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评证道西游记-第六十五回   妖邪假设小雷音   四众皆遭大厄难 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www.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六十五回   妖邪假设小雷音   四众皆遭大厄难

 

  【李本总批:人多从似处错了,小雷音寺便是样子。世上无一物不有似者,最能误人,所以"似是而非"深为可恶。】

  【澹漪子曰:有是哉,已甚之不可为也。前者碧波潭之处老龙,为已甚矣;乃木仙庵之处四操,抑又甚焉。于是已甚之过,则必有已甚之魔应之。如小雷音之黄眉怪非乎?按黄眉伎俩,在西方诸怪中,不过伯仲之间。即其腰间搭包,亦仿佛青兕之金刚圈,镇元之乾坤袖已尔。独其一装再装,始而众神揭谛,继而五龙龟蛇,又继而太子四将,所装不下七八十人。而且缚者缚,窖者窖,狠鸷如此,则从来诸怪中所未有者。又况加以行者濒死之金铙乎?故日"此已甚之应"也。卒之智尽能索,无可如何,而一弥勒以嘻笑收之。然则学人之千嗔,何如佛祖之一笑也哉?

  天下凡事有真即有假,有大即有小。假之乱真,小之拟大,其害一也。然假之乱真,如靡芜杜蘅、武夫美玉之类,人犹得而辨之,为其犹有真假之见存也。若小之拟大,人多忽而不觉,如险梁父者,不知其非泰山;泛碣石者,不知其非沧海,盖狎其小而忘其假也。若黄眉怪之雷音,则以假而兼小者,行者已灼见其假,而三藏犹窃喜其小,宜其迷而不悟也。学人之误于假者多矣,误于小者亦不少,不可不以此为鉴。】


  这回因果,劝人为善,切休作恶。一念生,神明照鉴,任他为作。拙蠢乖能君怎学,两般还是无心药。趁生前有道正该修,莫浪泊。认根源,脱本壳。访长生,须把捉。要时时明见,醍醐斟酌。贯彻三关填黑海,管教善者乘鸾鹤。那其间愍故更慈悲,登极乐。

  话表唐三藏一念虔诚,且休言天神保护,似这草木之灵,尚来引送,雅会一宵,脱出荆棘针刺,再无萝壮攀缠。四众西进,行彀多时,又值冬残,正是那三春之日--

  物华交泰,斗柄回寅。草芽遍地绿,柳眼满堤青。一岭桃花红锦倪,半溪烟水碧罗明。几多风雨,无限心情。日晒花心艳,燕衔苔蕊轻。山色王维画浓淡,鸟声季子舌纵横。芳菲铺绣无人赏,蝶舞蜂歌却有情。

  师徒们也自寻芳踏翠,缓随马步,正行之间,忽见一座高山,远望着与天相接。三藏扬鞭指道:"悟空,那座山也不知有多少高,可便似接着青天,透冲碧汉。"行者道:"古诗不云,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但言山之极高,无可与他比并,岂有接天之理!"八戒道:"若不接天,如何把昆仑山号为天柱?"行者道:"你不知,自古天不满西北。昆仑山在西北乾位上,故有顶天塞空之意,遂名天柱。"沙僧笑道:"大哥把这好话儿莫与他说,他听了去,又降别人。我们且走路,等上了那山,就知高下也。"

  那呆子赶着沙僧厮耍厮斗,老师父马快如飞,须臾,到那山崖之边。一步步往上行来,只见那山--

  林中风飒飒,涧底水潺潺。鸦雀飞不过,神仙也道难。千崖万壑,亿曲百湾。尘埃滚滚无人到,怪石森森不厌看。有处有云如水项,是方是树鸟声繁。鹿衔芝去,猿摘桃还。狐貉往来崖上跳,獐出入岭头顽。忽闻虎啸惊人胆,斑豹苍狼把路拦。

  唐三藏一见心惊,孙行者神通广大,你看他一条金箍棒,哮吼一声,吓过了狼虫虎豹,剖开路,引师父直上高山。行过岭头,下西平处,忽见祥光霭霭,彩雾纷纷,有一所楼台殿阁,隐隐的钟磬悠扬。三藏道:"徒弟们,看是个什么去处。"行者抬头,用手搭凉篷,仔细观看,那壁厢好个所在!真个是--

  珍楼宝座,上刹名方。谷虚繁地籁,境寂散天香。青松带雨遮高阁,翠竹留云护讲堂。霞光缥缈龙宫显,彩色飘祆沙界长。朱栏玉户,画栋雕梁。谈经香满座,语月当窗。鸟啼丹树内,鹤饮石泉旁。四围花发琪园秀,三面门开舍卫光。楼台突兀门迎嶂,钟磬虚徐声韵长。窗开风细,帘卷烟茫。有僧情散淡,无俗意和昌。红尘不到真仙境,静土招提好道场。

  行者看罢回复道:"师父,那去处是便是座寺院,却不知禅光瑞霭之中,又有些凶气何也。观此景象,也似雷音,却又路道差池。【证道本夹批: 既云路道差迟,岂得复言雷音?】我们到那厢,决不可擅入,恐遭毒手。"唐僧道:"既有雷音之景,莫不就是灵山?你休误了我诚心,担搁了我来意。"行者道:"不是,不是!灵山之路我也走过几遍,那是这路途!"八戒道:"纵然不是,也必有个好人居住。"沙僧道:"不必多疑,此条路未免从那门首过,是不是一见可知也。"行者道:"悟净说得有理。"

  那长老策马加鞭至山门前,见"雷音寺"三个大字,慌得滚下马来,倒在地下,口里骂道:"泼猢狲!害杀我也!现是雷音寺,还哄我哩!"行者陪笑道:"师父莫恼,你再看看。山门上乃四个字,你怎么只念出三个来,倒还怪我?"长老战兢兢的爬起来再看,真个是四个字,乃"小雷音寺"。三藏道:"就是小雷音寺,必定也有个佛祖在内。经上言三千诸佛,想是不在一方。似观音在南海,普贤在峨眉,文殊在五台。这不知是那一位佛祖的道场。古人云,有佛有经,无方无宝,我们可进去来。"行者道:"不可进去,此处少吉多凶,若有祸患,你莫怪我。"三藏道:"就是无佛,也必有个佛象。我弟子心愿遇佛拜佛,如何怪你。"即命八戒取袈裟,换僧帽,结束了衣冠,举步前进。

  只听得山门里有人叫道:"唐僧,你自东土来拜见我佛,怎么还这等怠慢?"三藏闻言即便下拜,八戒也磕头,沙僧也跪倒,惟大圣牵马收拾行李在后。方入到二层门内,就见如来大殿。殿门外宝台之下,摆列着五百罗汉、三千揭谛、四金刚、八菩萨、比丘尼、优婆塞、无数的圣僧、道者,真个也香花艳丽,瑞气缤纷。慌得那长老与八戒沙僧一步一拜,拜上灵台之间,行者公然不拜。又闻得莲台座上厉声高叫道:"那孙悟空,见如来怎么不拜?"不知行者又仔细观看,见得是假,遂丢了马匹行囊,掣棒在手喝道:"你这伙孽畜,十分胆大!怎么假倚佛名,败坏如来清德!不要走!"双手轮棒,上前便打。只听得半空中叮当一声,撇下一副金铙,把行者连头带足,合在金铙之内。慌得个猪八戒、沙和尚连忙使起钯杖,就被些阿罗揭谛、圣僧道者一拥近前围绕。【证道本夹批: 善哉!善哉!】他两个措手不及,尽被拿了,将三藏捉住,一齐都绳缠索绑,紧缚牢栓。

  原来那莲花座上装佛祖者乃是个妖王,众阿罗等都是些小怪。遂收了佛祖体象,依然现出妖身,将三众抬入后边收藏,把行者合在金铙之中永不开放,只搁在宝台之上,限三昼夜化为脓血。化后,才将铁笼蒸他三个受用。这正是:【证道本夹批: 此时已大遭魔毒,岂止旁门之错!】

  碧眼猢儿识假真,禅机见象拜金身。黄婆盲目同参礼,木母痴心共话论。

  邪怪生强欺本性,魔头怀恶诈天人。诚为道小魔头大,错入旁门枉费身。

  那时群妖将唐僧三众收藏在后,把马拴在后边,把他的袈裟僧帽安在行李担内,亦收藏了,一壁厢严紧不题。

  却说行者合在金铙里,黑洞洞的,燥得满身流汗,左拱右撞,不能得出,急得他使铁棒乱打,莫想得动分毫。他心里没了算计,将身往外一挣,却要挣破那金铙,遂捻着一个诀,就长有千百丈高,那金铙也随他身长,全无一些瑕缝光明。却又捻诀把身子往下一小,小如芥菜子儿,那铙也就随身小了,更没些些孔窍。【李本旁批: 好描画。】他又把铁棒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幡竿一样,撑住金铙。他却把脑后毫毛选长的拔下两根,叫"变!"即变做梅花头五瓣钻儿,挨着棒下,钻有千百下,只钻得苍苍响亮,再不钻动一些。行者急了,却捻个诀,念一声"蓝静法界,乾元亨利贞"的咒语,拘得那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一十八位护教伽蓝,都在金铙之外道:"大圣,我等俱保护着师父,不教妖魔伤害,你又拘唤我等做甚?"行者道:"我那师父,不听我劝解,就弄死他也不亏!但只你等怎么快作法将这铙钹掀开,放我出来,再作处治。这里面不通光亮,满身暴燥,却不闷杀我也?"众神真个掀铙,就如长就的一般,莫想揭得分毫。金头揭谛道:"大圣,这铙钹不知是件什么宝贝,连上带下,合成一块。小神力薄,不能掀动。"行者道:"我在里面,不知使了多少神通,也不得动。"

  揭谛闻言,即着六丁神保护着唐僧,六甲神看守着金铙,众伽蓝前后照察,他却纵起祥光,须臾间闯入南天门里,不待宣召,直上灵霄宝殿之下,见玉帝俯伏启奏道:"主公,臣乃五方揭谛使。今有齐天大圣保唐僧取经,路遇一山,名小雷音寺。唐僧错认灵山进拜,原来是妖魔假设,困陷他师徒,将大圣合在一副金铙之内,进退无门,看看至死,特来启奏。"即传旨:"差二十八宿星辰,快去释厄降妖。"那星宿不敢少缓,随同揭谛,出了天门,至山门之内。有二更时分,那些大小妖精,因获了唐僧,老妖俱犒赏了,各去睡觉。众星宿更不惊张,都到铙钹之外报道:"大圣,我等是玉帝差来二十八宿,到此救你。"行者听说大喜,便教:"动兵器打破,老孙就出来了!"众星宿道:"不敢打,此物乃浑金之宝,打着必响;响时惊动妖魔,却难救拔。等我们用兵器捎他,你那里但见有一些光处就走。"行者道:"正是。"你看他们使枪的使枪,使剑的使剑,使刀的使刀,使斧的使斧;扛的扛,抬的抬,掀的掀,捎的捎,弄到有三更天气,漠然不动,就是铸成了囫囵的一般。

  那行者在里边,东张张,西望望,爬过来,滚过去,莫想看见一些光亮。【李本旁批: 好描画。】亢金龙道:"大圣啊,且休焦躁,观此宝定是个如意之物,断然也能变化。你在那里面,于那合缝之处,用手摸着,等我使角尖儿拱进来,你可变化了,顺松处脱身。"行者依言,真个在里面乱摸。这星宿把身变小了,那角尖儿就似个针尖一样,顺着钹合缝口上,伸将进去,可怜用尽千斤之力,方能穿透里面。却将本身与角使法象,叫:"长,长,长!"角就长有碗来粗细。那钹口倒也不象金铸的,好似皮肉长成的,顺着亢金龙的角,紧紧噙住,四下里更无一丝拔缝。行者摸着他的角叫道:"不济事!上下没有一毫松处!没奈何,你忍着些儿疼,带我出去。"好大圣,即将金箍棒变作一把钢钻儿,将他那角尖上钻了一个孔窍,把身子变得似个芥菜子儿,拱在那钻眼里蹲着叫:"扯出角去,扯出角去!"这星宿又不知费了多少力,方才拔出,使得力尽筋柔,倒在地下。

  行者却自他角尖钻眼里钻出,现了原身,掣出铁棒,照铙钹当的一声打去,就如崩倒铜山,咋开金铙,可惜把个佛门之器,打做个千百块散碎之金!【证道本夹批: 然则此钹非不可碎者,先何以如此之难?】唬得那二十八宿惊张,五方揭谛发竖,大小群妖皆梦醒。老妖王睡里慌张,急起来披衣擂鼓,聚点群妖,各执器械。此时天将黎明,一拥赶到宝台之下,只见孙行者与列宿围在碎破金铙之外,大惊失色,即令:"小的们!紧关了前门,不要放出人去!"行者听说,即携星众,驾云跳在九霄空里。那妖王收了碎金,排开妖卒,列在山门外。妖王怀恨,没奈何披挂了,使一根短软狼牙棒,出营高叫:"孙行者!好男子不可远走高飞!快向前与我交战三合!"行者忍不住,即引星众,按落云头,观看那妖精怎生模样,但见他--

  蓬着头,勒一条扁薄金箍;光着眼,簇两道黄眉的竖。悬胆鼻,孔窃开查;四方口,牙齿尖利。穿一副叩结连环铠,勒一条生丝攒穗绦。脚踏乌喇鞋一对,手执狼牙棒一根。此形似兽不如兽,相貌非人却似人。

  行者挺着铁棒喝道:"你是个什么怪物,擅敢假装佛祖,侵占山头,虚设小雷音寺!"那妖王道:"这猴儿是也不知我的姓名,故来冒犯仙山。此处唤做小西天,因我修行,得了正果,天赐与我的宝阁珍楼。【证道本夹批: 信有之乎?】我名乃是黄眉老佛,这里人不知,但称我为黄眉大王、黄眉爷爷。一向久知你往西去,有些手段,故此设象显能,诱你师父进来,要和你打个赌赛。如若斗得过我,饶你师徒,让汝等成个正果;如若不能,将汝等打死,等我去见如来取经,果正中华也。"【证道本夹批: 此妖口角,却又与诸妖不同。】行者笑道:"妖精不必海口,既要赌,快上来领棒!"那妖王喜孜孜,使狼牙棒抵住。这一场好杀--

  两条棒,不一样,说将起来有形状:一条短软佛家兵,一条坚硬藏海藏。都有随心变化功,今番相遇争强壮。短软狼牙杂锦妆,坚硬金箍蛟龙象。若粗若细实可夸,要短要长甚停当。猴与魔,齐打仗,这场真个无虚诳。驯猴秉教作心猿,泼怪欺天弄假象。嗔嗔恨恨各无情,恶恶凶凶都有样。那一个当头手起不放松,这一个架丢劈面难推让。喷云照日昏,吐雾遮峰嶂。棒来棒去两相迎,忘生忘死因三藏。

  看他两个斗经五十回合,不见输赢。那山门口,鸣锣擂鼓,众妖精呐喊摇旗。这壁厢有二十八宿天兵共五方揭谛众圣,各掮器械,吆喝一声,把那魔头围在中间,吓得那山门外群妖难擂鼓,战兢兢手软不敲锣。老妖魔公然不惧,一只手使狼牙棒,架着众兵,一只手去腰间解下一条旧白布搭包儿,往上一抛,滑的一声响亮,把孙大圣、二十八宿与五方揭谛,一搭包儿通装将去,挎在肩上,【证道本夹批: 一搭包装三十四人,而负之而趋,吾不难其装而难其负。】拽步回身,众小妖个个欢然得胜而回。老妖教小的们取了三五十条麻索,解开搭包,拿一个,捆一个,一个个都骨软筋麻,皮肤俐皱。捆了抬去后边,不分好歹,俱掷之于地。妖王又命排筵畅饮,自旦至暮方散,各归寝处不题。

  却说孙大圣与众神捆至夜半,忽闻有悲泣之声。侧耳听时,却原来是三藏声音,哭道:"悟空啊!我--

  自恨当时不听伊,致令今日受灾危。金铙之内伤了你,麻绳捆我有谁知。

  四人遭逢缘命苦,三千功行尽倾颓。何由解得哈屮难,坦荡西方去复归!

