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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梅兵宪难途托娇女
诗曰:
缓急人生所不无,全凭亲友力相扶。
陈雪友谊几知己,婴杵芳名为托孤。
仗义终须仗义起,奸谗到底伏谗辜。
是非岂独天张主,人事其间不可诬。
话说如玉小姐,与雪夫人、瑞云小姐别后,随着梅兵备回船。梅小姐接住,梅公道:"日间汝舅舅邀我到昭庆寺赏梅,不料未及终席,人报提学院到,你舅舅只得又去接他。甚矣,乌纱之苦、皂隶之俗哉!"言未毕,雪太守也到,梅公接进船,即命小姐拜见过。坐毕,雪太守道:"早间失陪,多有获罪。前日学院发牌,先考绍兴,不期今日就到敝郡,固此小弟惟恐失迎,只得去接他。况李念台与小弟虽然也是年家,为人甚是古执,既在宦途,不得不如此。姊丈托在至戚,当相谅耳!"梅公道:"说哪里话,你我既系至亲,当脱略虚文,以真情相告。那李念台点了浙学院,原与小弟同出京。我也曾面嘱他,越地人文极盛,幸为小弟择一佳婿。今既到此,他必不失信。兄若进见时,尚与我致意。"雪太守道:"领教,领教!只是目下还有一事,小弟方才回衙,见塘报甚是紧急,说闽中一路,山寇猖獗,劫了库,杀了知府,近日又沿及两广,人心惶惑,吾想吾兄此行正当地,且有甥女年幼,路途遥远,盗贼窃发,如何去得!"梅公听了,抚髀加叹道:"闽寇作乱,小弟离京时已闻此信。小弟只为权臣当道,朝政日非,因此讨这个外差出来,访一佳婿,以完小女终身,就是小弟晚年也得半子相依,不忧无靠。不料佳婿未逢,风波顿作,这也是我命运使然。《诗》不云乎:'它不怀归?畏此简书。'今已王命在躬,是有进无退了。"如玉小姐在旁听见,惊得面如土色,半晌的不言不语,不觉吊下泪来说道:"此事怎了?"雪太守道:"我兄是一定要去的,只是甥女,恐去不得,莫若留到小弟衙斋,暂住几时,俟平静日,送到任所何如?"梅公闻言,说道:"吾兄之言,正合愚意,但只是小女,自令姐去后,无一刻不在膝下,小弟此番出山,也只为择婿而行,谁料婿尚未得,女又相离。今者闽越山川,道途险厄,天涯父女,至戚睽违,心虽铁石,宁不悲乎!虽承老舅厚谊,见领小女,但小弟此去,多凶少吉,尚不知父女相见何期!"言至此,不觉扑簌之掉下几点泪来。如玉小姐与朝霞从旁听见,亦不觉潜然泪下。如玉小姐道:"爹爹暮年,且是文士,当此贼寇猖獗之际,爹爹深入虎口,恐祸生叵测。据孩儿看来,爹爹何不急上疏告病还乡,或者圣明怜念,另遣人去,也未可知。"梅公叹道:"我岂不知?但我为严氏弄权,讨差出外,这些有见识的,也就纷纷告退,眼见得朝廷已无人。当此天步艰难之际,内有权臣,外养巨寇,若不早除外患,必致遗害腹心;况此间贼寇,名虽为寇,原系良民,总为饥寒逼迫,贼类相扳,以至于此。我若此去,当抚则抚,当剿则剿,誓必扫清巢穴,以报国家。我已备员兵选,奉命出京,又筒蝗ィ夥置髁倌淹怂趿恕2晃└鹤锩蹋椅系乘σ樱∪绾问沟茫俊比缬裥〗愕溃骸暗裕阄即笠澹嵌V皇堑巳ィ烈煜纾θ耸谭睿炔∏苑ⅲ耗昴芽埃泻⒍判牟幌隆!毖┨氐溃骸案概氡穑阅盐椋皇乱阎链耍盐蘅赡魏巍f⒄杉纫陨校次崤玻痹褚患研霰;褂幸换埃艿雇耍叭真⒄杉痰氖猓腥の叮芪醇昂停逊⒌窖Ю锶チ恕N嵯朐街写罂ぃㄓ忻啦牛蝗瘴淖诳际裕园我欢咽浚蛘吡荚涤小酰靡患研觯参纯芍I歉龉敫笥⒘鳎涓鑫恼驴住!泵饭叛裕愀娜菔美岬溃骸拔判种裕倏┤艨衔〉茉褚患研觯〉芩渌酪煊颍嗪σ樱 币蚩醋湃缬裥〗愕溃骸拔颐魅账湍愕骄司搜弥校槐厮凳蔷司耍灰愿概坪簦愫梦阊扒住!比缬裥〗愕溃骸昂⒍让傻涨拙司耸展埽腿缒盖自诘囊话悖先话餐住V煌⌒耐跏拢跃溉撼螅蚴谭钣腥眨蛭鹨院⒍睢!泵饭溃骸澳慵扔型校乙研陌玻颐鲋写巳ィ叱咧ぬ谔煲印=褚股型枷嗑郏魅毡阋黄⑶Ю锕厣蕉G医评矗矣刖司送匆副孕鸨鹎椤!闭牵BR>
江洲衫袖千年泪,易水衣冠万古愁。
莫道英雄不下泪,英雄有泪只偷流。
左右斟上酒,二人共饮了一回,不觉更深。雪太守径道回府。梅公吩咐小姐道:"你今夜收拾停当,明日好到舅舅府中去。"小姐听了,不敢违拗,即忙打点。
次早,梅公叫两乘轿,一乘坐小姐,一乘自坐,亲送到雪太守府里来。雪太守已着人伺候,接进后衙。梅公就叫如玉小姐拜了雪太守四拜,随即与雪太守也是四拜,说道:"骨肉之情,千金之托,俱在于此。"雪太守道:"姊丈但请放心,小弟决不辱命。"如玉小姐心下兴咽,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掩泪而已。雪太守即令治饭。梅公道:"小弟倒不敢领了,一则凭限要紧,一则已唯午时解维,停不得了。"雪太守道:"暂奏一杯,聊作渭城三唱,以壮行色。"叫左右斟上酒来。雪太守恭上,梅公接了酒道:"今日与吾兄、小女一别,未知何日相逢!"雪太守道:"吉人自有天相,不日扫清小蠢,便可荣升,不须忧虑。"一连饮了三杯,梅公也回敬一杯,就要起身。如玉小姐含泪拜别,梅公亦泣然泪下,只得吞声而别。正是:
世上万般苦楚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雪太守与梅公,直送出钱塘门方别。正是:
人事无端驮朴辏煨挠幸夂弦鲈怠BR>
待看雨散云收后,一段良缘降自天。
未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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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真婚配拆散假婚配 好姻缘翻作恶姻缘
喜团圆,恨团圆,错配鸾凤颠倒颠,只是怨苍天。
好姻缘,恶姻缘,红颜薄命最堪怜,一梦赴黄泉。
却说雨林闻得万家悔亲,气得目瞪口哑,半晌不言。
徐曰:"此是那一个谗言害我也。"因此终日怨恨,忧愤成疾,百方调治,全然不应。父母无计可施,至馆中告知田先生。先生曰:"我有一计,可救他病。你可央木易婆,向他说万家又成亲了,即日过门。你可将程氏女娶来,就说是万家女儿,勿令他知。待至夜成亲之后,他虽知道,贪着夫妻恩爱,也就将万家宵娘忘了,病即可愈。除了此计,恐多少医生,难治此想思病也。"钱居先听了,遂至木易婆家,与银三钱,说知此事,木易婆亦允了。至次日早到钱家,看雨林在床,木易婆曰:"相公恭喜,我今朝又往万家,于你说亲,他依旧允了。即日就要过门,相公你道喜也不喜?"雨林曰:"你因我病,故来谎我。"木易婆曰:"你父母央我去的,如何谎你?你不信时,三两日就要过门,难道也是谎的?相公可自宽心养病,待三两日好做新郎也。"雨林似信不信,只得答应。心是日父母亦来言:"万家又成亲了,已看定四月初八,浴佛吉日合卺。我儿可扎挣精神,那日好迎新人。"雨林见父母说,方半信半疑,病渐渐好了。至四月初七日,父母又言:"我儿新愈,恐怕过劳。明日也不必你亲迎,只在家伺候可也。"雨林也允了。至次日孔雀屏开,大会亲邻吃酒,鼓乐喧天。至将晚之时,见一顶轿子,大吹大打,娶新人来也。拜了天地祖先,送入洞房,直至亲朋散去。雨林至房中,吃合卺交杯,挑去盖头,用目一视,全不像万宵娘的模样。眉觉浓些,色觉红些,眼觉大些,只是足下一双金莲一般亦觉丰艳动人。心甚疑之,不好动问。吃交盏毕,越看越不像了。乃不觉微吟曰:
花正新时烛正新,如何今夜似非真。
自疑新女非才女,却是何人唤美人。
吟毕,女子正色而言曰:"我虽丑陋,乃是郎君父母,六礼聘来,今夜如何不喜,反自沉吟,是何道理?"雨林曰:"我因数日有采薪之忧,将你家姓字忘了,故自沉吟以思,非有他故也。"女曰:"我自姓程氏,难道你家做亲日久。还记不得?"雨林知是父母因他病久,故将程作万,以解我忧。乃转笑曰:"是了、是了,我何懵懂至此乎!"遂与就寝,成夫妇之事。次日亦不言语,只是病复加重,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日甚一日。父母心惶,乃往街与他盘命。见一人挂招牌,上写王非仙谈命处。三钱银一命。乃入馆中。茶罢,王非仙曰:"居士欲算何命?"居先曰:"乃小儿的命,属猴相,今年一十五岁,十一月十七日未时生。"
非仙盘了一回,写了八字,再三椎看,乃是:
丙申、 二十二、 癸未。
庚子、 三十二、 甲辰。
辛酉、 四十二、 乙己。
乙未、 五十二、 丙午。
六十二、 丁未。
良久,非仙曰:"此命取食神格,身下坐禄,年上透出正官。时上偏财有印,是有功名之命。但金寒水冷,骨肉无情。却喜丙与辛合,为人性格温厚,心术端正,交人有情。时上有财不聚,妻宫犯羊刃,为人克妻,且有意外之妻。子宫冠带,三子必奇。初年运行平平,至甲辰、乙巳,丙午运中大发,当有异路功名。今年己卯日,犯岁君,且卯酉一冲,子平云;'日犯岁君,灾殃必重。'再逢战之乡,必主刑于本命过此则利,须往西北恩星之地避之,方保无虞,此是真言。"
钱居先听罢,取银还了命钱,王非仙送出而归。居先至家中,对妻袁氏说道:"王非仙将儿子的命,俱都算着,言今年犯岁君,须出外方好。"夫妻遂对雨林说知,欲他出外。雨林曰:"术士之言,未足深信。'父母在,不远游'。岂有父母在堂,朝越水而暮楚山,是何道理?"父母亦不深强他,与他调养病症。自娶妻之后,病亦渐渐的好了些,且按下不提。
却说万宵娘自考钱生之后,心里思想钱生才貌双全,真可相配,但不知天从人愿否耶?终日放心不下。自父母允亲之后,心中大悦。忽闻被石佛寺和尚不知送的何书,遂大骂木易婆悔亲,心中闷闷,几番踟蹰,乃问母曰:"前日那秃光光送的何书?我父看了,就退了婚。难道是钱家退婚的书?可于儿说知才好。"母曰:"你父因爱惜你,不肯言出,你倒反问。可是你与木易婆三月初七日做的故事,不知何故写在上面,那老王八也不对我念念,就把婚退了。"宵娘知事有露,瞒之愈彰。乃正色而言曰:"此事原来是实,我因钱郎有貌,未知他才,故令木易婆引来,当面一考,以完终身大事。所考诗对见存,不惟有貌,而且有才,何尝一官涉于非礼?待一饭之后,即便出去,这是母亲知道的。"母曰:"你父也不怪你这一件,只是他又娶程氏为妻,岂有你于他作妾之理,故此退了。"宵娘一听此言,忽然变色,半晌不言。徐曰:"果有此事,果是实言?"母曰:"四月初八日娶去,大吹大打,街上人都晓的。还有在他家吃过喜酒的,岂是假的?"宵娘闻之,不觉泪下数行。顿小足曰:"钱郎、钱郎,何薄幸一至此也!当日虎丘一遇,何等留情,今日又娶别人。俗言,痴心女子负心汉,信不虚矣。但不知是何缘故,娶得如此太忙,令人心疑。母可瞒我父亲,暗叫木易婆来,我吩咐令他访问。"母爱女儿,真个瞒丈夫,令喜儿叫木易婆进来,到小姐房中说话。木易婆闻叫,遂随到房中,一见小姐曰:"小姐、小姐,你连累我了。三月初七日之事,是你教我引他进来。你要做个学道考他,与我何干?昨日被你父亲,将我千老贱人、万老贱人,骂我臭死,还要把我送官。你道如今的官,明镜高悬,至公无私,如当日包老爷的有几个?若一纸送到里边,将我的老命断送了也罢,只恐扯出钱生,拖着箕来斗便动。还牵连出小姐来,出衙入府,饱了那个色中饿鬼的眼睛。我老身所以千忍万忍,一字儿也不敢回答,他方才了休。若我当日讲起来,如今也不知七颠八倒,弄成个怎么的模样了。还看你在绣房中,安安稳稳的坐着里么?"小姐曰:"你老人家的一片好心,我也知道了。我父亲也不怪此一件事,只为钱郎于四月初八日,又娶了一位妻,所以退亲。我看钱生虎丘一遇,甚是顾盼,又男扮女妆,以进我家,在我身上也可谓极是留情的了。不知何故,又变起卦来,娶程氏的女儿,令我心疑。欲写几字,令你送去,看他如何回复?"木易婆日:"是了、是了,那一日浴佛节,我往华藏庵烧香去,路上见一家迎亲的,却不见新郎,只是轿子,大吹大打,好不热闹,谁知就是他家。钱郎真是薄幸,这个天杀的,小杂种,囚根子,如此杂情。如随风的柳絮,逐波的桃花。看来前边一番殷勤,都是假意虚情,既得陇,复望蜀。俗话云:见吃着碗里,又看着锅里。真可恶,真可恶!"宵娘曰:"你也不要太骂他,或者别有缘故,出乎不得已,未可知也。你一访,自然明白,天下抱不白之冤者极多。我且写书,你拿将去。"宵娘走笔如飞、写毕,付于木易婆去了。又叫回曰:"问得清白,我有礼谢。"木易婆袖书,也不到家去,竟往钱家门前。正遇钱雨林扶杖散心,遂问曰:"钱官人恭喜!老身不知,才来与你道喜,你新娘子却不知比你虎丘遇的那个学道何如?"雨林曰:"我有无限心事,因病不能到你家一告,今幸你来此。家中不便说话,可就此旁弥陀庵中坐坐。"木易婆同行,不几步入庵,坐定。幸此日众僧于人家道场请去,止有一小沙弥看家,殿上无人,两人就地砖上坐下。木易婆曰:"钱官人有何病?既在病中,又何娶妻太忙?难道老婆是个女医,交盏做得药饵。"雨林曰:"只为此病,所以生出许多葛藤。也不知那一个畜生,将你我做的事都传万典之。万典之退了婚,就生起此病,实是为小姐而成的。"木易婆曰:"既为小姐,如何又娶?"雨林曰:"只因病重,吃药不应,父母用计,叫你来,说万家允亲,就要过门。我也当真,你何忘了?"木易婆曰:"我岂不知,只是不好对小姐说,恐后他怪我不是。他今叫我去,与你一个柬帖儿,我又不是《西厢》上的红娘,令我与你传书递柬。"雨林忙问曰:"书在那里?"木易婆曰:"在我袖里。"雨林曰:"快拿来我看。"木易婆曰:"你要快,我却要慢。小姐的书,你要礼拜开读。我捧书的也先要礼物相赠,方许你看。"雨林曰:"手中无物。"木易婆曰:"你无物我也无书。"雨林曰:"有了,我现带银烟袋一支。权当礼物。"木易婆曰:"这一根正好使用,只是还嫌细些儿。"接了烟袋,方袖内取出书递于雨林。雨林看了又看,点点头儿,跌跌脚儿,忽失声叫曰:"小姐、小姐!你怎知我万种情怀,一腔心事也。"木易婆方欲问书上写得什么话,忽见雨林色变,倒地卧下,不省人事。木易婆急抱扶,呼唤半日,方才醒来。将木易婆吓得一身冷汗。曰:"钱官人莫非为此烟袋,故卒然气死,仍与你,我去也。"往外就跑。雨林曰:"那为此。我是病久的人,一见此书,不由我心上疼痛,所以跌倒。你既来,可不明不白的就去乎?"遂忙唤小僧,借来笔砚,将佛前吊纸,扯了一片,写了几行。不过说他父母瞒他,只说是娶的小姐,却不知又是替身的话。木易婆袖了书,急忙就走,只恐雨林又跌倒,倘叫不醒,如何是好。水易婆去尚未远,雨林出门叫曰:"你当回信来,我自谢你。"水易婆曰:"不来了,你只一谢,也谢彀了。"雨林方歌再叫,忽父亲走来,曰:"我儿病未大愈,不可过劳。"遂扶归家。
