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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紫刚关父子提兵 九焰山兄弟败阵
再说长安武则天,闻报武承嗣并十个节度使俱被九焰山人杀了,武氏大怒,叹道:"可惜承嗣少年智勇,今日没于王事,朕心怎舍!"途问群臣:"谁与朕领兵剿灭九焰山?"张天右奏道:"臣保紫刚关总兵白云前去剿贼。他年纪虽老,却勇力无双,又有长子文龙,次子文虎,两个武艺固精,犹不足道,惟有第三子文豹,武艺高强,力能拔山,从来没有人与他对手。陛下若使他父子征讨,必能平复。"武氏大喜,就下旨令白云父子领本部人马进攻九焰山。
差官赍旨来到紫刚官,军士报入,白云迎接天使入关,读了诏书,设筵款待。席散,天使回去,白云退入后堂,夫人金氏、小姐霞然接着,问道:"相公,今日为何面有忧色?"白云叹道:"夫人有所不知,当今朝中,二张用事,诸武专权,天下不安,干戈四起,今日有旨下来,命我率三子领兵征九焰山,明日就要起行。"夫人道:"既然如此,快备酒与老爷饯行。"霞然道:"爹爹,孩儿想庐陵王是太宗嫡孙,高宗长子,武后目下虽然得势,究竟是篡逆之人,不久复归唐室。依孩儿愚见,莫若假借兴兵征九焰山,暗暗领了家眷,率领人马降庐陵王为是。"白云喝道:"小小女流,晓得什么,不要胡言!"夫人道:"女儿之言,倒也有理。"白云喝道:"住口!女人家知道什么!"当下摆齐筵席,夫妻儿女团团坐下,霞然小姐起身斟一杯酒,双手来敬白云,口中才待要说话,白云知他又是那话,劈手夺过酒杯,掷于地下,气冲冲走回书房中去了。三个儿子也不敢饮,各去安息。到了次日,白云也不与夫人、小姐分别,竟把关防交于偏将马齐把守,点兵二十万,同了三个儿子,离了紫刚关,望九焰山而来,离山五里,安下营寨。
次日,白文豹领兵抵山讨战,徐美祖差乌黑虎迎敌。乌黑虎提枪上马,领兵冲下山来。白文豹一见,喝道:"你这逆贼,快来受死!"乌黑虎大怒,举枪劈面就刺,白文豹把锤向上一迎,"当"的一声响亮,枪折两段。乌黑虎回身拍马便走,白文豹喝道:"这样无力的东西,也要做将官,饶你去罢!"乌黑虎败上山来,细告此事。乌黑龙闻言不服,提钅堂上马,冲下山来,一见白文豹,暗想:"这样小孩子,如何厉害?"遂大喝一声:"招钅党!"白文豹举锤一架,早把他的流金钅党担弯了。白文豹伸手将乌黑龙抓过马来,道:"拿你去,到污了我的手,饶你去罢!"往地下一抛。但不知乌黑龙的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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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云在田复任两江 徐龄官柝名六艳
话说云从龙自由浙江奉命入都,在路行了一月有余,早抵京中,先入城赁定了公馆,即赴宫门请安。次早,内廷召见,细问浙省海塘工程情形,从龙一一奏对。天颜甚悦,温谕频颁,加恩内用吏部尚书,兼协力,内阁事务。
从龙谢过恩下来,便择吉任事。又来拜见李文俊,并在京诸同寅世好。文俊本系昔年旧雨,又深知从龙作事有胆有识,难得
此时同在阁中,凡一切大小事务,都与从龙和衷办理,两人分外投机。从龙即与文俊商议,欲差人到南京去,接取家眷来京居住。文俊道; "此举在田可以暂缓。我昨在内廷见令岳又上告病的奏折,你在浙江时令岳已告过两次,皆未准行。他因久在粤地,染受山岚瘴气,两腿疲痿,行动维艰。昨日所上的奏章,说到初时不过偶而一发,旋发旋愈;近来不时举发,实难支持。大约此番必蒙恩准,所有粤督一缺,拟着两江调补;所遗两江之缺,未得其人,后来即议到你在彼处有年,甚合其宜。我看不久你仍要外放的,何须急急去接尊眷?待到两江或另放了他人,你再接家眷不迟。"从龙听文俊所说,必有来因,心内甚喜。
果然隔了一日,奉到特旨,两江总督仍着云从龙去。从龙即赶着谢恩请训,内廷又召他陛见,谕以现在仕途流品日杂,到任之后,亟须切实整顿,毋负委任。从龙退了出来,早有文俊那边打发人来,请从龙过去,又摆酒与他饯行。
席间,说到整顿仕途一事,文俊即命众家丁退出,向从龙道: "内廷此谕亦有所指。日前曹大生在漕河任上修理河工,因你重用郑林,王起荣两人,又不肯使他女婿鲁鹏随工效力,他虽无可如何,却怀恨在心。随后因兰仪等处水患,调他赴东河办理。彼时匆匆前去,即将此事隐忍于心。我们深知南河的工程,全赖你与洪老之力,他是得现成的劳绩。料定他到东河,总要办的一团糟相似,不意东河工程亦办的十分妥善,这也是他的运气。内里即甚为器重,说他老成练达,办事颇有见识。谁知他老奸巨猾,趁此机会密奏了一折,说目下仕途良贱不分,只要有势有力,皆可为官,况朝廷名器,岂容若辈侥幸以得。在田你是晓得的,郑林本系武功世家,曹大生虽心内含恨,却奈何他不得。若论王起荣,他深知是陈小儒的家丁,因东府里的情面,才得了这个守备名目,他即搜根澈底的奏明。幸而曹老头儿亦知小儒京中有人,又碍着东府里的势力,虽将王起荣根底陈明,却未敢直指出是小儒的家丁。东府里的嘱托,是以此事尚属在风闻,即着漕臣何炳确切查明覆奏。何老又系小儒老师,焉有不关顾之理,便含糊了事的覆奏上来。不然此案当时即要发作,尚能待到今日又着你整顿么?我看此案,你赴任之后,倒要切实查办一番,不可因王起荣是你保荐的人员,稍存袒护。可知王起荣非郑林可比,倘或日后竟认真查办起来,却与小儒有碍。而且王起荣由家丁出身,得到这般地步,又在扬州稳稳做了将近三年的卫官,遥想腰缠亦颇饶裕,在他也算非常之富贵。自古知足不辱,若在此际抽身告退,倒是有始有终。我又想下了两全其美的法则在此,最好你日内写就书函,差名心腹家丁,悄悄先向南京通知小儒这番情节,嘱他知照王起荣,早为告退。免得你到了任,业经查办,他再告退,显系畏过规避。在田,称将我的话细为斟酌,可还使得?"
