尽,做出许多不可问、不可耐之事,而世且艳之羡之。其为风花雪月者,乃时时为人指摘,用为口实。贾宝玉伤之,故将真事隐去,借假语村言演出此书,为自己解嘲,而亦兼哭其友也。故写贾宝玉种种越人,而于断制处从无褒语,盖自嫌也。写甄宝玉初用贬词,嫌其与己同;后用褒语,明其与己异也。然则作书之意,断可识已。而世人乃谓讥贾宝玉而作。夫宝玉在所讥矣,而乃费如许狮子搏象神力,为斯人撰,一开天辟地绝无仅有之文,使斯人亦为开天辟地绝无仅有之人,是讥之实寿之也。其孰不求讥于子?吾以知《红楼梦》之作,宝玉自况也。】


  【哈斯宝:这一回有七桩事:作者写出自己意向,这是一段;顽石遇僧道,又是一段;甄士隐作梦,是一桩;他遇见僧道,是一桩;贾雨村看见婢女,是一桩;他赴京,是一桩;加上甄士隐家遭火灾,落发为僧,一共七桩。这七段分开来,各自都有深奥重大的原由,但是一口气读下去,却象连贯的一整段,这里有作者小小的才华。

  文章有主客之法。甄士隐、贾雨村,是全四十回的大客。甄士隐,就是"真事引",又可释为"真士隐"。贾雨村,就是"村假语",又可释为"假语存"。以真事作引子,理当一提就过去,所以倏忽即逝,立即隐去。村中假语,一开始就该绵绵长续,所以接续不断说下去。真假不可并存,便把甄士隐搁置一边,来写贾雨村。这两人是后文中甄贾两大世家的客身。全四十回的大纲便是真假二字。真,内热而外冷。假,外热而内冷。故开头都是冷,无一丝热处。后来贾家父子诸兄弟一出场,便写得炽热,一点冷也没有了。但是假的终究不长远,最后一但返冷,便落得个破瓯碎罐一般。

  葫芦庙是一奇。它真是以地形为名的?我看勿宁说以它的名字来描述地形。一开卷就是葫芦庙,这正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时候。读者不要被他骗过了。

  此书始于一梦,以一睡收场,这值得看官思量。

  文章有穿针引线之法。贾雨村月下吟诵一联:"玉在改中求善价,钗于奋内待时飞",这是一整套情节的枢纽。玉是黛玉,钗是宝钗,全书故事写的都是这两人。"求善价"就是《四书》上说的"美玉待善价而沽"。"待时飞",雨村的字不正是时飞么?要想知道宝钗的故事,必须等待由雨村的事里引出,所以说"待时飞"。这便是网罗全书的情节,在此处提纲挈领,总揽一笔。在平平常常的一句话里就藏有如此硕大的机关,可见作者胸怀如何。若不细加品味,把它仅仅当作一句雨村抒怀之语,便是空放过了。

  为避笔墨烦冗,在贾雨村看见娇杏之前安排了一句"严老爷来拜",把甄士隐支出去。佳节之夜失火之前,丢了英莲的家人名叫霍启。这些人名都是随事信手写出的,岂不很妙?此类笔法,后文屡见,应当不语自明。


  写这部书,不仅写了形形色色的人的性情,而且暗射了天时。看官请看,书中开始是暖,中间热,继而生凉,最后是寒,以天时比喻人的性情,怎会不写得琳漓尽致?】

 

 

第四回 秋莲女畏逼离阁 春发郎怜情赠金_春秋配(清)无名氏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www.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四回 秋莲女畏逼离阁 春发郎怜情赠金

 

  话说姜秋莲忍气吞声回到绣房,罩上包头,换上蓝布衫裙,紧紧系绦,奶娘拿着镰刀、麻绳、扁担,两人哭哭啼啼离了家门。这秋莲从未出门的绣女,走到街前,羞羞惭惭,低着头儿。只得扯住奶娘的衣袖,奔奔跄跄,走出庄村。举头一望,四野空阔,一片芦苇,正是深秋天气。怎见得:

  芦叶汀洲,寒沙带浅流。数十年曾度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到深秋。黄鹤断矶头,故人能见否。旧江山,都是新愁。欲买桂花重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右调《唐多令》

  奶娘道:"前面就到芦林,大姐快走。"秋莲眼中流泪道:"奴家不知哪世罪孽,今日遭此折挫。若我亲娘尚在,安能受此。不如寻个无常,倒是了乎。"奶娘劝道:"大姐休说此话,古人先苦后甜,往往有之。暂且忍耐,不必伤感。"说话中间,二人已到芦边。奶娘道:"大姐你且坐在这边歇息,待我去斫柴。"秋莲依从,坐在草地,想起自己苦处,未免啼悲。

