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两兄弟彩球各半 庐陵王驸马得双_反唐演义全传(清)如莲居士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六十四回 两兄弟彩球各半 庐陵王驸马得双

 

  当下弟兄二人行近房州,离城止有数里,二人肚中饥饿,走入面店坐下,叫拿面来吃。小二应道:"来了。"只见又走进两个人来,一个是鸳鸯脸。一个是五色脸,你道是谁,就是吴奇、马赞,奉命来知会庐陵王,一时肚饥,也来吃面。小二见了,先有三分害怕,他二人就在薛蛟 、薛葵对面坐下,大叫:"小二,快拿面吃来。"小二应声就拿两碗面,先送在吴奇、马赞面前,薛蛟 二人大怒,喝道:"我们先来到,不送面来吃,倒送与后来吃,欺我们么?"薛葵伸手一拳,把小二打倒在地。吴奇二人喝道:"你这黑脸小子,打死人难道不偿命么?"薛葵大怒,走过来,双手掇起两碗热面,照吴奇二人脸上一泼,泼了吴奇、马赞一脸面汤。二人大怒,喝道:"小杂种!"吴奇照薛葵面上就是一拳。薛葵右手格开吴奇,左手一进,抓住吴奇肚皮,如提小鸡一般,按在地下,抡拳便打。马赞抢上来,薛蛟 飞起左脚,正中马赞后肩,覆身便倒,被薛蛟一脚踏住,抡拳便打,打得他二人宛如杀猪一般叫喊。薛蛟 道:"这样没本受打的东西,饶他去罢!"把马赞夹颈一把提起,从店内直抛过街去,跌了一个发晕。薛葵把吴奇夹胸提起,也望外边一抛,抛到过街,跌了一个半死、看的人都唬的目瞪口呆。吴奇、马赞爬起来,好似杀不倒的小鸡一般跑了。薛蛟 二人坐下,店主人陪笑把面送来。二人吃了面,还了钱,出店竟往房州城中,寻店住下。

  次日起来,见街上人集三聚五,都是往教场中去看公主抛球招驸马的,薛蛟 、薛葵也就跟了众人,往教场而来。一到教场,只见人山人海,挤拥不开,薛葵在前,把双臂往前一抗,两边的人一齐裂开。薛蛟 、薛葵挤至彩楼下一看,见楼高有三丈,四面皆用彩缎扎成。楼下坐着武国公马登、大夫鲁仲,分付作乐,吹打三通。楼上安阳公主把斗大彩球供在香几上,宫娥开了正富,烧起香来。公主倒身下拜,祝告天地神明:"弟子奉父王之命,今日在此她球招亲,只求抛中有缘,以定终身大事。"祝毕,再拜而起,双手捧了彩球,步至窗口,望下一看,见有许多人,但不知谁是有缘,将球向上一抛。那些人都仰面望着那彩球,那球在空中滚到东,人挤到东,滚过西,人挤过西一齐伸手,都想按住彩球,那球却"忽"的一声,照薛蛟 头上打来。薛蛟 伸手接住,薛葵劈手便抢,两下一夺,把彩球扯做两半,两人各拿半个。

  当下弟兄二人争闹不清,早有马登、鲁仲上前劝道:"此乃公主婚姻大事,打中那个,便是那个,抢夺如何使的!"薛蛟 道:"明明打中我,我兄弟抢了半个去。"薛葵道:"你也伸手接球,我也伸手接球,一齐接住,你扯了半个去,我也有半个在此。虽然是兄弟手足,到了这婚姻大事,如何肯让你!"马登、鲁仲道:"这事我两个也做不得主,你二人同我去见千岁,听千岁公断。"说罢,遂带二人来至王府。

  马登、鲁仲先入内,将弟兄两个各扯半个彩球,争闹不清,细细奏明,庐陵王分付召二人进见。二人闻召,即时走进来。朝见礼毕,薛蛟 道:"千岁作主,一言公断。"薛葵道:"一齐接住彩球,他扯了半个,我扯了半个,大家都有分。千岁若因他生的标致,招为女婿,我生的丑陋,不招为驸马,这是不伏的呢!"

  庐陵王笑道:"彩球如今你弟兄各扯一半,孤也甚难定夺。我想当今之时,勇力为先,孤有铁胎弓一张,重有万钧,你二人哪一个开得此弓,即招为驸马,如都不能开,一齐无分。"内侍遂把铁胎弓先递与薛蛟 ,薛蛟 接弓,只一扯,轻轻扯满,遂把弓放下,面不改色,庐陵王大喜。薛葵拿过弓来,尽力一拉,一声响亮,把铁胎弓折为两段,庐陵王大惊。薛葵道:"这样的弓,什么重有万钧!如今他也开了,我也开了,且折断了,却怎生分断?"

  庐陵王道:"你二人姓甚名谁,何方人氏?说明了,孤自有个道理。"薛故道:"本州黑龙村人氏,姓薛名蛟,年十五岁。这是我兄弟,名叫薛葵,年十三岁。"马登道:"我记得薛猛之子名叫薛蛟,当初法场中被大风刮去的,莫非就是你么?"薛葵道:"你也太多心了!既我哥哥是薛猛之子,就不该有我是他兄弟。"马登笑道:"你言也是,这是同名同姓的人了。"

  庐陵王道:"孤有两个公主,长名安阳,年十五岁,配薛蛟 ;次名端阳,年十三岁,配薛葵。等你二人长成了,即便成亲。"二人大喜,山呼谢恩,庐陵王分付备宴款待。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64回 周三畏鞫勘岳飞_大宋中兴通俗演义(明)熊大木编辑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64回 周三畏鞫勘岳飞

 

  却说田思中回见秦桧,报知诏岳飞父子将至。秦桧大喜,即分付思中领了心腹人,前去迎接岳飞父子。次日,岳飞来到临安,入得城中,并不见有宣召动静。未数日,秦桧矫诏降出,道岳飞父子通同张宪等谋反,令下大理狱。岳飞接得诏旨,叹曰:"皇天后土可表此心。"遂与子岳云就狱。

  秦桧仍命中丞何铸、大理卿周三畏鞫勘岳飞招词。周三畏闻命,自思:"岳侯忠孝人也,岂有是事哉。此必有人谋陷之,待吾审问其情,必知端的。"次日与何铸引飞至庭,诘其反状。

  飞于庭前逐一开具招状:

  取状人岳飞,现年三十九岁。祖贯是河南相州汤阴县永和乡孝悌里人氏。不合于宣和四年间,方年二十,前往真定刘宣抚下,应募立为乡兵长。当年因擒强寇陶俊等有功,升承信郎。宣和六年杀获强徒张超。靖康元年归投天下大元帅府,招抚贼首吉倩等,升承信郎。与金兵战于侍御林,升保义郎。又战于滑州,杀败金兵,升秉义郎。建炎元年,杀退金兵于问德,升修武郎。复败金人于曹州,升武翼郎。随侍亲王至建康,因上书谏和议夺官,复归田里。又该张所保奏,复还前职,充中军统制,从王彦战金人于新野,升武经郎。在侯北川败王索于太行山,杀黑风大王,归副元帅宗泽,奏充东京留守司统制。建炎二年,与金人战于胙城县及黑龙潭,又战于官桥及芦竹渡,擒杀虏寇,升武功郎。建炎三年,领八百骑大战于京师,破王善等五十万众,升武经大夫。擒杜叔五等,升武略大夫、英州刺史。解陈州围,升武德大夫。与金人战于铁路步,又战于盘城,生擒虏将冯道。复战马家渡及钟山并广德,擒王权等。战溧阳,生擒渤海太师李撒八等。建炎四年,弭群盗于常州,擒少主孛堇等,克复建康府,献俘行在,收叛将戚方,升武功大夫、昌州防御使、通泰州镇抚使。

  战承州,擒高太保。战北炭村、柴墟镇及南霸塘,皆得胜。

  绍兴元年,征讨李成,战生来渡及筠州朱家山,斩赵万等。

  战楼子庄,杀马进,降张用及一丈青,充神武副军统制,升亲卫大夫、建州观察使。生擒姚达等,充神武副军都统制。绍兴三年收李宗亮。剿虔州寇,生擒彭友等,败固石洞,入虔州斩十大王,擒高聚、张成,充江西沿江制置使,赐精忠旗,改神武后军都统制。绍兴四年,克复郢州,斩京超,克复随州,斩王嵩。战襄江,复襄阳府。战新野市,败刘合孛堇,降赐。得胜复邓州,擒高仲。复信阳军,充背远军节度使、镇南军承宣使、江南西路制置使,升武昌县开国子。绍兴五年,充神武后军都统制,升武昌县开国侯。战洞庭湖,降黄佐、杨钦等,生擒陈贯,斩杨幺、钟仪。绍兴六年,充湖北襄阳府路招讨使,兼营田使,易武胜、定国两军节度使,宣抚副使,升少保、武昌郡开国公。

  克复虢州、襄州,战业阳,斩孙都统,生擒满在。战孙洪涧,焚蔡州,援淮西,战金兵于何家寨,擒薛亨等。战白塔、牛蹄皆捷。绍兴七年设计间废伪齐刘豫,充宣抚使、营田大使,加升太尉。绍兴八年,还军鄂州,备金表,论讲和非计而于主和奸臣。绍兴九年,因讲和授开府仪同三 司。绍兴十年,金人叛盟,奉命率兵克复西京诸郡,驻兵郾城,大败金帅兀X。战五里店,斩虏将阿里孛堇。大败颍昌,杀盖天大王,斩上将军夏金吾,生擒王私寿等。屯兵朱仙镇,大破兀X走退汴京,修葺皇陵。兀X北遁日,奉一十二道金牌宣召,班师。绍兴十一年辞官爵,解兵权。