却说木易婆回到万家,见了小姐曰:"为你只一书,如催命的符,迫魂的票。他一见书就跌倒在地,死了半晌,几乎将我唬杀。幸叫醒了,与你草草回宇。你看,我去。今后再不管此闲事了。"说罢袖中取书,付与小姐,往外就走。小姐曰:"你可吃了饭去。"木易婆曰:"只一惊就吃彀了!再不吃了!再不吃了!"竟自出去。小姐看毕,方知是父母瞒他,雨林不知,也出于不得已。又闻见字跌死,不胜心疼。遂自思曰:"原来钱郎不是薄情的。如此钟情于我,就与他做次妻执小星之义亦所甘心。但我父母必是不肯,此段姻缘竟付之南柯一梦了。"越思越愁,越愁越恨,遂成郁症。数日不起,茶饭不进,其母昼夜守涕,父抽签问卦,却无吉兆。卧床四十馀日,梦寐中时见钱郎,醒来愈加沉重。忽一夜梦观音大士曰:"汝与钱生有缘,但不在今日,除非如小青之与舒生,方可会合。今我因你父母吃斋虔诚,送你魂暂入风流院中。将杨枝水你饮一点,你身不坏,好待将来与钱生相会。"宵娘正欲再问,忽被母啼哭惊醒。谓母日:"儿适间一梦,见观世音言我与钱郎有缘,但不在今日,须如小青之会舒生。这话也可信可疑。又与我杨枝水一点吃上,说我身不坏,又言将我魂暂送入风流院中去了。是我真魂已去,病必不能好了。待死之后,可依我言,不可入土,将棺寄放虎丘观音殿旁。日后或菩萨之言有应,却不再见父母了么?切记,切记!"说毕,泪下如雨。母亦痛哭,仍将此言,对万典之说。典之亦哭来看,宵娘曰:"儿今病重,必不能起,身后之言,已于我母说了,父可允从。"父亦痛哭曰:"你言岂有不从,但我老两口,如何舍得下?"宵娘曰:"观音之言,定然不虚,还有相会之日,也未可知。"从兹遂不饮食,过了三四日,竟呜呼了。可怜如花似玉女,化作彩云散作霞。死后颜色不变,父母痛哭,自不必说,用棺殓了。
却说万典之见女儿死了,思恨不过。待七日烧纸,请石佛寺众僧,来诵经礼佛。道场完毕,对月荷和尚曰:"我女之死,全是钱雨林所致。我今将棺寄在虎丘寺上,告他个调戏良京闺女,以致杀性命事,要你同木易婆作证。"月荷亦不敢回言,木易婆闻此消息,携孙不知何处去了。月荷到寺,再三踟蹰,乃竟私自走来,告知钱郎。不知后事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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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小伙子装烟空一笑 清倌人吃酒枉相讥
按:四人离了聚秀堂,出西棋盘街北口,至斜角对过保合楼,进去拣了土厅后面小小一问亭子坐下。堂倌送过烟茶,便请点菜。洪善卿开了个菜壳子,另外加一汤一碗。堂倌铺上台单,摆上围签,集亮了自来火。看钟时已过六点,洪善卿叫烫酒来,让张小村首座,小村执意不肯,苦苦的推庄荔甫坐了。张小村次坐,赵朴斋第三,洪善卿主位。堂倌上了两道小碗,庄荔甫又与洪善卿谈起生意来,张小村还戗说两句。
赵朴斋本自不懂,也无心相去听他,只听得厅侧书房内,弹唱之声十分热闹,便坐不住,推做解手溜出来,向玻璃窗下去张看。只见一桌圆台,共是六客,许多倌人团团围绕,夹着些娘姨、大姐,挤满了一屋子。其中向外坐着紫糖面色、三绺乌须的一个胖子,叫了两个局。右首倌人正唱那二黄《采桑》一套,被琵琶遮着脸,不知生的怎样。那左首的年纪大些,却是风流倜傥,见胖子豁拳输了,便要代酒。胖子不许代,一面拦住他手,一面伸下嘴去要呷。不料被右首倌人停了琵琶,从袖子底下伸过手来,悄悄的取那一杯酒授与他娘姨吃了。胖子没看见,呷了个空,引得哄堂大笑。
赵朴斋看了,满心羡慕,只可恨不知趣的堂倌请去用菜,朴斋只得归席。席间六个小碗陆续上毕,庄荔甫还指手画脚谈个不了。堂相见不大吃酒,随去预备饭菜。洪善卿又每位各敬一杯,然后各拣干稀饭吃了,揩面散坐。堂倌呈上菜帐,洪善卿略看一看,叫写永昌参店,堂倌连声答应。
四人相让而行,刚至正厅上,正值书房内那胖子在厅外解手回来,已吃得满面通红。一见洪善卿,嚷道:"善翁也来里,巧极哉,里向坐。"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又拦着三人道:"一淘叙叙哉(口宛)"庄荔甫辞了先走。张小村向赵朴斋丢个眼色,两人送也辞了,与洪善卿作别,走出保合楼。
赵朴斋在路上咕噜道:"耐为啥要走囗?镶边酒末落得扰扰俚哉(口宛)。"被张小村咄了一口,道:"俚哚叫来哚长三书寓,耐去叫么二,阿要坍台!"朴斋方知道有这个缘故,便想了想道:"庄荔甫只怕来哚陆秀林搭,倪也到秀宝搭去打茶会,阿好?"小村又哼了一声,道:"俚勿搭耐一淘去,耐去寻俚做啥?阿要去讨惹厌!"朴斋道:"价末到陆里去囗?"小村只是冷笑,慢慢说道:"也怪勿得耐,头一埭到上海,陆里晓得白相个多花经络?我看起来,(要勿)说啥长三书寓,就是么二浪,耐也(要勿)去个好。俚哚才看惯仔大场面哉,耐拿三四十洋钱去用拨俚,也勿来俚眼睛里。况且陆秀宝是清倌人,耐阿有几百洋钱来搭俚开宝?就省点也要一百开外哚,耐也犯勿着(口宛)。耐要白相末,还是到老老实实场花去,倒无啥。"朴斋道:"陆里搭嗄?"小村道:"耐要去,我同耐去末哉。比仔长三书寓,不过场花小点,人是也差勿多。"朴斋道:"价末去囗。"小村立住脚一看,恰走到景星银楼门前,便说:"耐要去末打几首走。"当下领朴斋转身,重又向南。
过打狗桥,至法租界新街,尽头一家,门首挂一盏熏黑的玻璃灯,跨进门口、便是楼梯。朴斋跟小村上去看时,只有半间楼房,狭窄得很,左首横安着一张广漆大床,右首把搁板拼做一张烟榻,却是向外对楼梯摆的,靠窗杉木妆台,两边"川"字高椅,便是这些东西,倒铺得花团锦簇。朴斋见房里没人,便低声问小村道:"第搭阿是么二嗄?"小村笑道:"勿是么二,叫阿二。"朴斋道:"阿二末比仔么二阿省点?"小村笑而不答。忽听得楼梯下高声喊道:"二小姐,来囗。"喊了两遍,方有人远远答应,一路戏笑而来。朴斋还只管问,小村忙告诉他说:"是花烟间。"朴斋道:"价末为啥说是阿二呢?"小村道:"俚名字叫王阿二。耐坐来里,(要勿)多说多话。"