  这且按下不提。却说李春发,与张言行约定在乌龙冈上送别。次日起来,用了早膳,乘着白马,行到冈上,下得马来。等不多时,只见张言行策着马走到跟前,慌忙离鞍道:"贤弟真信人也。"李春发道:"我们知己相交,岂同别人。"两人遂把马拴在垂杨柳下,草地而坐。李春发道:"仁兄到寨,须要相机而行,不可久恋,恐生祸端。"张言行道:"愚兄满腔愤恨,无处发泄,定要做些义气事才畅心怀。"李春发道:"但愿仁兄如此,无烦小弟叮咛。"张言行起身来说道:"紧弟只管放心,他日相逢,自见明白。这路旁非久谈之所,古人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愚兄就此告辞。"李春发说:"遵命了。"张言行将马解开,飞身上去,拱一拱手说:"愚兄去也。"李春发立在冈上,又目送了一回,看不见踪影,方才自己上马旋转归家。也是天缘有分,恰好在芦林经过,忽抬头望见一个老妇人拾柴,一个幼女坐在尘埃不住啼哭。停住马,仔细向秋莲一望,心中惊讶道:你看此女,生得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年纪不过二八,天生俏丽,并非小户女儿。不在闺中刺绣,却在这荒郊外,泪眼巴巴,真个诧异,其中定有缘故。不免下马,向老妈妈问个端底。遂滚鞍下马,向着奶娘道:"老妈妈,小生有礼了。"奶娘答礼道:"这个君子,非亲非故,向我施礼,却是为何?"李春发道:"老妈妈身后那位大姐,因何在此啼哭?"奶娘答道:"她是我家大姐,我是她的养娘。我主仆在此拾柴,何劳君子盘问。"李春发赔笑道:"如此小生多口了。"奶娘道:"真个多口。"李春发背身说道:"你看她恶狠狠的直言应答,决非路柳墙花了。细看她云髻齐楚,身体柔怯,尚是未出闺门的幼女,为何在此采樵,甚觉不伦。既是拾柴,又何必啼哭?内里定有蹊跷,还须问个明白。老妈妈转来,小生斗胆再问一生,那位大姐是谁家宅眷,还求向小生说个分明。"奶娘瞅了一眼,带着怒色道:"这位相公放着路不走,只管要问长问短,是何道理?若再问时,定讨没趣。"李春发闻听,低头不语。暗自沉吟:"本不该穷究,无奈心中只是牵挂,回家去定添愁怀,不如舍着脸皮,索性问个清白。"遂硬着胆向秋莲施下礼去,尊声:"姐姐,小生有礼。"秋莲回答道:"素不识面,不便还礼,相公休怪。"李春发道:"非是小生多事,观看姐姐举动,不是小家模样。在此芦边啼啼哭哭,必有情由。姐姐姓什名何,求道其详。"秋莲道:"自古男女有别,于理有碍,何敢轻言。"李春发道:"在这荒野,无人看见,姐姐倘有冤屈事情,未必不能代为解纷,何妨略陈其故。"秋莲见李生说得体切,又是庄言正论,绝不带些轻薄嬉戏光景。况且李生生得风流儒雅,迥异非常,秋莲暗思道:何妨告诉他一番。遂启朱唇,慢慢地道:"相公把马拴在树上,容奴相告。"李春发应命,将马拴定道:"愿闻其详。"奶娘接口道:"大姐不必细讲,说些大概罢,时候久了,恐外观不雅。"秋莲道:"奴家住在罗郡,奎星楼边。大门外有几株槐柳,便是。"李生问道:"老先生是何名讳?"秋莲道:"我爹爹姓姜名韵,表字德化。"李生道:"令尊小生素知,近来作何生理?"秋莲道:"因家道贫寒,出外贩米。"李生道:"令尊既不在家,自有养娘拾柴,大姐到此何为?"秋莲含泪道:"在家受不过晚娘拷打,无计奈何,方到此地。"李生道:"我听姐姐诉了一遍,原系晚娘所害。小生随身带有三两银子,与姐姐留下,拿回家去,交与令堂买些柴米,省得出头露面,受这辛苦。"奶娘道:"相公休得恃富,留下银子莫不有什么意思。"李生道:"老妈妈,小生一片恻隐之心,勿得过疑。如此说来,俺便去也。"牵马欲行,秋莲对奶娘道:"请那生留步。"奶娘应命喊道:"相公且转来。"李生停步说:"老妈妈要说什么?"奶娘道:"我家大姐有话问你。"秋莲道:"奶娘替我问他来历。"奶娘道:"晓得。"遂开口道:"请问相公因何走马郊外?"李生道:"小生清晨因送朋友到此。"奶娘道:"相公贵府,坐落何街,高姓大名?"李生答道:"舍下在永寿街内,姓李名花,字是春发。"奶娘道:"原来是李相公,在庠在监呢?"李生道:"草草入泮,尚未发科。"奶娘道:"如此说来,相公是位秀才了,失敬失敬。"奶娘又问道:"令尊令堂想俱康健。"李生道:"不幸双亲早逝。"奶娘又问道:"兄弟几人?"李生道:"并无兄弟,只是孤身。"奶娘又问:"相公青春多少?"李生道:"今年虚度十九岁了。"秋莲悄悄对奶娘道:"问他曾婚配否?"奶娘遂问道:"相公有妻室么?"李生背身说道:"这女子问出此言,大非幽闺静守之道,待俺去也。"遂乘马而回。正是:

  桃花流水杳然去,道是无情却有情。

  奶娘向秋莲道:"你看那生,见问出妻室二字,满面通红,竟自去了。真乃至诚君子。"秋莲亦赞叹道:"果然稳重。"奶娘道:"你看他将银子丢在地下,不免拾起回去罢了。"秋莲道:"任凭奶娘。"奶娘道:"芦柴其实不惯采拾,只斫得这些,待我捆起来,一同好走。"一路上极口夸奖道:"大姐你看这佛心人,叫人可钦可敬。又疏财又仗义,真诚老实,绝不轻狂。"秋莲道:"正是。与吾家从无半点瓜葛,亏他这般周济。"奶娘笑说道:"大姐你若得嫁这个才郎,可谓终身有托了。"秋莲道:"我与你是何心情,还讲此风话。至于婚姻,全凭爹妈主张,说他怎的。"二人讲话中间,不觉太阳将落,已到自己门首。

  不知到家,贾氏如何相待,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游平山乘舟邀妓女 进水关带醉闹娼门_雅观楼(清)檀园主人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www.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三回 游平山乘舟邀妓女 进水关带醉闹娼门

 