  授万寿宫使致仕。这便是我一生的罪过。

  岳飞取供状罢,复将衣裳裂开,转过脊背,与周三畏看,有旧刺下"精忠报国"四大黑字,深入皮肤,而仰面大呼曰:"吾父子为国,多着勤劳。内阁之语,铬心刻骨,未尝不以恢复为意。岂知今日,把我父子性命而报亻光虏耶?"言讫,放声大哭。

  庭下狱卒惨不忍闻,周三畏亦为之泪下,指秦桧骂曰:"都是此奸贼有意金人,怀异心,陷杀忠良,不由天子指挥,任意所为。今日听岳侯诉出实情,便是铁石心肠,也须感伤。

  似这等冤屈,教我如何问拟?且将岳飞送入牢中,明日再理。"狱卒仍押岳飞等于狱中监禁。

 

 

第六十二回 偷大姐床头惊好梦 做老婆壁后泄私谈_海上花列传(清)韩邦庆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六十二回 偷大姐床头惊好梦 做老婆壁后泄私谈

 

  按:赵二宝转了一夜的念头,等到天亮,就蓬着头蹑足下楼,踅往母亲赵洪氏房间。推进门去,洪氏睡在大床上,鼾声正高,旁边一只小床系阿哥赵朴斋睡的,竟是空着。二宝唤起洪氏,问:"阿哥囗?"洪氏说:"勿晓得。"

  二宝十猜八九,翻身上楼,踅进亭子间,径去大姐阿巧睡的床上,揭起帐子看时,果然朴斋、阿巧两人并头酣睡。二宝触起一腔火性,狠狠的推搡揪打,把两人一齐惊醒。朴斋抢着一条单裤穿上,光身下床,夺路奔逃。阿巧羞得钻进被窝,再不出头露面。

  二宝连说带骂,数落一顿,仍往楼下洪氏房间。洪氏已披衣坐起。二宝努目哆嘴,签坐床沿。洪氏问道:"楼浪啥人来浪哚?"二宝不答,却思这事不便张扬,不如将计就计,遂和洪氏商量,欲令朴斋赶往南京,寻到史三公子家中问个确信。洪氏亦以为然。二宝便高声喊:"阿哥!"朴斋不敢不至,惴惴然侍立一旁。

  二宝推洪氏先说。洪氏约略说了,并命即日起行。朴斋不敢不从。二宝复叮咛道:"耐到仔南京末,定归要碰着仔史三公子,当面问俚为啥无援信,难末啥辰光到上海,(要勿)忘记!"

  朴斋唯唯遵命,二宝才去梳头。踅到楼上自己房间,只见阿巧正在弯腰扫地,鼻涕眼泪挥洒不止,二宝索性不理。

  恰好这日长江轮船半夜开行,朴斋吃过晚饭,打起铺盖,向洪氏讨些盘缠。洪氏嘱其早去早归,娘姨阿虎闯口道:"倪看下来有数目个哉,南京去做啥嗄?就去末也定归见勿着史三公子个面(口宛)。史三公子抵桩勿来,就见仔面,也无行用。"洪氏道:"俚勿相信个呀,定归要南京去一埭,问仔个信,故末相信哉。"阿虎道:"二小姐勿相信末,耐是俚亲生娘,要提亮俚个呀。二小姐肚皮里道仔史三公子还要来个哉,定归要问个信。耐想,去问啥人哚?就碰着仔史三公子,问俚,俚人末匆来,嘴里阿肯说'勿来',原不过回报耐一句'难要来哉'。二小姐再要上仔俚个当,一径等来浪,等到年底下,真真坍仔台歇作!"洪氏道:"闲话是勿差,难等南京转来仔再说。"阿虎道:"勿然也匆关倪事,倪就为仔三四千店帐来里发极。倘然推扳点小姐,倪倒勿去搭俚拿仔几几花花哉。倪看见二小姐五月里一个月,碰和吃酒,闹猛得势,故歇趁早豁开仔史三公子,巴结点做生意,故末年底下还点、借点,三四千也匆要紧。再要哝下去,来勿及哉囗!"

  洪氏默然。朴斋道:"让我去问仔个信看。倘然史三公子勿来,生来做生意。"阿虎冷笑走开。朴斋藏好盘缠,背上铺盖,辞别出门。

  过了一宿,二宝便令阿虎去东合兴里吴雪香家喊小妹姐来。阿虎知道事发,答应而去。二宝想好几句闲话,教给洪氏照样向说,不必多言。

  一会儿,阿虎同着小妹姐引见洪氏,二宝含笑让坐。洪氏说道:"倪月底一家门才要到南京去寻个史三公子,让阿巧去寻生意罢。一块洋钱一月,倪拨到俚年底末哉。"小妹姐听了,略怔一怔道:"价末到个辰光让俚出来,也正好(口宛)。"二宝接嘴道:"倪勿做仔生意,生活一点无拨。阿巧来里,也无啥做;早点出去末,也好早点寻生意,阿对?"小妹姐没的说,就命阿巧去收拾。二宝教洪氏拿出三块洋钱交与小妹姐,又令相帮担囊相送。小妹姐乃领阿巧道谢辞行。

  随后裁衣张司务要支工帐二宝亦教洪氏付与十块洋钱。阿虎背着二宝悄对洪氏道:"耐末样式样依仔个二小姐,二小姐有点勿着落个囗!故歇一塌括仔还有几块啥洋钱,再要做衣裳!该号衣裳,等俚嫁仔人做末哉(口宛),啥个要紧嗄?"洪氏道:"我也搭俚说过歇个哉,俚说做完仔狐皮个停工。"阿虎太息而罢。

  不想次日一早,小妹姐复领阿巧回来,送至洪氏房中。小妹姐指着阿巧向洪氏道:"俚乃是我外甥囡。俚哚爷娘托拨我,教我荐荐俚生意。俚乃自家勿争气,做仔(要勿)面孔个事体,连搭我也无面孔,对勿住俚叹爷娘。我末寄仔封信下去,喊俚哚爷娘上来,耐拿俚个人交代俚哚娘爷好哉,我匆管帐。"洪氏茫然,问道:"耐说个啥闲话,我匆懂(口宛)。"小妹姐且走且说道:"耐勿懂末,问阿巧,等俚自家说。"

  楼上二宝刚刚起身,闻声赶下。小妹姐已自去了,只有阿巧在房匿面向壁呜咽饮泣。二宝气忿忿的瞪视多时,没法处置。洪氏还紧着要问阿巧。二宝道:"问俚啥嗄!"遂将前日之事径直说出。洪氏方着了急,只骂朴斋不知好歹,无端闯祸。

  二宝欲令阿虎和小妹姐打话,给些遮羞洋钱,着其领回。阿虎道:"小妹姐倒勿要紧,我先问声俚自家看。"遂将阿巧拉过一边,必唧必唧问了好一会。阿虎笑而覆道:"拨我猜着,俚哚两家头说好来浪,要做夫妻个哉。洋钱末倒也匆要,等俚爷娘来求亲好哉。"洪氏大喜道:"价末耐就替我做仔个媒人罢。"二宝跳起来喝道:"勿局个!(要勿)面孔个小娘仵,我去认俚阿嫂?"洪氏呆脸相视,不好作主。阿虎道:"倪说末,开堂子个老班讨个大姐做家主婆,也无啥勿局。"二宝大声道:"我勿要囗!"

  洪氏不得已,一口许出五十块洋钱,仍令阿虎去和小妹姐打话。二宝咬牙恨道:"阿哥个人末,生就是流氓坯!三公子要拿总管个囡仵拨来阿哥,阿要体面!啥个等勿得,搭个臭大姐做夫妻。"

  洪氏听说,虽也喜欢,但恐小妹姐不肯干休;等得阿虎回家,急问如何。阿虎摇头道:"勿成功!小妹姐说:'耐个囡仵末面孔生得标致点,做个小姐,俚也一样是人家囡仵呀,就不过面孔勿标致,做仔大姐。做小姐个末开宝要几花,落镶要几花;俚大姐也一样个(口宛)。拨耐倪子团仔几个月,故歇说五十块洋钱,阿是来里拗空?'"洪氏着实惶惧,眼望二宝候其主意。二宝道:"等俚爷娘来,看光景。"洪氏胆小,忐忑不宁。

  转瞬之间,等了三日,倒是朴斋从南京遗回家来。洪氏一见,极口埋冤。二宝跺脚道:"无(女每),让俚说仔了囗!"