从龙听了,忙谢道: "多蒙指教,心感之至。我明儿即差人前去,并将你的盛情亦当说与小儒知道。"文俊道: "小儒既与你至好,与我亦有交情,我不知则已,既知那有不关切的道理?何况此事并不专为小儒,亦顾着东府里的面子与你到任的事情。"说罢,宾主又畅饮了一会,从龙方起身作辞。 回 到寓所,即在灯下写成家书,寄与自已妻妾,无非说在京一切平安,不日即可到南京来。函内又附寄小儒等人的书子。写毕封好缄口,暗忖道: "当差何人前去?我身边的家丁虽多,皆非心腹,倘若走露风声,大为不便。"想了半会,竟无可使之人,便回后安息。明早去与文俊商议,着他府内得力的家丁一行,倒还妥当。
次日,正欲去会文俊,见家丁上来回道; "外面来了一人,名叫梁贵,自称在我们府内有年,闻得老爷不久出京,特地过来请安,并有要话面禀。"'又将手本呈上,从龙见写着沐恩家丁梁贵,便沉吟了半晌,道: "我府内并无什么梁贵,他既自称沐恩,断非新进来的,怎么我又不知道他这名字?你可领他来见我。"家丁答应退出。
少顷,带着一人上来,年纪约在二十以外,生得相貌俊俏,举止安详,抢步至从龙面前叩头,起身请了安,垂手一旁侍立。
无如从龙见了面,仍然不识,心内甚为诧异,遂问道: "你叫梁贵么?你说在我府中有年,怎么我不认识你呢?"那人见问,脸一红,又请了个安,道: "小的犹有下情面察,-要沐大人恩典成全。小的本姓梁,乳名阿瑶,向在南京陈大人府内,那管外事的梁明,即是小的胞叔。自幼跟随胞叔在府中当差,后来旧主派了小的管理园子里的执事。小的一时该死胡涂,与新姨娘房内大丫头双喜犯了府中规矩,蒙旧主恩典,即将双喜赏与小的为妻,一同撵逐出来。胞叔叫小的夫妻回到浙江种田,亲族等人无不嘲笑,便赌气带着妻子来到京中,投靠在柏大人门下,才改名梁贵的。这数年内,小的和妻子省吃俭用,倒还下得去。常时与妻子谈论;惟有旧主恩情刻刻不忘。日前闻得大人荣任南京,小的一则过来贺喜,二则恳求大人能于施恩,着小的夫妻跟随回转南京。因恐旧主尚恼着小的,不容见面,若随着大人前去,得到旧主面前,死而无怨。即是小的妻子深感新姨娘厚恩,亦想去叩见一回。适才说是曾伺候过大人,怕的外面不认识小的,不肯上来回明,并非小的敢于瞒昧大人。"
从龙听阿瑶说出自己乳名,恍然明白,点首道: "你以前虽然失足,却是自己不好。而今仍知念旧主恩德,你这孩子尚有良心。可惜新姨娘于去岁殁了,你不知道么?"阿瑶听说红雯已死,很吃了一惊,旋又泪下道: "小的妻子无日不思到新姨娘面前,那怕再服侍十天半月,借此聊尽当年主仆一场情分。不料新姨娘已故,真正叫人意想不到。"
从龙道: "去岁新姨娘遗留下一位少爷,将来你们夫妻用心伺候着小主人,也算报答新姨娘了。你们夫妻既如此存心,我焉有不成全之理?但是此次我没带着家眷,你的妻子同行,甚为不便。相巧我正要差人送信到陈大人那边去,你不如和你妻子先行,你们旧主见了此书,必肯收留。"遂又另写下一封书子,细说阿瑶先后情节,与昨夜写成的书函,一齐交给阿瑶道: "此系紧要书札,沿途小心,不可耽延误事。你明天清早就起身去罢。"
阿瑶见从龙一口允许,毫无推却,又叫他送书到南京旧主府中,甚为欢喜,忙接过书函收好,上来复又叩谢。从龙又切实叮嘱了一番,阿瑶方才退出。回到家中说与双喜知道,双喜闻说红雯身故,回忆当年主仆,亦着实伤感。连夜将行囊物件收拾停当。次日五鼓,阿瑶又到从龙寓所叩辞过了,即带着妻子赶奔南京。
从龙打发了阿瑶去后,自己亦预备料理出京。接着在京诸官纷纷馈饯。从龙叫人雇下十数辆车子,择定来日黎明登程。。所有一班至好,仍要前来候送。从龙辞别了众人,即吩咐开行。在路行走,非止一日。
单说阿瑶在从龙以前动身,又系沿途追赶,分外迅速,今日已至南京,唤了一肩小轿与双喜乘坐,亲自押着行李直向绘芳园来。到了府前,阿瑶先行入内,早有旧日各府同伙的家丁齐过来询问。阿瑶与人众见了礼,恰好梁明亦在外面,忙进前叩见,细说来意。梁明见阿瑶在外多年,甚为得手,又有云大人的书子叫他到此,倒也欢喜。双喜亦下轿进内拜见。
梁明道: "既有云府里的家书,我先领你们到内里叩见太太们去。"便带着他夫妻两人来至上房,叫阿瑶在门外伺候,单领了双喜来到阶下,绿莺正掀着暖帘出来。梁明即迎上来,说明原委。绿莺见是双喜,忙笑道: "那里来的一阵风,将你这么个新鲜人儿刮来!怪不得昨晚灯花报喜,今早喜鹊儿对着人喳喳的乱叫呢。好呀,如今益发比先长得跳脱多了。梁伯伯是什么福气,讨得这般好侄儿媳妇。"双喜赶着过来与绿莺叙礼。梁明亦笑道: "绿莺姐姐这张嘴,我们一百个也抵不上。没说比刀子快,我看刀子那里有这么快呢!好姐姐,拜烦代你妹妹回一声儿。"绿莺笑着转身进去,少停出外招手道:"你进来罢!"