  单讲这尤进缝,巴不得到钱家走动。一闻代馆,欣然欲往。尤老实恐他学问浅薄,难为人师,未便即允。尤进缝说:"我去陪妹夫读书,自己且可用功,免得在家,终日三朋四友,拉去酒食,不无多费。太亲翁真一举三善,晚生敢不从命。"尤老听他所说甚喜,钱亦喜。当下无话,次年择吉期,请尤进缝来代馆。其年,费人才十六岁,钱观保十二岁。费读书几年,不过作公子陪堂而已。观保四书尚未读完,尤进缝来,又添一位玩朋。况不拜从,并无师生之谊,无非豺狼之交。钱是命也不另请先生,就是尤费二人,终日陪相公游荡。每日在书房日少,游玩日多。这费、尤二位,得了个钱观保,视同鱼肉。钱是命见如此光景,心里明白知道,十万金要出窖了。"事已如此,姑且听之,十万银子随他用罢;我自挣几千金,便金钩子随他也搭不去。再过三五年,替他娶了亲,我两口儿把几两银子携去,削发入空,了结此生。这作做场春梦。"因此,听儿子玩去,赖氏又不管儿子学好。渐渐一年过去,昔日举人先生北闱未售,又在本京教书。到了十三岁,钱观保一切皆知,渐渐愿头不是从前光景。早间茶点徽面,中要点菜吃饭,晚间还要约几个说书唱曲,猜拳行令,饮酒开怀。每天总有两桌。闹了一年,钱是命虽看得达,到底怕人闲语,说某人不能教子,将来倾家败业,因与赖氏说:"儿子今年十四岁,看看成丁。如此玩法,终非了局。外人骂我们夫妇不能教子,将来不好。"这番话未说终,反被赖氏抢白了几句,说:"我家银子,够他一生玩吃不了。等他娶了亲,养了儿子,难道还这样玩呢?他自然收心,你不必过虑。"钱是命叹口气,说:"罢了,听他闹去罢。"赖氏当即将费、尤二人请进去,说:"老爹如此云云,他是个不曾开过眼的人,要把儿子,也学他做个鬼不搭。从今以后,拜托二位,同观保每日出去玩耍罢,银子到我这里取,不必在家惹他说些霉话,得罪了朋友,叫儿子怎么做人。"费、尤二人同说道:"太太如此行事,光明正大,真扫眉才子,巾帼丈夫。晚生二人,敢不惟命是听。包管兄弟出去,没得苦吃。"赖氏千拜托,万拜托,把个十四岁儿子,交与这两个冤家,听他摆弄,分明有鬼撮合。看官不可不知,他两人巴不得要带观保出去游走,因碍着他父母不便,平日不过到教场为止,游湖惟每年扫墓二次,龙舟从未看过。今得赖氏之言,喜出望外。

  时维首夏,芍药初酣,二人公议:"次日湖上看芍药,永日一乐。要他十分快活,我辈均可润色。"尤进缝说:"岂曰小补之哉。"

  到次早,约观保。赖氏说:"带几两银子,出去使用。"尤进缝说:"有我去,一文不用带,明日叫他们来取。"赖氏更把尤进缝当作好人。果然踱到码头,就有舟人招呼上船,一切停妥。原来尤进缝,玩头门中无不认识,又处处代人帮衬说好话,自己从不出钱。别人钱拿做人情,故脸面极好。钱观保见如此光景,如得命友,思量要和二人拜为兄弟,作同胞手足一般,此是后话。当下船出虹桥,红日方中。假馆午饭饭毕,船到三贤祠,看芍药男女杂,一时毕至。观保眼都望花,真个心花儿大放了。回船上平山,复登尺五楼看花。尤进缝促登舟:"泊花台左右,看来回船只,看女戏子唱船,晚间看灯船打招。"二人说这番话,把个钱观保说得,喜从心上起,笑向脸边生,眼睛都望定了睛,不暇转。刚望间见一只划船,荡桨而来,坐两个打辫子的女郎,又两个梳大头的女客,船头坐一半老婆子。观保不知何等人家女眷,因问费、尤二位哥哥。这费、尤乘便即说:"你不知道,此是湖上唱大小曲的女玩友,前在家中是男玩友,这两种人,是天地生下来代人消愁解闷的东西,下酒开心的物件。为人在世,不可不领略。也有两句话道得好,若无花共酒,神仙白了头。"钱观保说:"我们可以教他唱唱么?"费、尤说:"一呼即至,何难之有。"尤进缝复说:"妹夫万安,包管如意。"于是尤进缝着船家到码头,重雇大船一只,将划船四妓,安插大船,泊于僻静,邀请观保上大船,所坐划船,俟酒后赶快送归。这观保上大船,四妓招呼三人入座。少不得茶烹盖碗,烟喷铜壶。俗套毕,观保无言,反觉害羞。这尤进缝要开他玩窍,倩女优等唱艳情小曲,荡其心志。这观保始而腼腆,继而轻狂百出。夕阳将坠,早有送席人到。尤进缝把钱观保安置上横坐下,两个打辫左右,两个人头坐小妓下,费、尤坐下横。席间猜拳行令唱曲,各献所长,总要得一人欢心。原来尤进缝酒量极大,凡观保输拳,俱尤代饮。更余,船家催回船,恐城门之阻。观保恋恋不舍,恨不得乐到东方既白。这两个小脚色,一个苏州人氏,姓赵,小字福官,约年十二三岁,尚未梳拢。一个姓陈,系有夫之女,因夫行一,呼他为陈一娘,系本地人氏,约年十六七岁,已在风尘三年,虽不十分姿色,却有一段迷人伎俩。把个初出甲的观保,盘得难解难分。临别时,还携陈一娘手,约到后日湖间欢会,千万不可入他人之局。湖上归来,约有二鼓。费、尤送观保归家各回。赖氏见儿子回来,说:"乖乖今日玩得好?有甚玩头,说与我听听。"观保细述一遍,赖氏大喜。说:"好儿子,见过世面了。不知用了几十两银子,怎么一文不要?你家舅子才算得个市面上人,脸面不小,须要学他行为。你家老子是个活死人,万分无用。"闲词不叙。

  次早,费、尤二人到了钱门,直入内室。观保未起,早有赖氏出来。"难为二位,你家兄弟玩了家来,连睡着都笑醒了。我这里有一封银子,交与二位开发,候用完再来取,不必家中言及,老爹晓得,又有厌话,累我母子受气。"费、尤二人答应:"就是,包管机密,老爹不知。"原来钱是命,自生观保后,就在惟观楼居住,与赖氏分榻,十有余年,意在仟悔前愆。故观保玩闹,都不十分晓得,终日惟跪求大士,慈悲解结。