  朴斋放下铺盖,说道:"史三公子匆来个哉。我末进个聚宝门,寻到史三公子府浪,门口七八个管家才匆认得。起先我说寻小王,俚哚理也勿理。我就说是齐大人差得来,要见三公子,难末请我到门房里,告诉我:三公子上海回来就定仔个亲事,故歇三公子到仔扬州哉,小王末也跟仔去。十一月二十就来里扬州成亲,要等满仔月转来哚。阿是匆来个哉。"

  二宝不听则已,听了这话,眼前一阵漆黑,囟门里"汪"的一声,不由自主,望后一仰,身子便倒栽下去。众人仓皇上前,搀扶叫唤,二宝已满嘴白沫,不省人事。适值小妹姐引了阿巧爷娘进门,见此情形,不便开口,小妹姐就帮着施救。洪氏泪流满面,直声长号。朴斋、阿虎一左一右,掐人中,灌姜汤,乱做一堆。

  须臾,二宝吐出一口痰涎,转过气儿。众人七张八嘴,正拟扛抬,阿虎捋起袖子,只一抱,拦腰抱起,挨步上楼。众人簇拥至房间里,眠倒床上,展被盖好。众人陆续散去,椎洪氏兀生相伴。

  二宝渐渐神气复原,睁眼看看,问:"无(女每)来里做啥?"洪氏见其清醒,略放些心,叫声"二宝",道:"耐要吓煞人个囗,啥实概样式嗄?"二宝才记起适间朴斋之言,历历存想,不遗一字,心中悲苦万分,生怕母亲发极,极力忍耐。洪氏问:"心里阿难过?"二宝道:"我故歇好哉呀。无(女每)下头去囗。"洪氏道:"我匆去。阿巧个爷娘来里下头。"

  二宝蹩(安页)沉吟,叹口气道:"难阿哥生来就讨仔阿巧末哉。俚爷娘故歇来里末,无(女每)教阿虎去说亲哉(口宛)。"洪氏唯唯,即时唤上阿虎,令向阿巧爷娘说亲。阿虎道:"说末就说说罢哉,勿晓得俚哚阿肯。"二宝道:"拜托耐说说看。"

  阿虎慢腾腾地姑妄去说。谁知阿巧爷娘本系乡间良懦人家,并无讹诈之意,一闻阿虎说亲,慨然允定,绝不作难。小妹姐也不好从中挠阻。洪氏、朴斋自然是喜欢的,只有二宝一个更觉伤心。

  当下阿虎来叫洪氏道:"俚哚难是亲家哉,耐也去陪陪吼"洪氏道:"有女婿陪来浪,我勿去。"二宝劝道:"无(女每)耐该应去应酬歇个呀,我蛮好来里。"

  洪氏犹自踌躇。二宝道:"无(女每)勿去末我去。"说着,勉强支撑坐起,挽挽头发,就要跨下床来。洪氏连忙按住,道:"我去末哉,原搭我因好仔。"二宝笑而倒下。洪氏切嘱阿虎在房照料,始往楼下应酬阿巧爷娘。

  二宝手招阿虎近前,靠床挨坐,相与计议所取店帐作何了理。阿虎因二宝意转心回,为之细细筹画,可退者退,不可退者或卖或当,算来倒还不甚吃亏。独至衣袋一项,吃亏甚大,最为难处。二宝意欲留下衣裳,其余悉遵阿虎折变抵偿,如此合算起来,尚空一千余圆之谱。阿虎道:"像五月里个生意,空一千也匆要紧,做到仔年底下末,就可以还清爽哉。"二宝道:"一件狐皮披风,说是今朝做好;耐去搭张司务说,回报俚明朝勿做哉。"阿虎道:"耐随便啥才忒要紧,就像做衣裳,勿该应做个披风,做仔狐皮囗未,阿是蛮好?"二宝焦躁道:"(要勿)去说起哉呀!"

  阿虎讪讪踅出中间,传语张司务。张司务应诺而已,别个裁缝故意嘲笑为乐。二宝在内岂有不听见之理,却那里有工夫理论这些?

  迨至晚间,吃过夜饭,洪氏终不放心,亲自看望二宝,并诉说阿巧爷娘已由原船归乡,仍留阿巧服役,约定开春成亲。二宝但说声"好"。洪氏复问长问短,委曲排解一番,然后归寝。二宝打发阿虎也去睡了,房门虚掩,不留一人。

  二宝独自睡在床上,这才从头想起史三公子相见之初,如何目挑心许;定情之顷,如何契合情投;以后历历相待情形,如何性儿侠洽,意儿温存;即其平居举止行为,又如何温厚和平,高华矜贵,大凡上海把势场中一切轻浮浪荡的习气,一扫而空。万不料其背盟弃信,负义辜恩,更甚于冶游子弟。想到此际,悲悲戚戚,惨惨凄凄,一股怨气冲上喉咙,再也捺不下,掩不住。那一种呜咽之声,不比寻常啼泣,忽上忽下,忽断忽续,实难以言语形容。

  二宝整整哭了一夜,大家都没有听见。阿虎推门进房,见二宝坐于床中,眼泡高高肿起,好似两个胡桃。阿虎搭讪问道:"阿曾因着歇嗄?"二宝不答,只令阿虎舀盆险水。二宝起身捕面。阿巧揩抹了桌椅;阿虎移过杭具,就给二宝梳头。

  二宝叫阿巧把朴斋唤至当面,命即日写起书寓条子来帖。朴斋承命无言。二宝复命阿虎即日去请各户客人,阿虎亦承命无言。

  二宝施朱傅粉,打扮一新,下楼去见母亲洪氏。洪氏睡醒未起,面向里床,似乎有些呻S吟Y声息。二宝轻轻叫声"无(女每)"。洪氏翻身见了,说道:"耐啥要紧起来嗄?勿适意末,困来浪末哉。'二宝推说:"无啥勿适意。"趁势告诉要做生意。洪氏道:"故末再停两日也正好(口宛)。耐身向里刚刚好仔点,推扳勿起。倘忙夜头出局去,再着仔冷,勿局个囗。"二宝道:"无(女每),耐也顾勿得我个哉。故歇店帐欠仔三四千,勿做生意末,陆俚有洋钱去还拨人家?我个人赛过押来里上海哉呀!"这句话尚未说完,一阵哽噎,接不下去。

  洪氏又苦又急,颤声问道:"就说是做生意末,三四千洋钱陆里一日还清爽囗?"二宝吁了口气,将阿虎折变抵偿之议也告诉了,且道:"无(女每)索性(要勿)管,有我来里,总归勿要紧。耐快活末我心里也舒齐点,(要勿)为仔我匆快活。"洪氏只有答应。

  二宝始问:"无(女每)为啥勿起来?"洪氏说是"头痛"。二宝伸手向被窝里摸到洪氏身上,些微觉得发烧。二宝道:"无(女每)常恐寒热囗。"洪氏道:"我也觉著有点热。"二宝道:"阿要请个先生吃两帖药?"洪氏道:"请啥先生嗄!耐替我多盖点,出仔点汗末好哉。"

  二宝乃翻出一床绵被,兜头盖好,四角按严,让洪氏安心睡觉。二宝自四楼上房间,复与阿虎计议。议至午后,阿虎出去了理店帐,顺路请客。

  这个信传扬开去,各处皆知。不出三日,吹人陈小云耳中,甚是骇异,似为史三公子待他不薄,娶作夫人自是极好的事,如何甘心堕落,再恋风尘!正欲探询其中缘故,可巧行过三马路,遇着洪善卿。小云拟往茶楼一谈,善卿道:"就双珠搭去坐歇末哉。"

  于是两人踅进公阳里南口,到了周双珠家。适值楼上房间均有打茶会客人,阿德保请进楼下周双宝房间。双宝迎见让坐。小云把赵二宝再做生意之信说与善卿,善卿鼓掌大笑道:"耐蛮聪明个人,上俚哚个当!我先起头就勿相信,史三公子陆里无讨处,讨个倌人做大老母!"双宝在傍也鼓掌大笑,道:"为啥几花先生小姐才要做大老母!起先有个李漱芳,要做大老母做到仔死;故歇一个赵二宝,也做勿成功;做到倪搭个大老母,挨着第三个裁!"小云不解,问第三个是谁。双宝努嘴道:"倪搭双玉,倒勿是朱五少爷个大老母?"小云道:"朱五少爷定仔亲哉憾。"

  双宝故意只顾笑,不接嘴。善卿忙摇手示意。不想一抬头,周双玉已在眼前,双宝吓得敛笑而退。善卿知道不妙,一时想不出搭讪的话头。小云察言观色,越发茫然。大家呆瞪瞪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第六十二回终。

 

 

第六十二回 飞弹章贤制军奏事  得私书新御史劾奸_红闺春梦(清)西泠野樵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六十二回 飞弹章贤制军奏事  得私书新御史劾奸

 

  话说云从龙将十府道的详文,与幕中各友观看,商酌如何办理。内中有一位司奏折的幕友,江西人,深知鲁等之恶,分外比大众动怒,忙越众上前道: "此事甚为容易,明日东翁须要亲提人证审问一堂,然后据实参奏。东翁所虑者,鲁道同的面子。然而屑在东翁管下,不容不问,就是鲁老也难怪我们,只好怨他的儿子不争气。"从龙听了,即道: "老兄所议是极,奉请大笔代叙一稿。俟明日覆审下来,以便出奏。"那位幕友又道: "东翁出奏,倒要与江西抚军联衔汇劾。不然使抚台置身何地?此番虽是抚台孟浪,亦是惑于人言,东翁也犯不着得罪同僚。"从龙点首称是,遂传话房吏,札饬十府道明日一早,将此案卷宗人证,都备送本衙门听候覆讯,不得有误。一宵无话。

  次早,道里送到文卷各件,即悬牌早堂候审。宝绲也得了信,亦来听讯。从龙升坐二堂,唤上人众,逐一细问,皆与十府道送来原供相符。又命他们加了画押,复将人众仍交十府道看管。一面出奏,一面行咨江西抚台,备说参办人众及汇衔情由。

  抚台见了咨文,知道云从龙是立他的脚步,其为感悦。又怕鲁道同异日怪他不照看鲁, "殊不知是姓云的同你家儿子作对,我亦无可如何。况我到江西抚台的任,全赖鲁老之力,现在又有密事相求于他,我必得抄在云制台之先,发一私函入京,鲁老方不怪我"。隔了一日,写就私书一封,历叙此事, "并非我坐观不问,无奈连我皆有了处分。况且姓云的为人万分古执一意,与冷郎为难,即如我和他争抗,徒然无益。甚至为令郎加罪"等语。函后又写了数行,,彼此相托的机密事务。当差了一名得力家丁,连夜进京投递。随后又具了一函,到南京相谢从龙关顾一切。这边抚台的话,搁过不提。  