双喜连忙随着绿莺入内,见婉容等人都在里面,即上前一一叩见。方夫人心内想道: "双喜现在很苗条了,当日出去的时候还有些小孩子气,几年不见,出落的这般好人材出来,倒便宜着阿瑶那小子了。"便笑问道:"闻得你夫妻在京中甚好,又下来做什么呢?"双喜即将数年情由,并此番来意,细细回明。方夫人点头道: "倒难为你们还记挂着府里。明儿即派你在聂姨奶奶那边,和奶娘服侍着哥儿。日后哥儿长大成人,你就是旧人了。"双喜见方夫人肯收留他们,又叫他去伺候红雯所生的哥儿,正合心意。
方夫人又吩咐着阿瑶进来,阿瑶即到帘外向内叩头,取出从龙的家书呈上。婉容忙拆开细看,知从龙仍放了两江,又知父亲业已告了病假,想他随后亦要到南京来的,欣喜非常。随手递与小凤,又将附致各家的来函,交与众人。
方夫人正欲问阿瑶的话,恰值小儒回后,众位夫人起身避入房内。阿瑶、 双喜忙叩见了小儒,阿瑶即将从龙给他的书子送上。小儒看了,方才明白。方夫人亦将双喜派在洛珠那边的话说了。小儒遂叫过梁明道: "你把阿瑶仍带在身边学习,他果真老成了,不似从前的脾气,看有什么差使空着,你就做主派他充当,再开名字到奶奶那边去领工价,不用上来回了。"
梁明闻说,忙同阿瑶一齐叩谢,退了下来。双喜又央绿莺领他到红雯灵前,痛哭了一番,即料理带来的行李物件,安顿在洛珠那边,自然和奶娘一房居住。方夫人又叫兰姑添上双喜的月费。
小儒即袖了从龙来书,忙忙的到了伯青这边,将书子递与众人观看。适值王兰也赶来看五官画脸,闻得从龙有书寄来,忙取过看了;笑向二郎道: "日前你说我们众人中只少了在田一人,不意他既经内用,复又放了外任,却是想不到的事。"二郎道:"我们大伙儿总回来了,单是在田不来,未免缺憾。偏生他又放到此间,这也算天从人愿。"
小儒即与众人计议到王喜的事,王兰道: "小儒不必狐疑,在田所嘱甚为安详。最妙着人去知照王喜,叫他赶紧告退,四面俱无干碍。如果他名心尚浓,舍不得这守备官儿,停几个年头,待这件公案疲玩下去,亦可重新出来的。此时若再恋栈,窃恐丢了官,犹有后灾呢!你既要知照他,事不宜迟,在田不过朝暮也要来了。"小儒连连称善,便向伯青索了纸笔,一挥而就,函内即将从龙来意说明。 当又叫了梁明进来,着他明早即往扬州一行,不可迟误。梁明接过书函退下,自去收拾,来日起身。
且表王喜自重到扬州卫官的任,各事谨慎从公,又值连年丰收;征收的国课十分充足。这日,正坐在上房与秋霞闲谈,见家丁来回道: "南京陈府里打发梁总管亲自前来,有要话面说。"王喜听了,便立起身来道: "请他在内书房坐罢。"自己急忙出外,梁明见了王喜,意在上前请安。王喜一把扯住,先站着问了旧主的安,方彼此见礼入座。家丁送过茶,遂一齐退出,晓得陈府来的人,本官总以客礼相待,犹恐有什么机密的话,不便在此碍眼。
王喜笑问道: "梁老伯一向都好?有什么大事,尚烦你老伯亲身到此。"梁明亦笑着,欠身连称不敢道: "我们主儿有封书子在此,王老爷见着就明白了。"说着,将小儒的来书送过,王喜接过看毕道: "我到这扬州卫官的任,本蒙王爷与主人恩典,破格成全。没说还做了两年,如没得这个前程,仍在主人前当差,还不过么?我久经思退,又恐辜负了日前云大人一番作成的美意。目下既蒙云大人关切,分外感激。梁老伯你是深知的,我可是那般不知足的人么?累你耽搁一日,待我修成禀启,先请你回去销差,我这里即详请上宪,另委人来接手。容我随后到南京,来叩谢云大人与主人罢。"遂又摆酒款待梁明。
席终回后,说知秋霞,并议到: "卸事以后,不若搬到南京去住,你亦可时常到扛府去走走。"秋霞听说回转南京,倒也愿意。次早,王喜将致小儒的禀启交与梁明,又从丰送了路费。待梁明去后,即备文申详漕宪,禀请开缺,回籍修墓。隔了旬日有余,已批准下来。接着新任已至,王喜交代完毕,即带着家眷向南京来;先入城赁定住宅搬了过去,便来谒见小儒。秋霞也到江府去了一趟。
恰好王喜到了南京,从龙亦在前到了两日。从龙此次是圣恩隆重,内用大员,今又外放出来,众人格外趋承不迭,一至本省地界,到处各官远远迎送。又因家眷先在南京,无须另备公馆抵了岸,即搬向园子里来。小儒等人见着,彼此越发欣慰。旧任制军,因赴粤行期在即,便来催促任事。从龙忙择吉接了印。一切应用各事,不须细赘。又将婉容等人接进衙门,遂商议专函至粤,迎请程公到南京来居住。