  且言费、尤同拿了银子,到茶馆中,每人先拿十两银子用,以为进财。开发船钱、酒馆、堂名一切去十余金,余银为次日游费。到第三日,观保起来,专等费、尤来约,二人傍午始到。观保怪其来迟,二人说过早寂寞,何趣之有。三人同到码头,有前日船家招之上船。尤进缝叫船家拢双喜堂带人。船家说:"双喜堂赵福官、陈一娘早间院道爷们带去看花,吃上顿饭,傍晚始回家中。只开门东家高翠官,伙计王二保,他二人前日湖上陪过酒的,就他两个带了玩玩罢。"观保说:"没得陈一娘,我都不要。"说着,船到双喜堂门口。翠官同王二保在搂窗看见,忙出来迎。连说数声:"得罪,晚间请来吃酒,把福官、陈一娘留下奉陪。"观保不乐。尤进缝说:"晚间不可再留他客人,我辈空走扫兴,再不替你家邀姑爷了。"说着船摇出水关游园看花。午饭上平山眺望。观保终是闷闷,如有求而弗得。尤进缝思量,何以为观保解忧?遂不等到晚,移船总口处泊,即着倌人送席到船,他借酒意,说风月笑话,观保稍觉色喜。正笑语间,见一只快划船,摇桨而来,上坐赵福官、陈一娘,从观保船傍经过。观保喜从天降,认作他赶来入局。那知这两个小脚色,总招呼了一声。一娘回望观保,丢了个眼风,船竟不顾,直入水关。此是门头人家,勾人入门俗套。观保不知,说:"他们到我船上唱个曲儿,陪我们吃杯酒才是,怎么这等大模大样。"尤进缝乘酒兴,遂骂道:"这些贱媚根,把妹夫不当人,欺你年幼。约几个武朋友,弄场祸他,叫他上门磕头。今日且等我先去骂他一阵,以消妹夫之气。"观保说:"我们且到他家去,看他如何,再把祸他不迟。"说着,天气将晚。也是合当有事,观保虽迷恋陈一娘,尚不敢到他家去。费人才又怕有祸,不能抵挡。独尤进缝乘酒兴,将到水关,大叫进关。船家答应,抽跳进关,重访秦淮佳丽。到了双喜堂河房门首,尤进缝抢上几步,进了耳门,就从门口一路骂进去说:"我们三日前留的人,怎么今日同人游湖,老爷来把你几间牢拉吊,不许在扬州混这个帐。"惊得翠官,连忙出来陪小心,带扯带拉,捏腰捏手,推入自己房内,亲手捧茶递饮,说些恩爱软语。初来,尤进缝有万人莫敌之威。到此温柔乡中,只好作饧糖也似。那边王二保把费人才邀到房中,无非俗套样子。单言陈一娘,把观保招进房中。观保就问:"我在船上,望你到船上来吃酒,你怎么就赶回去?"一娘说:"我特为赶到家收拾,等你来,我们亲热亲热,做个亲家。"说着,将茶递与观保,说:"请吃茶,我献丑,且来唱只小曲你听。"一娘将琵琶拨起,唱道:

  千山万水将你盼,盼到跟前已是枉然。想当初山盟海誓,两相情愿。到如今有了新人,你心改变。你只图新鲜,不愿长远。恨将起,喝口水儿将你咽。

  唱毕,一娘媚态百生。观保初次攀花,如入桃源仙境。那边费、尤了事出房,邀观保同赴花筵,各携相好,比肩而坐。饮到更阑,尽欢而散。费、尤送观保归家,叮嘱不可说出到双喜堂云云。观保点点头晓得。这一场大乐,有分教:

  从今只喜秦淮水,除却桃源不问津。

  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好朋友盗金娶美妇_笔梨园(清)潇湘迷津渡者编辑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www.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三回 好朋友盗金娶美妇

 

  曲水千回澜百绕,竞壁奇峰兀小D诵幕疲悦媲槟严K溆械で嗑桑鲵茁ズ5骸D丫⌒刂需苗浚龀鲋壹榱肆恕S业鳌兑涔嗜恕BR>
  且说江升买办烹调停当。江干城与冯人便宾主谈心,江升斟酒。毕竟说到妓女身上,干城道:"昨嫖之妓,未为不佳,总不如媚娟之妙。弟思怎得开交?不如将匣中之物,赎了媚娟之身何如?"人便道:"银子是死的,媚娟是活的,他怎肯换与江兄?除非一千,方才动得他心。"江升听说,忍耐不住,只得放了酒壶,跪下磕了一头,说道:"小人有一苦言禀劝大爷。当初老主人曾与小人生理,一文也不舍轻用,穿着粗疏,吃用淡薄,故此做得这几分家业。今大爷竟把祖父苦挣之银,撇如石块。即如目今在此做盐生理,受尽了许多苦楚,难道便已忘怀?况且先大娘已过,大爷无妻无子,做家之事,毫无把柄,如何全不思量?岂不晓从古无情之物,莫如小娘,日日迎新送旧,有银即是亲夫。直弄到破家荡产,也还填不满他的沟壑。昨日小人来寻大爷,寻到一妓家,只见有一嫖客,面如黑鬼,须是铜丝,麻点犹如鹿皮儿的斑斑,鼻头就似鹰嘴儿的曲曲。那一位花枝般的妓女,与他捧须亲嘴,岂不羞惭!他原与银子捧须亲嘴,那管他贵贱香臭。如今大爷只管念恋娟娘,那娟娘若接了黑鬼铜须的银子,只怕也不记念大爷了!"干城听到此处,怒气激泼,将手中酒杯劈面掷去,江升让过,撇在地下,大骂道:"你这奴才,反敢大胆来教训我?点缀我?"江升应口道:"小人只怕主人日后没下稍,与郑元和一般,故此苦劝,是好话儿。"干城道:"哦!你这奴才,还要骂我么?"竟拿起一条门闩,劈竹乱打,打得手酸方才住着。

  冯人便一面拖劝,一面有心将桌上锁门的徽锁连匙窃在手中,说道:"江兄且息怒,小弟大便急,去解了即来。"急急抽身出街,走到前边铜锁店中,付他三分银子,说道:"你替我依这锁样,配一锁匙。这锁就要拿去锁门,你可看得明白,速速一配,明日来拿。"那铜店将锁门、锁须、锁匙细细一看,道:"我明白了,将这锁拿去了罢。"

  人便拿了锁,回身到干城寓中。只见干城还骂个不了,人便劝道:"盛价粗人,不会讲话,语言唐突了。不必认真气恼,出外舒散一回罢。"悄悄将锁儿仍放在桌上,竟邀了干城出门。干城复身转去,取了一把碎银,二人又往妓家去了。