  且说鲁覆讯下来,晓得此案从龙必严加参办,自己非独不得过身,连抚台都要被我拖累。若论贾、许等人死不足惜,其奈痛痒相关,唇亡则齿寒。前日一时之怒,将他们扳出,不知把我的罪情都带重了,此时懊悔无及。不得已写就家书,打发家丁飞送京中见他父亲设法弥缝。又另寄了一函与他胞弟鲁鹏,恐父亲恼他迭次胡闹,不管这件事,叫他兄弟暗中恳求父亲为力;又叫鲁鹏四处拜托当道诸位,怕的父亲因是自家儿子,为亲者讳,不便出头云云。两处的私书,均是星夜趱赶,也不为慢。

  那知云从龙的奏章,更外飞速。从龙早料定他们,都要到京中求救,若被鲁道同预为之计,做下手脚,岂不又便宜了鲁鸥那厮。所以限定时刻,八百里加紧入京的,却比他们的私书,早到一日。  

  鲁道同处虽然见着副本,何敢捺搁,且又不知此事究竟若何重大,只得呈奏上去。天颜甚怒,即朱批悉如该督奏请办理,发了下来。又知鲁是鲁道同的长子,鲁道同很受了几句申斥。吓得鲁老,益发不敢闻问,心内却胡猜乱想,竟不知儿子何由获咎?虽然云从龙奏章上,说的清清白白,未卜是真是假?怎么预先没有书札到我,是何意见?岂非这畜生胡涂到底,情甘束手待毙么?兼之云从龙此次的参奏,十分利害,其势竟难挽回。

  原来从龙的折中,将鲁等人诬害原由,细细入奏。又备说鲁鸥许多恶迹,怎生与朱世功、贾子诚、许春舫等朋比为奸,以致有南昌"四兽"之称。其所恃者,父兄威焰,故旧盈朝。倚一官为护符,视百姓如儿戏,任意酷虐,目无法纪。即议定鲁发遣新疆效力,不准收赎。朱世功,贾子诚,许春舫等各革去职衔,杖一百,徒二年半。禁卒窦泗虽犯事在前,因其知罪自首,情尚可容,杖六十,枷号三月省释。陈宝煜本无过失,着仍回南昌县任,饬令依限捕获脱犯毛三等云。

  鲁道同见折内多有伤动他的言语,又惧又恨。恨的儿子屡次闹出大事,带累着他。前在甘泉任上,即因朱、贾,许等人,弄的丢官破钞,落人笑话。此番又同这班人搅在一堆,闹出事来,难不成离了这班人,你就不能做官了么?真正不是冤家不聚头。俗语,虎毒不食儿,亲莫亲如父子。鲁道同欲待不问,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犯罪,不去挽救;欲要去问,又惧牵连着自己。

  左思右想,正在踌躇不决之际,恰好鲁的私书已到。鲁道同看了,方才澈底明白。又怨鲁作事因循,既想求我代你出脱,怎么不赶紧发信来京?如今被姓云的先发制人,上谕已下,从那里措手?这不是已成了死症么!心内好生烦恼,叫了鲁鹏回来,与他商议。鲁鹏亦因接到哥哥书信,十分着急。父子两人,计较了半夜,竟寻不出一条善策来。也不想代鲁全行解脱无事,只求得从末减。无如这件事业已定案,复又畏首畏尾,难以着力。

  不表他父子在私第寻思。该应事有凑巧,也是鲁道同父子的恶运已终,又闹出一桩旁支的事来。

  今上见宝徵年少有干,且又学问渊源。在实录馆当差一年,毫无舛误,天恩浩荡,亲点徵为江南道监察御史,兼巡视南城。

  宝微自得了御史,格外感仰殊恩,夙夜从公,慎益求慎。今日,正在南城巡察,忽见一人满身灰尘飞奔入城,而且形色仓惶东瞻西盼。宝徵见了好生疑惑,忙喝令左右,即将此人带住。

  那人见有个官儿喝叫拿他,越发着急,高声道: "我是有要紧公文,专赶入京的,并未犯法,何以拿我?若耽误了我的公事,我却不管,难道走路走犯了法么?"宝徵也不理他,即在城边坐下。将来人推到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那里来的?既有公文在身,可取上来我看。果然不错,即行释放。"那人听说要看他公事,忙道: "我是机密重件,何能乱与人看。到了我应投递的地方,自会取出来。你们不信,跟了我去。实告诉你们罢,我叫牛大保,由江西来的,到鲁中堂府内去的。中堂的公事,你们都要看起来,有多大的胆子么?"

  宝徵闻得那人说由江西而来,又是往鲁道同府里去的,心内早有两分清白,呼呼冷笑道: "什么公文?又不知是那一案的买嘱来了。无论皇亲国戚的公事,既走我地方经过,我皆看得。"即命众随役在他身畔搜检, "有何物件,取上来我看。"众役一声答应,就来翻他衣服包裹,齐说道: "朋友有什么取出来罢/,还要我们费事吗?"那人犹想拗强,当不起一班随役如狼似虎,早在他包裹内,搜出一封私书呈上。

  宝徵接过,看函面上写着江西抚署封发,下面又写"火速"二字,一连圈了几圈;背后重重粘裹。知道是封机密私书,拆开内函,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大笑道:"有趣,有趣。鲁老头儿,今番难逃我掌中了。好容易才寻出你这点破绽。"  '

  那人见搜出他身畔私函,直吓得面如土色,不住磕头道:"小人是奉命差遣,身不由己,并与小人无干,要求大老爷施恩。"宝徵笑道: "你不须怕,你没有半点事。此时却不能放你,要借重你的口,到刑部堂上说声呢!"说罢,起身叫带了牛火保回寓,吩咐小心看守,不可大意,也不可难为他。遂在灯下,连夜修成奏章,将这封私书粘贴在后,好一齐呈了上去,使他抵赖不得。  

  次早, 先将奏草送与叔父陈仁寿批改。仁寿现在已升到兵部右侍郎之职,看了来稿,连称使得。 "我每见鲁老头儿多少不公不法之事,即思参劾,无奈那老东西奸刁巨猾,各事谨慎异常,不容易寻他的实据。若没有一定把柄,又恐扳他不倒,徒多此一举,使他提防着我们。难得你得着他如此大凭大据,不趁此时狠狠参他一本,岂不坐失机会。昨日阅得邸抄,见云在田参劾他儿子鲁的奏章。因鲁诬详j儿纵囚冒功各款起见,多亏在田识破机关,又得了他许多劣迹,把鲁那畜生照例反坐,发遣新疆。若非你在田伯父审清此案,j儿岂不要受他的冤栽么!足见天道循环,丝毫不爽。日前他儿子害你兄弟,今日他的把柄即落在你手内,可不是暗中鬼使神差,叫你替j儿报仇么!其实我陈家并与他鲁家,无甚重隙,不过因你父亲上年在两江任上,参他次子鲁鹏的一点仇恨。殊不知那是公事,不能怨人,只好怨山阳县的百姓去。孰料小人心肠,另有见解,以为你父亲不顾同朝交情,所以今番j儿放了南昌,恰恰鲁做了顶门针的上司,才闹出这件事来。加以前次甘又盘先生的原由,j儿乃甘家女婿,恨上添恨。我久经虑到此处,果不出我所料。然而坏人是做不得的,他儿子鲁陷害j儿全屈虚诳,终有个水落石出,立分泾渭,是害人不着,倒害了自己。此时你所得他的把柄,乃系凿凿有据,不怕鲁老具有通天手段,也难翻出你的手掌。你只管放大了胆,去上此奏章,不要害怕,不愁不将他父子一箍脑儿齐齐扳倒。朝中去了这个蟊国老贼,方得清楚。第一他专于收纳各省外官贿赂,卖通线索,必致外官刻削百姓脂膏来供献他,也不知败坏多少国纪,残虐多少编氓。目下他家父子的恶焰,不减似当年刘先达家父子,只有过头,没有不及。我尝叹恶人何以偏偏都出在一门呢!"  

  宝微笑道: "侄儿何怕之有?没有得着他的把柄时候,侄儿也同叔父的意见相同,日日都想和老鲁拚这么一拚,实在他的那些不公不法行为,令人见了发指。何况现在有了实据,更好着力,还虑唱不出戏来么?侄儿如果害怕,倒不来同叔父商量了。"仁寿点首道: "很好,我耳听你好消息罢。"叔侄两人,又说了一会活。宝徵告辞出来,回转自己公所。又将他父子如何同朝党恶,叙说入内。誊了清,即呈送进去,专候上谕发落。

  鲁道同连日愁烦得寝食俱废,因想不出代鲁鹇出脱的法则。那里知道,自家的把柄已入人手,他真正做梦也虑不及此。这日,忽闻内廷有旨传唤,立刻就去,不知何故,忙穿换公服,来至内廷。见上面一顺儿坐着几位军机处王公大臣,两边排列着许多小京员等人,好似要勘问什么事的光景。急抢步上来,欲待与诸人行礼,早听上面说道: "皇上有旨,传问鲁道同事件。"鲁道同一吓,连忙整衣,向北行了朝参大礼跪下,又听上面问道:"御史陈宝徵所参鲁道同各款,内有交通外官,私函往来,并纳取贿赂一款,情节较大。着该王大臣等,传问鲁道同明白自陈。" 

  鲁道同跪在下面,侧耳静听,方知是陈宝微奏参的,暗暗摇头道: "这小畜生,好大胆子,居然敢在老虎头上扑起苍蝇来。

  不是我夸张大口,这些捉风捕影的参款,就罗列一千件放在奏折上,亦是徒然。我久已防备,也不止一年了。多少风峻严厉的老辈,都奈何我不得,又何惧你这新进小于,胎毛乳牙尚未全退呢!然而这些没据的空言,只派着我明白回奏,何至传唤内廷,如此机密,好似犯了什么重大事情一般。初闻令人可怕,此刻倒觉可笑。都是这班军机里的人,没有见识,小题大做罢了。待此事过后,我也慢慢来摆布陈宝徵那小畜生一场。只怕我一发手,小畜生即难招架了。你家老子的仇恨,我刻刻在心,久欲拿你出气,因为事件太多,未曾理料到你。这是从那里说起,反被他先踹我一脚去,虽然无损于我,究屈可恶。"正待分辩,复闻上面道: "今有陈御史原参奏折一道,老中堂可先看了,好逐一陈认有无其事。"说着,掷下原折。