  行者听言,暗自怜悯道:"那师父虽是未听吾言,今遭此毒,然于患难之中,还有忆念老孙之意。趁此夜静妖眠,无人防备,且去解脱众等逃生也。"

  好大圣,使了个遁身法,将身一小,脱下绳来,走近唐僧身边,叫声:"师父。"长老认得声音,叫道:"你为何到此?"行者悄悄的把前项事告诉了一遍,长老甚喜道:"徒弟,快救我一救!向后事但凭你处,再不强了!"行者才动手,先解了师父,放了八戒、沙僧,又将二十八宿、五方揭谛个个解了,又牵过马来,教快先走出去。方出门,却不知行李在何处,又来找寻。亢金龙道:"你好重物轻人!既救了你师父就彀了,又还寻甚行李?"行者道:"人固要紧,衣钵尤要紧。包袱中有通关文牒、锦蝠袈裟、紫金钵盂,俱是佛门至宝,如何不要!"八戒道:"哥哥,你去找寻,我等先去路上等你。"你看那星众,簇拥着唐僧,使个摄法,共弄神通,一阵风撮出垣围,奔大路下了山坡,却屯于平处等候。

  约有三更时分,孙大圣轻挪慢步,走入里面,原来一层层门户甚紧。他就爬上高楼看时,窗牖皆关,欲要下去,又恐怕窗棂儿响,不敢推动。捻着诀,摇身一变,变做一个仙鼠,俗名蝙蝠。你道他怎生模样:

  头尖还似鼠,眼亮亦如之。有翅黄昏出,无光白昼居。

  藏身穿瓦穴,觅食扑蚊儿。偏喜晴明月,飞腾最识时。

  他顺着不封瓦口椽子之下,钻将进去,越门过户,到了中间看时,只见那第三重楼窗之下,闪灼灼一道毫光,也不是灯烛之光,香火之光,又不是飞霞之光,掣电之光。他半飞半跳,近于光前看时,却是包袱放光。那妖精把唐僧的袈裟脱了,不曾折,就乱乱的H在包袱之内。那袈裟本是佛宝,上边有如意珠、摩尼珠、红玛瑙、紫珊瑚、舍利子、夜明珠,所以透的光彩。他见了此衣钵,心中一喜,就现了本象,拿将过来,也不管担绳偏正,抬上肩,往下就走,【证道本夹批: 何不用摄法乎?】不期脱了一头,扑的落在楼板上,唿喇的一声响亮。噫!有这般事:可可的老妖精在楼下睡觉,一声响把他惊醒,跳起来乱叫道:"有人了,有人了!"那些大小妖都起来,点灯打火,一齐吆喝,前后去看。有的来报道:"唐僧走了!"又有的来报道:"行者众人俱走了!"老妖急传号令,教:"拿!各门上谨慎!"行者听言,恐又遭他罗网,挑不成包袱,纵筋斗就跳出楼窗外走了。

  那妖精前前后后,寻不着唐僧等,又见天色将明,取了棒,帅众来赶,只见那二十八宿与五方揭谛等神,云雾腾腾,屯住山坡之下。妖王喝了一声:"那里去!吾来也!"角木蛟急唤:"兄弟们!怪物来了!"亢金龙、女土蝠、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斗木獬、牛金牛、氐土貉、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奎木狼、娄金狗、胃土彘、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领着金头揭谛、银头揭谛、六甲、六丁等神、护教伽蓝,同八戒、沙僧,不领唐三藏,丢了白龙马,各执兵器,一拥而上。这妖王见了,呵呵冷笑,叫一声哨子,有四五千大小妖精,一个个威强力胜,浑战在西山坡上。好杀--

  魔头泼恶欺真性,真性温柔怎奈魔。百计施为难脱苦,千方妙用不能和。诸天来拥护,众圣助干戈。留情亏木母,定志感黄婆。浑战惊天并振地,强争设网与张罗。那壁厢摇旗呐喊,这壁厢擂鼓筛锣。枪刀密密寒光荡,剑戟纷纷杀气多。妖卒凶还勇,神兵怎奈何!愁云遮日月,惨雾罩山河。苦磨苦拽来相战,皆因三藏拜弥陀。

  那妖精倍加勇猛,帅众上前掩杀。正在那不分胜败之际,只闻得行者叱咤一声道:"老孙来了!"八戒迎着道:"行李如何?"行者道:"老孙的性命几乎难免,却便说什么行李!"沙僧执着宝杖道:"且休叙话,快去打妖精也!"那星宿、揭谛、丁甲等神,被群妖围在垓心浑杀,老妖使棒来打他三个。这行者、八戒、沙僧丢开棍杖、轮着钉钯抵住。真个是地暗天昏,不能取胜,只杀得太阳星,西没山根;太阴星,东生海峤。那妖见天晚,打个哨子,教群妖各各留心,他却取出宝贝。孙行者看得分明,那怪解下搭包,拿在手中。行者道声:"不好了!走啊!"他就顾不得八戒、沙僧、诸天等众,一路筋斗,跳上九霄空里。众神、八戒、沙僧不解其意,被他抛起去,又都装在里面,【证道本夹批: 此一搭包,共装六十八人一马,较前又多一半矣。】只是走了行者。那妖王收兵回寺,又教取出绳索,照旧绑了。将唐僧、八戒、沙僧悬梁高吊,白马拴在后边,诸神亦俱绑缚,抬在地窖子内,封了盖锁。那众妖遵依,一一收了不题。

  却说行者跳在九霄,全了性命,见妖兵回转,不张旗号,已知众等遭擒。他却按下祥光,落在那东山顶上,咬牙恨怪物,滴泪想唐僧,仰面朝天望,悲嗟忽失声,叫道:"师父啊!你是那世里造下这哈屮难,今生里步步遇妖精,似这般苦楚难逃,怎生是好!"独自一个,嗟叹多时,复又宁神思虑,以心问心道:"这妖魔不知是个什么搭包子,那般装得许多物件?如今将天神天将许多人又都装进去了,我待求救于天,奈恐玉帝见怪。我记得有个北方真武,号曰荡魔天尊,他如今现在南赡部洲武当山上,等我去请他来搭救师父一难。"正是:

  仙道未成猿马散,心神无主五行枯。

  毕竟不知此去端的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除去一切虚妄之假,而后可以入大道之真矣。然不知者,或疑一空其心,即可成道,殊不晓空心,即是执心,执心者顽空,顽空非最上一乘之道,乃中下二乘之法。故仙翁于此回合下篇,力批着空之害,使学者弃小乘而归大觉也。

  篇首"三藏脱出荆棘针刺,再无萝攀缠。"正当修持大道,可以有为之时。独是性命之道,有教外别传之妙,九还七退之功,非可于自己心中摸索而得。倘误认为寂灭之空学,而于声音中计问消息,未免磨砖作镜,积雪为粮,到老无成。虽能脱得着相荆棘,而又入于空门荆刺,其为害不更甚于荆棘岭乎?

  佛氏门中有实法、权法之二法,实法者,即一乘之法,有作有为,超出三界;权法者,即二乘之法,无修无证,终落空亡。虽出一门,真假悬殊。二乘之道,莫如禅关机锋。禅关者,参悟话头;机释者,口头三昧。其事虚而不实,易足误人。故虽有祥光彩雾,钟声隐揭,然其中又有些凶气景象也,是雷音却又道路差迟。

  噫!大西天大雷音,如来佛之教,固如是乎?不是!不是!诚不是也。雷者,天地之正气,所以震惊万物,而发生万物。音之大则慈云法雨,足以普济群生;音之小则孤阴寡阳,适以残杀物命。是知大雷音之真佛,方有真经,方有真宝,彼小雷音之假佛何与焉?乃唐僧不知真假,不明大小,谓有佛有经,无方无宝,见小雷音以为大雷音,见假佛以为真佛,误投门户,心悦诚服,何其错甚?抑知此等之辈,假依佛名,败坏如来清德,不肯自思己错,更将错路教人乎?

  何则?禅关别无妙义,或提一字,或参一语,资数十年死功夫,偶或一悟,便调了却大事,甚至终身不破,空空一生,古今来英雄豪杰,多受此困。"空中撒下一付金铙,叮一声,把行者合在金铙之内。"虽上智者,犹不免为所迷,而况下智者,能不坠其术中?八戒、沙僧被拿,唐僧被捉,亦何足怪?吁!上下两片,撇起时无头无尾,任你火眼金睛,看不透其中利害;空中一声叮着,可惧可怕,纵尔变化多端,跳不出这个迷网。诗中"果然道小魔头大,错入旁门枉用心",恰是妙解。修行人若不谨慎,误认话头为真实,黑洞洞左思右想,乱揣强猜,自谓大疑则大悟,小疑则小悟,进于百尺竿头,自有脑后一下。殊不知由心自造,大小是疑,全失光明,不过一个话头而已,钻出个什么道理。行者在金铙里"再钻不动一些",确是实事,不是虚言。

  最醒人处,是行者对揭谛、丁甲道:"这里面不通光亮,满身暴燥,却不闷杀我?"始终抱个话头,不肯解释,执固不通,性燥行偏,自受闷气,适以作俑而已,其他何望?"就如长成的一般,揭谛、丁甲不能掀揭;就如铸成囫囵的一般,二十八宿,莫可捎动。行者里面东张西望,过来过去,莫想看见一些光亮。"内之滋惑已甚,疑团结就,极地登天,纯是心声。东西是心,来去是心,以心制心,以心生心,光亮何来?纵能变化尖钻,用尽心思神力;表里精粗,无所不到;硬寻出些子眼窍,脱出空相,忽的打破疑团;其如神思耗尽,真金散碎,终是惊醒老妖;着空事业,鬼窟生涯,安能离得小西天假佛之地?

  "洞外一战,妖精解下旧布塔包,把行者众神,一搭包装去,拿一个,捆一个,不分好歹,掷之于地。"欲上西天,反落妖窟,心神俱伤,性命难保,狼牙之机锋,搭包之口禅,其为害尚可言欤?

  修行人,若遭此魔,急须暗里醒悟,自解自脱,将此等着空事业,一概放下,别找寻出个脚踏实地事业,完成大道。然脚踏实地之道,系教外别传之真衣钵,其中有五行造化,火候工程,自有为而入无为,真空妙有,无不兼该,乃无言语文字,非竹帛可传。至于公案经典,所言奥妙,藏头露尾,秘源指流,不得师指,散乱无归。若只在书板上钻研,依一己所见,心满意足,自谓大道在望,顺手可得,即便担当大事,冒然行持,虽能脱去话头绳索,未免又着公案声音,而欲行险侥幸,暗逃性命,乌乎能之?

  西山坡一战,又被装去,照旧三众高吊,诸神绑缚,送在地窖内,封锁了盖。到得此时,天堂无路,地狱有门,生平予圣自雄,一无所依;从前千思万想,俱归空亡,后悔何及?结出"仙道未成猿马散,心神无主五行枯。"其提醒我后人者,何其切欤!

  诗曰:

  禅关话句并机锋,埋没如来妙觉宗。

  不晓其中藏祸害,心思枉费反招凶。】


  

 

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酸凤姐大闹宁国府_红楼梦(清)曹雪芹 著 高鹗 续著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www.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酸凤姐大闹宁国府

 

  话说贾琏起身去后,偏值平安节度巡边在外,约一个月方回。贾琏未得确信,只得住在下处等候。及至回来相见,将事办妥,回程已是将两个月的限了。

  谁知凤姐心下早已算定,只待贾琏前脚走了,回来便传各色匠役,收拾东厢房三间,照依自己正室一样装饰陈设。至十四日便回明贾母王夫人,说十五日一早要到姑子庙进香去。只带了平儿、丰儿、周瑞媳妇、旺儿媳妇四人,未曾上车,便将原故告诉了众人。又吩咐众男人,素衣素盖,一径前来。

  兴儿引路,一直到了二姐门前扣门。鲍二家的开了。兴儿笑说:"快回二奶奶去,大奶奶来了。"鲍二家的听了这句,顶梁骨走了真魂,忙飞进报与尤二姐。尤二姐虽也一惊,但已来了,只得以礼相见,于是忙整衣迎了出来。至门前,凤姐方下车进来。尤二姐一看,只见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上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俏丽若三春之桃,清洁若九秋之菊。周瑞旺儿二女人搀入院来。尤二姐陪笑忙迎上来万福,张口便叫:"姐姐下降,不曾远接,望恕仓促之罪。"说着便福了下来。凤姐忙陪笑还礼不迭。二人携手同入室中。

  凤姐上座,尤二姐命丫鬟拿褥子来便行礼,说:"奴家年轻,一从到了这里之事,皆系家母和家姐商议主张。今日有幸相会,若姐姐不弃奴家寒微,凡事求姐姐的指示教训。奴亦倾心吐胆,只伏侍姐姐。"说着,便行下礼去。凤姐儿忙下座以礼相还,口内忙说:"皆因奴家妇人之见,一味劝夫慎重,不可在外眠花卧柳,恐惹父母担忧。此皆是你我之痴心,怎奈二爷错会奴意。眠花宿柳之事瞒奴或可,今娶姐姐二房之大事亦人家大礼,亦不曾对奴说。奴亦曾劝二爷早行此礼,以备生育。不想二爷反以奴为那等嫉妒之妇,私自行此大事,并不说知。使奴有冤难诉,惟天地可表。前于十日之先奴已风闻,恐二爷不乐,遂不敢先说。今可巧远行在外,故奴家亲自拜见过,还求姐姐下体奴心,起动大驾,挪至家中。你我姊妹同居同处,彼此合心谏劝二爷,慎重世务,保养身体,方是大礼。若姐姐在外,奴在内,虽愚贱不堪相伴,奴心又何安。再者,使外人闻知,亦甚不雅观。二爷之名也要紧,倒是谈论奴家,奴亦不怨。所以今生今世奴之名节全在姐姐身上。那起下人小人之言,未免见我素日持家太严,背后加减些言语,自是常情。姐姐乃何等样人物,岂可信真。若我实有不好之处,上头三层公婆,中有无数姊妹妯娌,况贾府世代名家,岂容我到今日。今日二爷私娶姐姐在外,若别人则怒,我则以为幸。正是天地神佛不忍我被小人们诽谤,故生此事。我今来求姐姐进去和我一样同居同处,同分同例,同侍公婆,同谏丈夫。喜则同喜,悲则同悲,情似亲妹,和比骨肉。不但那起小人见了,自悔从前错认了我,就是二爷来家一见,他作丈夫之人,心中也未免暗悔。所以姐姐竟是我的大恩人,使我从前之名一洗无余了。若姐姐不随奴去,奴亦情愿在此相陪。奴愿作妹子,每日伏侍姐姐梳头洗面。只求姐姐在二爷跟前替我好言方便方便,容我一席之地安身,奴死也愿意。"说着,便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尤二姐见了这般,也不免滴下泪来。