话声未绝,那王阿二已上楼来了,朴斋遂不言语。王阿二一见小村,便撺上去嚷道:"耐好啊,骗我阿是?耐说转去两三个月(口宛),直到仔故歇坎坎来!阿是两三个月嗄,只怕有两三年哉。我教娘姨到栈房里看仔耐几埭,说是匆曾来,我还信勿过。间壁郭孝婆也来看耐,倒说道匆来个哉。耐只嘴阿是放屁,说来哚闲话阿有一句做到?把我倒记好来里,耐再勿来末,索性搭耐上一上,试试看末哉!"小村忙陪笑央告道:"耐(要勿)动气,我搭耐说。"便凑着王阿二耳朵边轻轻的说话。说不到三四句,王阿二忽跳起来,沉下脸道:"耐倒乖杀哚!耐想拿件湿布衫拨来别人着仔,耐末脱体哉,阿是?"小村发急道:"勿是呀,耐也等我说完仔了囗。"王阿二便又爬在小村怀里去听,也不知咕咕唧唧说些什么。只见小村说着又努嘴,王阿二即回头把赵朴斋瞟了一眼,接着小村又说了几句。王阿二道:"耐末那价呢?"小村道:"我是原照旧囗。"
王阿二方才罢了,立起身来剔亮了灯台,问朴斋尊姓,又自头至足,细细打量。朴斋别转脸去装做看单条。只见一个半老娘姨,一手提水铫子,一手托两盒烟膏,蹭上楼来,见了小村,也说道:"阿啃,张先生(口宛)!倪只道仔耐匆来个哉,还算耐有良心哚。"王阿二道:"呸,人要有仔良心,是狗也勿吃仔屎哉!"小村笑道:"我来仔倒说我无良心,从明朝起匆来哉。"王阿二也笑道:"耐阿敢嗄!"说时,那半老娘姨已把烟盒放在烟盘里,点了烟灯,冲了茶碗,仍提铫子下楼自去。
王阿二靠在小村身傍,烧起烟来;见朴斋独自坐着,便说:"榻床浪来(身单)(身单)囗。"朴斋巴不得一声,随向烟榻下手躺下,看着王阿二烧好一口烟,装在枪上授与小村,"飕溜溜"的直吸到底。又烧了一口。小村也吸了。至第三口,小村说:"(要勿)吃哉。"王阿二调过枪来授与朴斋。朴斋吸不惯,不到半口,斗门噎住。王阿二接过枪去打了一签,再吸再噎。王阿二"嗤"的一笑。朴斋正自动火,被他一笑,心里越发痒痒的。王阿二将签子打通烟眼,替他把火,朴斋趁势捏他手腕。王阿二夺过手,把朴斋腿膀尽力摔了一把,摔得朴斋又酸,又痛,又爽快。朴斋吸完烟,却偷眼去看小村,见小村闭着眼,朦朦胧胧、似睡非睡光景。朴斋低声叫:"小村哥。"连叫两声,小村只摇手不答应。王阿二道:"烟迷呀,随俚去罢。"朴斋便不叫了。
王阿二索性挨过朴斋这边,拿签子来烧烟。朴斋心里热的像炽炭一般,却关碍着小村,不敢动手,只目不转睛的呆看。见他雪白的面孔,漆黑的眉毛,亮晶晶的眼睛,血滴滴的嘴唇,越看越爱,越爱越看。王阿二见他如此,笑问:"看啥?"朴斋要说又说不出,也嘻着嘴笑了。王阿二知道是个没有开荤的小伙子,但看那一种腼腆神情,倒也惹气,装上烟,把枪头塞到朴斋嘴边,说道:"哪,请耐吃仔罢。"自己起身,向桌上取碗茶呷了一口,回身见朴斋不吃烟,便问:"阿要用口茶?"把半碗茶授与朴斋。慌的朴斋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来接,与王阿二对面一碰,淋淋漓漓泼了一身的茶,几乎砸破茶碗,引得王阿二放声大笑起来。这一笑连小村都笑醒了,揉揉眼,问:"耐哚笑啥?"王阿二见小村呆呆的出神,更加弯腰拍手,笑个不了。朴斋也跟着笑了一阵。
小村抬身起坐,又打个呵欠,向朴斋说:"倪去罢。"朴斋知道他为这烟不过瘾,要紧回去,只得说"好"。王阿二和小村两个又轻轻说了好些话。小村说毕,一径下楼。朴斋随后要走,王阿二一把拉住朴斋袖子,悄说:"明朝耐一干仔来。"
朴斋点点头,忙跟上小村,一同回至悦来栈,开门点灯。小村还要吃烟过瘾,朴斋先自睡下,在被窝里打算。想小村闲话倒也不错,况且王阿二有情于我,想也是缘分了。只是丢不下陆秀宝,想秀宝毕竟比王阿二缥致些,若要兼顾,又恐费用不敷。这个想想,那个想想,想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时,小村吸足了烟,出灰洗手,收拾要睡。朴斋重又披衣坐起,取水烟筒吸了几口水烟,再睡下去,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到早晨六点钟,朴斋已自起身,叫栈使舀水洗脸,想到街上去吃点心也好趁此白相相。看小村时,正鼾鼾的好困辰光。因把房门掩上,独自走出宝善街,在石路口长源馆里吃了一碗廿八个钱的闷肉大面。由石路转到四马路,东张西望,大踱而行。正碰着拉垃圾的车子下来,几个工人把长柄铁铲铲了垃圾抛上车去,落下来四面飞洒,溅得远远的。朴斋怕沾染衣裳,待欲回栈,却见前面即是尚仁里,闻得这尚仁里都是长三书寓,便进弄去逛逛。只见弄内家家门首贴着红笺条子,上写倌人姓名。中有一家,石刻门坊,挂的牌子是黑漆金书,写着"卫霞仙书寓"五字。
朴斋站在门前,向内观望,只见娘姨蓬着头,正在天井里浆洗衣裳,外场跷着腿,正在客堂里揩拭玻璃各式洋灯。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姐,嘴里不知咕嗜些什么,从里面直跑出大门来,一头撞到朴斋怀里。朴斋正待发作,只听那大姐张口骂道:"撞杀耐哚娘起来,眼睛阿生来哚!"朴斋一听这娇滴滴声奇,早把一腔怒气消化净尽,再看他模样俊秀,身材伶俐,倒嘻嘻的笑了。那大姐撤了朴斋,一转身又跑了去。
忽又见一个老婆子,也从里面跑到门前,高声叫"阿巧",又招手儿说:"(要勿)去哉。"那大姐听了,便撅着嘴,一路咕噜着,慢慢的回来。那老婆子正要进去,见朴斋有些诧异,即立住脚,估量是什么人。朴斋不好意思,方讪讪的走开,仍向北出弄。先前垃圾车子早已过去,遂去华众会楼上泡了一碗茶,一直吃到七八开,将近十二点钟时分,始回栈房。
那时小村也起身了。栈使搬上中饭,大家吃过洗脸,朴斋便要去聚秀堂打茶会。小村笑道:"第歇辰光,倌人才困来哚床浪,去做啥?"朴斋无可如何。小村打开烟盘,躺下吸烟。朴斋也躺在自己床上,眼看着帐顶,心里辘辘的转念头,把右手抵住门牙去咬那指甲;一会儿又起来向房里转圈儿,踱来踱去,不知踱了几百圈。见小村刚吸得一口烟,不好便催,哎的一声叹口气,重复躺下。小村暗暗好笑,也不理他。等得小村过了瘾,朴斋已连催四五遍。
小村勉强和朴斋同去,一径至聚秀堂。只见两个外场同娘姨在客堂里一桌碰和,一个忙丢下牌去楼梯边喊一声"客人上来"。朴斋三脚两步,早自上楼,小村跟着到了房里。只见陆秀宝坐在靠窗桌子前,摆着紫檀洋镜台,正梳头囗。杨家(女每)在背后用蓖蓖着,一边大姐理那脱下的头发。小村、朴斋就桌子两傍高椅上坐下,秀宝笑问:"阿曾用饭嗄?"小村道:"吃过仔歇哉。"秀宝道:"啥能早嗄?"杨家(女每)接口道:"俚哚栈房里才实概个。到仔十二点钟末,就要开饭哉;勿像倪堂子里,无拨啥数目,晚得来!"