  鲁道同接在手内,暗,笑道: "不用细看,无非水上一棒的话。大凡这起疯狗子咬人,不过风闻据闻而已,如隔靴搔挠,不着痒处。那些道行浅薄的人,才得吃你苦头呢!我也要虚掩故事,看这么一看,方好扳驳。"遂展开观看,所有以上各款,鲁道同毫不介意。忽见中间一款,参他交通外官,败坏国政,有江西巡抚亲笔私书一封,粘呈为据。不禁吃了一惊,急翻转奏章,果见原函粘在折后。从头细看,恰恰是因鲁鹇的那件公案,始末根由写得明明白白;书后又写着,彼此关节的话。不须认罪画供,这就是如山铁案了。

  此时,鲁道同好像被半空中打了一个绝大的霹雳,震得目定口呆,浑身发抖,额颅上汗珠有黄豆般大,滚滚的淌了下来。自知不妙,忙摘了朝帽,在地上碰头。上面又问道: "陈御史所奏,孰虚孰实?老中堂可明白说来,,以便本大臣等覆奏。"鲁道同现在有一百张嘴都分剖不得,惟有匍匐在地,自称万死。众王公大臣,齐笑道: "谅来陈御史所奏各款不虚,老中堂可一齐招认了罢。"不怕鲁道同千刁万恶,到了这个时候,吓得神昏智乱,只得答应了声是。

  众大臣道: "老中堂既已全认,可请先回私第。待本大臣等覆奏上去,听候天恩发落便了。"又命众京员,落了鲁道同传问口供下来,好进呈御览。鲁道同仍向北谢了恩,戴上朝帽退出。

  可怜鲁道同年过花甲的人,平日都做的心高畅兴的事,全以盛气凌人,那里受过这等风波,直气得面无人色,如死灰相似。

  贴身衬衫,尽行汗透,喘吁吁的站在朝房门首,一手扶住廊杜,略为歇息。见内里各官,交头接耳,"嘁嘁喳喳"的议论,明知说的是自己,此际也无暇过问。慢腾腾走出午门,早有随来的家丁上前搀扶,打过车辆伺候。

  恰好鲁鹏亦至,因闻内廷有旨传唤,不知何故,不放心特地赶来。见父亲如此形色,很吓了一跳,忙迎上几步,欲待询问,鲁道同望他头一摇,丢了个眼色,即跨步上车。鲁鹏知道此事机密,不便多问,也急急的跟了回来。  

  到了府中,鲁道同才走上外厅',即将朝帽除下,使劲的在桌上一摔道: "罢了,罢了!今番是丢定了,还不知这几根老骨头可能好好的死在家内呢!我算走了一世的长江大浪,安然无恙,而今在小夹沟里失风,岂不被天下人笑煞了么!"吓得鲁鹏立在一旁,反不敢问长问短。过了半晌,方低低问道: "父亲,究竟何事?如此动怒。内廷是何密事传问?"

  鲁道同听问,双眼一睁,把桌子一拍道: "什么事呢?老脸孔都削尽了。"遂将陈宝徵怎生参奏,怎生拿住私书把柄,内廷又怎生传闻, "又恨宝徵这小畜生,甚是辣毒。参我倒罢了,我死也死得着了,不过拚这条老命,给他弄去。他连你兄弟们皆参了上去,说我家父子同朝,如何党恶,直头要一网打尽,他心里才快活。我不知鲁家,究竟与陈家是前世种下什么冤恨,一结一结的解不开去。我久经要摆布宝徵离我眼前,报复他老子当日参鹏儿之仇。我只说这件事算得什么,随便什么时候,遇着空儿将他拈掉就是了。谁知他反弄我一下,又中在我要害之处。如今懊悔不及,怪我作事因循,可谓养痈成患。"

  鲁鹏听说;也急出一身冷汗,忙问道: "父亲在内廷,可全认没有?"鲁道同将头一扭道: "胡涂东西,若是据闻参奏,我还不会分辩么?无奈有这封私书质住,如何抵赖得过,也不容我不认。"鲁鹏此时,亦顾不得父亲坐在上面,不禁双脚齐跺道:"你老人家这一认,是小一窝儿都下火坑,没想一个活的爬得上来了。"

  此时鲁道同被鲁鹏说破,好生追悔道: "我认私书往来也罢了,怎么连两个儿子罪名,我都代认下来,可不是老背晦么!"愈想愈急,惟有痛骂江西巡抚,误事不浅。 "你不能代我儿子出脱,我不怪你,谁要你写这封书子,到我跟前讨好。既有书信,怎么又作事不慎,差这么一个没用东西进京,将把柄落于人手。偏偏又落在我鲁家对头手内,我们全家性命,都断送在你一人身上。试问你写这封没打紧的书子到我,有何益处?办到底,你也不得脱钩,既害了人,又害了自己,何苦来呢!"鲁道同气一阵,骂一阵,甚至大哭一阵,闹个不清。鲁鹏在旁,也只落得长吁浩叹而已。  -

  厅堂上闹的沸反盈天,早惊动上房鲁老夫人,与鲁鹏等妻子。忙出来询问,鲁道同又由头至尾,备说一番,鲁老夫人也十分着急。自己招认私书往来,是有凭有据,无法狡赖。 "大不该连儿子们的罪名,全行认下。你的年纪高大,不做官也不希罕。还留儿子们在朝,巴结出头,将来亦可守候机会,报复陈家。这么一来,不是斩草除根么!"

  鲁老夫人心内一团的委屈,因见鲁老气恼太甚,怕的急出别样事端,不忍再抱怨他,反忍气吞声,用言宽解他父子。命使婢扶了鲁道同,回后堂少歇。 "此刻急也没用。好在圣旨还没有下来,且从长计较,设法为要,不能束手待毙,所幸鹏儿等参款尚无实迹,庶几可以挽转得过"。鲁道同也自觉得身子困乏,遂扶了使婢,到上房宽去外面大衣,躺在床上,辗转寻思,要想代鹏儿等豁罪。心内好似辘轳一般,滚上滚下的,无片刻之停。将他本身过失,反抛在脑后去了。  

  鲁老夫人又重新安慰鲁鹏,"不须过急,且去寻条门路,弥缝此事。再则不过丢官,只求没有后灾,即算万幸"。一句话提醒鲁鹏,忙唤套车,到各同年世谊前,告诉恳求他等,代为划策。  

  不提他父子忙的昼夜不安。单说陈宝徵奏折一上,中外皆知,无人不痛赞他有肝胆。恰恰又得着这般实在凭据,也是鲁老头儿该数倒运。凡有这班御史,都是通消息的。平日风闻得一件半件事情,即争先奏劾。好在所参不实,没有处分。一遇关系重大的事,便你推我诿,怕先出头。若有一人出了头,这些御史打弱的本领,要算一绝。,此时见宝徵参倒了鲁道同,又闻内廷传问如此利害,眼见鲁老是爬不起了,生恐被宝徵一人得了美名,即彼此不约而同,一窝风的弹章交上。有的参广纳苞苴,有的参私鬻官爵,有的参把持国政,有的参败乱朝纲,众口纷纷,所参不一。未了的几位,没有参款的名目,甚至把鲁道同父子,,如何广蓄姬妾,用度奢华,纵容仆从的话,都参了上去。

  却好奉旨传问的诸王大臣,又覆奏鲁道同.于原参各款,尽行招认,请旨核夺。众折一上,天威甚为赫怒,当朱笔亲批:

  鲁道同世受国恩,不知图报,所犯各节,罪不容诛。姑念年迈昏聩,着加恩革职,永不起用。其家资私第,即着该承审王大臣前往抄封入官,不准徇隐。伊次子鲁鹏,亦着革去中书,发刑部杖一百,刺配边远地方,不准收赎。长子鲁,既经两江总督云从龙参办在案,着毋庸议。牛大保着交刑部细勘,有无别情,再行定罪。江西巡抚即行锁提来京,严加惩办。

  此道上谕一出,在京各官莫不吐舌摇头,说: "此次办的利害。平时鲁老那般作威作福的气焰,行不起来了。"又有许多受过鲁道同父子残害的,徘着这个消息,人人抚膺称快,唾骂奸臣应得这种恶报。众王大臣奉了圣旨,点齐了数十名锦衣军,直奔鲁道同私第。  

  且说鲁鹏前往各父执前诉说此事,要想求他们设法。众人听了,无不摇头。晓得这件事情重大,又闻天威盛怒之际,那个敢出头去撞入网罗。又不好当面回决,都用婉言宽慰道: "我等大家须要商议个妥善章程,好代尊老大人分剖保奏。此事非同小可,若草率而行,一则怕的反与老大人有碍,二则我等妄自出头,亦有未便。世兄且请回府,代我等先请问老大人安好,但祈放心。我等明日写一传单',约齐人众斟酌条万全万美的法则,再来报命。"鲁鹏闻说,明知他们畏惧,故作推委,生恐人说"他们与我家同党。却也难怪他们,当此风火雷霆之下,谁人不怕牵连"。只得将计就计的先行道谢, "或者他们寻着机遇,代我家分忧,亦未可定"。临行又再三谆托了人众一番。直至薄暮,方回转府中,将众人所说的话,察明他父亲。