  二人对见了礼,分序座下。平儿忙也上来要见礼。尤二姐见他打扮不凡,举止品貌不俗,料定是平儿,连忙亲身挽住,只叫"妹子快休如此,你我是一样的人。"凤姐忙也起身笑说:"折死他了!妹子只管受礼,他原是咱们的丫头。以后快别如此。"说着,又命周瑞家的从包袱里取出四匹上色尺头,四对金珠簪环为拜礼。尤二姐忙拜受了。二人吃茶,对诉已往之事。凤姐口内全是自怨自错,"怨不得别人,如今只求姐姐疼我"等语。尤二姐见了这般,便认他作是个极好的人,小人不遂心诽谤主子亦是常理,故倾心吐胆,叙了一回,竟把凤姐认为知己。又见周瑞等媳妇在旁边称扬凤姐素日许多善政,只是吃亏心太痴了,惹人怨,又说"已经预备了房屋,奶奶进去一看便知。"尤氏心中早已要进去同住方好,今又见如此,岂有不允之理,便说:"原该跟了姐姐去,只是这里怎样?"凤姐儿道:"这有何难,姐姐的箱笼细软只管着小厮搬了进去。这些粗笨货要他无用,还叫人看着。姐姐说谁妥当就叫谁在这里。"尤二姐忙说:"今日既遇见姐姐,这一进去,凡事只凭姐姐料理。我也来的日子浅,也不曾当过家,世事不明白,如何敢作主。这几件箱笼拿进去罢。我也没有什么东西,那也不过是二爷的。"凤姐听了,便命周瑞家的记清,好生看管着抬到东厢房去。于是催着尤二姐穿戴了,二人携手上车,又同坐一处,又悄悄的告诉他:"我们家的规矩大。这事老太太一概不知,倘或知二爷孝中娶你,管把他打死了。如今且别见老太太,太太。我们有一个花园子极大,姊妹住着,容易没人去的。你这一去且在园里住两天,等我设个法子回明白了,那时再见方妥。"尤二姐道:"任凭姐姐裁处。"那些跟车的小厮们皆是预先说明的,如今不去大门,只奔后门而来。

  下了车,赶散众人。凤姐便带尤氏进了大观园的后门,来到李纨处相见了。彼时大观园中十停人已有九停人知道了,今忽见凤姐带了进来,引动多人来看问。尤二姐一一见过。众人见他标致和悦,无不称扬。凤姐一一的吩咐了众人:"都不许在外走了风声,若老太太,太太知道,我先叫你们死。"园中婆子丫鬟都素惧凤姐的,又系贾琏国孝家孝中所行之事,知道关系非常,都不管这事。凤姐悄悄的求李纨收养几日,"等回明了,我们自然过去的。"李纨见凤姐那边已收拾房屋,况在服中,不好倡扬,自是正理,只得收下权住。凤姐又变法将他的丫头一概退出,又将自己的一个丫头送他使唤。暗暗吩咐园中媳妇们:"好生照看着他。若有走失逃亡,一概和你们算帐。"自己又去暗中行事。合家之人都暗暗纳罕的说:"看他如何这等贤惠起来了。"

  那尤二姐得了这个所在,又见园中姊妹各各相好,倒也安心乐业的自为得其所矣。谁知三日之后,丫头善姐便有些不服使唤起来。尤二姐因说:"没了头油了,你去回声大奶奶拿些来。"善姐便道:"二奶奶,你怎么不知好歹没眼色。我们奶奶天天承应了老太太,又要承应这边太太那边太太。这些妯娌姊妹,上下几百男女,天天起来,都等他的话。一日少说,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还有三五十件。外头的从娘娘算起,以及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礼,家里又有这些亲友的调度。银子上千钱上万,一日都从他一个手一个心一个口里调度,那里为这点子小事去烦琐他。我劝你能着些儿罢。咱们又不是明媒正娶来的,这是他亘古少有一个贤良人才这样待你,若差些儿的人,听见了这话,吵嚷起来,把你丢在外,死不死,生不生,你又敢怎样呢!"一席话,说的尤氏垂了头,自为有这一说,少不得将就些罢了。那善姐渐渐连饭也怕端来与他吃,或早一顿,或晚一顿,所拿来之物,皆是剩的。尤二姐说过两次,他反先乱叫起来。尤二姐又怕人笑他不安分,少不得忍着。隔上五日八日见凤姐一面,那凤姐却是和容悦色,满嘴里姐姐不离口。又说:"倘有下人不到之处,你降不住他们,只管告诉我,我打他们。"又骂丫头媳妇说:"我深知你们,软的欺,硬的怕,背开我的眼,还怕谁。倘或二奶奶告诉我一个不字,我要你们的命。尤氏见他这般的好心,思想"既有他,何必我又多事。下人不知好歹,也是常情。我若告了,他们受了委屈,反叫人说我不贤良。"因此反替他们遮掩。

  凤姐一面使旺儿在外打听细事,这尤二姐之事皆已深知。原来已有了婆家的,女婿现在才十九岁,成日在外嫖赌,不理生业,家私花尽,父亲撵他出来,现在赌钱厂存身。父亲得了尤婆十两银子退了亲的,这女婿尚不知道。原来这小伙子名叫张华。凤姐都一一尽知原委,便封了二十两银子与旺儿,悄悄命他将张华勾来养活,着他写一张状子,只管往有司衙门中告去,就告琏二爷"国孝家孝之中,背旨瞒亲,仗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等语。这张华也深知利害,先不敢造次。旺儿回了凤姐,凤姐气的骂:"癞狗扶不上墙的种子。你细细的说给他,便告我们家谋反也没事的。不过是借他一闹,大家没脸。若告大了,我这里自然能够平息的。"旺儿领命,只得细说与张华。凤姐又吩咐旺儿:"他若告了你,你就和他对词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自有道理。"旺儿听了有他做主,便又命张华状子上添上自己,说:"你只告我来往过付,一应调唆二爷做的。"张华便得了主意,和旺儿商议定了,写了一纸状子,次日便往都察院喊了冤。

  察院坐堂看状,见是告贾琏的事,上面有家人旺儿一人,只得遣人去贾府传旺儿来对词。青衣不敢擅入,只命人带信。那旺儿正等着此事,不用人带信,早在这条街上等候。见了青衣,反迎上去笑道:"起动众位兄弟,必是兄弟的事犯了。说不得,快来套上。"众青衣不敢,只说:"你老去罢,别闹了。"于是来至堂前跪了。察院命将状子与他看。旺儿故意看了一遍,碰头说道:"这事小的尽知,小的主人实有此事。但这张华素与小的有仇,故意攀扯小的在内。其中还有别人,求老爷再问。"张华碰头说:"虽还有人,小的不敢告他,所以只告他下人。"旺儿故意急的说:"糊涂东西,还不快说出来!这是朝廷公堂之上,凭是主子,也要说出来。"张华便说出贾蓉来。察院听了无法,只得去传贾蓉。凤姐又差了庆儿暗中打听,告了起来,便忙将王信唤来,告诉他此事,命他托察院只虚张声势警唬而已,又拿了三百银子与他去打点。是夜王信到了察院私第,安了根子。那察院深知原委,收了赃银。次日回堂,只说张华无赖,因拖欠了贾府银两,枉捏虚词,诬赖良人。都察院又素与王子腾相好,王信也只到家说了一声,况是贾府之人,巴不得了事,便也不提此事,且都收下,只传贾蓉对词。

  且说贾蓉等正忙着贾珍之事,忽有人来报信,说有人告你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快作道理。贾蓉慌了,忙来回贾珍。贾珍说:"我防了这一着,只亏他大胆子。"即刻封了二百银子着人去打点察院,又命家人去对词。正商议之间,人报:"西府二奶奶来了。"贾珍听了这个,倒吃了一惊,忙要同贾蓉藏躲。不想凤姐进来了,说:"好大哥哥,带着兄弟们干的好事!"贾蓉忙请安,凤姐拉了他就进来。贾珍还笑说:"好生伺候你姑娘,吩咐他们杀牲口备饭。"说了,忙命备马,躲往别处去了。

  这里凤姐儿带着贾蓉走来上房,尤氏正迎了出来,见凤姐气色不善,忙笑说:"什么事这等忙?"凤姐照脸一口吐沫啐道:"你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难道贾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绝了男人了!你就愿意给,也要三媒六证,大家说明,成个体统才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国孝家孝两重在身,就把个人送来了。这会子被人家告我们,我又是个没脚蟹,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来了你家,干错了什么不是,你这等害我?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话在你心里,使你们做这圈套,要挤我出去。如今咱们两个一同去见官,分证明白。回来咱们公同请了合族中人,大家觌面说个明白。给我休书,我就走路。"一面说,一面大哭,拉着尤氏,只要去见官。急的贾蓉跪在地下碰头,只求"姑娘婶子息怒。"凤姐儿一面又骂贾蓉:"天雷劈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种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成日家调三窝四,干出这些没脸面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你死了的娘阴灵也不容你,祖宗也不容,还敢来劝我!"哭骂着扬手就打。贾蓉忙磕头有声说:"婶子别动气,仔细手,让我自己打。婶子别动气。"说着,自己举手左右开弓自己打了一顿嘴巴子,又自己问着自己说:"以后可再顾三不顾四的混管闲事了?以后还单听叔叔的话不听婶子的话了?"众人又是劝,又要笑,又不敢笑。

  凤姐儿滚到尤氏怀里,嚎天动地,大放悲声,只说:"给你兄弟娶亲我不恼。为什么使他违旨背亲,将混帐名儿给我背着?咱们只去见官,省得捕快皂隶来。再者咱们只过去见了老太太,太太和众族人,大家公议了,我既不贤良,又不容丈夫娶亲买妾,只给我一纸休书,我即刻就走。你妹妹我也亲身接来家,生怕老太太,太太生气,也不敢回,现在三茶六饭金奴银婢的住在园里。我这里赶着收拾房子,一样和我的道理,只等老太太知道了。原说接过来大家安分守己的,我也不提旧事了。谁知又有了人家的。不知你们干的什么事,我一概又不知道。如今告我,我昨日急了,纵然我出去见官,也丢的是你贾家的脸,少不得偷把太太的五百两银子去打点。如今把我的人还锁在那里。"说了又哭,哭了又骂,后来放声大哭起祖宗爹妈来,又要寻死撞头。把个尤氏揉搓成一个面团,衣服上全是眼泪鼻涕,并无别语,只骂贾蓉:"孽障种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说不好的。"凤姐儿听说,哭着两手搬着尤氏的脸紧对相问道:"你发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去?你若告诉了我,这会子平安不了?怎得经官动府,闹到这步田地,你这会子还怨他们。自古说:'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得闹出这些事来!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总是他们也不怕你,也不听你。"说着啐了几口。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这样。你不信问问跟的人,我何曾不劝的,也得他们听。叫我怎么样呢,怨不得妹妹生气,我只好听着罢了。"

  众姬妾丫鬟媳妇已是乌压压跪了一地,陪笑求说:"二奶奶最圣明的。虽是我们奶奶的不是,奶奶也作践的够了。当着奴才们,奶奶们素日何等的好来,如今还求奶奶给留脸。"说着,捧上茶来。凤姐也摔了,一面止了哭挽头发,又哭骂贾蓉:"出去请大哥哥来。我对面问他,亲大爷的孝才五七,侄儿娶亲,这个礼我竟不知道。我问问,也好学着日后教导子侄的。"贾蓉只跪着磕头,说:"这事原不与父母相干,都是儿子一时吃了屎,调唆叔叔作的。我父亲也并不知道。如今我父亲正要商量接太爷出殡,婶子若闹起来,儿子也是个死。只求婶子责罚儿子,儿子谨领。这官司还求婶子料理,儿子竟不能干这大事。婶子是何等样人,岂不知俗语说的'胳膊只折在袖子里'。儿子糊涂死了,既作了不肖的事,就同那猫儿狗儿一般。婶子既教训,就不和儿子一般见识的,少不得还要婶子费心费力将外头的压住了才好。原是婶子有这个不肖的儿子,既惹了祸,少不得委屈,还要疼儿子。"说着,又磕头不绝。

  凤姐见他母子这般,也再难往前施展了,只得又转过了一副形容言谈来,与尤氏反陪礼说:"我是年轻不知事的人,一听见有人告诉了,把我吓昏了,不知方才怎样得罪了嫂子。可是蓉儿说的'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少不得嫂子要体谅我。还要嫂子转替哥哥说了,先把这官司按下去才好。"尤氏贾蓉一齐都说:"婶子放心,横竖一点儿连累不着叔叔。婶子方才说用过了五百两银子,少不得我娘儿们打点五百两银子与婶子送过去,好补上的,不然岂有反教婶子又添上亏空之名,越发我们该死了。但还有一件,老太太,太太们跟前婶子还要周全方便,别提这些话方好。"凤姐儿又冷笑道:"你们饶压着我的头干了事,这会子反哄着我替你们周全。我虽然是个呆子,也呆不到如此。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子既怕他绝后,我岂不更比嫂子更怕绝后。嫂子的令妹就是我的妹子一样。我一听见这话,连夜喜欢的连觉也睡不成,赶着传人收拾了屋子,就要接进来同住。倒是奴才小人的见识,他们倒说:'奶奶太好性了。若是我们的主意,先回了老太太,太太看是怎样,再收拾房子去接也不迟。'我听了这话,教我要打要骂的,才不言语。谁知偏不称我的意,偏打我的嘴,半空里又跑出一个张华来告了一状。我听见了,吓的两夜没合眼儿,又不敢声张,只得求人去打听这张华是什么人,这样大胆。打听了两日,谁知是个无赖的花子。我年轻不知事,反笑了,说:'他告什么?'倒是小子们说:'原是二奶奶许了他的。他如今正是急了,冻死饿死也是个死,现在有这个理他抓着,纵然死了,死的倒比冻死饿死还值些。怎么怨的他告呢。这事原是爷做的太急了。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俗语说:"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穷疯了的人,什么事作不出来,况且他又拿着这满理,不告等请不成。'嫂子说,我便是个韩信张良,听了这话,也把智谋吓回去了。你兄弟又不在家,又没个商议,少不得拿钱去垫补,谁知越使钱越被人拿住了刀靶,越发来讹。我是耗子尾上长疮,--多少脓血儿。所以又急又气,少不得来找嫂子。"贾氏贾蓉不等说完,都说:"不必操心,自然要料理的。"贾蓉又道:"那张华不过是穷急,故舍了命才告。咱们如今想了一个法儿,竟许他些银子,只叫他应了妄告不实之罪,咱们替他打点完了官司。他出来时再给他些个银子就完了。"凤姐儿笑道:"好孩子,怨不得你顾一不顾二的作这些事出来。原来你竟糊涂。若你说得这话,他暂且依了,且打出官司来又得了银子,眼前自然了事。这些人既是无赖之徒,银子到手一旦光了,他又寻事故讹诈。倘又叨登起来这事,咱们虽不怕,也终担心。搁不住他说既没毛病为什么反给他银子,终久是不了之局。"贾蓉原是个明白人,听如此一说,便笑道:"我还有个主意,'来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这事还得我了才好。如今我竟去问张华个主意,或是他定要人,或是他愿意了事得钱再娶。他若说一定要人,少不得我去劝我二姨,叫他出来仍嫁他去,若说要钱,我们这里少不得给他。"凤姐儿忙道:"虽如此说,我断舍不得你姨娘出去,我也断不肯使他去。好侄儿,你若疼我,只能可多给他钱为是。"贾蓉深知凤姐口虽如此,心却是巴不得只要本人出来,他却做贤良人。如今怎说怎依。凤姐儿欢喜了,又说:"外头好处了,家里终久怎么样?你也同我过去回明才是。"尤氏又慌了,拉凤姐讨主意如何撒谎才好。凤姐冷笑道:"既没这本事,谁叫你干这事了。这会子又这个腔儿,我又看不上。待要不出个主意,我又是个心慈面软的人,凭人撮弄我,我还是一片痴心。说不得让我应起来。如今你们只别露面,我只领了你妹妹去与老太太,太太们磕头,只说原系你妹妹,我看上了很好。正因我不大生长,原说买两个人放在屋里的,今既见你妹妹很好,而又是亲上做亲的,我愿意娶来做二房。皆因家中父母姊妹新近一概死了,日子又艰难,不能度日,若等百日之后,无奈无家无业,实难等得。我的主意接了进来,已经厢房收拾了出来暂且住着,等满了服再圆房。仗着我不怕臊的脸,死活赖去,有了不是,也寻不着你们了。你们母子想想,可使得?"尤氏贾蓉一齐笑说:"到底是婶子宽洪大量,足智多谋。等事妥了,少不得我们娘儿们过去拜谢。"尤氏忙命丫鬟们伏侍凤姐梳妆洗脸,又摆酒饭,亲自递酒拣菜。