  且说江升被打,哭了半晌,呆呆坐了。思量主人如此行径,决没下稍。在此看不过,未免多虑,只有打骂,何苦烟柴与赤眼相对?欲要仍回衢州,衢州左邻不知,必然反来罪我;欲要在此近地,自家做些生意,此后眼见主人流落,心中不忍;欲要盗取主人之银,远去他方生理,只因今日劝他受打,不过为他败银,如何我反拿他之银?本心不可,天理难容;意欲拱手空身远去,腰无盘费,寸步难行。想了一时,只得出外,锁了寓门,街坊闲走。见街心有一乘大园轿抬来,轿后随着两个管家。江升抬头看时,见内中一个,像似衢州卖小菜的吴一官,上前通问,果然便是,问道:"你因恁到此?前边轿内是何人?"吴一官道:"是现任兵部老爷的公子相公。我今投托了他,故此随他上京。"说起衢州也遭倭兵之难,流离外窜。

  二人一面说,一面走。那公子的轿儿,抬到一官宦人家,门上递了帖子,迎进内厅,叙谈去了。吴一官在门前,问起江升近来之事。江升便把主人嫖荡,今日受打,意欲他图之事,说了一遍。吴一官道:"我们相公起行之时,原要带一个久惯江湖、老成能事的进京,只因一时少有,将就带我两人而来。若江阿哥肯去,我对相公说知,必然收用。你心何如?"江升大悦,道:"吴一哥若肯作荐,一路上程途之事,我俱会得,十分停当。千万替我留心。"吴一官道:"我相公今日花园有酒,此事不及说了。明日午前,你可到骡子巷何媚娟处来讨信。"江升道:"全仗,全仗。"

  只见里边送客出来,江升别了回寓。一路心中想道:"我们主人恋的正是媚娟,原来公子也在他家。明日去时,倘遇见主人,如何是处?"又想道:"倘然遇见,只说来寻主人,胡答乱应便了。"

  次日挨到午前,竟到骡子巷去,远远望见主人与冯人便摇头摇脑,讲话而来。江升躲过一边,候他过去。只听见冯人便口中道:"明日一定起身去了。"江升躲过主人,寻到媚娟之家,吴一官正在门首,撒手问道:"昨蒙阿哥所言之事,今已如何?"吴一官道:"对相公说过了。相公道:'既是老成能事,可叫他来见我,收用便是。'你且站站,我先去禀知,然后引你叩见。"吴一官去不多时,出来引了江升进内。只见相公正与媚娟下棋,江升叩头立起,站在一旁,偷眼看娟娘时,果然好朵花枝,想道:"怪不得我们主人迷恋!"

  公子下完了这一盘棋,数时,是公子输了三着。公子回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江升道:"小人叫做江升。"公子道:"我家姓王,改作王升罢。我明日起程进京,你须在此俟候同行。"江升道:"谢相公。"就替公子打扇送茶,添香斟酒,服侍了半天。晚间到自己寓中,收拾铺陈衣服,不觉泪下腮来,想道:"主人,主人!非我负你而去,若然在此,你我俱无结果。我今随公子进京,倘有好处,还来报答主人也。"锁了寓门,竟到公子寓中过夜。

  次日,公子果然起程。江升恐怕主人撞见,一早禀过公子,先到城外寻船俟候。正是:

  人生聚散似浮萍,今日维扬后帝京。

  主仆一朝离与合,王升原是旧江升。

  公子傍午起行,干城与人便早已在外候着。公子出门,二人随即进门。干城见了媚娟,就如拾了一件无价之宝,喜之无极。媚娟伏侍了公子三四日,小心矜持,就如陪阎罗的一般,十分不耐烦,如今见了干城,就如见了亲亲的丈夫,欢容笑口,潇洒唱弹。干城捏手捏脚,就携媚娟上楼,抱抱亲亲道:"小生这几日之间,独舍姐姐,魂灵欲出,几乎断送杀也。"媚娟笑道:"妾亦犹是。"二人遂相抱上床。

  冯人便与桂妈说此闲话,见二人上楼,久不下来,想必是赴阳台了,心中有事,一别而行。忙忙走到锁店中取了钥匙,远远望一望干城的寓门,是锁的,又东西顾探,不见江升,便大模大样,摇摇摆摆,走到干城寓门边,堂堂然将匙儿开了寓门,一头进内,寻出拜匣来,将锁环扭断了,取出匣中银子,藏些在腰,藏些在袖,又堂堂然,大模大样,仍旧锁了寓门,摇摆而去。此时虽有两个邻人看见,都道是干城央他来的,全不关心。

  冯人便窃了银子,竟到城外家中,买些酒肉,烧个招财福纸。晚间,将银计数,乃是三十封,每封俱是十两,当晚计较了一夜。次早起来,竟到瓜州地方,寻了一所精洁宽大的房子,陆续置些雅当的家伙。中堂挂一幅古画,四边俱贴了名人的斗方手卷。讨一对小使,收一个管家,竟做起清客来。

  一日,那防边海的官兵调换进京,到瓜州,将徐海帐下的宫娥卖与民间。冯人便得知,就去官兵行伍中踏看。看得一妇人标致异常,骨格有些相像媚娟,官兵要五十两,竟用五十两讨了回来。随即又用二十两买了两个粗花大叶的,做了服侍。竟招接任宦男女客官,朝朝欢乐,夜夜春风,好不受用。只丢得那江干城苦到头了。正是:

  不结子花休要采,无义之人切莫交。

  交时甜口浑如蜜,擂断头皮斫断腰。

  且说干城在媚娟家,恋了半月,见媚娟带来带去是这几朵花枝,穿来穿去是这几件衣服,意欲替他打些奇巧首饰,做些轻薄时衣,走回寓中取银。只见寓门锁着,心中恐怕江升走来,又要阻劝,忙到前面铜锁店中,叫了锁匠来,扌典开进内。取拜匣看时,吃上一惊,正如:

  一片青天逢霹雳,满腔热火遇冰浇。

  看那锁儿竟已扭断,内边三百银子竟没有了。开口摇头,跌脚叹气,呆了一时,骂道:"此必是江升万剐的奴才盗了去了!"一头出外,询问邻人。邻人道:"却像有十余日不见盛价走动了。"干城道:"是他了,不消说了。"忙忙进内,将柜开锁看时,内中一百银子幸喜还在。又进里间去看江升的铺盖,俱已没了。想道:"是他无疑。"意欲告官缉获,谅来必然远去,只得忍气吞声,将自己床帐被卧什物,收拾做了一担,雇一邻家小使挑了,拿了这一百银子,依旧锁了寓门,到媚娟家来。将江升盗银逃走之事,对桂妈与媚娟说了一遍。桂妈听了,只当盗他的一般,叹气不绝。干城就把手中百两付与媚娟,这一担儿,叫鸨儿挑入房中。

  可笑江干城痴迷了心,竟思量在桂妈身边过世的一般。却被桂妈估度,是这一勺水儿了。但不知后来怎样开交结局,且看下回分晓。

  评:天下事尽有凑巧的冤情。如三百银子,江升倘若不去,干城必然告官,官司必然加法,冤屈何伸?江升如今随了公子而去,冤屈更何伸?可见世间为官的,凡事须详慎;为人的,凡事须真诚,到底自有分晓。

 

 

第二则 范少伯水葬西施_豆棚闲话(清)艾衲居士编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www.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二则 范少伯水葬西施

 

  俗语云:"酒逢知己千钟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可见饮酒也要知己,若遇着不知己的,就是半杯也饮不下去。说话也怕不投机,若遇着投机,随你说千说万,都是耳朵顺听,心上喜欢,还只恐那个人三言两语说完,就扫兴了。大凡有意思的高人,彼此相遇,说理谈玄,一问一答,娓娓不倦。假使对着没意思的,就如满头浇栗,一个也不入耳。到是那四方怪事、日用常情,后生小子闻所未闻,最是投机的了。昨日新搭的豆棚,虽有些根苗枝叶长将起来,那豆藤还未延得满,棚上尚有许多空处,日色晒将下来,就如说故事的说到要紧中央尚未说完,剩了许多空隙,终不爽快。

  如今不要把话说得烦了,再说那些后生,自昨日听得许多妒话在肚里,到家灯下,纷纷的又向家人父子重说一遍。有的道是说评话造出来的,未肯真信;也有信道古来有这样狠妒的妇人;也有半信半疑的,尚要处处问人,各自穷究。弄得几个后生心窝潭里、梦寐之中,颠颠倒倒,只等天亮,就要往豆棚下听说古话。

  那日色正中,人头上还未走动。直待日色蹉西,有在市上做生意回来的,有在田地上做工闲空的,渐渐走到豆棚下,各占一个空处坐下。不多时,老者也笑嘻嘻的走来说道:"众位哥哥却早在此,想是昨日约下,今朝又要说甚么古话!"后生俱欣欣道:"老伯伯日昨原许下的,我们今日备了酒肴,要听你说好些话哩。但今日不要说那妒妇,弄得我们后生辈面上没甚光辉,却要说个女人才色兼备又有德性,好好收成结果的,也把我们男人燥一燥脾胃。"那老者把头侧了一侧,说道:"天地间也没有这十全的事,红颜薄命,自古皆然。或者有色的未必有才,有才的未必有色,有色有才的未必有德,即使有才有色有德的,后来也未便就有好的结局。三皇以前远不可考,只就三代夏、商、周而言,当在兴时,看来虽有几个贤圣之后,那才、貌、德、色也不闻有全备之称。及至亡国之时,每代出了个妖物,倒是才色兼备的。"

  众后生说:"那兴夏禹王的是那一个?"老者道:"待我慢慢想来。记得禹王之父名伯鲧,娶于有莘氏之女,名为修已,看见天上流星贯昴,感孕而生了禹王于k道之石纽乡。那时洪水滔天,禹王才娶涂山氏做亲方得四日,因其父亲治水无功,尧帝把他杀在羽山。虞舜立时保奏禹王才能堪以治水,即便出门。在外过了一十三年,自家门首走过三次,并不道是家里边进去看看妻子。那涂山氏也晓得丈夫之性孤古乖怪,也并不出门外来看看丈夫。不几年间,洪水之害平息,尧帝赐禹王玄圭告成其功,后来虞舜把天下亦让与他,涂山氏做了皇后,岂不是个有才有德的。但当日也不曾有人说他怎的标致,此正是贤圣之君在德不在貌也。后来传了十六七代,传到履癸,是为帝桀,平生好勇,力敌万人,两手能伸铁钩。贪虐荒淫,伤害百姓,曾去伐那诸侯。有施氏见桀如此无道,无计复仇,止有一女,名为妹喜,看来生得十分美貌,多才多技,必能蛊惑君心,堪以进献。那桀王果然一见魂迷,无事不从,无言不听。把百姓之财尽数搜索拢来,如水用去;将那珍馐百味堆将起来,肉山相似。造下许多美酒,倾在池中,可通船只往来;两边的酒糟叠起成堤,人到上面,可望十里。凡游览至此,上边打一声鼓,下边人低头叩到池中饮酒,就像牛吃水的相似,叫做牛饮,不下有三千馀人,妹喜方以为乐。如此淫纵,万民嗟怨,亏杀成汤皇帝出来,把妹喜杀了,桀王放于南巢。如今江南庐州府巢县地方,就是那无道之君结果处了,此是第一个女中妖物也。

  夏的天下传到商时,商朝代代也有贤圣之后,只是平平常常,也无才德之显。直传到二十八代,生一个纣王出来。他天性聪明,作事敏捷,力气勇猛,可以抵对猛兽。说来的话都是意想不到的,如有人欲谏止他,就先晓得把言语搪塞在先,人却开口不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他却有无数巧言涂饰过了。终日兴工动作,做那舆马宫室之类,无不穷工极巧。就爱上一个诸侯有苏氏之女,名唤妲己。宠幸太过,惟其所好,无不依从。当初夏桀无道,做下的酒池肉林,也就摹仿他做将起来。又叫宫中男女赤体而行,淫污之事,随地而做,也不怕触犯天帝。宫中开了九市,长夜酣歌,沉湎不散,朝政不理,四方怨望。妲己看见人民恨他,威令不行,乃重为刑辟:以火烧红熨斗,叫人拿着手就烂了。更立一铜柱,炭火逼红,叫人抱柱,立刻焦枯,名为炮烙之刑。还有许多惨刻刑罚,却难尽说。那纣王只要妲己喜欢,那里顾得。后来武王兴兵伐纣,纣王自焚而死。假使妲已有这个美色,没有这种恶才,也不到得这地位。此又是一个有色有才的妖物证见了。