  鲁老夫人终是女流见解,信以为真,喜得举手过顶,谢天谢地道: "难得他们好心,尚念平日交情,不以我家势败置之不问。果然我家平安无事,就供他们的长生禄位,我也甘心。"鲁道同睡在床上,一声儿都不言语。待他们母子说完,翻转身叹口气道:"鹏儿也痴了,何必又空往一场,听他们两句不着痛痒的鬼话。还有你娘,当真的相信。目下谁人敢出头代奏,他不怕说是一党么?若是我家做件占上风的事,叫他们衬这么一衬里子,那可一呼百诺,无庸费事。甚至有人桠的来,卖情讨好,亦是人情大抵如此,不足为怪。你忙了半日,也该乏了,吃点晚饭,去睡着歇息罢。待我静静的想他一夜,有法出脱更妙,否则。只好听天由命。"鲁鹏答应退出。

  这里,众使婢摆上晚膳,鲁道同那里还吃得下去,摇摇头命一齐撤过,即叫放下帐帏,让他安睡片刻。可怜鲁老夫人,既舍不得丈夫愁苦,又舍不得儿子获罪。先听鲁鹏的话,倒觉欢喜。此时重又愁烦起来,迢迢一夜,何曾合眼,坐在帐外,防鲁道同要茶要水。命众婢轮班去睡,替换着上来伺候。

  只听得外边已交四鼓,鲁道同在床上犹自翻来覆去,咳声不绝。天色才明,鲁老即披衣起身,胡乱着净了面,漱了口,略进了点饮食。正待亲去见一班共过心腹的老同年,--皆系当时当道的人,平时又圣眷优隆,--与他们商议商议。我想是凶是吉,竟自覆奏一本,爽性自己直认不讳,随便或杀或剐,我都情愿,只要代鹏儿辩白清楚就好了。  

  忽见一个家丁匆匆的上来回道: "军机内的各位王爷大人,都到了厅上,口称奉命而来,请快去接旨。并带着若干锦衣军把守前后府门,连家人们都不许出外,不知何故?"鲁老夫人闻说,吓得直跳了起来道: "他们来这许多人做什么,你可曾问问底止么?"家丁回道:"家人也曾问锦衣军内的人,他们皆不肯说。"鲁道同在旁,听家丁说完,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 "催命的符敕到了。"立起身,止住鲁老夫人道: "你问也无益,还呆什么,难不成他们带了锦衣军来,你还想不出么?我去接了旨,你自然晓得。倘有变动,你同媳妇暂避一避,不要受人家哕唣。"遂叫家丁速到前厅,摆香案预备,又叫取衣冠过来,忙忙的穿换齐全,大踏步出外去了。

  鲁老夫人甚不放心,亲自扶了使婢,至穿堂窃听。鲁道同到了外所,见仍是昨日传问一班王大臣,厅口站了多少锦衣军,一个个撩衣揎袖,尽望着上面。鲁道同趋至香案前,朝北行了廷参大礼,跪着读了廷寄,不禁面容失色,忙摘去朝冠,摆在案上,

第六十二回 穷秀才强来认族 老倔妇接去逢亲_红楼复梦(清)陈少海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六十二回 穷秀才强来认族 老倔妇接去逢亲

 

  话说老太太见他们纷纷收拾,还有些至亲本家也要去接,都赶着叫人回去收拾,预备船只。老太太忽然想起一人说道:金陵贾、王、薛三处快些差个人送喜果、喜蛋去,通个信儿,他们很惦记呢。"桂夫人答应,叫海珠写了书信,备下喜蛋交垂花门赶着专人寄去。

  太太、奶奶们散席之后,给老太太辞了行。彼此上轿、下船。祝母将几家不去的太太、姑娘、本家奶奶们留下几位作伴。

  这五条街上灯笼轿马,行李箱子抬了一夜,直闹到天亮方才完结。催着开船,挨次渡江,望瓜州连络而去。

  且说贾府王夫人自到金陵,应酬不下,连那疏远亲族无不辗转而来,闹了十来日。不拘男女大小都送了他们些银钱礼物,人人欢喜感激。王夫人、薛姑太太、李宫裁,俱有娘家的亲戚往来不绝。惟有平儿并无亲戚,亦无娘家。自到金陵,三舅太太沈夫人见平儿端庄能干,内外悦服,又怜他自凤姐死后,抚养巧姑娘尽心竭力。当年侄儿王仁做那不端之事,他能苦志保全,令人可敬。现在与桂家结了姻亲,沈夫人姑嫂商酌将平儿认为己女,薛姑太太们无不欢喜。自此沈夫人待平儿就如亲女儿一样。平儿有了冢宰娘家,往来体面,心中十分得意。薛姑太太见宝钗念宝玉之心全已丢开,母女亲热,比当年更外有趣;兼之宝月十分孝顺,诸事颇能干,人俱欢喜,每天同姐姐们料理家务。

  平儿大略定了个章程,请太太示下。王夫人知他向来是凤姐的帮手,诸事熟练;又见他定的章程井井有条,心中甚喜,就将这一分家私全交给了宫裁、平儿两个管理。自家同宝钗、友梅、薛姨太太们过清闲自在日子。林之孝夫妻还是内外总管。

  贾环叔侄依旧请师肄业。

  平儿既当了重任,与李纨商量将荣府典掉的田庄尽行赎回,又添置些良田美产。买了义地,设立义学,聘请名师,将贾府本族以及亲戚朋友家子弟们,俱接到义学攻书。凡师徒的茶饭点心、修金月费以及笔墨纸张、学生奖赏,都在学地租子里开销。内外大小家人小子、丫头媳妇派了执事轮班承值。派老成出力家人鲍忠、周瑞、马标、郭裕轮班管门,照管一切事务,约束大小家人。就派他四家媳妇,管垂花门及内里一切事务。

  其大小丫头、媳妇亦俱听其约束。又将桂亲家荐的聋子老黄,派他夫妻们专管花园收拾打扫之事。厨房、茶房仍旧内外兼设。

  又托林之孝聘请老成公正伙计,开设当铺、绸庄及有利益的铺面。李宫裁惟司其大,总其一切轻重权宜,可行可止。惟平儿一人独当重任,凡内外有事,俱回琏二奶奶一人,以归画一。

  自半月以来,王夫人看见内外肃清,有规有则,较在京时气象一新,规模开展,同薛姨太太、宝钗们私相赞叹,深为喜悦。薛姨太太道:"平丫头才干不在凤姐之下。当年凤姐做那些造罪之事,他何以不力为劝解,看着他掉下地狱?"宝钗道:"这事不得为平儿之咎。凤姐姐生平疑而多忌,处处用心。平儿侧身事之,未尝失足,亦犹之依狐貉而履危冰,不能不步步留神也。"王夫人点头道:"徐元直之事曹瞒,亦同此意。"

  姐妹、娘儿们正在谈心,丫头回道:"琏二奶奶上来了。"

  湘帘启处,平儿缓步进来。王夫人笑道:"你吃了饭,忙忙的家去,又料理了些什么?"平儿道:"诸事俱已安妥,未增上坟,趁着天气和暖,差人到祠堂里去知会,令其打扫收拾。并去通知各本家男女,明日一早同着太太先往祠堂祭过就到方山上坟。方才赶着家去,吩咐备猪羊祭品,都已料理妥当,上来请太太明日上坟祭祖。"王夫人道:"我很惦记着这件事,办的很是。我同薛姨妈正在这里说你是我的一个好帮手。"平儿笑道:"大嫂子同宝妹妹才情都在侄女之上,蒙太太过于心疼,觉着我又什么些儿。我倒想着明日将祝府的婉贞姑娘说给环兄弟做个二房媳妇,那倒是个好帮手。"王夫人点头道:"我也很愿意,正有此心,不知他妈肯不肯,咱们真是一相情愿。"宝钗们都笑起来。媳妇们来回:"有了晚饭,请太太示下。王夫人吩咐:"去请巧姑娘上来同吃晚饭。"一宵晚景无事。

  次日,王夫人一早起来,梳洗完结,用过点心,托薛姨太太同宝月在家照应。领着媳妇、儿子、孙女、合家亲丁,在大厅前上了轿马,先至祠堂。凡有贾姓男女,俱已到齐,听见王夫人来,在祠堂门口迎接。内中只有一个老秀才贾斌,是王夫人的远房大伯子,其余都是小辈。接进祠堂,先在诚敬堂彼此见礼请安,依着辈分序齿坐下。吃过一道清茶,盥手更衣齐到宗祠。平儿因祭享久废,此是初值手料理祭祀,所以照祖宗条款,格外丰盛,一切猪羊供果,俱极体面。王夫人看了甚觉欢喜,请斌老爷拈香主祭,先男后女,挨次行礼。拜完之后,在诚敬堂吃面分胙。无论男女大小,凡来预祭者,每人猪、羊肉各一斤,大馒头三个;六十以上者加一倍,七十以上者加两倍;所有点心供果,散给族中十六岁以下之侄男、侄女;其余菜蔬赏给管祠堂的家人。合族中多年从未见有祭祀,无不称赞。

  王夫人看着平儿处分得当,喜欢之至。宝钗对平儿笑道:"件件都好,内中稍有一两件事务,我要混出主意,在祖宗条例之内稍为变通。"平儿笑道:"你的主意想来不错,是件什么事儿要变通?"宝钗道:"条例内说'子孙读书成名者,赏奖励银一百两'。这一款没有分得明白。因当日限于祭田租子,咱们这会儿较祖上又添了五百亩祭田,租息更广。太太又是重整基业之祖,应将这款分开注明:子孙中有进学者,给银一百两;举乡榜者,给银三百两;成进士者,给银五百两;得鼎甲者,给银一千两。又条款内说:'无嗣者,不得入家庙。'这条儿未免过狠。依我改作:异姓承继者,不得入家庙。方为妥当。这两条且过几天请斌老爷到家公议。倒是这祠堂要大为修理,这诚敬堂面前,还得多添几间屋子。还有主祭的胙肉,要多几斤才分别得出个首领。这两条儿,你可做主,不必公议。"