  凤姐也不多坐,执意就走了。进园中将此事告诉与尤二姐,又说我怎么操心打听,又怎么设法子,须得如此如此方救下众人无罪,少不得我去拆开这鱼头,大家才好。不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 见土仪颦卿思故里 闻秘事凤姐讯家童_汇评金玉红楼梦(清)曹雪芹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www.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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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见土仪颦卿思故里 闻秘事凤姐讯家童

 

 

  【王希廉:上回尤三姐公案已经了结,尤二姐如何结局自当接叙,但竟接连直写,文情便少波折。此回却先叙薛蟠酬客,次写宝钗送物及黛玉思乡,徐徐接入凤姐闻风。纡回曲折,引人入胜。

  叙薛蟠酬客,宝钗送物,不但文情曲折,且借薛姨妈口中逗起薛蟠娶亲,借莺儿口中引起凤姐闻风。远针细线,丝丝入扣。

  酬客、送物并非闲笔,正是事事周到处。

  写凤姐怒诘兴儿,先后回话将一幅凶恶面孔,一幅畏惧形状描画入神,丹青不及。】


  

      【张新之:

      自此回至七十回为一大段,尤家案仍宝、黛案,侧重宝钗文字也。上半回钗杀黛用明演,而仍以隐跃之词出之,令读者自得;至其杀兄则并无一字可寻,而本文实又历历写出之,是所谓哼哼韵。篇中重提薛蟠知恩,正演人心不死,为来复之机,以为后来遇赦地步,乃作者苦心周旋处,即天道一定不易处。

      下半回写凤姐,真是生龙活虎,通身解数,令人笑,令人恐,令人喜,令人惜。其余诸人,亦各穷形尽相,令人如目见耳闻,为书中不易得文字,记其他乎!】


  【姚燮:

      此回仍是癸丑年秋间事。】


  话说尤三姐自尽之后,尤老娘和二姐儿,贾珍,贾琏等俱不胜悲恸,自不必说,忙令人盛殓,送往城外埋葬。柳湘莲见尤三姐身亡,痴情眷恋,却被道人数句冷言打破迷关,竟自截发出家,跟随疯道人飘然而去,不知何往。暂且不表。

  且说薛姨妈闻知湘莲已说定了尤三姐为妻,心中甚喜,正是高高兴兴要打算替他买房子,治家伙,择吉迎娶,以报他救命之恩。忽有家中小厮吵嚷"三姐儿自尽了",被小丫头们听见,告知薛姨妈。薛姨妈不知为何,心甚叹息。正在猜疑,宝钗从园里过来,薛姨妈便对宝钗说道:"我的儿,你听见了没有?你珍大嫂子的妹妹三姑娘,他不是已经许定给你哥哥的义弟柳湘莲了么,不知为什么自刎了。那柳湘莲也不知往那里去了。真正奇怪的事,叫人意想不到。"宝钗听了,并不在意,便说道:"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前日妈妈为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倒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了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发完了,那同伴去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回来几个月了,妈妈和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一请,酬谢酬谢才是。别叫人家看着无理似的。"

  母女正说话间,见薛蟠自外而入,眼中尚有泪痕。一进门来。便向他母亲拍手说道:"妈妈可知道柳二哥尤三姐的事么?"薛姨妈说:"我才听见说,正在这里和你妹妹说这件公案呢。"薛蟠道:"妈妈可听见说柳湘莲跟着一个道士出了家了么?"薛姨妈道:"这越发奇了。怎么柳相公那样一个年轻的聪明人,一时糊涂,就跟着道士去了呢。我想你们好了一场,他又无父母兄弟,只身一人在此,你该各处找找他才是。靠那道士能往那里远去,左不过是在这方近左右的庙里寺里罢了。"薛蟠说:"何尝不是呢。我一听见这个信儿,就连忙带了小厮们在各处寻找,连一个影儿也没有。又去问人,都说没看见。"薛姨妈说:"你既找寻过没有,也算把你作朋友的心尽了。焉知他这一出家不是得了好处去呢。只是你如今也该张罗张罗买卖,二则把你自己娶媳妇应办的事情,倒早些料理料理。咱们家没人,俗语说的'夯雀儿先飞',省得临时丢三落四的不齐全,令人笑话。再者你妹妹才说,你也回家半个多月了,想货物也该发完了,同你去的伙计们,也该摆桌酒给他们道道乏才是。人家陪着你走了二三千里的路程,受了四五个月的辛苦,而且在路上又替你担了多少的惊怕沉重。"薛蟠听说,便道:"妈妈说的很是。倒是妹妹想的周到。我也这样想着,只因这些日子为各处发货闹的脑袋都大了。又为柳二哥的事忙了这几日,反倒落了一个空,白张罗了一会子,倒把正经事都误了。要不然定了明儿后儿下帖儿请罢。"薛姨妈道:"由你办去罢。"

  话犹未了,外面小厮进来回说:"管总的张大爷差人送了两箱子东西来,说这是爷各自买的,不在货帐里面。本要早送来,因货物箱子压着,没得拿,昨儿货物发完了,所以今日才送来了。"一面说,一面又见两个小厮搬进了两个夹板夹的大棕箱。薛蟠一见,说:"嗳哟,可是我怎么就糊涂到这步田地了!特特的给妈和妹妹带来的东西,都忘了没拿了家里来,还是伙计送了来了。"宝钗说:"亏你说,还是特特的带来的才放了一二十天,若不是特特的带来,大约要放到年底下才送来呢。我看你也诸事太不留心了。"薛蟠笑道:"想是在路上叫人把魂吓掉了,还没归窍呢。"说着大家笑了一回,便向小丫头说:"出去告诉小厮们,东西收下,叫他们回去罢。"薛姨妈同宝钗因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捆着绑着的?"薛蟠便命叫两个小厮进来,解了绳子,去了夹板,开了锁看时,这一箱都是绸缎绫锦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薛蟠笑着道:"那一箱是给妹妹带的。"亲自来开。母女二人看时,却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又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与薛蟠毫无相差。宝钗见了,别的都不理论,倒是薛蟠的小像,拿着细细看了一看,又看看他哥哥,不禁笑起来了。因叫莺儿带着几个老婆子将这些东西连箱子送到园里去,又和母亲哥哥说了一回闲话儿,才回园里去了。这里薛姨妈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一分一分的打点清楚,叫同喜送给贾母并王夫人等处不提。

  且说宝钗到了自己房中,将那些玩意儿一件一件的过了目,除了自己留用之外,一分一分配合妥当,也有送笔墨纸砚的,也有送香袋扇子香坠的,也有送脂粉头油的,有单送顽意儿的。只有黛玉的比别人不同,且又加厚一倍。一一打点完毕,使莺儿同着一个老婆子,跟着送往各处。

  这边姊妹诸人都收了东西,赏赐来使,说见面再谢。惟有林黛玉看见他家乡之物,反自触物伤情,想起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寄居亲戚家中,那里有人也给我带些土物?想到这里,不觉的又伤起心来了。紫鹃深知黛玉心肠,但也不敢说破,只在一旁劝道:"姑娘的身子多病,早晚服药,这两日看着比那些日子略好些。虽说精神长了一点儿,还算不得十分大好。今儿宝姑娘送来的这些东西,可见宝姑娘素日看得姑娘很重,姑娘看着该喜欢才是,为什么反倒伤起心来。这不是宝姑娘送东西来倒叫姑娘烦恼了不成?就是宝姑娘听见,反觉脸上不好看。再者这里老太太们为姑娘的病体,千方百计请好大夫配药诊治,也为是姑娘的病好。这如今才好些,又这样哭哭啼啼,岂不是自己遭踏了自己身子,叫老太太看着添了愁烦了么?况且姑娘这病,原是素日忧虑过度,伤了血气。姑娘的千金贵体,也别自己看轻了。"紫鹃正在这里劝解,只听见小丫头子在院内说:"宝二爷来了。"紫鹃忙说:"请二爷进来罢。"

  只见宝玉进房来了,黛玉让坐毕,宝玉见黛玉泪痕满面,便问:"妹妹,又是谁气着你了?"黛玉勉强笑道:"谁生什么气。"旁边紫鹃将嘴向床后桌上一努,宝玉会意,往那里一瞧,见堆着许多东西,就知道是宝钗送来的,便取笑说道:"那里这些东西,不是妹妹要开杂货铺啊?"黛玉也不答言。紫鹃笑着道:"二爷还提东西呢。因宝姑娘送了些东西来,姑娘一看就伤起心来了。我正在这里劝解,恰好二爷来的很巧,替我们劝劝。"宝玉明知黛玉是这个缘故,却也不敢提头儿,只得笑说道:"你们姑娘的缘故想来不为别的,必是宝姑娘送来的东西少,所以生气伤心。妹妹,你放心,等我明年叫人往江南去,与你多多的带两船来,省得你淌眼抹泪的。"黛玉听了这些话,也知宝玉是为自己开心,也不好推,也不好任,因说道:"我任凭怎么没见世面,也到不了这步田地,因送的东西少,就生气伤心。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你也忒把人看得小气了。我有我的缘故,你那里知道。"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宝玉忙走到床前,挨着黛玉坐下,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拿起来摆弄着细瞧,故意问这是什么,叫什么名字;那是什么做的,这样齐整;这是什么,要他做什么使用。又说这一件可以摆在面前,又说那一件可以放在条桌上当古董儿倒好呢。一味的将些没要紧的话来厮混。黛玉见宝玉如此,自己心里倒过不去,便说:"你不用在这里混搅了。咱们到宝姐姐那边去罢。"宝玉巴不得黛玉出去散散闷,解了悲痛,便道:"宝姐姐送咱们东西,咱们原该谢谢去。"黛玉道:"自家姊妹,这倒不必。只是到他那边,薛大哥回来了,必然告诉他些南边的古迹儿,我去听听,只当回了家乡一趟的。"说着,眼圈儿又红了。宝玉便站着等他。黛玉只得同他出来,往宝钗那里去了。

  且说薛蟠听了母亲之言,急下了请帖,办了酒席。次日,请了四位伙计,俱已到齐,不免说些贩卖帐目发货之事。不一时,上席让坐,薛蟠挨次斟了酒。薛姨妈又使人出来致意。大家喝着酒说闲话儿。内中一个道:"今日这席上短两个好朋友。"众人齐问是谁,那人道:"还有谁,就是贾府上的琏二爷和大爷的盟弟柳二爷。"大家果然都想起来,问着薛蟠道:"怎么不请琏二爷和柳二爷来?"薛蟠闻言,把眉一皱,叹口气道:"琏二爷又往平安州去了,头两天就起了身的。那柳二爷竟别提起,真是天下头一件奇事。什么是柳二爷,如今不知那里作柳道爷去了。"众人都诧异道:"这是怎么说?"薛蟠便把湘莲前后事体说了一遍。众人听了,越发骇异,因说道:"怪不的前日我们在店里仿仿佛佛也听见人吵嚷说,有一个道士三言两语把一个人度了去了,又说一阵风刮了去了。只不知是谁。我们正发货,那里有闲工夫打听这个事去,到如今还是似信不信的。谁知就是柳二爷呢。早知是他,我们大家也该劝他劝才是。任他怎么着,也不叫他去。"内中一个道:"别是这么着罢?"众人问怎么样,那人道:"柳二爷那样个伶俐人,未必是真跟了道士去罢。他原会些武艺,又有力量,或看破那道士的妖术邪法,特意跟他去,在背地摆布他,也未可知。"薛蟠道:"果然如此倒也罢了。世上这些妖言惑众的人,怎么没人治他一下子。"众人道:"那时难道你知道了也没找寻他去?"薛蟠说:"城里城外,那里没有找到?不怕你们笑话,我找不着他,还哭了一场呢。"言毕,只是长吁短叹无精打彩的,不像往日高兴。众伙计见他这样光景,自然不便久坐,不过随便喝了几杯酒,吃了饭,大家散了。

  且说宝玉同着黛玉到宝钗处来。宝玉见了宝钗,便说道:"大哥哥辛辛苦苦的带了东西来,姐姐留着使罢,又送我们。"宝钗笑道:"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远路带来的土物儿,大家看着新鲜些就是了。"黛玉道:"这些东西我们小时候倒不理会,如今看见,真是新鲜物儿了。"宝钗因笑道:"妹妹知道,这就是俗语说的'物离乡贵',其实可算什么呢。"宝玉听了这话正对了黛玉方才的心事,连忙拿话岔道:"明年好歹大哥哥再去时,替我们多带些来。"黛玉瞅了他一眼,便道:"你要你只管说,不必拉扯上人。姐姐你瞧,宝哥哥不是给姐姐来道谢,竟又要定下明年的东西来了。"说的宝钗宝玉都笑了。三个人又闲话了一回,因提起黛玉的病来。宝钗劝了一回,因说道:"妹妹若觉着身子不爽快,倒要自己勉强挣着出来走走逛逛,散散心,比在屋里闷坐着到底好些。我那两日不是觉着发懒,浑身发热,只是要歪着,也因为时气不好,怕病,因此寻些事情自己混着。这两日才觉着好些了。"黛玉道:"姐姐说的何尝不是。我也是这么想着呢。"大家又坐了一会子方散。宝玉仍把黛玉送至潇湘馆门首,才各自回去了。