这边王兰早与小儒说明',来日预备请从龙过来畅饮一日:"难得我辈又聚在一处,再则我们亦当代在田洗尘。酒席即摆在夺艳楼上,也好就着那里唱一天戏。"小儒即叫人打扫楼上,悬挂灯彩。又去知照领班家丁,一面众人备了名帖,差人去请从龙。
次日傍午,俱在览余阁相待,早听得外面鸣锣喝道而来,众人接进从龙。一巡茶罢,俱起身至夺艳楼上。当中摆着两席:一席从龙。小儒。汉槎。梅仙四人;一席是伯青,王兰,二郎,五官等人。众人坐定,龄官即上楼来请过安,呈上戏目,每人点了一出。少顷,便开锣演唱。
今日点的戏,惟龄官最多。龄官加倍卖弄精神,唱到《乔醋》这一出,他将那假作酸风醋意的神致,演得入情入化。楼上众人同声叫好不绝,便一齐放下赏来。二郎隔座笑问从龙道:"外面呼琴宫为小花魁,在此班中目为第一。然而外面的推称固属不谬,我素服你平时的眼色最高,何妨再一品评,究竟以何人为最?"说着,用手指了台上龄官儿一指,又把嘴向小儒一努。小儒早巳看见,故作不知,即掉转身去与梅仙说话。
从龙见二郎这般举动,早经明白。况龄官虽在台上演戏,那双俊眼却不住的对着小儒留情。从龙笑了一笑道: "楚卿既叫我评论,我或有偏见,你须要直说的。秀曼风流,当推琴官、玉儿两人;妖冶可人,却要数龄官独步。其余若春官、兰官,松儿他三人,各有妩媚之处,均非寻常尤物可比。在我的意见,秀曼风流,必须有眼力的人方赏识得出。至有妖冶之姿,乃贤愚共赏之品,贤者固怜其柔媚,愚者亦爱其丰神。我看六人中,当推龄官为首;其次则琴官,玉儿;春官等三人又其次也。"
二郎拍手笑道: "龄官得在田这番品评,恐从此声价更增十倍。我与者香、伯青日前私自晶论,亦是这般意见。真乃知音所见大略相同!我们固然佩服,惟有小儒心内更外的要感激你呢。"小儒笑道: "楚卿的话令人难解,你与在田品论龄官儿,我感激什么呢?"从龙道: "小儒不必瞒人,我虽非周郎,久经闻弦歌而知雅意。而且天生尤物,原供人赏识.龄官本非凡品,又得你今番顾盼,亦龄官之幸。况我辈之赏识,亦是名士风流,难不成还同外边那般淫乱的赏识么?你若巧为粉饰,反使我们倒难料其中之情节了。"
众人听说,俱各鼓掌大笑道: "在田一席议论,如老吏断狱,字字的确。定使小儒中心悦服,由此小儒可以把那假道学的排场收掉了罢。"小儒笑道: "我向来拙口钝腮,敌不过你们。何况此时众口难敌,随你们怎么编派我!"王兰亦笑道: "在田不须多说,你可听着遁辞,知其所穷了。饶他百口分解,我们已定下千秋铁案,万无更移。"
从龙待龄官一出唱完,又将他叫到身旁细为赏鉴,果然柔情媚态,种种生怜。便另外又赏了许多物件。到了下昼时分,人众散坐盘桓。少停,掌齐灯火,复又入席畅饮,直至三更始散。随后从龙复请小儒等人,亦叫了琴官等过去。从龙仍盛赞龄官,重加赏赠。从此,这龄官的声名到处皆知。
起先人惟知小花魁琴官的美号,此时因从龙夸奖龄官,再将龄官的色艺行为细与琴官比较,似觉龄官胜似琴官。多因琴官与人虽然无争无竞,各事随和,无如他却天生好静,骨眼里偏具一种高傲的性情,外面却不肯露出圭角,同人计较。人或与他偶而说笑,总付之一笑而已。若到十分戏谑,他口中虽不言语,心内着实怒恼,道: "我做这唱戏的买卖,亦系无可如何。技艺虽然卑贱,我的品格倒不屑自甘卑贱。你既轻薄得我,不怪我轻薄你了。"即冷冷的走了开去。那对面的人见他如此形容,好生难过。欲待发作他,又没有挺撞着我,亦只得讪讪的走开。
至于龄官的为人,他另有一般见解,以为: "人生在世,不过你哄着我,我骗着你;尤其我辈中人,更宜如此。你待我恭敬,我即待你恭敬,你和我戏谑,我亦可和你戏谑。只要我立定脚跟,不为你摇惑就罢了。若遇着我的知己,将来可以终身依靠着他,那时我才倾心吐胆,真与他好呢。"因此,是人和他往来,总一般看待,随方就圆从没有叫人扫兴。现在又有从龙的这番赏识,世上的人多半是伏上水的,堂堂本省制军都称扬着他;何况龄官平时为人本好,人人总随声附和的称扬起来。
本地绅宦人家宴客,是有从龙在座,皆去借六艳堂的班子过来。甚至花朝月夕,不便去借全班,总要设法将龄官邀了出来,觉得满座非他不欢。小儒见龄官声名大噪,足见自己的赏识不虚,非常得意。凡有人家来邀龄官,他俱一口应许,毫无推却。