  王夫人点头道:"宝丫头说的都还有理。我既捐添祭产,修理宗祠,就稍为增改祖宗条例,也未为不可。"

  平儿道:"太太说的很是。当日凤姐姐在时,先前的蓉大奶奶曾托梦与他,叫他将祭田、义学及一切有益之事,务宜留心早办,休要后悔无及。彼时凤姐姐不以为意,他临终时说到这些,深以为恨。我今日得蒙太太不弃,委以当家重任,不能不了结凤姐姐临终未了的心事。"说着,泪下如雨。巧姑娘听见十分伤感。

  宝钗怕惹动太太的心事,赶忙说道:"你倒是林姑娘变来的,不拘说什么先出两点子眼泪。"李纨笑道:"他的眼睛要出眼泪,才显的水汪汪儿,分外好看。"王夫人们都好笑起来。

  平儿擦着眼泪,一面笑道:"你那里学来的,这样会说话。"

  李纨道:"咱们等你完了眼泪,还要去上坟呢。"王夫人道:"真个的,咱们也赶着去罢。"吩咐贾环叔侄跟着斌大爷一堆儿轿马先走。太太们更衣净手,也都挨次上轿。平儿道:"明年春祭,请太太到鸡鸣寺去看后湖里打鱼。"王夫人点头道:"我还是十一二岁时到过鸡鸣寺,如今已有四十多年了。"说着,出来上轿,一齐离却宗祠,出了旱西门径直往方山而去。

  此时正是枫叶流霞,蓼花飞雪。那些村庄男女,三五成群,收粮打稻,真是一幅丰年图画。轿夫们换班歇足,二三十里,转眼已到方山。宁荣二公坟墓十分壮丽,华表牌楼依然如故。

  白杨乔木半已凋零,惟贾母夫妻之墓,松柏成林,十分畅茂。

  王夫人不胜感叹。坟上两旁搭着芦席大棚,各分男女下了轿马安歇。一会,管坟家人率领着妻儿老小来磕头请安。家人们在石桌上摆了祭席。王夫人吩咐贾环先祭山神土地,再领着兰哥儿、毓哥、慧哥儿拜祖宗。两个奶子各领哥儿跟着贾环到几处祖坟前先拜。王夫人领着李纨、平儿、宝钗、友梅、巧姑娘也一处一处的拜祭奠酒。到了贾政坟上,见新种的石楠松柏俱已成林,坟头上黄草离披,苍苔剥落。王夫人那里忍得住伤心,站在坟前放声大哭。友梅知道是父亲的坟,跟着嫂子们一齐大哭。王夫人哭了一会,本家奶奶、姑娘们过来劝止。丫头们赶着送上茶来漱了口。拜祭完结,贾斌领着族中男女分班拜奠。

  王夫人命李宫裁同贾环叔侄也分着回礼。拜宗之后,让家人男女磕头。仍旧到大棚里坐下歇息了一会。

  平儿吩咐摆上酒饭。丫头媳妇、家人小子两边伺候,有规有款,一丝不乱。宝钗见平儿料理的无不周到,心中佩服,因笑道:"平丫头的才干实在去得,等着我做了官,一定要放他个门上,兼办杂差。"平儿道:"我不愿跟你这不长须的老爷。"

  宝钗道:"没有须好巴结,有了须就讨嫌。"平儿笑道:"我要跟的是须而不须的人,才搭得上伙计。"王夫人们都吃吃大笑。宝钗笑道:"坐中有好些姑娘们在这里,你说这些胡话。"

  宫裁道:"你们也少说两句,日短路多,天也不早,让太太们吃完了饭,慢慢收拾进城,也是时候了。"平儿吩咐众家人们都赶着吃饭,将撤下来的酒菜,分散轿夫、马夫,各令吃饱伺候。余剩菜果俱赏给管坟家人,吩咐他不时照应收拾,坟头上俱要培土修理。叮嘱了一遍,家人们都已完结伺候。

  王夫人们上轿进城。三十里坦平大道,轿马如飞,刚到城门,已是上灯时候。族中男女都送王夫人到家,道了乏,才各人回去。王夫人亦因辛苦,早为安歇。平儿要结算帐目,将承办家人及内外厨房各帐,应驳应找,详细算了一遍。叫人去请宝钗来,烹茶剪烛,两人谈了半夜的闲话,这才安歇。

  次日,平儿发放过一切应办之事,吃了点心,刚要上去请安,见垂花门的郭大奶奶拿着一封书子进来说道:"茗烟寄来请安的禀帖。"平儿接着问道:"专人来的吗?"郭家的答道:"郭裕交进来的,绸庄上交来的。"平儿吩咐:"丫头们看着屋子,有要紧事再上来请我,没相干的事,叫他们候我下来再说。"众姑娘们连声答应。带着两个小丫头,拿着痰盂、烟袋,款步上来。那卷棚下的姑娘、嫂子瞧见琏二奶奶不走回廊,往甬道上来,众人远远的分排站着伺候。刚上台阶,连忙掀起毡帘。平儿走到上房,见王夫人、薛姨太太在西边套屋里大炕上坐着,李宫裁、宝钗、宝月、友梅、巧姑娘都站在炕前说话,赶着过去给太太、姨妈请安道乏,姐妹们问好。巧姑娘请母亲安。慧哥儿请二大妈安,平儿抱着他亲香了一口,问宝钗道:"毓儿没有上来吗?"宝钗道:"在太太这里一早上,奶子抱着才去。"

  王夫人道:"你手里拿着谁的书子?"平儿道:"是茗烟寄来请太太的安禀。"王夫人道:"宝丫头念给我听,是些什么话儿?"宝钗拆开念道:"奴才茗烟,请主子太太万安,各位奶奶金安,姑娘、爷们、两位哥儿好。祝府里老太太、各位太太、奶奶、姑娘、梦玉大爷都好,每日惦记着太太来。奴才也好,不用太太惦记。"李宫裁笑道:"说的他好大脑袋,太太惦记他这宝贝。"王夫人们大笑道:"还有什么笑话没有?"

  宝钗道:"还有几句,等我念完了再笑。"又笑道:"再者,周婉贞姑娘已于初四日叫他表兄杀了,.."宝钗不及念完,王夫人叫道:"哎呀!我的儿啊,疼死我了!"宝钗们跟着一齐大哭起来。慧哥儿吓了一跳,也哭起来。王夫人们哭了一会,叫赵奶子抱哥儿去逛。宝钗道:"还有几句。"念道:"割去婉姑娘下肉一块。现在已将凶手拿去衙门里问罪,只怕要活不了。再者,周姑娘在接引庵开丧,宅里都到,所有一切都埋掉了。为此禀闻。"平儿问道:"他说割去下肉一块,是那一块的肉?"宝钗道:"我也在这里想下肉的方向。想肚脐以上,就叫上肉;肚脐以下,就是下肉。"平儿道:"茗烟这忘八崽子写的实在糊涂,到底是左下肉,右下肉,中下肉,也该分个地方。怎么糊里糊涂的写上一句,叫人瞧了怪着急。这样不通的人,也该割去下肉才是。"宝钗笑道:"若是不通的都要割去下肉,那不用说了,叫那些奶奶们听见了,要急的上吊。"王夫人正在悲感,听了宝钗之言,不觉转悲为笑,说道:"我再看不出那孩子是这样的结果,真令人可怜。"宝钗道:"婉妹妹倒死的热闹,殉葬的人都不知有多少。"

  王夫人惊道:"有谁殉葬?"宝钗道:"茗烟信上写着:周姑娘在接引庵开吊,宅里都到,所有一切都埋掉了。可见那日凡来吊丧的人以及和尚、姑子、轿儿、马儿拢共拢儿埋了,这不是个热闹殉葬吗?"王夫人们止不住的纵声大笑。李宫裁道:"宝妹妹这张嘴,谁也说他不过。"王夫人道:"那几年不亏他给我解闷,我也活不到今日。"

  平儿道:"我有事要回太太,倒叫这书子打了半天岔。周姑娘业已不在,等着有便人寄几两银子去,给他坟上烧张纸儿,尽尽心,也不枉一番相得之意。"王夫人点头道:"事已如此,尽着哭他也是无益。你要说什么事?"平儿道:"二十是老爷三周年,太太脱孝,我上来请示下。"王夫人道:"老爷生平最嫌的是念佛,又不喜欢热闹。春天宝钗们梦中见老爷说:'因生前正直无私,一生忠厚,身后做了巡方使者。'可见做经事超度之说很可不必,倒不如开春之后,有修桥补路之事做些,以资冥福。到二十这天,只消在家祠设祭,举家脱孝而已,不必费事。"平儿唯唯答应。

  垂花门的周大奶奶上来回太太道:"外面有个本家的爷们要见太太,有个帖儿。"王夫人看那帖子上写着:"侄孙英百拜。"宝钗道:"这又是那一枝上爆出来的?"王夫人道:"你们将斌老爷交来的族谱查查,是那支那派。命环儿去会他。再瞧瞧远族总单上有他没有。"

  周家的答应,传话出去,请环三爷会客。里面宝钗、友梅、巧姑娘分着细查族单、宗谱,并无其人。不一会,贾环进来说道:"那个本家的侄孙儿,他说是个秀才,一向在外游学,新近来家。昨日没有赶上祭祀,今日来一定要见太太。我瞧着他很有些讨嫌,谁有大工夫陪他坐着。"王夫人道:"且去叫周瑞进来,问他是那一支派,我再见他。穷亲穷族家家都有,休要嫌他。"正说着,周瑞进来。王夫人吩咐,叫他好好的问那客人,是咱们家怎么样的宗派,休要得罪人家。周瑞答应去了。