说时,大姐已点了烟灯,又把水烟筒给朴斋装水烟。秀宝即请小村榻上用烟,小村便去躺下吸起来。外场提水铫子来冲茶,杨家(女每)绞了手巾。朴斋看秀宝梳好头,脱下蓝洋布衫,穿上件元绉马甲,走过壁间大洋镜前,自己端详一回。忽听得间壁喊"杨家(女每)",是陆秀林声音。杨家(女每)答应着,忙收拾起镜台,过那边秀林房里去了。
小村问秀宝道:"庄大少爷阿来里?"秀宝点点头。朴斋听说,便要过去招呼,小村连声喊住。秀宝也拉着朴斋袖子,说:"坐来浪。"朴斋被他一拉,趁势在大床前藤椅上坐了。秀宝就坐在他膝盖上,与他唧唧说话,朴斋茫然不懂。秀宝重说一遍,朴斋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秀宝没法,咬牙恨道:"耐个人啊!"说着,想了一想,又拉起朴斋来,说:"耐过来,我搭耐说囗。"两个去横躺在大床上,背着小村,方渐渐说明白了。一会儿,秀宝忽格格笑说:"阿唁,(要勿)囗!"一会儿又极声喊道:"哎哟,杨家(女每)快点来囗!"接着"哎哟哟"喊个不住。杨家(女每)从间壁房里跑过来,着实说道:"赵大少爷(要勿)吵囗!"朴斋只得放手。秀宝起身,掠掠鬓脚,杨家(女每)向枕边抬起一支银丝蝴蝶替他戴上,又道:"赵大少爷阿要会吵,倪秀宝小姐是清倌人囗。"
朴斋只是笑,却向烟榻下手与小村对面歪着,轻轻说道:"秀宝搭我说,要吃台酒。"小村道:"耐阿吃嗄?"朴斋道:"我答应俚哉。"小村冷笑两声,停了半晌,始说道:"秀宝是清倌人囗,耐阿晓得?"秀宝插嘴道:"清倌人末,阿是无拨客人来吃酒个哉?"小村冷笑道:"清倌人只许吃酒勿许吵,倒凶得野哚!"秀宝道:"张大少爷,倪娘姨哚说差句把闲话,阿有啥要紧嗄?耐是赵大少爷朋友末,倪也望耐照应照应,阿有啥撺掇赵大少爷来扳倪个差头?耐做大少爷也犯勿着(口宛)。"杨家(女每)也说道:"我说赵大少爷(要勿)吵,也匆曾说差啥闲话(口宛)。倪要是说差仔,得罪仔赵大少爷,赵大少爷自家也蛮会说哚,阿要啥撺掇嗄?"秀宝道:"幸亏倪赵大少爷是明白人,要听仔朋友哚闲话,也好煞哉。"
一语来了,忽听得楼下喊道:"杨家(女每),洪大少爷上来。"秀宝方住了嘴。杨家(女每)忙迎出去,朴斋也起身等候。不料随后一路脚声,却至间壁候庄荔甫去了。
第二回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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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痛遭漂] 家D看炎觥◇@散婚姻 御史合尚存烈
曰:
世事更是非,山川M目I沾衣。
共推富厚光美,魏夥省BR>
半郭半村氐祝毁e一主醉忘C。
慕癫还苎B,何金天使威。
表袁吉,次日淼礁骷倚粞e,了一日。及至末後,方才有行家道:「江相公曾在此住了半年,橐蚪蘸幽夏沁河Q,省城人家都已漂],不知家人口死活,特地回家去了。」袁吉,大吃一,又道:「江相公回去兹樟耍俊剐屑业溃骸覆湃サ盟奈迦铡!乖昧诉@信,含著眼I回恚x氏道:「ぶ幔俊乖阏f出故。氏三人,呆了半道:「我家田地,只有所房子,K砘锸参铮可恚幌朐獯水,人情堇o族扶持,怎生活命。」袁吉道:「我妻子在家,D人自不茏撸必淹死。」也潴粝I怼Vx氏道:「目o,回去。只是欠缺,如何是好。」袁吉放不下妻子,也欲回家。便道:「除非鹉⒁律吏D掉准隽寺焚M,回家再。」氏道:「正是,患中留些|西何用。」便情A倒出恚c袁吉持到中,了子,忙又收拾起身。沙K做一程,的般到河南。了封府,果然荒龅每z。但:
寒K淡,宿迷。看地翳莓苔,愁城埋沙土。逝水tM蔓草,波而柩セ那稹:悸棺撸性匾殉尚姗r鼠,旖淌П。]舍千家,垣室A圯。地V人稀,想跋浪寒灶冷,掉~同群。家多菜色之人,羡制q野劫之鬼,空山磷火堪悲。翳俣丈o光,萍荇浮暮雨林木摧而波痕宛在,黍禾委秋。馁\寇盈途,M眼流移道。子痛母亡,夫悲D死,家家I血啼父埋汗牵盅诘芎。魂化碧。夜月只猿唳,秋惟杜啼。
袁吉,同氏四人了城恚灰M遍道,人落落,房屋A倒,木石M,好不K目,さ阶约揖又罚皇R黄觥>陀行A圯木植,是o主之物,也被流民散了,氏好不悲W叩皆√,幸房子竟不曾倒,问瞧拮右央S波逐流去了,袁吉一ro奈,只得去た戳苏扇耍蠹艺f些前後苔楚,悲悲咽咽,做了妻子羹,哭了一觥4稳眨x氏向袁吉道:「我一路行恚匆人家房子,也有重新造的,也有⒕徒Y成草房的,都可以安身。有我家片瓦不存,又o男子,苦楚常,我想袁氏,有追扛蛔濉N抑x氏,亦有杉乙的房,此r房屋料必驼┠愀骷胰フf,不拘一二椽,借我自拢闶遄踊恚し堪嶙。沼靡惨豢。」袁吉依著鹉锓愿溃チ艘蝗詹呕亍Vx氏他如何光景,袁吉道:「都不相干,如今的人,堇常,我落,恐怕_他,也有不只推出去的,也有自身也不淼模灿姓f平日]有蠓钏袢找膊徽J的。都是一概回。」
氏著一番言,一r痛哭起淼溃骸秆鋈嗣妫恢领洞恕!乖溃骸鹉锟抟]干,我房子然窄隘,幸而尚存,鹉锴野残淖∠隆V领度沼茫丈人借摄y子,做些小生意海⒕投冗^去,等叔父消息便了。」氏十分感激。拇艘葬幔了赫疹,得以安身。只日日煺煞颍恢兹艉危难ennⅲ蒙茨畈活}。
且袁七襄坐在中,因J案重大,不能即,准准禁了半年。一二十次,方才辨得明白。原砼f案事情,干四五十人,戎兄挥惺是手作弊的,同入了罪,其o辜官役,皆放。袁七襄等具一呈,本役於案龋呀豁,Ko犯法情由,合咨吏部,准涂歼x等情。三法司耍统鲆唤亲晌模昝靼琢死舨浚S熘I牌,定期考。袁七襄考了上等,候授八品v,只得在京。但他得了,心只想念妻子:「既同袁吉上京,不知樯醪灰他,又不曾值蒙跏拢y道有回去的理?想必家留著,也不可知。我正欲他商鹤有衅傅氖拢叭账泄眨槐阒]。今城工已,自然知我在京,不免去看看他,一t妻子消息,二t事。」便了一名帖,袖到家寓所。知恳蚨焦び冢∪邕@日笊T外,上好不,管的袁七襄汛潭恚肯替他鬟f。袁七襄道:「我你家老是戚,不要留。」管的道:「吾家老最赖氖怯H戚,常平日]人睬我,今日做了官,也不睬人。怎好易去他的怒。」