故而龄官终日应接不暇,琴官等人倒多清闲下来。谁知琴官不独不妒忌龄官,心内反暗暗欢喜:难得外人不来纠缠我,正好消闲自在。或闻玉儿等人不服,在背后议论,琴官却从中极力劝慰。又悄悄的告诉了龄官,叫他凡到分身不开的时候,何妨轮班将他们荐引过去,亦是同班一场的情分。龄官点头称是,从此,有那不耐烦的去处,皆荐引玉儿等人。他即来与小儒闲谈,或到从龙衙门里去。
一日,程尚已由广东到了南京。从龙即托龄官先来和伯青商量,将旧居的府第暂赁与程府居住。伯青笑道: "我那边的屋子至今空着,都没行人居住,程府如合式,尽管住去。在田还同我用世法么?说什么暂住、 常住?他既托你来说,你须对在田讲明:程府既是他的来手,我即认他说话。倘有欠缺,我的房价是要在田包圆的。他能和我说的截钉削铁,即难怪我同他锱铢必较了。"龄官亦笑道: "只怕你不肯赁与程府居住,既议到房价,那就好商量了。"即去回覆了从龙。程公择定日期,便一径搬入祝府的旧宅。程公亲丁不过三四人,其余有数十名男女家丁,祝府的房屋甚多,搬过去火为宽敞。
程尚在广东的时节,囚膝下无儿,购了一妾,母家姓苏,乳名筠娘,本系松江人氏,流寓粤地有年。筠娘幼失父母,只有一个胞兄,名唤苏灿,在广东舌耕度日,不料迭遭两个荒年,难以支撑,即将妹子卖与程尚作妾;得了这宗身价,便娶了一房妻子,好接续苏门香烟。程尚辞官之时,原约他同往,却是苏灿不肯,惟恐随了妹子前来,惹人耻笑。程尚见他执意,亦不勉强,又赠了他两百银子,让他在广东过活。筠娘见苏灿不愿同行,分手时不免痛哭一场,又将贴己的物件私送了若干与哥嫂使用。自是苏灿倒安安顿顿的成了一分人家。
筠娘为人素来贤淑,到程府不上两年,即生了一子,取名程继敏,如今已有三岁,程公夫妇爱如珍宝。程婉容因父母俱到南京,又添了兄弟,程门不致乏嗣,十分欢喜。不时接了程老夫人到衙门住着,叙说母女多年离别之情。从龙亦有时请了程公过去盘桓。
程尚自离却广东,腿疾日愈。一到南京,即遍访名医调治,倒渐渐好将起来。每说自己"由县令擢至封圻,近来复得一子,还有什么不足的处在?目下午过花甲,亦可随心所欲,以乐暮年。难得女儿、女婿均在面前;又有祝公等一班老友,可以时常杯酒往还,陶情适性。前在任上也积聚得些许私财,不如在南京置下数亩薄田,将来留为儿子读书的资本。我也不回故乡,惟愿终老此间,得正首丘,即算我程尚一生无憾了"。又深劝从龙亦宜趁机早退: "并非我叫你只顾私情,不报君恩。不知禄位愈高,责任尤重,三省地方,幅员辽阔,数百万苍生,性命尽在你一人掌握之中。何况人生百岁,光阴能有几何。而生平最得力者不过壮岁一二十年。所以古人有重晚节之说,凡人一至暮年;精力衰惫,不无各事稍涉大意,或意见偶偏,或视听不到,即贻误匪浅。莫妙于当此之际,急流勇退,亦系明哲保身之道。"
从龙听说亦甚以为然,无如初莅此任,何能暂时即退,只好稍待两年,俟有机会再作抽身之计。又将前奉内廷面谕整顿仕途的事,查办一番。此时因王喜已去,无所干碍,便行文调取各处的人员到省察看之后,乃会同三省抚军一齐覆奏上去。
时光迅速,早届新春,各府中无非春酒往来宴会而已。王兰早于年内与小儒等人商议,在江南一带雇了多少名工巧手的匠人,到园子里扎成各式异样花灯,以备元宵庆赏。又去早早的约定从龙。未知到了元宵,闹出些什么花灯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 关家兄弟擒吕钟
当日,吕钟被关心用套索拖翻下马,关山亦跳下马,思捉吕钟,早被吕钟挣起,将刀砍来,关山二人遂于林前步战。关心喝兵围住,只见晋兵也到,两边兵对兵,又各自厮杀。心乃弃马赶进,夹攻吕钟。关山反被吕钟臂上打一刀背,刀落于地,关心慌忙砍上,战住吕钟。关山觑空撺入架中,一手扭住吕钟衣袖,钟遂不能战。心弃刀与山结住,关山臂痛,倒被吕钟拿住两手,关心亦丢刀赶入。三人只是混扭,并无军兵来护。忽见尘埃滚滚,关防接应兵到,杀散兵士,直至林前。见山等在地拖拽推扭,一马冲去,将吕钟后发揪住,拖于马上,擒归大寨。