  一会进来回道:"那个人气大着呢,。奴才才开口问了一两句,他就大嚷大叫起来,说道:'我不姓贾,我到你家来干什么?有钱有势,就该欺负我们穷本家的吗?'他还要将奴才送到学老师那里去打板子。奴才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来请太太示下。"王夫人听了,甚觉好笑,说道:"既是这样,环儿跟着我到崇本堂去见他,就可问他的宗派。"

  周瑞赶着出去伺候,里面的姑娘、媳妇一大群跟太太出垂花门。到了崇本堂,叫人去请那本家进来。不一会,有七八个家人、小子同着那秀才大摇阔步而来。王夫人望去:约有三十多岁,瘦面短须,耸肩驼背;带一顶旧方巾,穿一件深兰色棉布旧道袍,脚下站底方头履。走到门边站祝王夫人吩咐:"进来相见。"贾英听说,赶着走进厅内,见王夫人站在左边,后面站着一大群粉白黛绿、花容月貌的美人。贾英觉着一阵温香钻心刺骨,身不由己,耳热眼跳,因王夫人站在面前,不敢仰视,低头说道:"二叔祖母请台坐,容侄孙贾英拜见。"王夫人笑道:"常礼罢。"贾英不由分说,朝上跪下,恭恭敬敬拜了八拜。站起来,赶着趋向那些丫头、媳妇道:"姑姑、婶子请上,侄儿贾英拜见。"连忙跪了下去。王夫人笑的握着嘴不敢出声,将一只手向着家人们乱指,意思叫家人们拉他起来。

  那些家人只道太太指着叫他们出去,都一齐忍着笑退出厅门。

  贾环握着嘴,笑的不敢仰视。这些丫头、媳妇们见他跪了下去,一个个抿着嘴儿笑着,都远远的站开。那贾英想着,这一大堆的姑姑、婶子不知有多少位,跪在地下尽着磕头。王夫人极力忍着笑,说道:"你们扶起来。"家人们听见,这才进来将他扶起。贾英起来,向空处又作了几个揖,然后过来对着王夫人道:"侄孙媳妇同曾孙女都叫请二叔祖母安,问姑姑、婶子好,一半天再过来磕头。"

  王夫人叫他坐下,丫头、小子送过茶。王夫人问道:"相公是那一支派?"贾英躬身答道:"我曾祖名叫贾至诚,很有个名望,无人不知道的。生两子,都是文字辈的。长名贾文魁,次名贾文宾。这文宾公未娶而夭,惟先祖文魁公生先父,名叫贾玉。当初先祖文魁公在日,蒙宁荣二公相待最好,一天也离不了先祖的。其中弟兄们最相好的,就是这里的政二叔祖。那时候文魁公比二叔祖大两岁,哥儿们好的比嫡亲手足还要什么些儿。后来宁公谢世,所有一切丧事,都是先祖文魁公一人经理。谁知宁府听了谤言,颇有冷落之意。先祖竟绝迹不去。这里二叔祖再三相劝,是不能挽回,这才承二叔祖之情,将先祖邀来荣府,托以重任,内外一切事务,都是先祖一人经理。隔了多年,荣公谢世,又是先祖料理丧事。看着二叔祖面上,还赔了多少银钱。等着满服进京时,我先祖因病不能送去,从此以后,就音问不通。既而先祖、先父相继作古,更为疏远。侄孙又常常游学在外。昨新近回来,知道二叔祖母业已回南。因身有小恙,不能就过来请安,昨日又没有去祀祖。今日赶着来请安、请罪。"

  王夫人道:"听起令祖在寒家鹗乱唤冢剖嵌恰D拢鸦肌H羧俟ピ嶂保确蚰瓴帕剿辏钭姹认确蚰瓿ち剿辏潘乃晖印K盗酱α侠砩ピ崛纹湟磺兄担蛘叽砑牵皇俏壹摇?銮伊钤嬷易谧迤咨衔丛俊=癯胁黄灏倌昵白苁且患遥院蟛环镣础V皇呛欧票。形矍逋!彼当希酒鹄炊约胰嗣堑溃骸傲粲⑾喙嶙釉偃ァ!奔钟⒌溃骸爸端锔娲牵娜赵倮辞氚病!蓖醴蛉嗣范嗨停钟⒈Р讯ァBR>
  王夫人进了垂花门,李纨们都迎着笑道:"便宜了这些丫头、媳妇们,混充姑姑、婶子。"王夫人放声大笑道:"方才将我肚子都忍疼了,有这样的冒失鬼,也不问个青红皂白,混磕了好些头。我瞧他已跪了下去,只好让他去磕罢。"宝钗笑道:"他瞧着后生体面的,就是姑姑、婶子。若真个瞧见姑姑、婶子,他还不知要称呼个什么。"平儿笑道:"他若瞧见你,一定说是观音出现,又不知要磕多少头。"众人都觉好笑。王夫人一面走着,将方才他的说话笑说一遍。

  李纨道:"他要说谎,偏又没有打听明白,真是个加二的冒失鬼。倒不如一个老婆子,比他的身份还高。"王夫人道:"什么老婆子?"李纨道:"咱们新雇了个后生的打杂老妈姓赵,谁知是赵姨娘兄弟媳妇。他婆婆穷了个使不得,儿子又死了,只剩这个媳妇同五岁的一个孙女儿。实在度不下去,自家领着孙女儿,叫媳妇出来帮人作活。赵妈来了几天,打听明白,回去叫他婆婆来见太太,那老婆子执意不来,说他女儿死了,谁还理他,吃了干儿回去白饶不值。这贾英还不如赵老婆子的见识。何苦讨个没有味儿,倒白给这些姑姑、婶子磕这一路子的头。"

  王夫人点头道:"原来老赵还在,当初赵姨娘最嫌的是凤姐、宝玉,做死了冤家。他偏不争气,死在他们前头,报在凤姐眼睛里。如今这些冤家都已走散。环儿近来读书成人,颇知上进,到底还是赵姨娘的一块肉。咱们既知道了,不可不照应他的妈,以解死者之恨。你们派个人同着赵妈家去,拿轿子接了老赵带着孙女儿来,说我叫他来见。"平儿连声答应,赶忙去派人叫他。王夫人们在上房用过早饭,同宝钗们说祝府的闲话。

  平儿回到自家院里坐了一会,完结了昨日的事务,这才吃饭。叫奶子就在旁沿儿给毓哥儿喂饭。丫头、媳妇们站着好些伺候,慢慢的吃了好一会才完结,吩咐收去。贴身的姑娘们候着净手漱口。听见小孩子的声音在院子里说话,平儿问:"是谁?"媳妇们进来回道:"赵妈同他婆婆、女儿来了。"平儿道:"叫他进来。"

  媳妇们答应出来,领着老赵进去。那老婆子领着媳妇、孙女走到屋里,只见陈设的就像个古董局子。墙上有样东西,在那里叮儿当儿的响,周围上下光明雪亮,没有一点灰土。东边门上放着桃红绸子门帘,挂着两绺长绦子。西边是碧纱子,里边摆着个大白铜火盆,墙上挂着一扇数丈长的玻璃大挂屏。

  炕面前站着四五个体面标致姑娘。炕上铺着绣毯、锦褥,坐着一位美人。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叫不出名色,只觉着长这么大,不很瞧见过。鼻子里闻着一股香味儿,令人骨软筋酥,不住的心跳。平儿见老赵婆媳进来,坐着不动,笑道:"赵妈你倒还康健啊!"老赵听见,走到炕前问姑娘们道:"这位就是太太吗?"姑娘们答道:"这是琏二奶奶。"老赵道:"哎哟!真是我的福气,耳朵里都听俗了,总不能够见一面儿,今日才见着了我的凤二奶奶。咳!真是造化,我给凤二奶奶磕个头儿罢。"平儿叫丫头们拉住,端个坐儿给他,让他坐下。他媳妇领着女儿给二奶奶磕头。平儿见他娘儿两个都还干净,像个样儿,倒不讨嫌。叫他带着女儿在厢房里歇歇,等着上去。吩咐:"先给他娘儿两个吃饭,另去要两样菜,温壶酒,摆在那小半桌上,端过来给老赵吃。"嫂子们答应。一会儿都摆在炕前。平儿叫赵婆吃着酒,慢慢说话。

  老赵右手举箸,左手持杯,两只眼瞧着那四个盘子,两个碗的菜,鼻子里应着奶奶说话,口里不住乱吃,嘴唇上挂一绺儿清鼻子。平儿看见甚觉好笑,说道:"天气冷,多吃杯热酒。"

  老赵点头应道:"阿弥陀佛!老佛爷,不用让,我尽着肚子吃呢。人说凤二奶奶仔么凶,仔么狠,谁知像个佛爷似的。我若知道是这么个好人,白叫我骂了几年,总是我老糊涂了。二奶奶你别恼,等我明日嘴上长个疔,现报在你眼睛里。"平儿笑道:"你从来不认得我,为什么骂了我几年?"老赵道:"还是那年,老爷送老太太灵柩回来安葬,赏了我几两银子,有人对我说,凤二奶奶凶的利害,将我姑娘逼的气死了。我听见恨的什么似的,我就娼妇蹄子的骂了几天。谁知二奶奶是个好人,是我姑娘没有福,怎么倒怨着别人!"

  平儿点头叹了几声,说道:"一会儿去见太太,这些闲话再别提起,太太怎么说,你怎么答应就完了。我自然照应你,以后不少你的穿吃,不叫你骂,也不要你说我的好处。从这会儿起,你总不要叫我的名儿姓儿,只称我琏二奶奶就是了。以往的事,不拘在谁面前,也不许提一个字儿,我若听见了,就要不依。"赵婆拿着杯箸,将头乱点道:"再提一字叫我烂掉了食嗓。"平儿笑道:"很好。"正要问他说话,听见有人叫道:"琏二奶奶在家干什么?"不知那来的是谁,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