  且说赵姨娘因见宝钗送了贾环些东西,心中甚是喜欢,想道:"怨不得别人都说那宝丫头好,会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来果然不错。他哥哥能带了多少东西来,他挨门儿送到,并不遗漏一处,也不露出谁薄谁厚,连我们这样没时运的,他都想到了。若是那林丫头,他把我们娘儿们正眼也不瞧,那里还肯送我们东西?"一面想,一面把那些东西翻来覆去的摆弄瞧看一回。忽然想到宝钗系王夫人的亲戚,为何不到王夫人跟前卖个好儿呢。自己便蝎蝎螫螫的拿着东西,走至王夫人房中,站在旁边,陪笑说道:"这是宝姑娘才刚给环哥儿的。难为宝姑娘这么年轻的人,想的这么周到,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展样,又大方,怎么叫人不敬服呢。怪不得老太太和太太成日家都夸他疼他。我也不敢自专就收起来,特拿来给太太瞧瞧,太太也喜欢喜欢。"王夫人听了,早知道来意了,又见他说的不伦不类,也不便不理他,说道:"你自管收了去给环哥顽罢。"赵姨娘来时兴兴头头,谁知抹了一鼻子灰,满心生气,又不敢露出来,只得讪讪的出来了。到了自己房中,将东西丢在一边,嘴里咕咕哝哝自言自语道:"这个又算了个什么儿呢。"一面坐着,各自生了一回闷气。

  却说莺儿带着老婆子们送东西回来,回复了宝钗,将众人道谢的话并赏赐的银钱都回完了,那老婆子便出去了。莺儿走近前来一步,挨着宝钗悄悄的说道:"刚才我到琏二奶奶那边,看见二奶奶一脸的怒气。我送下东西出来时,悄悄的问小红,说刚才二奶奶从老太太屋里回来,不似往日欢天喜地的,叫了平儿去,唧唧咕咕的不知说说些什么。看那个光景,倒像有什么大事的似的。姑娘没听见那边老太太有什么事?"宝钗听了,也自己纳闷,想不出凤姐是为什么有气,便道:"各人家有各人的事,咱们那里管得。你去倒茶去罢。"莺儿于是出来,自去倒茶不提。

  且说宝玉送了黛玉回来,想着黛玉的孤苦,不免也替他伤感起来。因要将这话告诉袭人,进来时却只有麝月秋纹在房中。因问:"你袭人姐姐那里去了?"麝月道:"左不过在这几个院里,那里就丢了他。一时不见,就这样找。"宝玉笑着道:"不是怕丢了他。因我方才到林姑娘那边,见林姑娘又正伤心呢。问起来却是为宝姐姐送了他东西,他看见是他家乡的土物,不免对景伤情。我要告诉你袭人姐姐,叫他闲时过去劝劝。"正说着,晴雯进来了,因问宝玉道:"你回来了,你又要叫劝谁?"宝玉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晴雯道:"袭人姐姐才出去,听见他说要到琏二奶奶那边去。保不住还到林姑娘那里。"宝玉听了,便不言语。秋纹倒了茶来,宝玉漱了一口,递给小丫头子,心中着实不自在,就随便歪在床上。

  却说袭人因宝玉出门,自己作了回活计,忽想起凤姐身上不好,这几日也没有过去看看,况闻贾琏出门,正好大家说说话儿。便告诉晴雯:"好生在屋里,别都出去了,叫宝玉回来抓不着人。"晴雯道:"嗳哟,这屋里单你一个人记挂着他,我们都是白闲着混饭吃的。"袭人笑着,也不答言,就走了。

  刚来到沁芳桥畔,那时正是夏末秋初,池中莲藕新残相间,红绿离披。袭人走着,沿堤看顽了一回。猛抬头看见那边葡萄架底下有人拿着掸子在那里掸什么呢,走到跟前,却是老祝妈。那老婆子见了袭人,便笑嘻嘻的迎上来,说道:"姑娘怎么今日得工夫出来逛逛?"袭人道:"可不是。我要到琏二奶奶家瞧瞧去。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那婆子道:"我在这里赶蜜蜂儿。今年三伏里雨水少,这果子树上都有虫子,把果子吃的疤瘌流星的掉了好些下来。姑娘还不知道呢,这马蜂最可恶的,一嘟噜上只咬破三两个儿,那破的水滴到好的上头,连这一嘟噜都是要烂的。姑娘你瞧,咱们说话的空儿没赶,就落上许多了。"袭人道:"你就是不住手的赶,也赶不了许多。你倒是告诉买办,叫他多多做些小冷布口袋儿,一嘟噜套上一个,又透风,又不遭塌。"婆子笑道:"倒是姑娘说的是。我今年才管上,那里知道这个巧法儿呢。"因又笑着说道:"今年果子虽遭踏了些,味儿倒好,不信摘一个姑娘尝尝。"袭人正色道:"这那里使得。不但没熟吃不得,就是熟了,上头还没有供鲜,咱们倒先吃了。你是府里使老了的,难道连这个规矩都不懂了。"老祝忙笑道:"姑娘说得是。我见姑娘很喜欢,我才敢这么说,可就把规矩错了,我可是老糊涂了。"袭人道:"这也没有什么。只是你们有年纪的老奶奶们,别先领着头儿这么着就好了。"说着遂一径出了园门,来到凤姐这边。

  一到院里,只听凤姐说道:"天理良心,我在这屋里熬的越发成了贼了。"袭人听见这话,知道有原故了,又不好回来,又不好进去,遂把脚步放重些,隔着窗子问道:"平姐姐在家里呢么?"平儿忙答应着迎出来。袭人便问:"二奶奶也在家里呢么,身上可大安了?"说着,已走进来。凤姐装着在床上歪着呢,见袭人进来,也笑着站起来,说:"好些了,叫你惦着。怎么这几日不过我们这边坐坐?"袭人道:"奶奶身上欠安,本该天天过来请安才是。但只怕奶奶身上不爽快,倒要静静儿的歇歇儿,我们来了,倒吵的奶奶烦。"凤姐笑道:"烦是没的话。倒是宝兄弟屋里虽然人多,也就靠着你一个照看他,也实在的离不开。我常听见平儿告诉我,说你背地里还惦着我,常常问我。这就是你尽心了。"一面说着,叫平儿挪了张杌子放在床旁边,让袭人坐下。丰儿端进茶来,袭人欠身道:"妹妹坐着罢。"一面说闲话儿。只见一个小丫头子在外间屋里悄悄的和平儿说:"旺儿来了。在二门上伺候着呢。"又听见平儿也悄悄的道:"知道了。叫他先去,回来再来,别在门口儿站着。"袭人知他们有事,又说了两句话,便起身要走。凤姐道:"闲来坐坐,说说话儿,我倒开心。"因命平儿:"送送你妹妹。"平儿答应着送出来。只见两三个小丫头子,都在那里屏声息气齐齐的伺候着。袭人不知何事,便自去了。

  却说平儿送出袭人,进来回道:"旺儿才来了,因袭人在这里我叫他先到外头等等儿,这会子还是立刻叫他呢,还是等着?请奶奶的示下。"凤姐道:"叫他来。"平儿忙叫小丫头去传旺儿进来。这里凤姐又问平儿:"你到底是怎么听见说的?"平儿道:"就是头里那小丫头子的话。他说他在二门里头听见外头两个小厮说:'这个新二奶奶比咱们旧二奶奶还俊呢,脾气儿也好。'不知是旺儿是谁,吆喝了两个一顿,说:'什么新奶奶旧奶奶的,还不快悄悄儿的呢,叫里头知道了,把你的舌头还割了呢。'"平儿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进来回说:"旺儿在外头伺候着呢。"凤姐听了,冷笑了一声说:"叫他进来。"那小丫头出来说:"奶奶叫呢。"旺儿连忙答应着进来。旺儿请了安,在外间门口垂手侍立。凤姐儿道:"你过来,我问你话。"旺儿才走到里间门旁站着。凤姐儿道:"你二爷在外头弄了人,你知道不知道?"旺儿又打着千儿回道:"奴才天天在二门上听差事,如何能知道二爷外头的事呢。"凤姐冷笑道:"你自然不知道。你要知道,你怎么拦人呢。"旺儿见这话,知道刚才的话已经走了风了,料着瞒不过,便又跪回道:"奴才实在不知。就是头里兴儿和喜儿两个人在那里混说,奴才吆喝了他们两句。内中深情底里奴才不知道,不敢妄回。求奶奶问兴儿,他是长跟二爷出门的。"凤姐听了,下死劲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这一起没良心的混帐忘八崽子!都是一条藤儿,打量我不知道呢。先去给我把兴儿那个忘八崽子叫了来,你也不许走。问明白了他,回来再问你。好,好,好,这才是我使出来的好人呢!"那旺儿只得连声答应几个是,磕了个头爬起来出去,去叫兴儿。

  却说兴儿正在帐房儿里和小厮们玩呢,听见说二奶奶叫,先唬了一跳,却也想不到是这件事发作了,连忙跟着旺儿进来。旺儿先进去,回说:"兴儿来了。"凤姐儿厉声道:"叫他!"那兴儿听见这个声音儿,早已没了主意了,只得乍着胆子进来。凤姐儿一见,便说:"好小子啊!你和你爷办的好事啊!你只实说罢!"兴儿一闻此言,又看见凤姐儿气色及两边丫头们的光景,早唬软了,不觉跪下,只是磕头。凤姐儿道:"论起这事来,我也听见说不与你相干。但只你不早来回我知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要实说了,我还饶你,再有一字虚言,你先摸摸你腔子上几个脑袋瓜子!"兴儿战兢兢的朝上磕头道:"奶奶问的是什么事,奴才同爷办坏了?"凤姐听了,一腔火都发作起来,喝命:"打嘴巴!"旺儿过来才要打时,凤姐儿骂道:"什么糊涂忘八崽子!叫他自己打,用你打吗!一会子你再各人打你那嘴巴子还不迟呢。"那兴儿真个自己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凤姐儿喝声"站住",问道:"你二爷外头娶了什么新奶奶旧奶奶的事,你大概不知道啊。"兴儿见说出这件事来,越发着了慌,连忙把帽子抓下来在砖地上咕咚咕咚碰的头山响,口里说道:"只求奶奶超生,奴才再不敢撒一个字儿的谎。"凤姐道:"快说!"兴儿直蹶蹶的跪起来回道,"这事头里奴才也不知道。就是这一天,东府里大老爷送了殡,俞禄往珍大爷庙里去领银子。二爷同着蓉哥儿到了东府里,道儿上爷儿两个说起珍大奶奶那边的二位姨奶奶来。二爷夸他好,蓉哥儿哄着二爷,说把二姨奶奶说给二爷。"凤姐听到这里,使劲啐道:"呸,没脸的忘八蛋!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姨奶奶!"兴儿忙又磕头说:"奴才该死!"往上瞅着,不敢言语。凤姐儿道:"完了吗?怎么不说了?"兴儿方才又回道:"奶奶恕奴才,奴才才敢回。"凤姐啐道:"放你妈的屁,这还什么恕不恕了。你好生给我往下说,好多着呢。"兴儿又回道:"二爷听见这个话就喜欢了。后来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就弄真了。"凤姐微微冷笑道:"这个自然么,你可那里知道呢!你知道的只怕都烦了呢。是了,说底下的罢!"兴儿回道:"后来就是蓉哥儿给二爷找了房子。"凤姐忙问道:"如今房子在那里?"兴儿道:"就在府后头。"凤姐儿道:"哦。"回头瞅着平儿道:"咱们都是死人哪。你听听!"平儿也不敢作声。兴儿又回道:"珍大爷那边给了张家不知多少银子,那张家就不问了。"凤姐道:"这里头怎么又扯拉上什么张家李家咧呢?"兴儿回道:"奶奶不知道,这二奶奶"刚说到这里,又自己打了个嘴巴,把凤姐儿倒怄笑了。两边的丫头也都抿嘴儿笑。兴儿想了想,说道:"那珍大奶奶的妹子"凤姐儿接着道:"怎么样?快说呀。"兴儿道:"那珍大奶奶的妹子原来从小儿有人家的,姓张,叫什么张华,如今穷的待好讨饭。珍大爷许了他银子,他就退了亲了。"凤姐儿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儿,回头便望丫头们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小忘八崽子,头里他还说不知道呢!"兴儿又回道:"后来二爷才叫人裱糊了房子,娶过来了。"凤姐道:"打那里娶过来的?"兴儿回道:"就在他老娘家抬过来的。"凤姐道:"好罢咧。"又问:"没人送亲么?"兴儿道:"就是蓉哥儿。还有几个丫头老婆子们,没别人。"凤姐道:"你大奶奶没来吗?"兴儿道:"过了两天,大奶奶才拿了些东西来瞧的。"凤姐儿笑了一笑,回头向平儿道:"怪道那两天二爷称赞大奶奶不离嘴呢。"掉过脸来又问兴儿,"谁服侍呢?自然是你了。"兴儿赶着碰头不言语。凤姐又问,"前头那些日子说给那府里办事,想来办的就是这个了。"兴儿回道:"也有办事的时候,也有往新房子里去的时候。"凤姐又问道:"谁和他住着呢。"兴儿道:"他母亲和他妹子。昨儿他妹子各人抹了脖子了。"凤姐道:"这又为什么?"兴儿随将柳湘莲的事说了一遍。凤姐道:"这个人还算造化高,省了当那出名儿的忘八。"因又问道:"没了别的事了么?"兴儿道:"别的事奴才不知道。奴才刚才说的字字是实话,一字虚假,奶奶问出来只管打死奴才,奴才也无怨的。"凤姐低了一回头,便又指着兴儿说道:"你这个猴儿崽子就该打死。这有什么瞒着我的?你想着瞒了我,就在你那糊涂爷跟前讨了好儿了,你新奶奶好疼你。我不看你刚才还有点怕惧儿,不敢撒谎,我把你的腿不给你砸折了呢。"说着喝声"起去。"兴儿磕了个头,才爬起来,退到外间门口,不敢就走。凤姐道:"过来,我还有话呢。"兴儿赶忙垂手敬听。凤姐道:"你忙什么,新奶奶等着赏你什么呢?"兴儿也不敢抬头。凤姐道:"你从今日不许过去。我什么时候叫你,你什么时候到。迟一步儿,你试试!出去罢。"兴儿忙答应几个"是",退出门来。凤姐又叫道:"兴儿!"兴儿赶忙答应回来。凤姐道:"快出去告诉你二爷去,是不是啊?"兴儿回道:"奴才不敢。"凤姐道:"你出去提一个字儿,防你的皮!"兴儿连忙答应着才出去了。凤姐又叫:"旺儿呢?"旺儿连忙答应着过来。凤姐把眼直瞪瞪的瞅了两三句话的工夫,才说道:"好旺儿,很好,去罢!外头有人提一个字儿,全在你身上。"旺儿答应着也出去了。

  凤姐便叫倒茶。小丫头子们会意,都出去了。这里凤姐才和平儿说:"你都听见了?这才好呢。"平儿也不敢答言,只好陪笑儿。凤姐越想越气,歪在枕上只是出神,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叫:"平儿来。"平儿连忙答应过来。凤姐道:"我想这件事竟该这么着才好。也不必等你二爷回来再商量了。"未知凤姐如何办理,下回分解。

  

      【陈其泰:睹物思乡,见颦卿之多情。闻尤柳之事,而毫不介意,见宝钗之无情。夫尤柳之事,乍闻之无不惊怛叹惋者,人情也。懵若不闻,尚可与之言情乎。

  偷娶之事,若用人报信,便索然易尽矣。莺儿送物,已窥见颜色。袭人问病,又微露语言。皆从旁人对面写来,运思入妙。凤姐诘问,二奴登答,一一传神。问者不疾不徐,答者旋推旋认。居然一位明察官府,驳查晓事吏胥光景,不待严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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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小说