却说吕律在寨门上看兄厮战,准备接应,见关山败走,吕钟追去,乃亦率兵从后赶去相助。行至前面总路口上,蓦然间一声炮响,一员大将紫面长须,手执青龙大刀,乃是关谨。吕律挺枪冲战,两下刀来枪去,战及十有馀合,忽见败兵逃转,看见吕律,各皆乱叫曰:"二将军可急向前救助!大将军被套索拖跌下马,和那出战将军扭在地上,我等被一红颧将军杀散,不能去护,特奔来报。"吕律听说,唬得魂不附体,乃不顾战,径自冲阵而前,去救吕钟。关谨恐其兄弟相遇,必被所救,乃取弓拔箭,随后赶去。觑定背心,飒声一箭射去。吕律去急,只中马腿,那马骤然受痛,腾身一跃,吕律不知失备,倒撞下马。关谨轮刀赶去,已被众副将保律上马。吕律思要再进,见关心从西杀来,关谨从后杀来,自家威风又不振,乃回马望万户山侧手而逃。关谨赶去,心曰:"我等已擒吕钟,恐你战吕律不退,故来相助。既已败去,不必赶他,且自回兵,共议进取。"于是共转归寨。吕律得以安然回寨,正欲使人打探消息,后到败兵皆言大将军已被汉将活拿去了。吕律亦知必被所获,乃大哭弃寨,收兵回西河郡而去。见母嫂禀告说兄遭诡计擒去之事,母嫂大哭,钟妻曹氏痛闷于地,形神皆丧,半晌始苏。律妻郭氏曰:"伯姆如此痛哭不了,你为手足不能相救,既同出兵,他人抱怨怎已!何不献了西河郡,救转汝兄之命。且今朝中大乱,天子尘蒙,便纵有功,也无人来加赏你等官职,苦将一家性命,博取虚名则甚!"律曰:"汝言亦为有理,但恐杨参谋不从,空耽不忠之名耳!"曹氏曰:"权总皆在叔叔,若肯依婶之言,何畏于参谋乎!"律曰:"嫂嫂宽心,我有主见在此:明早差人去探,若是汉贼不害吾兄,即便依议而行。若是害吾兄命,即当守郡,借兵来此报复大仇,誓不与他干休!"曹氏曰:"叔叔之言是也。"商议已毕,正欲集众共议大事,忽报杨参谋来见,律乃请至卫衙相叙。吕律曰:"昨者不听公言,致有此失。今吾家兄被擒,老母痛念过甚,教吾出降以全兄命。吾思此处没了我兄,且朝中无救,外郡少援,汉势强盛,将勇多智,若一围城,我等决守不住。悉皆是死,意欲从母之命,参谋以为何如?"谦曰:"公言差矣。食人之禄者当事人之事。今晋主委托贤昆玉镇守西河,享受数十年之爵秩,恩荣甚矣,未尝见有寸功报效。今遇寇扰,正宜悉力拒守,以振芳名,何得失志?且令兄为国尽忠,亦得克全令节,万古史书不泯,将军何故就说此话?而以大国名臣,屈膝夷虏,可乎!"吕律不能回答,乃送杨谦出曰:"参谋暂去代理郡事,容吾思忖再议。"遂各分别,不在话下。
且说关防、关山擒拿吕钟回寨,使关心接应关谨,共至商议。须臾二人亦到,言箭射吕律落马,逃回西河去了。关防大喜曰:"吕钟被获,律又遭射,心胆已落,西河在我掌中矣!"关心曰:"还不足为喜。今被吕律逃回,倘若固守城池,乞兵邻郡,西河未能即下也。"防曰:"除了吕钟,吕律一人又不足道矣。"关谨曰:"我有一计:明日可教吕钟修书去唤吕律献城,杨谦在内,必与吕律两相疑忌,内乱生矣。那时以兵临之,必有可下之机。设彼苦不从允,当押吕钟至于城下,当面斩首,号令晋兵。则众惊惧,可一攻而破克矣。"关防曰:"弟言有理。"乃将吕钟释缚更衣,慰之使降。钟未及答,门上报入:"太子与都督自统大兵俱到。"关防命关心守陪吕钟,自与山、谨引兵迎接。刘聪、刘曜、姜发、刘灵四人入寨,其馀在外提调安营。相见已讫,防命置酒,请黄、姜、呼延、曹、夔等俱来叙饮。席间共论西河之事,关防曰:"吕钟兄弟勇力超群,昨被拒路,连战两日不能取胜。乃用埋伏计,诱至林间,擒得吕钟在此。"刘曜、姜发曰:"贤昆仲可谓克肖先志者矣!"防曰:"吕律勇亚于兄,今被逃入西河,保守城池,又有杨谦共与谋议,恐不能攻克,惭愧无功耳!"姜发曰:"兄长勿忧。明日但将吕钟押至城下,令其招安吕律,城必可克,保得不劳兵力。但请吕钟出来相见,吾自有言说动他心。"关谨乃邀钟至席,刘聪等皆起身,以客礼相接。钟曰:"败阵之将,甚玷君父,乞求赐戮为幸。"姜发曰:"我主帅久闻吕将军乃盖世英雄,知君忠心,不肯附汉忘晋,故关继雄兄弟只得以暗计屈辱正时至此,欲图西河耳。将军既又不肯负志,暂且权时相叙相会之情。来日依旧礼送回城,再决明战,未为晚也。"吕钟见众殷勤敬礼,乃再拜曰:"某虽不才,固不敢忘恩降公,而亦不敢拂公,再归西河也。"