  那时武王之父文王是个圣人,就有一个母亲后妃最是贤德,其才又能内助,并无妒心。文王姬妾甚多,生了百子,果然千古难得的,当日就有《关雎》、《麟趾》之诗诵他懿德。尚有人讥刺道:'此诗乃是周公所作,若是周婆,绝无此言了。'这不是讥刺后妃,只为天下妒妇多了,故作此话,越显得后妃之贤不可及了。

  至后来周幽王时,也又生出一个妖物,却比夏、商的更大不问,几乎把周家八百年的社稷,那时就要断绝了。这个妖物叫做褒姒,虽则是幽王之后,其来头却在五六百年前夏时就有种了。"众后生道:"这个妖物果是奇怪,怎么夏时就种这个祸胎,在那里呢?"老者道:"夏德衰了,褒姒之祖与夏同姓,那时变作二龙降于王庭,乃作人言:'我乃褒国之君也。'夏王怒而杀之,那龙口里吐出些津沫来,就不见了。臣子见是龙吐出的,却为奇异,就盛在木桶之内,封锢在宝藏库中。直到周厉王时,到库中打开桶来看时,那津沫就地乱滚,直入宫中,撞到幼女身傍,就不见了。此女才得十二三岁,有了娠孕。民间起了一个谣言,说道:'压弧箕服,实亡周国。'后来乡间一个男子手拿山桑之弓,一个妇人手拿草结之衣,上街闲卖,市人见他应着童谣,就要报官。二人慌忙逃窜,适然撞着有孕的童女生下一个女儿弃于道傍。那时夫妇怜悯他,收养在怀,逃入褒国。后值褒君有罪,系于狱中,遂将此女献上。周王见他色美,收在后宫。举止端庄,并不开口一笑。若论平常不肯笑的妇人,此是最尊重有德的了。那知这个不笑,却是相关甚大,得他一笑,正是倾国倾城之笑,故此一时不能遽然启齿。周幽王千方百计引诱着他,褒姒全然不动。那时周王国中有令,凡有外寇之警,举起烽台上号火为信,都来救应。幽王无端却放一把空火,各路诸侯来时,却无寇警。褒姒见哄动诸侯扑了一空,不觉哑然一笑。后来犬戎入犯,兵临城下,幽王着急,烧尽了烽台上火。那诸侯只当戏耍,都不来了,幽王随被犬戎所杀,却不又是一个亡国的妖物么。如此看来,才全德备的妇人委实不大见有。"

  众少年接口道:"亡国之妖颠倒朝纲,穷奢极欲,至今人说将来,个个痛恨,人人都是晓得的。昨日前村中做戏,我看了一本《浣纱记》,做出西施住居宁萝山下,范大夫前访后访,内中唱出一句说:'江东百姓,全是赖卿卿。'可见越国复得兴霸,那些文官武将全然无用,到靠着女子西施,却是第一个功臣。后来看到同范大夫两个泛湖而去,人都说他俱成了神仙,这个却不是才色俱备,又成功业,又有好好结果的么?"

  老者道:"戏文虽则如此说,人却另有一个意思。看见多少功成名遂的人,遇着猜忌之主,不肯见机而去,如文种大夫毕竟为勾践所杀故事。故此假说他成仙,不过要打动天地间富贵功名的人,处在盛满之地,做个急流勇退的样子,那有真正成仙的地位?我却在一本野史上看见的,却又不同。说这西子住居若耶溪畔,本是一个村庄女子。那时做官的人看见富贯家女人打扮,调脂弄粉、高髻宫妆,委实平时看得厌了。一日山行,忽然遇着淡雅新妆波俏女子,就道标致之极,其实也只平常。又见他小门深巷,许多丑头怪脑的东施团聚左右,独有他年纪不大不小,举止闲稚,又晓得几句在行说话,怎么范大夫不就动心?那曾见未室人的闺女就晓得与人施礼,与人说话?说得投机,就分缕所浣之纱赠作表记?又晓得甚么惹害相思等语?一别三年,在别人,也丢在脑后多时了,那知人也不去娶他,他也不曾嫁人,心里遂害了一个痴心痛病。及至相逢,话到那国势倾颓,靠他做事,他也就呆呆的跟他走了。可见平日他在山里住着,原没甚么父母拘管得他,要与没识熟的男子说话.就说几句,要随没下落的男子走路,也就走了。