      

 

第六十八回 朱紫粕前世 O行者施三折肱

 

  善正ВuP四部洲。智慧光明登彼岸,,云生天。共相酬,永住秋。打破人蝴蝶簦菪荩Qm氛不惹愁。

  表三徒,洗A之胡同,上逍之道路,光迅速,又炎天,正是--

  海袷驽\,荷。陕肪v钍i乳燕,行人避暑扇u。

  前行,忽有一城池相近。三勒叫:"徒弟,你看那是什去?"行者道:"父原聿蛔R字,你怎唐王旨意朝也!"三道:"我自幼僧,千典皆通,怎我不字?"行者道:"R字,怎那城上杏旗,明w大字,就不得,却是甚去何也?"三喝道:"猴胡!那旗被吹得y[,有字也看不明白!"行者道:"老O偏怎看?"八戒、沙僧道:"父,莫兄v鬼。般望,城池幻靼祝绾尉鸵是甚字?"行者道:"却不是'朱紫郑俊比i道:"朱紫厥俏靼钔跷唬匆Q文。"行者道:"不消了。"不多r,至城下颍脒M三娱T,真好皇州!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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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在那大街市上行r,但 人物昂,衣冠整,言[朗,真不大唐世界。那蛇做做的,忽八戒相丑陋,沙和婧谏黹L,O行者毛廓,丢了,都看。三只叫:"不要撞!低着走!"八戒遵依,把蓬嘴揣在蜒Y,沙僧不敢仰,惟行者|西望唐僧左右。那些人有知事的,看看壕突厝チ恕S心沁[手好的,K那童,烘烘笑笑,都上前抛瓦丢,八戒作颉L粕笞乓话押梗唤蹋骸澳拢 蹦谴糇硬桓E。

  不多r,隅,忽一座Γ嫌小o'三字。唐僧道:"徒弟,我衙去也。"行者道:"去怎的?"唐僧道:"o天下通ㄍ也打得,且到面歇下。待我,倒Q了文,再出城走路。"八戒言,掣出嘴恚涯切╇S看的人唬倒了凳w,他上前道:"父的是,我且到下,免得伙人吵嚷。"遂去,那些人方uu而退。

  却那中有晒w使,是一正一副,都在d上它c人夫,要往那接官,忽唐僧淼剑w心,道:"是什人?是什人?往那走?"三合掌道:"僧|土大唐下,差往西天取者,今到方,不敢私,有文欲倒放行,嘟韪哐盒!蹦晒w使言,瓮俗笥遥还w整冠束Вd迎上相,u命打呖头堪残剔k[素支i了。二官ьI人夫,出d而去。手下人老客房安歇,三便走,行者恨道:"Pv校≡觞N不老O在正d?"三道:"他不服我大唐管伲植慌c我噙B,r不r又有上司客往恚圆缓昧舸讼啻!毙姓叩溃骸斑@等,我偏要他相待!"正,有管事的送支恚是一白米、一白面、砂鸯i菜、四K豆腐、晒w面筋、一干、一木耳。三教徒弟Я耍x了管事的。管事的道:"西房有干Q,柴火方便,自去做。"三道:"我你一,蹩稍诘钌宵N?"管事的道:"我q久不上朝,今日道良辰,正文武多官出ァD闳粢Q文,趁此急去上。到明日,就不能彀了,不知有多少r伺候哩。"三道:"悟空,你在此安排,等我急急去了文回恚肆俗呗贰!卑私浼比〕鲷卖年P文。三整束了朝,只是吩咐徒弟,切不可出外去生事。

  不一r,已到五乔埃h不那殿V,桥_邀。直至端外,┳嗍鹿俎D天廷,欲倒文。那官果至玉前⒆嗟溃骸俺T外有|土大唐J差一T僧,前往西天雷音寺拜求,欲倒Q通文牒,宣。"趼言喜道:"寡人久病,不曾登基,今上殿出フ嗅t,就有高僧 u髦夹岭A下,三u拜俯伏。跤中辖鸬钯n坐,命光寺,三了恩,㈥P文上。蹩串,十分g喜道:",你那大唐,壮纵臣?至于唐王,因甚作疾回生,着你h山川求?"老因,u欠身合掌道:僧那--

  三皇治世,五帝分。蛩凑唬裁瘛3芍茏有\,各立乾坤。倚欺弱,分Q君。邦君十八,分野m。后成十二,宇宙安淳。因o,却又相住F咝伲w秦。天生沛,各巡蝗省=h,J遵。hw司,x又。南北十二,宋梁。列祖相,大隋真。花o道,T炭多民。我王李氏,唐君。高祖晏,今世民。河[海晏,大德仁。兹因安城北,有怪水神,刻p甘雨,p身。夜托簦掏蹙裙M跹噬猓缯儋t臣。E留殿龋哑遢。r日午,那臣佚身。

  趼言,忽作呻S吟Y之道:",那臣是那邦碚撸俊比i道:"就是我王前丞相,姓魏名徵。他天文,知地理,辨,安邦立笤纵o也。因他亓芎育王,那王痰疥司,我王救又⒅饰彝跛斓么俨。u身危。魏徵又环猓c我王е邻に荆呐c酆都城判官崔Y。少r,唐王身死,至三日偷没厣L了魏徵,感崔判官改了文油醵邸=褚鏊大是藏僧h道途,求蒹祖,取大乘三,超度孽苦升天也。"那跤稚吟YU道:"是天朝大假t!似我寡人久病多r,Ko一臣拯救。"老,示τ^看,那皇帝面肌瘦,形神衰。老正欲,有光寺官奏唐僧奉。王髦冀蹋骸霸谂愕睿B朕之膳[下,同享。"三了恩,王同膳不。

  却行者在o中,着沙僧安排茶,K整治素菜。沙僧道:"茶易,蔬菜不好安排。"行者道:"如何?"沙僧道:"油醋o也。"行者道:"我有孜某腻X,教八戒上街去。"那呆子械溃骸拔也桓胰ィ炷欠y,恐惹下恚父怪我。"行者道:"公平交易,又不化他,又不他,何之有!"八戒道:"你才不曾看智?在前扯出嘴恚讶嘶5沽耸砉w。若到市仓校膊恢⒍嗌偃耸牵 毙姓叩溃骸澳阒恢m市仓校憧稍匆那市上的是什|西?"八戒道:"父只教我低着,莫撞,是不曾看。"行者道:"酒店、米、磨坊,K不消,着然又好茶房、面店,大、大馍馍,店又有好、好椒料、好蔬菜,那品的糖糕、酥、心、卷子、油食、蜜食,o岛|西,我去些赫你如何?"那呆子,口攘飨眩笛Y的#58374;#58374;伲淼溃骸案绺纾∵@遭我_你,待下次,我也你回席。"行者暗笑道:"沙僧,好生,等我去和怼!鄙成仓撬4糇樱坏庙口械溃骸澳去,是多些,孙了怼!蹦谴糇乒w碗拿了,就跟行者出。有晒w在官人道:"老那去?"行者道:"和。"那人道:"l街往西去,拐角鼓牵青家店,R你多少,油醋、椒茶全。"

  他二人窒嗖螅缴辖治鞫ァP姓哌^了滋茶房,准绎店,的不,说牟恕0私浣械溃骸兄,⒕唾I些用。"那行者原是耍他,那肯,道:"弟,你好不!再走走,蟮馁I恕!晒w人海诸I了多人跟看。不r,到了鼓沁,只那窍o等诵拢DD挨挨,\街塞路。八戒了道:"哥哥,我不去了,那人嚷得,只怕是拿和摹Sr是面生可疑之人,拿了去,怎的了?"行者道:"胡!和植环,拿我怎的?我走去,到家店些和怼!卑私涞溃骸傲T、、!我不撞。一D到人惭Y,把耳\扌卒了芍簦5盟琅溃坠w,我倒命哩!"行者道:"蝗绱耍阍谶@壁根下站定,等我去了回恚c你素面肆T。"那呆子⑼氡K行者,把嘴拄着Ω匙拍,死也不印_@行者走至沁,果然D塞,直挨入人惭Yr,原硎悄腔窍拢识嗳看。行者D到近,火眼金睛,仔看r,那ド先丛疲BR>
  朕西牛洲朱紫酰粤I以恚姆狡椒傩[安。近因虏幌椋琉夥恚脱尤站秒y痊。本t院,疫x良方,未能治。今出此ノ模照刑煜沦t士。不拘北往|恚腥A外粲芯t者,登殿,理朕躬。稍得病,⑸琊⑵椒郑霾惶示。此出欤至フ摺BR>
  ,M心g喜道:"古人云,行佑腥重狻T缡遣辉谂o中呆坐。u此不必甚和,且把取事耐一日,等老O做生耍耍。"好大,倒腰丢了碗,垡淮橥粒⑷ィ盥咒,使身,的上前揭了ィ殖刨愕厣衔M獯恚顷旋起,他却回身,降桨私湔咎,只那呆子嘴拄着Ω词撬帕艘话恪P姓吒惑@他,ノ恼哿耍p揣在他蜒Y,拽步先往o去了不。

  却那窍滦\人,起r,各各蒙眼。不r,]了皇ィ\皆悚帧Dピ惺w太,十二校尉,早朝出,才觳簧先wr辰,被吹去,鹁ぞぷ笥易ぃ鲆八戒阎新冻龉w恚\人近前道:"你揭了硪俊蹦谴糇用E,把嘴一揉,唬得那坠w校尉踉踉拥乖诘亍K崔D身要走,又被面前坠w大的扯住道:"你揭了招的皇ィ不朝治我q去,却待何往?"那呆子慌慌道:"你鹤颖憬伊嘶ィ∧O子便t治!"校尉道:"你阎写У氖巧酰俊贝糇尤床诺皖^看r,真有一字,展一看,茏叛礼道:"那猢狲害⑽乙玻 焙抟宦便要扯破,早被人架住道:"你是死了!此今醭龅ノ模l敢扯模磕以阎校赜嗅t郑焱胰ィ 卑私浜鹊溃骸叭甑炔恢@ゲ皇俏医业模俏兄O悟空揭的。他暗暗揣在我阎校炊挛胰チ恕H舻么耸旅靼祝遗c你にァ!毙\人道:"什y,不打打?你揭了ノ模涛ふl!不管你!扯了去主上!"那伙人不分[白,⒋糇油仆瞥冻丁_@呆子立定,就如生了根一般,十砉w人也弄他不印0私涞溃骸叭甑炔恢叩停≡俪兑兜梦掖粜宰影l了,你却休怪!"

  不多r,恿私秩耍⑺@,扔晒w年老的太道:"你相稀奇,音不Γ悄茄Y淼模@般村?"八戒道:"我是|土差往西天取的,我父唐王弟,却才入朝,倒Q文去了。我兄泶速I和,我窍氯硕啵丛胰ィ俏兄教我在此等候。他原硪有ノ模旋揭了暗揣我认热チ恕!蹦翘O道:"我前白面胖和奖汲T而去,想就是你父?"八戒道:"正是,正是。"太道:"你兄往那去了?"八戒道:"我一行四,父去倒Q文,我三K行囊匹歇在o。兄弄了我,他先回中去了。"太道:"校尉,不要扯他,我等同到中,便知端的。"八戒道:"你晒w奶奶知事。"校尉道:"和蛔R!怎着公公叫起奶奶硪俊卑私湫Φ溃骸安恍撸∧氵@反了的!他二位老海唤兴銎牌拍棠蹋菇兴龉 毙\人道:"莫弄嘴!快つ兄去。"那街上人吵吵,何止三五百,共扛到首。八戒道:"列位住了,我兄却不比我任你作颍词枪w猛烈真之士。汝等了,要行大,叫他O老,他就招架了。不然啊,他就了嘴,事却弄不成也。"太校尉道:"你兄果有手段,好酰苍有一半江山,我等合下拜。"

  那些人都在外喧W,八戒着一行太校尉,饺肱o中,只得行者沙僧在客房正那揭ブ滤Pαā0私渖锨俺蹲y嚷道:"你可成人!哄我去素面、、馍馍我耍矶际强疹^!又弄旋,揭了什皇ィ蛋档拇г谖蜒Y,拿我胖!可成弟兄!"行者笑道:"你呆子,想是了路,走向e去。我鼓牵I了和,急回つ悴灰,我先砹耍谀茄Y揭甚皇ィ俊卑私涞溃骸艾F在看サ墓T在此。"不了,只那坠w太校尉朝上拜道:"O老,今日我王有,天遣老下降,是必大展手,微施三折肱,治得我王病,江山有分,社稷平分也。"行者言,正了色,接了八戒的ノ模π\道:"你想是看サ墓冱N?"太叩道:"奴婢司瘸迹@坠w是衣校尉。"行者道:"招ィ俏医业模是参弟引。荒阒饔胁。Q缘溃不跟,病不。你去教那跤H碚我,我有手到病除之功。"太言,o不。校尉道:"口出大言,必有度量。我等着一半在此≌,着一半入朝⒆唷!碑分了四太,六校尉,更不待宣召,饺氤奏道:"主公千之喜!"那跽c三膳[,忽此奏,道:"喜自何恚俊碧O奏道:"奴婢等早出招皇ィ窍欤|土大唐砣〗的一僧O老揭了,在o龋跤H自去他,他有手到病除之功,故此特⒆唷!趼言M心g喜,就唐僧道:"有孜桓咄剑俊比i合掌答曰:"僧有三徒。":"那一位高徒善?"三道:"不陛下,我那徒是山野庸才,只舭绸R,げǎьI僧登山hX,或者到峻之,可以伏魔擒怪,捉虎降而已,更o一能知性者。"醯溃骸何必太?朕今日登殿,幸遇沓\天也。高徒恢t,他怎肯揭我ノ模坦讶擞H迎?嗳挥嗅t芤病!苯校骸拔奈湫\卿,寡人身力怯,不敢乘。汝等可替寡人,到朝外,敦O老看朕之病。汝等他,切不可慢,他做神僧O老,皆以君臣之相。"那臣旨,看サ奶O、校尉街o,排班荨;5媚前私滠o在浚成W于壁下。那大,看他坐在中端然不樱私浒档匮Y怨旱溃骸斑@猢狲活活的折⒁玻≡觞N多官T拜,更不,也不站⑵恚 辈欢r,拜,分班⒆嗟溃骸吧躺裆O老,我等朱紫踔迹穹钔踔迹匆⒄神僧,入朝看病。"行者方才立起身π\道:"你王如何不恚俊毙\臣道:"我王身力怯,不敢乘,特令臣等行代君之,拜神僧也。"行者道:"绱苏h,列位前行,我至。"臣各依品模麝而走。行者整衣而起。八戒道:"哥哥,切莫攀出我怼!毙姓叩溃骸拔也慌誓悖灰晒w我。"沙僧道:"颤N?"行者道:"凡有人送砼c我,照拢一砣∮谩!倍祟I不。