乃坐侧边左班首席,共饮酒至半酣,姜发举杯劝吕钟而言曰:"今晋朝大乱,骨肉自残,车驾西奔,亡在旦夕,西河一郡岂能独存?此不待卜而可知矣。今刘太子不忍满城百姓枉死,将军等宅眷混丧,欲屈将军写书一封送去与令弟,劝其以城同归故汉,保全宗党,救拔生灵,亦将军之仁德也。"吕钟曰:"不肖荷蒙不杀,又承礼遇,既有委命,有何不可!明日我自行之。"次早修书一封,命被捉亲随军士贴肉收藏,诈作逃回,径至西河郡去。临行分付曰:"你若得入城去,将书悄地付与二爷,不可使杨参谋知之。若一漏泄,则连你的父母妻子皆被害矣!"小军领命直至城下,哭叫开门,守兵认得,放入城去。密将私书至卫所私衙中投进,吕律拆兄书看之,书曰:
我昨以轻进致堕奸计,误遭失陷,被其所获。比欲忿死,讵意众加礼敬,相看甚重。吾思朝中司马氏自相贼杀,东西乱立,不久大变。纵然委质尽忠,恐亦无益于事矣。弟今回守孤城,听杨谦之言而弃手足之义,殆不可也。弗若斩谦出降,共保宗族,躯命得全,富贵还在。否则大兵十五万,明早即便围城。刘曜、刘灵、呼延晏等,将之老骥者也,一恐家属难保,生灵被误,弟宜察之。
吕律看罢其书,心中不决,乃入见母嫂,告以其意。母曰:"既兄不死,待以宾礼,可即出降。汉今方盛,亦可以取功名、保富贵,何听杨谦之言,故陷兄命,自取身亡?"律意遂决,乃带亲随二三十人至府厅上,聚杨谦共议,曰:"今汉大兵俱到,早晚就来围城。我今兵不满万,何能为守?"谦曰:"一夫当关,尚然万夫莫开。况此坚城,何惧之有!且待兵来,又作计议。"道犹未了,只听得炮铳之声震动山岳,守兵飞报入内,言:"汉兵二十馀万,漫山塞野,四面而至,将及近城矣。"杨谦曰:"城门已皆封锁齐整,雉堞濠堑吾已打点完备,将军可急上城守护,以示军威。"正议间,报子又到,道:"汉兵已将城池围住,把得水泄不通。如今将欲攻打了,快去防御。"吕律曰:"若此奈何?"杨谦曰:"且去守把。此地乃山西入洛咽喉,必定有人将我被围之事传奏入京,早晚或有救至。"律曰:"皇都残敝,东海王丧师失势,成都王兵败西迁,谁能顾我!"谦曰:"将军莫惧。邻郡刺史知道者,定然起兵来援。"律曰:"只恐远水一时不能亟救近火,徒思望梅止渴耳!便作邻郡就有兵来,不过万馀,从何而入?参谋可先上城去,亲自观看汉兵强弱而行。"谦曰:"将军职司武卫,先往提调各军,待我出牌拘唤民兵,并催钱粮,以应军需,方是善策。"律曰:"若此,则我不能使民发粮矣。你为参事之人,思要安闲躲避,如何又反指挥我们,何此推奸矜大之甚耶!此明欲陷吾兄弟,将献城要功,留此佞人则甚!"言讫,拔剑赶去。谦知势头不好,急走躲避,已为吕律一剑砍倒。令军士割了首级,将至军中示众曰:"不从吾令者,以杨谦为例!"众皆曰:"将军所行,谁敢不从!"律曰:"汉兵甚盛,太爷失陷,料必难与为敌。吾当救汝兵民之命,莫使遭害。"乃命大开郡城西门,先将杨谦之首亲到汉军中赎救兄命,就请主帅等入城安民。刘聪大喜,即使刘曜、关防、姜飞、呼延攸等迎接吕律入寨,待以客礼。先命姜发、关谨等带兵三千入城安慰百姓。姜发下令不许关闭门户,市肆毋易,于是鸡犬不惊,秋毫无犯,民皆大悦,香火排满街衢。刘聪等宴款吕律兄弟,一同入城屯扎,仍以吕钟管摄郡事。后人有诗一首,叹二吕勇而被擒、献郡投降云:
兄勇生能解斗牛,弟威力可制强酋。岂知会遇英雄将,一旦擒降不愧羞。
话分两头,且不说汉兵侵晋之事,再题东海王自邺城战败,兵将殆尽。成都王等迁驾长安,自愧失势,谋于从事刘洽。洽荐王修往徐州东平公处借兵扶植国本,欲剿张方。自修受命南行,将逾二月,东海王越恐事不谐,日夕忧虑。刘洽曰:"大王放心。王修去久不回,事必成矣。只在早晚,当音信至也。"论议未散,忽门吏入报,言:"东平公差大将糜晃引兵五百来此,还请大王去徐州议事。"东海王听说大喜,乃命引进糜晃。礼见已毕,东海王问其可否,设宴款待,分赏军士。即日收拾与刘洽、何伦、宋胄等俱望徐州而去。东平公司马龉樱敫鹄褚驯希唬骸巴跣纸裼逍耸Γ颂终欧剑卜ザ踔坏馈5茉敢孕熘荼砬父缎终乒埽院煤帕钪罘!倍M踉唬骸拔嵊僖逡愿垂担勾蠹荩瓜鹊墼谔熘榈檬芙检搿5彝醯芟嘧时恚簿腹眩胃叶岬苤蟊酰 彼韭唬骸坝此韭硎现埽抑遥切植荒苤髦艿扔薏患按恕2皇苄熘荩蛑诒匏鐾嶂治尢佣炎浜弦病!倍M豕视滞迫迷唬骸拔医裰链耍行熘荼硎隆F淝刚拢挂醯苷浦!倘貌灰眩跚ⅰ⑼跣奕岸M跞ㄇ沂苤娇芍髅烁鞅4鲁芍螅源笳虮冻甓焦蚴且樱侥耸苤K旆⑾堆敉跛韭肀耄⒈毖韭硖诩巴蹩6Γ虾狭鹾耄步蓖跏遥灾锊坏馈K投焦娇ぜ哿福员刚鹘BR>