袁七襄道:「老和我O密的,不比那e拥挠H戚,Q然不淠恪!构荛T的道:「老何等尊s,你不往淼亩际枪俑D氵@等模樱是不去倒好。」袁七襄了,怒男钠穑⒐荛T人劈嘴一拳,大道:「奴才,你逞家主的威,可以旱梦幔炕实垡灿胁菪H,你家主做了官,便]有戚在眼。」正喧嚷不了,只得面一板,克涂统恚袁七襄急,也。忙送那人出,便一手挽定袁七襄,故意⒐荛T的道:「狗才,袁到恚A也不一,倒臃潘痢!挂蛎溃骸该咳舜蚨濉!挂蛐υ呦宓溃骸感〉芄樟b身,竟不知吾翁遭此一番折挫。o由效冢凶镏O。」袁七襄道:「只因小弟命,字坷邸5糜薪袢眨芍^幸了。」扇送M忍茫裙鸦谝策^硐嘁,些冷淡海T勘憬兄物。不一r,杯列,三人坐。袁七襄道:「小弟特有一事相。前日初下r,韧┑骄葬岜]了影,不知曾到翁恚蚴寝回去了?」康溃骸府日小弟督工r,曾筇M恚阎鹕┰诖耍B忙著人迎候,不知法司衙怎生著了,道是I罪案,即行逐出境,故愚夫D竟不曾得一面。前日河南水淹了,鹊苡裙鸦诨厝タ纯矗缘米鹕┮训郊已e,鹊砭不M等樟ā!乖呦宕篌@道:「河南水Q,小弟影也不,原碛刃衷チ恚恢蚁略樱吭谀茄e?」尤寡悔道:「尊居漂得片瓦o存,老嫂]投奔,嘧≡诹┘已e。田地都做京中使用,如今也]得吃哩。」袁七襄哭道:「我家怎弄到田地。奈何,奈何!」尤寡悔道:「有一O可笑的事,老嫂在京中回去,路上不知遇了什大,直纳|到家,把q的令郎都掉了。如今日日在那哭著。」袁七襄,魂都散,含著裳I道:「怎天我袁氏,如此K酷。只是尤兄可曾他,路橹跏拢酱说匚唬俊褂裙鸦诘溃骸感〉芤了状危仙┲缓恼f不出口,想必在面上不好看相的事了。」袁七襄他尖酸,便不好再,又因鹤由⑹Вy以言及事,便欲起身。被客献×耍殖陨弦换鼐疲讲e去。云:
半年拴梏已浮家,D子情深各一涯。
忽感嫔kS世B,一般人面便差。
且表袁七襄,次日便欲前程,急回家一看。同事的竦溃骸肝业榇宋⒙,直碾U逃命恚降玫绞帧P秩翦e此C缓蛄巳保y道下次再硌a不成。令郎失,已有半,就要ぴL,也不在乎兹铡Lげ恢M不深^空。何不且耐心菏亓地方,慢慢找ひ膊贿t。」袁七襄只因朋友苦苦挽留,不知不,又住了四五月,才授了州v,好生饪嗟溃骸缚是命的人,一小小前程,弄到里之地,如何去得。」便忙忙收拾出京,又到吭⑺e。走到上,只咏Y,面好生狒[。袁七襄看,心上想道:「今日家光景,不知何故?」便住了,管的道:「今日,想是你家老笊幔俊构荛T的道:「不相干,今日是樾〗闶芷浮!乖呦迓了,陡吃一道:「老有第二位小姐幔俊归T管人道:『]有,止得三q的一位女骸!乖呦逵道:「今日受聘的是那一家?」管人道:「是王御史老的公子。」袁七襄了,不勃然大怒起恚膊唤腥送螅筇げ疥J入忍谩G『民T颗c尤寡悔,v著手正走出恚嬗鲋B忙,早被袁七襄叫住,只一貉也似的,白了又,了又白,心跳不住。
袁七襄潭ㄊ值溃骸感〉芴榻袢者@事,砼c翁Q裂。日交往,乃翁令舅相,再三招,非小弟ou要承富。至於指腹姻,亦出令舅翁雅意,必欲盟,亦非小弟希D作扳,求允。然言婚之始,翁惟恐小弟更榕啊=耠m相形,不翁面,亦是r命之使然,非小弟不肖,甘落人後。翁s行r,亦曾以此相告,然言厚,小弟意必o游移。料今日,盟言未冷,忽而改。堇闪w,而理更不可纾翁言信行,勿樾∪怂螅阋始。」
康溃骸感〉艹o此心,只因令郎失,小女以遥槭桥e。吾翁番,也太浮泛了。且去み我的女婿,再碚f也不。」袁七襄道:「小弘m,或有相眨幢卮r便死。r令凵性隈唏伲址棵愤^期,怎便不待啄辏葱合ⅰ>筒荒艽苍小弟有Q,才可更。乃不相,另芤罚上вH翁止此一女,M胡群不能匍T楣。翁方⒅床荒荦R家,悖理O矣,怎小弟浮泛。」拷K是耍袁七襄拙浼痹,自面M,o可回答。尤寡悔便接口道:「初指腹姻,翁便做{袢蘸塘讼蛩v理。有不寸杯酒,便想人家女鹤鱿D。翁先自算了失著,如今也好潇度耍蠹易口o{便了。」袁七襄怒道:「令姊丈富,不得人,小弟兄交,且不必。但指腹一事,初侃侃正言道,日後有更心,富易,持公。今日正是公所在,吾兄不持正言,反引榉嵌Y,此速之道,未樯浦\。吾兄不挨身堇阃砻婺浚M不可u。」尤寡悔被他出根底,M羞M,反出赫Z道:「老嫂以血抱之子,方。今吾翁宦黔,地北天南,如何可相v使今日令郎在,舍甥女淑秀,道F州去好,是也借住在令┘液茫俊BR>
袁七襄情刻毒,更怒道:「然今日死,便到海角天涯,夫,也不得。r天道o常,焉知小弟身困,鹤颖悴灰面。令就保得一生富幔俊拐r,王御史家聘盒已到,[入中堂。袁七襄了,獾妹嫒缤辽缋祝舐喝道:「你道做御史,就不怕王法。老初我指腹姻,小姐已樵T之D,今日思量婚,你家就Z人所聘,大家理去。」一,一便把那些茶聘物,情打翻在地下,怒忿忿出去了。王御史家人,一鱿彩拢贿@番打,o趣之O。一抱,慌忙去笈c家主了。颗c尤寡悔又羞又溃扇嘶ハ嗦裨梗挚钟|了王御史之怒,搜求此事,未免有多不便,反恐恐,捏著砂牙浜埂S性樽C:
郎官崦婵炎寒,御史霜威谚F冠。
不是姻偏手,算o地可容奸。
看官,你道考纫雅毫碓S人家,怎不待袁七襄去州做官之後,方才受聘,使他影不知。何若偏在兹眨『帽凰惨?只因堇哪铑^太重,起初做r,巴不得要交嵩豪跣╋L水今日中士,做到部伲劢绫愀撸X向斫杵萘φ撸丛陂T之下。又要想扳D高似我一倍的,可以庇前程。故撇s了吏Tv,又去奉那O光的侍御。原硗跤酚五q的公子,也是尤寡悔要姐夫的趣,便⑸S他,偏生一卜就成。恳舶筒坏糜御史家,那有不允的理。知允便允了,王御史s又是性急主海退土诵衅溉兆樱T恐坏涝呦]有出之日,故此放而行,知忽然,在京候考,坑X道有些手,只得生,向王御史家回土恕H月,料他授了,自然就去。又知袁七襄的遭偏生有多跤纺瓦^自拢掌冢偎{聘。恳缘猛跤繁急,不同年里,片言不合,就耍A人,朝中大小官T,畏之如虎,那敢再r日,他的怒。又因袁七襄久不恚坏D眼前e。道偏不巧,恰好一日反碜财啤1人一吲d,慌忙笈c王御史。王御史正喜孜孜的望著回聘,三六眷,集M堂,知做一番局,各各∨d而走,王御史好生]趣,怒得火星直冒道:「E觚,在朝明坐官,不知法,女汉弪_多少人家。我今若不指ⅲ魇俏Z人婚配了。」如就上一疏道:
奏橐慌椋法湮剩銎礤疯b,ou劣T,以端化事:切惟婚姻人道之始,聘身所先。一言之,生死不渝,勿容朝暮李,任意更,以一女婚二姓者也。如工部T外郎E,位瘸迹砣蚊蹋素昧ou,溺心堇R匀g幼女,始袁之指腹之盟,今E以而s婚,托奸尤寡悔等,欺蒙巧,驮p臣子榕洹3家灾毙挠梅ǎ斡刹炱潆[私,r地r移,o牟橛。且臣,素不面,孰先知情,便合赴司呈首,乃不究正於言合之r,肆暴於聘之日。曳o之地,悔辱何堪。袁之有o指腹之情,合部臣Z。至E蔑理y,一再,以致端竟起,大理。使一倡之於前,小民效之於後,人人②富,孰甘榛椋D其夫,夫其D,紊淆,俗模嗡种埂;噬隙吮境卧粗危暮ML。若臣僚可先王之,小民何知天子之尊。朝廷三尺具在,所不能轳TE宥也。相指ⅲ蝾hb,敕部究M施行。
旨批下,部核M具奏。即驹呦遒|。只因指腹]有{获T垮PD。幸得部臣以御史特奏的事,不便徇情,只得ⅠT拷盗巳,任V|肇c府江知。袁七襄之後,因鹤樱B忙收拾起身,到封府。果然被闹幔又芬倩觯貌小さ杭已e,了妻子的面,抱大哭,因道:「我你在京中回r,路上橹问掳鹤?」氏提起,便耐纯蓿虬亚搬嵩庥龅氖拢星校隽艘槐椤T呦宕沸氐_,又大哭道:「不想你槲沂艽死仟N,但鹤庸槐蝗祟I去好,倘被和尚弄死,口冤夂r得雪。」便也ⅠT抠婚,重王御史後肀⒔德的了。氏大道:「原硭绱堇我家落泊,就把婚了。王御史,也替你出口骸!乖呦宓溃骸负核阑畈恢橐龅氖虑G在一,只如今我到州赴任好,是往上鹤雍谩!怪x氏道:「鹤迂M不ぃr,路上必需,家中又要日用,今田地房Uo存,只有衙首,值四五百金,莶坏貌⑺D售。除此之外,Koe可想。若⑦@子做安家路,不勾用完,那r骨肉如水,毫o移,我夫D二人,是死,是求。r鹤尤羲溃ひo益。倘人家狃B,又那ぬ。依我拈L算,是㈨首恚隽速F州路,我夫D挈家到任,此微,可苟延。r你我都在中年,可以再D生育。一搏得升,t家菖c你也俨贿h了。」袁七襄道:「汝言是,歉缸犹煨灾H,何忍而弗。」氏想道:「除非首得子,只勾了。倘得百金,赫\忠厚,他做本,上京,留心孩海奉^反熟悉。你又不了前程,可不是扇幔俊乖呦逑驳溃骸复苏f甚好。」忙⒗羧背隽私ぃ腥な邸BR>
不多兹眨富翁了。便⒁话摄y子,付袁吉道:「我本挈你同去,只是我止得一子,以割危┠⑦@本,上京做做,往返之,用心ば值艿南ⅰL热ぶ杉搭Iw,以袁氏之胤。就不能送恚扔锌蜕掏,也寄信笪遥刮野残摹N曳D只樨所累,小小微T,涉里之,料不能w故。衣食生死,都靠前程局了。」到苦,夫D都掉下I怼T溃骸感值苁肿阒燎椋驹出力找ぁr蒙叔鹨托,敢诓煌J鸱判那叭ィ舻蒙w近地,宦r便不寂寞。恨沾松砹Γひ兄弟之面,自然附信相。」袁七襄日湎乱幌疲c悍e道:「今日同你一酌,不知此生可能N倚闹]甚欤邱T家心婚,只因你兄弟]有消息,以致更。倘ひ之日,看他怎生光景。至於分拆散,S淫所害,其冤未雪,汝留意停豢赏!BR>
袁吉道:「妖僧O焊F凶,若能剿除,不但雪自己之冤,兼可除一大害,但恐初我等走漏,他必然],此r料已eDI窟,未必在於故了。家然婚,已被王御史③澜德,可以稍其忿。然彼自作之i,我家原未曾他,且看他小姐成,志向何如?倘不像父堇愕弥刂C夙好,亦未可知。」夜e,次早袁七襄原玖煞颗fW,同去到任。妻子,奶姆,丫,共七八人,一同行。袁吉直送到三四百里路,方才回。又了兹眨еy子,上京做生意去了。要知後矶说模衣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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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旷野奇逢全泄漏 高堂阴毒起参商
话说贾氏打发奶娘同秋莲出外打柴,坐在屋中自己思量道:老娘嫁此丈夫,论心性倒也良善,只是家道艰窘,叫人操劳。每日清晨早起,哪一件不要老娘吃力,一桩照料不到,就要耽误。我想秋莲女儿生得娇养,还得奶娘伏侍,绝不怜念做娘的逐日辛勤。人道是如花似玉的娇娥,在我看起来,犹如刺眼钉一般。今日遣她去斫柴,非是恶意,也是叫她经历经历,后日到婆家好做媳妇。你看她们出去,定然不肯用力拾柴,若要拾得随了我意,将她饶恕。倘拾来一点半星,到反惹老娘生气。一定再挫磨她一番,也是教训她的规矩。猛然抬头,忽见日影西沉,归鸦乱舞。说道:"这样时候,怎么还不回来,叫人如何不气。哎!只得闷坐等候她便了。"却说奶娘与秋莲,久已住定脚步,不敢擅入。秋莲道:"奶娘你看这点芦柴,母亲见时,定有一番淘气,却怎么处?"奶娘道:"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的面,哪里顾这些许多。有我在旁承当,料不妨碍。"秋莲道:"虽然有你承当,我只是提心在口,甚觉惊怕。"说完,又落下泪来。奶娘道:"事到其间,也说不得,随我进来罢。"秋莲无奈,只得依从。奶娘前行,秋莲随后,进了大门。将近内院,听得贾氏喊道:"这般时候还不回家,吾好气也。"秋莲闻听,慌张道:"奶娘,我母亲正在忿怒之时,你我且在门外暂停片时,再作道理。"奶娘道:"不必如此,少不得要见她的。"又听得院内喊道:"天日将黑,还不见来呢。"秋莲扎挣向前说:"孩儿回来了。"奶娘将柴放下,故意说道:"竟是拾柴不得容易,一日才拾得这些。请安人看看如何?"这贾氏迎面早已瞧明,问道:"你们拾得芦柴几捆几担?"奶娘道:"安人息怒,柴却甚少,到有一件奇事。"贾氏道:"就是黎柿也当不得一担芦柴。"秋莲道:"不是黎柿,是一件希罕之事。"贾氏问道:"有什么希罕之事,你两人快些说来。"秋莲道:"孩儿不是说谎,但事甚奇,恐怕母亲不信。"贾氏道:"你且讲来。"秋莲道:"提起这件事,当今少有,世上无双。遇一后生郊外走马闲游,他不忍女儿郊外行走,忙丢下一锭银子,并不回头,飘然去了。"贾氏道:"有这等奇事,银子现在何处?"奶娘道:"银大我袖内。"遂把银包递过。"贾氏接来一看说:"果然是一锭银子。