  一路行来,混混帐帐,到了越国,学了些吹弹歌舞、马扁的伎俩,送入吴邦。吴王是个苏州空头,只要肉肉麻麻奉承几句,那左右许多帮闲篾片,不上三分的,就说十分;不上五六分,就说千古罕见的了。况且伯喊道锏昧诵矶嗷呗福岛玫模也患右獍锍摹N馔趺恢饕獾模谌嗽薜没枇耍匀灰患粜模绲谜浔Α9庞镌疲骸课赫咚溃眉赫呷荨!俏馔跫却闳绱硕髑椋桓么又械魍D窃酵豕楣讲幌喾福幻娣龀治馔跣诵┌砸担安桓涸剑蟛桓何猓庖舱媸乔г仄娼芘印:慰嘞刃砩碛诜扼唬笥值弊龆炀扑陀胛馔酢R槐唠珉缗N,遗害国主奴颜婢膝,粪也尝来,至今叫那边的人口臭不了;一边弄得吴王不理朝政,今日游猎,明日采莲,费了百姓资财,造台凿池,东征西讨,万民皆怒。及至兵入内地,故便抽身,把那个共枕同衾、追欢买笑的知已抛在东洋大海,你道此心如何过得?希图回到越邦,趁着半老丰姿,还要逞出许多功劳、许多娇爱,更要驾出越国夫人之上,受用不了。那知范大夫一腔心事,也是徼悻成功。万一夫差是个精细的人,不听伯盒把裕抛盼樵钡暮糜铮膊患谜飧霭芑担滞蛞话道锿寄保枪醇怀蹋晟郏杲萄担溆行┕し颍膊坏降谜庋渤伞?銮乙跄惫蠲兀行矶嗖豢筛嫒说幕巴罚幌录拔郏行矶嗔钊瞬蝗碳墓饩啊5侥俏夤衅浦眨洞蠓蚰昙鸵灿邢蘖耍峙挛髯踊毓滞暇扇仗鬃佣纤驮焦挚峙略酵醺葱税砸担腿幌肫鹌饺展吹庇行┎还獠幻鳎蝗诵啊?銮曳扼怀錾碛质浅耸希唇裎饨氐胤剑怨盟帐粝亍R晕庵傩眨街甲哟蔽夤谠皆蛑遥谖庠蚰妗T酵跛湓诹骼氲吲嬷校浅甲拥谋灸⒕嫉姆旨剩创永词敲靼自谛睦锏摹5搅斯楣苯冢砸蹈葱耍嗔缸悖鸬木悴辉谛纳希サブ挥姓饧父瞿惫蓟匙殴硖ァL然虿录芍鳎扌闹杏行┐シ福怀肪浚疵夂α俗约旱纳砑遥蚀硕溉环⒘烁瞿钔罚傲艘桓龃唬凰灯晃锿猓庵畚搴瓮嫒チ恕D俏搴仓挥衅甙税倮锟训廊俗偌2坏降模亢罄从侄妓翟酵醭ぞ蔽卩梗捎牍不寄眩豢捎牍舶怖帧D侵洞蠓蚓渚渌底抛约冶鞠唷F饺兆龉俚氖苯冢ΥΣ叵滦┙鹨Ρ矗胶罄醇倜眨凶鎏罩旃!罩臁撸悠渲镆病2患改昙涑闪诵矶嗉谊撸际堑蹦暾庑┗睿训浪猩趺粗甘鹗侄危遣撇透⒓F鹄矗啃矶嚓用列某Γ挥形髯又馈N髯游疵庾毖魇疲盐夤锬锞墒逼剩缱潘欠洞蠓蛐某θ从钟胂蛉詹煌耍肫淙蘸笮孤叮辉酵踝费捌鹄矗蝗粢谰煞懦瞿悄惫氖侄危凰登胨淖悠鸸墼律N髯油碜辈虐眨隼淳俦试拢镜跚铮涣戏洞蠓蛴行乃慵疲镎呃浯Γ銎洳灰猓毙匾煌疲说囊簧蓖Ч锶チ恕U牵BR>
  至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

  那后生道:"老伯说来差矣。那范大夫湖心中做的事,有谁作证,你却说他如此?"老者道:"我也不是证见,我也不肯诬他,却见《野艇新闻》有《范少伯水葬西施传》,《杜柘林集》中有'洞庭君代西子上冤书'一段,但是证见;至今吴地有西施湾、西施滨、西施香汗池、西施锦帆泾、泛月陂,水中有西子臂,西施舌、西施乳,都在水里,却不又是他的证见么?他若不葬在水里,当时范大大何必改名鸱夷子?鸱者,枭也;夷者,害也。西施一名夷光,害了西施,故名鸱夷。战国时孟子也说:'西子蒙不洁,人皆掩鼻而过之。'就是葬在水里,那不洁之名还洗不干净哩!"

  有一人道:"兄言之谬矣!从古来赞美西施的,直把个天地间至妙绝佳的杭州一个西湖比她。苏东坡题一首诗道:'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饔暌嗥妗S盐骱任髯樱迸ㄒ蚕嘁恕!绱怂道矗训蓝虏蝗缒愕募恫怀伞!崩险叩溃骸罢馄吕峡吹梦骱爸潞昧耍坏迷奚停既话迅龉爬疵郎母救吮确剑涫挡皇窃奚臀髯印F渲谢褂幸桓鲆馑迹两窕姑灰桓鋈瞬瓮刚舛蔚览怼L煜碌暮椴莸矗⑿钅峭蛏街Υδ昴耆瓷ば矶嗍澄锒鳎蛴阆骸⒘廛汀⒉莶瘛⒁┎闹啵徒钠肚畎傩湛克率逞睢Nㄓ形骱驮诤贾菘こ侵猓矫魉恪⒘椒迦酶卟逶迫穑锿饬叛谟程伊止鬯略杭叭粕骄彩胰从星в啵坡ヌㄩ勘攘谙嘟樱锕闹缫刮扌荨N蘼弁饴防吹目蜕獭⑹嘶拢酱舜Χㄒ品研┗ň浦剩潜镜夭晃癖疽档挠位ɡ俗樱恢谀阪味牡捶讯喽嗌偕佟R桓龊贾莸胤剑萌缁ㄋ平酰壹叶际强招椤>科湓矗际俏骱平こ牵咳杖思易拥艽蟠笮⌒∽叩胶希薏黄品鸭腹崆摹G叭私骱任髯诱撸底盼骱抟嬗诤汲牵从肽俏魇┚吣乔愎愠侵灿泻ξ夤馑家谎H缃袢巳粗亓硕碌牟琶戳宋骱爸拢辉挝虻秸飧鏊诠识V挥幸桓鐾乒俸闯乃轮咸庖涣裕吹榔拼艘庠疲BR>
  四季笙歌,尚有穷民悲夜月;

  六桥花柳,浑无隙地种桑麻。

  其余题咏甚多,都是外处往来游客暂时流寓,无非形容西湖佳妙之处,还要嫌憎那胡推官道学气哩。

  还有个小小故事,说与你们听了。近日吴中有个士夫宦游经过越地,特地买舟选骑,直到苎萝山边。看见山明水秀,游观不尽,便哼哼的做起诗来,赞得西子不知到甚么天仙地位,还要寻个媒人选聘女子,依稀沾些西子风味回去。正在访问,那知走出一个乡老来,说得极妙:'你道西子是个国色天香?当初乃是敝地一个老大嫁不出门的滞货,偶然成了虚名。若果然绝色奇姿,怎么肯送到你下路受用。'那士夫一个没趣,即刻起身去了。"

  众后生拍手笑道:"这老老到有志气占高地步,也省得苏州人讥笑不了。"正待走动,欲将蔬酒排下吃个尽兴,抬头忽见天上乌云西坠,似有山雨欲来之状,俱各抢地拱手,称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