斯时司马彪因齐王被诛,移镇许昌。值惠帝征邺,东海王失律,成都王留驾都邺,彪乃与镇东将军周馥上表,劝帝并成都王亲睦本宗,迁驾还洛,邺台非驻跸之所。诏谕王浚回兵,复用王戎,亲司马越,帝不能从。成都王谓其为妄言,遂致被王浚所破,败走洛阳,俾张方逞强横之志,劫掠洛阳,徙帝长安,心中甚是不悦。有长沙王旧将冯嵩投彪处为司马,揣知其意,乃乘间说之曰:"今河间王以外枝之亲,劫帝西迁,纵张方黜成都,独擅其权,不久必行篡逆矣。殿下勇略振世,何不会合平昌公、南阳王等同起义旗,匡复皇室,而乃坐视国家丧乱也!"范阳王曰:"张方雄猛,势焰方炽,欲举此谋,非比细有,不得造次。"正议间,忽有东海王会兵檄文来至。范阳王与众看毕,遂乃廷诏冯嵩曰:"东海王既立会盟之谋,东平公以徐州军马相让,事谅有成。既有行文来会,殿下正宜合众共同推为盟主。讨伐叛逆,肃整朝廷,谁敢不从!"司马彪大喜,乃受檄遣使回报,言不日即来相会。即命冯嵩前往平昌、南阳二处,去约兴义。
嵩至南阳王处,入见告曰:"臣奉范阳王之命来叩大王驾下,望同起兵剿灭张方,迎帝还洛,崇奉九庙,以复晋朝天下。若再不举,必被河间王所篡矣!"司马模曰:"长史大议、范阳王忠论,敬当从命。但吾诸宗族亲王虽皆有兵,奈无河间、成都之气势,李含狡猾之智谋,张方、郅辅之勇略,一时恐难卒胜,实非等闲比也。"冯嵩曰:"豫州刺史刘乔,心怀徇国,志切忠君,力练老成,素多谋计。大王若能遣一介之使,论以大义,其人必然应允。若得他来,于臣提调,委以军事,讨张方如摧枯拉朽耳!"南阳王从之,即遣亲将夏勇去会刘乔。再使冯嵩往平昌说知,转许昌会范阳王等齐到徐州相会。于是各皆刻期而至,东海王见报大喜,差糜晃、何伦、宋胄分投迎接,入见礼毕,并道国家孔棘颠沛之事,尽皆愤激。司马越曰:"今蒙诸宗族皆听鄙言,来此共议。吾观兵众虽多,但系一时凑集,必难统属。须得一个熟谙韬略、惯经行阵者作一主帅,指点方略,然后可以远出关西,保其必胜也。"南阳王司马模曰:"吾昨亦虑此事。冯长史荐刘乔刺史谋猷深远,曾遣亲将前去约会,未知从否。"正说间,夏勇亦至回话,道:"刘刺史遣我先行,待他商议而来。"冯嵩曰:"还要盟主大王再发一使,催他来此,方好进兵。"东海王然之,乃差官使持檄去会刘乔。乔见檄书又到,召集僚属议曰:"南阳王昨使夏世雄来会,今东海王又有檄文到此,还是去的是,不去的是?"其子刘祜素有识见,人皆重之,乃进言谓父曰:"东海王立心不仁,夙无令德,今失兵柄,思不能报复成都王之恨,故诳称迎驾,藉手众人,假公济私耳。"乔曰:"彼今为因张方残暴,窘辱宫妃,故行反正之师。恐他日成功,吾失忠绩,被人议耳。"祜曰:"长沙王尽忠王室,怀谗害死。又起兵攻邺,思害成都,是天理之不从,反致败绩,以陷车驾。复构王浚以残邺城,败坏晋家天下,使张方乘机劫驾西迁,此祸阶悉由东海而起。此等之人,岂堪倚附!他若兵力有如河间、成都二王,则篡位不待今日矣!我若从其所召,是犹舍马骑虎,不久将被其所食矣。"参谋夏惠亦曰:"公子之言深合礼体。且河间王奉天子而令诸侯,今从东海,是犯上矣。"刘乔曰:"必不应彼之召,恐惹嗔怪,将如之何?"惠曰:"今闻范阳王拜刘琨为长史,东海王以其子刘群为淮北护军,用其侄刘演镇守三台,以其弟刘舆为颍川太守。我今先上一本,言刘琨见羌胡卢禾、马荷侵寇郡境,乃擅弃信地而不顾;刘演镇守壶关而不拒伪汉之兵,今反窃据京邑大郡,阿附司马越、刘舆,唆附赵王篡逆为乱,今则擢以要职,不行治罪。此事一上,朝中成都王等必然准行诏责,东海王见之,自然不复再召我矣。彼今有事于关西,焉能加兵于我?纵他能返乘舆,谅东海王之祸亦在不久,不去的是。"刘乔从之,具本至关中,上刘琨一门过失,并东海王召己之由。未知刘乔父子上表以明不从东海王之意,是也否也。后人有诗叹曰:
帝徙关中势在西,刘乔拂召意何如。不因东海心奸慝,盖为张方勇略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