我想两不相识,哪有赠银子的道理。此事当真奇了。我且问你,那人怎生模样?"秋莲道:"头戴青巾,身穿蓝衫,年纪不过十八九岁,与吾家并无瓜葛。白白赠下银子,孩儿本不承受,他那里竟不回头而走。"贾氏道:"可问他姓名么?"秋莲道:"他说他也是罗郡人家,家住在永寿街前,父母双亡,又鲜兄弟,只落他一个孤身,名唤李花,现今身列胶庠。"贾氏闻听,说:"李花,李花,我也晓得他是个酸秀才,岂有银钱赠人。他后来又说何话?"秋莲道:"别样事女孩儿家也不便深问。"贾氏道:"且住!不便深问,想是做下伤风败俗的事么,可不羞死,气杀我也。"奶娘道:"安人不要屈那好人,那位秀才端端方方,温温雅雅,一片佛心又兼老诚。虽是交言,然自始至终,并不少带轻佻,叫人心服。安人何说此话。"贾氏翻了脸喝道:"胡说!自古来只有一个柳下惠坐怀不乱,鲁男子自知不及,他因而闭户不纳。难道又是一个柳下惠不成。一个是俊俏书生,一个是及笄女子,况且遇于郊外,又送白银一锭,若无干涉,哪得有此。我想起来,恐怕是一片芦林,竟成了四围罗帏,满地枯草,权当作八铺牙床,凤友鸾交成了好事。就是那三尺孩童也瞒他不过,何敢来瞒哄老娘。既伤风化,又坏门阁。如今做这出乖露丑的事情,我今日岂肯与你干休,我只打你这贱人。"秋莲道:"母亲且住,别事拷打,可以忍受,无影无踪,冤屈事情,如何应承的。"贾氏道:"也罢,我也管你不下,不免前去报于乡地,明早往郡州出首,到那时官府自有处置,方见我所说不错。"说完,怒恨恨走到房中,带了些零零碎碎银子,竟自闭门去了。吓得那秋莲女小鹿儿心头乱跳,两鬓上血汗交流,说道:"这却怎么了,平地中起此风波。叫声奶娘,此事若果到官,一则出乖弄丑,二来连累李相公。却怎么样处呢?"奶娘答道:"我仔细想来,别无良策,唯有一个走字。"秋莲忙问道:"走往哪里好。"奶娘道:"你只管收拾包裹,我自有效用。"秋莲道:"走不利便,反不稳当。"奶娘道:"若不逃走,就难保全无事了。"秋莲道:"是呀,果然送到官府问出情由来历,形迹上面许多不便,若要严究起来,纵有口也难分诉。既然拿定主意,唯有偷逃一着。倒也免得官长堂上满面含羞,如何说出口来。"两人商议逃去,暂且不提。
却说贾氏行到地保家里,问了一声:"地方大哥可在家么?"他家内应道:"不在家,在外吃酒去了。"贾氏又问道:"常在何处吃酒呢?"内又答道:"大半在十字街头刘家酒楼上。"贾氏闻听,只得往前寻找。且说这地方姓张名恭,保长姓李名平,因公务办完,夜间无事,两人同到刘家酒楼上,一面饮酒,一面商量打应官府的事情。贾氏寻到楼边,问声:"地保可在你们楼上么?"酒保闻听,对地保道:"楼下有人寻你们哩。"地方保长听说,不敢怠慢,下得楼来见了贾氏,问道:"你是谁家宅眷,找我们有何事情?"贾氏道:"随我同到僻静所在,有话与你们讲。"二人只得跟来。贾氏道:"我住在奎星楼旁,姜韵是我的丈夫。有一事情,特来相烦。"地保道:"原来是姜家大娘,有何话说?"贾氏道:"丈夫不在家中,我遣女儿同奶娘郊外斫柴,不想遇着个酸秀才名叫李花,赠她银子一锭,必然有些奸情,意欲叫你们递张报单,以便送官。"地保道:"清天白日哪有此事,我们又没亲眼看见,如何冒昧报官。奉劝贾老娘你是好好人家,不可多事,恐伤体面,请回去罢。"贾氏不肯,摸了几钱银子递与地保,说:"些须薄仪,权为酒资。事完还有重谢。"地保接过来道:"如何厚扰,但此事必先递了状子,我们从中帮助加些言语。至于报单,断然打不得的。"贾氏才问道:"不知何人会作呈词?"地保道:"西街上有位冯相公,善会画虎,绝好呈状。你老人家与他商量才好行事。"贾氏问道:"不知住在第几家,好去寻问。"地保道:"西街路北朝南,第四家门口,有个石蹬便是。"贾氏道:"待我去寻他做了状子,你们明朝务在衙前等候,不可耽误。"地保答应道:"这个自然,不用吩咐。"说完仍回楼上饮酒去了。这贾氏只得寻到西街门口,果然有个石蹬。停住脚步,敲了敲门,问声:"冯相公在家么?"冯相公听得叫门,出来问道:"是何人叩门?"贾氏道:"有事奉访的。"冯相公开了门看见贾氏,说:"原来是位大嫂,有何见教。"贾氏道:"有件要事相烦。"遂从腰内掏出一块银子,约一两有零,递将过去,道:"一点薄敬,买杯茶吃。愿求相公做张呈状。"冯相公接过银子,说:"何劳厚仪。不知因何事情,请说明白,以便好做。"贾氏遂将遣女同奶娘拾柴,路遇秀才李花,无故赠金三两,想有些奸情在里头。我欲送官审理,特来求教,千万莫阻。冯相公道:"谁是证见,有何凭据,怎好轻易告官呢。"贾氏道:"那三两银子就是干证。保谓无凭?"这冯相公得了银两,哪管是非,遂答应道:"也罢,待我替你做来,但不便让座,俟我做完以便拿去,且在门首等等如何。"贾氏道:"使得。"冯相公遂转身回后。他是做惯此营生的,不多一时写得完备,走到门首,念了一遍与贾氏听。贾氏接过道声多谢,随即辞归。一路上欢欢喜喜,奔奔跄跄,已到起更时候,行到自己大门,竟入内室。对奶娘与秋莲说道:"你们不要慌,也不要忙,我已告知地保,明早好送官去。秋莲你是正犯,老娘是原告,银子是干证,老贱人是牵头,再有何说。"只见她言罢然后把前后门上了锁,将钥匙收在自己房中,说:"你们且自去睡,明朝再讲。"说罢,遂转身把房门关闭,犹自恨恨说:"淫奔之女,断不可留,气死人也。"奶娘见她已竟关门,对秋莲道:"咱们也回去再作道理。"领着秋莲哭哭啼啼回归绣房。秋莲叹口气道:"嗳,奶娘呀,若有我生身母在世,既无打柴事情,更无送官道理,偏偏逢此继母,死作冤家,却怎生了得。"奶娘上前劝道:"也是你命运多乖,才弄得人七颠八倒,又遇着你这样继母心肠俱坏,掘就陷人的坑,谋害大姐。但愿苍天保佑得脱罗网,便是万幸。"秋莲落泪说:"嗄,好苦呀!"奶娘道:"大姐再休啼哭,快些收拾包袱。若要迟延,生出事来怎能罢休。"秋莲道:"晓得,待我捡点完备再议脱身之法便了。"正是:
万般皆命不由人,世上何须太认真。
若到穷途求活计,昭关也许度逃臣。
不知她俩人怎生脱逃,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