  行者u同多官,便到。臣先走,奏知那酰呔碇楹,睛目,金口言便:"那一位是神僧O老?"行者前一步,道:"老O便是。"那趼得音春荩忠相刁,唬得鹁ぞぃ邶之上。慌得那女官然拢狈鋈牍校溃骸盎⒐讶艘玻 毙\官都嗔怨行者道:"和觞N等村!怎敢就擅揭ィ 毙姓呗言笑道:"列位怪了我也。若象等慢人,你踔。褪且磺暌膊坏煤谩!毙\臣道:"人生能有锥嚓郏烤鸵磺暌策不好?"行者道:"他如今是病君,死了是病鬼,再世也是病人,却不是一千年也不好?"臣怒曰:"你和醪恢Y!怎敢等M口胡柴!"行者笑道:"不是胡柴,你都我道怼BR>
  理至微玄,大要心中有旋。望切四般事,缺一之r不淙BR>
  第一望他神馍枯肥瘦起和眠;第二[幔他真及狂言;

  三病原兹眨绾物食怎生便;四才切明,浮沉表是何般。

  我不望K切,今生莫想得安然。"

  那砂辔奈仓杏刑t院官,一此言,π\P道:"和舱h得有理。就是神M看病,也望切,合着神功巧也。"官依此言,着近侍髯嗟溃骸伴L老要用望切之理,方可病用。"那跛邶上,镜溃骸敖兴チT!寡人不得生人面了!"近侍的出宫淼溃骸澳呛彝踔家猓棠闳チT,不得生人面哩。"行者道:"若不得生人面啊,我医z。"官暗喜道:"医z,我等耳,不曾眼。再奏去怼!蹦墙痰挠秩牍嗟溃骸爸鞴O老不主公之面,他医z。"跣闹邪迪氲溃骸肮讶瞬×巳辏丛此,宣他怼!苯痰u忙鞒龅溃骸爸鞴言S他医z,快宣O老宫。"

  行者却就上了殿,唐僧迎着道:"你猴,害了我也!"行者笑道:"好父,我倒你延^,你返我害你?"三喝道:"你跟我啄辏窃你好恚∧氵B性也不知,参醋x,怎大撞大!"行者笑道:"父,你原聿缘谩N矣坠w草方海苤未蟛。芮獒t得他好便是。就是死了,也只得庸⑷俗锩膊辉死,你怕怎的!不打,不打,你且坐下看我的理如何。"老又道:"你那曾《素》、《》、《本草》、《》,是甚般章句,怎生注解,就等胡散道,颤N医z!"行者笑道:"我有金在身,你不曾哩。"u伸手下去,尾上拔了三根毫毛,捻一把,叫:"!"u作三l,每l各二丈四尺,按二十四猓杏谑龋μ粕溃骸斑@不是我的金?"近侍宦官在旁道:"老且休口,入宫中去怼!毙姓e了唐僧,着近侍入宫看病。正是那:心有秘方能治仁i妙注生。竟去不知看出什病恚檬颤N品。欲知端的,且下回分解。

 

 

汇评三国志演义-第六十七回 曹操平定汉中地 张辽威震逍遥津 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www.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六十七回 曹操平定汉中地 张辽威震逍遥津

 

  【毛批:操以许褚为忠臣,是贼臣亦爱忠臣也;操以杨松为贼臣,是贼臣亦恶贼臣也。然但以褚之助己者为忠,犹未为知忠臣;能以松之助我者为贼,则真能恶贼臣矣。夫贼而即见恶于贼,亦何乐而为贼?以贼而亦知贼之可恶,复奈何而自为贼哉?

  庞德之背马超而从曹操,犹不至如杨阜之攻马超以助曹操也,而君子以为无异;不惟无异,且有甚焉。凡阜之所以涕泗纵横,必欲破马超而后快者,不过以韦康之见杀耳。阜为康之参军;而为康报 仇至于如此之激;德为马腾家将,而乃甘心事一杀马腾之曹操,是独何心哉?君子曰:庞德于是乎不及杨阜。

  操之得陇而不望蜀,苏子瞻以为重发于刘备而丧其功,斯固然矣。然操之怀惧者三:前以初破袁绍之众;远行疲敝,跋涉江河,致有赤壁之败;今以初平张鲁之众,历险阻,越山川,不恤其劳而用之,安能料其必胜乎?一可惧也。使荆州会合东吴而乘虚北伐,将奈之何?二可惧也。且心畏孔明之才,向以博望、新野蕞尔之城,犹能焚我师而挫我锐,况今有西川之地而欲与之抗衡?三可惧也。操实有此三惧,而假托知足以为辞,此奸雄欺人之语耳。

  孙、刘之分荆州,非孙、刘之分之,而曹操分之也。何也?曹操不下东川,则荆州不可得而分也。前此之许分而不果分,非关公之阻之,而孔明阻之也。何也?伊籍不至荆州,则荆州又不可得而分也。交割三郡,但有诸葛瑾来,而无蜀中之使命偕之以来,关公已知孔明之佯许矣。若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以伊籍一至,关公即便交割耶?

  兵有迟则得,速则失者,郭嘉之定辽东是也;兵有速则得、迟则失者,吕蒙之取皖城是也。城有战则失、不战则不失者,曹拱之守潼关是也;城有战则能守、不战则不能守者,张辽之守合淝是也。或迟、或速、或战、或不战,用兵之道,变动不拘,可当《孙子》十三篇读。

  金雁桥之断,孔明以此擒张任;小师桥之断,张辽不能擒孙权,非张辽之拙于人谋,而实孙权之邀有天幸也。君子于檀溪之奔,知成都之景历有归;于逍遥津之脱,亦知陵之王气有验。】


  却说曹操兴师西征,分兵三队:前部先锋夏侯渊;张;操自领诸将居中;后部曹仁、夏侯涸肆覆荨T缬邢缸鞅ㄈ牒褐欣础U怕秤氲苷盼溃桃橥说兄摺span class="q">【毛夹批:何不使鬼卒当之。】卫曰:"汉中最险无如阳平关;可于关之左右,依山傍林,下十余个寨栅,迎敌曹兵。兄在汉宁,多拨粮草应付。"【毛夹批:米贼岂患米之不足。】张鲁依言,遣大将杨昂、杨任,与其弟即日起程。军马到阳平关,下寨已定。夏侯渊、张前军随到,闻阳平关已有准备,离关一十五里下寨。是夜,军士疲困,各自歇息。忽寨后一把火起,杨昂、杨任两路兵杀来劫寨。【钟眉批:出其不意。】夏侯渊、张急上得马,四下里大兵拥入,曹兵大败,【毛夹批:曹兵第一次败。】退见曹操。操怒曰:"汝二人行军许多年,岂不知兵若远行疲困,可防劫寨?如何不作准备?"欲斩二人,以明军法。众官告免。

  操次日自引兵为前队,见山势险恶,林木丛杂,不知路径,恐有伏兵,即引军回寨,谓许褚、徐晃二将曰:"吾若知此处如此险恶,必不起兵来。"【毛夹批:入陇且如此之惧,又何必入蜀耶?早为后文不欲攻蜀,伏下一笔。】【渔眉批: 入陇且如此之险,又何心入蜀耶?】许褚曰:"兵已至此,主公不可惮劳。"【钟眉批:囗操却有惮心。】次日,操上马,只带许褚、徐晃二人,来看张卫寨栅。三匹马转过山坡,早望见张卫寨栅。操扬鞭遥指,谓二将曰:"如此坚固,急切难下!"【毛夹批:初进便有退心。】言未已,背后一声喊起,箭如雨发。杨昂、杨任分两路杀来。操大惊。许褚大呼曰:"吾当敌贼!徐公明善保主公。"说罢,提刀纵马向前,力敌二将。【贽眉批: 许褚大可用。】【钟眉批:许褚有用。】杨昂、杨任不能当许褚之勇,回马退去,其余不敢向前。徐晃保着曹操奔过山坡,前面又一军到;看时,却是夏侯渊; 张二将听得喊声,故引军杀来接应。于是杀退杨昂、杨任,救得曹操回寨。操重赏四将。【毛夹批:曹兵第二次又败。】自此两边相拒五十余日,只不交战。曹操传令退军。贾诩曰:"贼势未见强弱,主公何故自退耶?"操曰:"吾料贼兵每日提备,急难取胜。吾以退军为名,使贼懈而无备,然后分轻骑抄袭其后,必胜贼矣。"【毛夹批:前欲退是真退,此欲退是假退。】【贽眉批: 的是老贼。】【钟眉批:囗(操)贼奸囗。】贾诩曰:"丞相神机,不可测也。"于是令夏侯渊;张分兵两路,各引轻骑三千,取小路抄阳平关后。曹操一面引大军拔寨尽起。杨昂听得曹兵退,请杨任商议,欲乘势击之。杨任曰:"操诡计极多,未知真实,不可追赶。"【毛夹批:若杨昂依得杨任,曹操未必能胜。】【贽眉批: 对手。】【钟眉批:杨任亦是对手。】杨昂曰:"公不往,吾当自去。"杨任苦谏不从。【毛夹批:若杨任止得杨昂,曹操亦不能胜。】杨昂尽提五寨军马前进,只留些少军士守寨。是日,大雾迷漫,对面不相见。【毛夹批:前孔明借箭时,有江中大雾;今曹兵破敌时,有山中大雾。前有赋,此无赋者,只下文叙事情景,而赋已在其中矣。】杨昂军至半路,不能行,权且扎住。

  却说夏侯渊一军抄过山后,见重雾垂空,又闻人语马嘶,【毛夹批:但闻人语,不见人形。但闻马嘶,不见马到,抵得一篇大雾赋。】恐有伏兵,急催人马行动,大雾中误走到杨昂寨前。守寨军士听得马蹄响,只道是杨昂兵回,开门纳之。【毛夹批:互相错认,妙。】曹军一拥而入,见是空寨,便就寨中放起火来。【毛夹批:火在雾中,则为红雾。】五寨军士,尽皆弃寨而走。比及雾散,杨任领兵来救,与夏侯渊战不数合,背后 张兵到。杨任杀条大路,奔回南郑。杨昂待要回时,已被夏侯渊、张两个占了寨栅。【渔眉批(毛夹批: 若非大雾,曹操亦未必(能)胜。)须知此胜囗。】背后曹操大队军马赶来。两下夹攻,四边无路。杨昂欲突阵而出,正撞着 张。两个交手,被张杀死。败兵回投阳平关,来见张卫。原来卫知二将败走,诸营已失,半夜弃关奔回去了。曹操遂得阳平关并诸寨。【毛夹批:若非张卫无用,曹操亦未必能胜。】张卫、杨任回见张鲁。卫言二将失了隘口,因此守关不住。【毛夹批:自己逃走了,却推在别人身上。】张鲁大怒,欲斩杨任。任曰:"某曾谏杨昂休追操兵。他不肯听信,故有此败。任再乞一军前去挑战,必斩曹操。如不胜,甘当军令。"【毛夹批:一杨任何能为?】张鲁取了军令状。杨任上马,引二万军离南郑下寨。

  却说曹操提军将进,先令夏侯渊领五千军,往南郑路上哨探,正迎着杨任军马,两军摆开。任遣部将昌奇出马,与渊交锋;战不三合,被渊一刀斩于马下。杨任自挺出马,与渊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渊佯败而走,任从后追来,被渊用拖刀计斩于马下。军士大败而回。【毛夹批:两个姓杨的都死了,只剩一个姓杨的去送东川也。】曹操知夏侯渊斩了杨任,实时进兵,直抵南郑下寨。张鲁慌聚文武商议。【毛夹批:张鲁此时何不修书三封,以告天地鬼神乎?】阎圃曰:"某保一人,可敌曹操手下诸将。"鲁问是谁。圃曰:"南安庞德,【渔眉批: 先有杨昂、杨任,后引出庞德来。】前随马超投主公;后马超往西川,庞德卧病不曾行。现今蒙主公恩养,何不令此人去?"【毛夹批:在阎圃口中补照五十六回中事。】【渔眉批: 照应前文。】张鲁大喜,即召庞德至,厚加赏劳;点一万军马,令庞德出。离城十余里,与曹兵相对。庞德出马搦战。曹操在渭桥时深知庞德之勇,【毛夹批:照应五十八回中事。】乃嘱诸将曰:"庞德乃西凉勇将,原属马超;今虽依张鲁,未称其心。吾欲得此人。汝等须皆与缓斗,使其力乏,然后擒之。"【毛夹批:徐晃事杨奉而操欲得之,庞德事张鲁而操又欲得之,一则使人往说,一则命将缓斗,前后遥遥相对。】【贽眉批: 老贼的是奸雄。】【钟眉批:老贼的是奸雄。】张先出,战了数合便退。夏侯渊也战数合退了。徐晃又战三五合,也退了。临后许褚战五十余合亦退。庞德力战四将,并无惧怯。各将皆于操前夸庞德好武艺。【毛夹批:在诸将口中夸奖武艺,预为下文战关公伏笔。】【渔眉批: 在诸将口中夸武艺,正为下文战关公伏笔。】曹操心中大喜,与众将商议:"如何得此人投降?"【贽眉批: 的的爱才,真奸雄也。】【钟眉批:爱才惜士,便能干事。】贾诩曰:"某知张鲁手下,有一谋士杨松。其人极贪贿赂。今可暗以金帛送之,使谮庞德于张鲁,便可图矣。"【毛夹批:前玄德欲得马超,孔明想着杨松;今曹操欲得庞,德贾诩亦想着杨松。松之贪着闻于外,而鲁独不知,哀哉!】【渔眉批: 玄德欲得马超,孔明用着杨松;曹操欲得庞德,贾诩又思及杨松。松之贪名著矣哉。】操曰:"何由得人入南郑?"诩曰:"来日交锋,诈败佯输,弃寨而走,使庞德据我寨。我却于夤夜引兵劫寨,庞德必退入城。却选一能言军士,扮作彼军,杂在阵中,便得入城。"操听其计,选一精细军校,重加赏赐,付与金掩心甲一副,【毛夹批:秦以五羊皮换百里奚,今操以一金甲换了庞德。】今披在贴肉,外穿汉中军士号衣,先于半路上等候。次日,先拨夏侯渊;张两枝军远去埋伏;却教徐晃挑战,不数合败走。庞德招军掩杀,曹兵尽退。庞德却夺了曹操寨栅。见寨中粮草极多,【毛夹批:曹操既弃甲又弃粮,总为欲得庞德耳。而寨既劫,则粮仍是我粮;松可杀,则甲仍是我甲矣。】大喜,实时申报张鲁;一面在寨中设宴庆贺。当夜二更之后,忽然三路火起:正中是徐晃、许褚,左张,右夏侯渊,三路军马,齐来劫寨。庞德不及提备,只得上马冲杀出来,望城而走。背后三路兵追来。庞德急唤开城门,领兵一拥而入。此时细作已杂到城中,径投杨松府下谒见,具说:"魏公曹丞相久闻盛德,特使某送金甲为信。更有密书呈上。"松大喜,【毛夹批:见金便喜,不独一杨松为然也。】【渔眉批: 金珠有用。】看了密书中言语,谓细作曰:"上覆魏公,但请放心。某自有良策奉报。"打发来人先回,便连夜入见张鲁,说庞德受了曹操贿赂,卖此一阵。【毛夹批:偏是受贿人专要请人受贿。】【渔眉批: 偏又诬人,可恨。】张鲁大怒,唤庞德责骂,欲斩之。【毛夹批:若非张鲁不明,曹操亦必不能胜。】阎圃苦谏。张鲁曰:"你来日出战,不胜必斩!"庞德抱恨而退。次日,曹兵攻城,庞德引兵冲出。操令许褚交战。褚诈败,庞德赶来。操自乘马于山坡上唤曰:"庞令明何不早降?"庞德寻思:"拿住曹操,抵一千员上将!"【贽眉批: 庞令明是汉子。】【钟眉批:庞令明是汉子。】遂飞马上坡。【毛夹批:此时犹是渭桥之心。】一声喊起,天崩地塌,连人和马,跌入陷坑内去;四壁钩索一齐上前,活捉了庞德,押上坡来。曹操下马,叱退军士,亲释其缚,问庞德肯降否。庞德寻思张鲁不仁,情愿拜降。【毛夹批:此时忘却渭桥矣。】曹操亲扶上马,共回大寨,故意教城上望见。【渔眉批: 老奸。】【钟眉批:孟德真奸贼也。】人报张鲁:"德与操并马而行。"鲁益信杨松之言为实。【毛夹批:事有弄假成真而使人人信为真者,往往如此。】

  次日,曹操三面竖立云梯,飞炮攻打。张鲁见其势已极,与弟张卫商议。卫曰:"放火尽烧仓廪府库,出奔南山,去守巴中可也。"【毛夹批(渔眉批):与郑度勤刘璋一样意思。】杨松曰:"不如开门投降。"张鲁犹豫不定。卫曰:"只是烧了便行。"张鲁曰:"我向本欲归命国家,而意未得达;今不得已而出奔,仓廪府库国家之有,不可废也。"遂尽封锁。【毛夹批:与刘璋不欲烧涪水之粮,正相仿佛。】【渔眉批: 与刘璋不欲烧涪水粮一样意思。】是夜二更,张鲁引全家老小,开南门杀出。曹操教休追赶,提兵入南郑。见鲁封闭库藏,心甚怜之。【钟眉批:囗囗(老奸)。】遂差人往巴中,劝使投降。张鲁欲降,张卫不肯。杨松以密书报操,便教进兵,松为内应。【毛夹批:金甲只要换庞德,不想直换了汉中。】【渔眉批: 金甲只要换庞德,不想倒换了汉中。】操得书,亲自引兵往巴中。张鲁使弟卫领兵出敌,与许褚交锋;被褚斩于马下。败军回报张鲁,鲁欲坚守。杨松曰:"今若不出,坐而待毙矣。某守城,主公当亲与决一死战。"鲁从之。【毛夹批:刘璋能斩张松,张鲁到底信杨松,鲁之暗,比璋尤甚。】阎圃谏鲁休出。鲁不听,遂引军出迎。未及交锋,后军已走。张鲁急退,背后曹兵赶来。鲁到城下,杨松闭门不开。【毛夹批(渔眉批):贿赂之于人,甚矣哉!】张鲁无路可走,操从后追至,大叫:"何不早降!"鲁乃下马投拜。操大喜;念其封仓库之心,优礼相待,【毛夹批:米贼终以米得免。】封鲁为镇南将军。阎圃等皆封列侯。于是汉中皆平。曹操传令各郡分设太守,置都尉,【毛夹批:祭酒、师君之名,至此一换。】大赏士卒。惟有杨松,卖主求荣,即命斩之于市曹示众。【毛夹批(渔眉批):与杀苗泽一般快举。】【贽眉批: 独杀杨松,快人心目,老奸举动着着不差。】【钟眉批:独杀杨松,快人心目。】后人有诗叹曰:

  妨贤卖主逞奇功,积得金银总是空。家未荣华身受戮,令人千载笑杨松!

  曹操已得东川,主簿司马懿进曰:"刘备以诈力取刘璋,蜀人尚未归心。今主公已得汉中,益州震动。可速进兵攻之,势必瓦解。智者贵于乘时,时不可失也。"【毛夹批:一言取蜀之利。】曹操叹曰:"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耶?"【毛夹批(渔眉批):初畏山川险峻,得陇已出望外,借知足而止兵,亦是老贼假语。】【贽眉批: 惟能知足,方为老贪。】【钟眉批:囗能知足,方为老贪。】刘晔曰:"司马仲达之言是也。若少迟缓,诸葛亮明于治国而为相,关、张等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既定,据守关隘,不可犯矣。"【毛夹批:一言不取蜀之害。】操曰:"士卒远涉劳苦,且宜存恤。"遂按兵不动。【毛夹批:以上按下曹操一边,以下接叙西川一边。】【贽眉批: 司马懿、刘瑾之见未为不是,然老瞒实有惧心,借知足而止兵,真老奸也。】【钟眉批:老瞒实有惧心,借知足以止兵。】

  却说西川百姓,听知曹操已取东川,料必来取西川,一日之间数遍惊恐。玄德请军师商议。孔明曰:"亮有一计。曹操自退。"玄德问何计。孔明曰:"曹操分军屯合淝,惧孙权也。今我若分江夏、长沙、桂阳三郡还吴,【毛夹批:前是假割三郡,此时方欲真制。】遣舌辩之士,陈说利害,令吴起兵袭合淝,牵动其势,操必勒兵南向矣。"玄德问:"谁可为使?"伊籍曰:"某愿往。"玄德大喜,遂作书具礼,令伊籍先到荆州,知会云长,【毛夹批:可知前番不遣人知会,是明明愚弄诸葛瑾。】【渔眉批: 可知前番不曾知会,明明愚弄诸葛瑾。】然后入吴。到秣陵,来见孙权,先通了姓名。权召籍入。籍见权礼毕,权问曰:"汝到此何为?"籍曰:"昨承诸葛子瑜取长沙等三郡,为军师不在,有失交割,今传书送还。所有荆州南郡、零陵,本欲送还;【渔眉批: 说得圆。】被曹操袭取东川,使关将军无容身之地。【毛夹批:前以玄德容身为辞,今又以关公容身为辞,总是活脱法。】今合淝空虚,望君侯起兵攻之,使曹操撤兵回南。吾主若取了东川,即还荆州全土。"【渔眉批: 只像全信,不像求救,可谓善为说辞。】【钟眉批:指陈利害,东吴如何不兴兵。】权曰:"汝且归馆舍,容吾商议。"伊籍退出,权问计于众谋士。张昭曰:"此是刘备恐曹操取西川,故为此谋。虽然如此,可因操在汉中。乘势取合淝,亦是上计。"权从之,发付伊籍回蜀去讫,便议起兵攻操。令鲁肃收取长沙、江夏、桂阳三郡;【毛夹批:此时关公并不作梗,则知前之不肯乃是默会孔明意也。】屯兵于陆口,取吕蒙、甘宁回;又去余杭取凌统回。不一日,吕蒙、甘宁先到。蒙献策曰:"现今曹操令庐江太守朱光,屯兵于皖城,大开稻田,纳谷于合淝,以充军实。今可先取皖城,然后攻合淝。"【毛夹批:操之怜张鲁,以钱粮为重,蒙之攻皖城意亦然。】权曰:"此计甚合吾意。"遂教吕蒙、甘宁为先锋,蒋钦、潘璋为合后,权自引周泰、陈武、董袭、徐盛为中军。时程普、黄盖、韩当在各处镇守,都未随征。【毛夹批:又补叙几个不来的。】

  却说军马渡江,取和州径到皖城。皖城太守朱光使人往合淝求救;一面固守城池,坚壁不出。权自到城下看时,城上箭如雨发,射中孙权麾盖。【毛夹批:孙权亲冒矢石,皆为蜀中所取。】权回寨问众将曰:"如何取得皖城?"董袭曰:"可差军士筑起土山攻之。"徐盛曰:"可竖云梯,造虹桥,下观城中而攻之。"吕蒙曰:"此法皆费日月而成,合淝救军一至,不可图矣。今我军初到,士气方锐,正可乘此锐气,奋力攻击。来日平明进兵,午未时便当破城。"【毛夹批:兵贵神速,此类是也。】【渔眉批: 可谓兵贵神速,此之类是也。】权从之。次日五更饭毕,三军大进。城上矢石齐下。甘宁手执铁链,冒矢石而上。【毛夹批:甘宁可谓"拔鍪弧以先登"。】朱光令弓弩手齐射,甘宁拨开箭林,【毛夹批(渔眉批):"箭林"二字新。】一链打倒朱光。【贽眉批: 吕蒙之谋,某宁之勇,俱可大用。】【钟眉批:吕蒙之谋,甘宁之勇,俱可大用。】吕蒙亲自擂鼓。士卒皆一拥而上,乱刀砍死朱光,余众多降。得了皖城,方辰时。张辽引军至半路,哨马回报皖城已失。辽即回兵归合淝。【毛夹批:不出吕蒙所算。】孙权入皖城,凌统亦引军到。权慰劳毕,大犒三军,重赏吕蒙、甘宁诸将,设宴庆功。吕蒙逊甘宁上坐,盛称其功劳。酒至半酣,凌统想起甘宁杀父之 仇,【毛夹批:照应三十八回中事。】又见吕蒙夸美之,心中大怒,瞪目直视良久,忽拔左右所佩之剑,立于筵上曰:"筵前无乐,看吾舞剑。"甘宁知其意,推开果桌起身,两手取两枝戟挟定,纵步出曰:"看我筵前使戟。"吕蒙见二人各无好意,便一手挽牌,一手提刀,立于其中曰:"二公虽能,皆不如我巧也。"说罢,舞起刀牌,将二人分于两下。【毛夹批:与刘备、刘璋筵前看诸将舞剑,又是一样光景。】【贽眉批: 冷处点缀,咄咄逼真,妙史也。】【渔眉批:一段好耍。】早有人报知孙权。权慌跨马,直至筵前。众见权至,方各放下军器。权曰:"吾常言二人休念旧 仇,今日又何如此?"凌统哭拜于地。【毛夹批:写凌统真是孝子。】【贽眉批: 凌统孝子。】【渔眉批:逼真孝子。】孙权再三劝止。至次日,起兵进取合淝,三军尽发。

  张辽为失了皖城,回到合淝,心中愁闷。忽曹操差薛悌送木匣一个,上有操封,傍书云:"贼来乃发。"【毛夹批:合淝木匣,与南郡锦囊,遥遥相对。】是日报说孙权自引十万大军,来攻合淝。张辽便开匣观之。内书云:"若孙权至,张、李二将军出战,乐将军守城。"张辽将教帖与李典、乐进观之。乐进曰:"将军之意若何?"张辽曰:"主公远征在外,吴兵以为破我必矣。今可发兵出迎,奋力与战,折其锋锐,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毛夹批:有以守为守者,有以战为守者,以战为守,张辽之言是也。】李典素与张辽不睦,闻辽此言,默然不答。【毛夹批:吴有甘、凌不睦,魏有张、李不睦,彼此相对。】乐进见李典不语,便道:"贼众我寡,难以迎敌,不如坚守。"张辽曰:"公等皆是私意,不顾公事。吾今自出迎敌,决一死战。"便教左右备马。李典慨然而起曰:"将军如此,典岂敢以私憾而忘公事乎?愿听指挥。"【渔眉批: 有臣如此。】【钟眉批:不以私憾忘公事,李典真汉子也。】张辽大喜曰:"既曼成肯相助,来日引一军于逍遥津北埋伏:待吴兵杀过来,可先断小师桥,【毛夹批:与孔明断金雁桥一样方法。】吾与乐文谦击之。"【毛夹批:曹操只教两人出战,一人坚守,今却三人俱出,可见行军用兵贵随机应变,不可拘执也。】李典领命,自去点军埋伏。

  却说孙权令吕蒙、甘宁为前队,自与凌统居中,其余诸将陆续进发,望合淝杀来。吕蒙、甘宁前队兵进,正与乐进相迎。甘宁出马与乐进交锋,战不数合,乐进诈败而走。【毛夹批:张辽本说两人诱敌,一人埋伏,今却用一人诱敌,两人埋伏,又是变化不拘。】甘宁招呼吕蒙一齐引军赶去。孙权在第二队,听得前军得胜,催兵行至逍遥津北,忽闻连珠炮响,左边张辽一军杀来,右边李典一军杀来。孙权大惊,急令人唤吕蒙、甘宁回救时,张辽兵已到。【毛夹批:读至此,为孙权一急。】【渔眉批: 读至此为孙权吃惊。】凌统手下止有三百余骑,当不得曹军势如山倒。凌统大呼曰:"主公何不速渡小师桥!"言未毕,张辽引二千余骑当先杀至。凌统翻身死战。孙权纵马上桥,桥南已折丈余,并无一片板。【毛夹批:读至此,又为孙权一急。】孙权惊得手足无措。牙将谷利大呼曰:"主公可约马退后,再放马向前,跳过桥去。"【贽眉批(钟眉批): 凌统、谷利俱可用。】孙权收回马来有三丈余远,然后纵辔加鞭,那马一跳飞过桥南。【毛夹批:与玄德檀溪跃马隐然相对。】【渔眉批: 玄德檀溪跃马与孙权逍遥津跃马,俱有神助。】后人有诗曰:

  的卢当日跳檀溪,又见吴侯败合淝。退后着鞭驰骏骑,逍遥津上玉龙飞。【贽眉批: 佳句。】【钟眉批:句好。】

  孙权跳过桥南,徐盛、董袭驾舟相迎。【毛夹批:玄德檀溪之奔,是出水登岸;孙权逍遥津之走,又舍陆从舟。】凌统、谷利抵住张辽。甘宁、吕蒙引军回救,【贽眉批(钟眉批):甘宁、吕蒙都好。】却被乐进从后追来,李典又截住厮杀,吴兵折了大半。【毛夹批:吴人此时逍遥不得,逍遥津做了惶恐滩、零丁洋矣。】凌统所领三百余人,尽被杀死。统身中数,杀到桥边,桥已折断,绕河而逃。【毛夹批:凌统不能越桥,而孙权能越,可见权之实邀天幸也。称帝已兆于此。】孙权在舟中望见,急令董袭棹舟接之,乃得渡回。吕蒙、甘宁皆死命逃过河南。这一阵杀得江南人人害怕;闻张辽大名,小儿也不敢夜啼。【毛夹批:小儿便害怕,大人原不必害怕,大人害怕,便是小儿。】【渔眉批:此语直传今日。】众将保护孙权回营。权乃重赏凌统、谷利,收军回濡须,整顿船只,商议水陆并进;一面差人回江南,再起人马来助战。【毛夹批:以上按下孙权,以下再叙曹操。】

  却说张辽闻孙权在濡须,将欲兴兵进取,恐合淝兵少难以抵敌,急令薛悌星夜往汉中,报知曹操,求请救兵。操同众官议曰:"此时可收西川否?"刘晔曰:"今蜀中稍定,已有提备,不可击也。不如撤兵去救合淝之急,就下江南。"【贽眉批(钟眉批):不出孔明之算。】操乃留夏侯渊守汉中定军山隘口,留张守蒙头岩等隘口。其余军兵拔寨都起,杀奔濡须坞来。正是:

  铁骑甫能平陇右,旌旄又复指江南。

  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李贽总评:只一庞德,孟德多方以得之,如何不千成大事业?世上惟有妒贤嫉能者干事不成,未有爱才惜士而事不济者也。

  至此方以三郡还吴.孔明固为国也,亦为兄也,公义私心,可称两尽。大略三国事体尽在孔明掌中,或迟或速,或行或止,无不如意。真是见定者不忙也】


  【钟敬伯总评: 至此方以三郡还吴,孔明固为国也,亦为兄也。公私可称两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