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两翻轩一座听清歌 半村亭诸伶求妙句_红闺春梦(清)西泠野樵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七十八回 两翻轩一座听清歌 半村亭诸伶求妙句

 

  话说王兰因历年花灯佳节,均未曾大大的热闹着,不免有负这元宵的时令。难得今年旧日一班的好友俱齐集南京,又添了琴官等人,即想在元宵这夜大放花灯。是以年内便来与小儒等人商议,惟有二郎,五官两人听了更加高兴,先叫好不迭。五官道:"闻说苏常一路扎灯的匠人比各处总分外精工巧妙,若用那些寻常的灯张挂,甚属无趣。须要扎做出奇形异样的灯来,使人家见.着皆赞一声好。罢罢,我们热闹这么一场,亦当夺个趣儿。"二郎点头道: "五官却想的周到,明儿者香即派人赴苏常各处,雇访绝顶的巧手匠人来此,不过多给些工价,什么事儿都做得到的。"小儒听说,亦鼓兴起来。各人晚间回后说与众夫人知道,喜悦非常,总撺掇着年内速办,怕的过于迟了,限于时日,来不及扎做。尚要到江南去觅雇,不是在本城,可以早呼夕至的。

  小儒次早吩咐了两名平时干办的家丁,多带银两,往苏常各等处,雇数十名好手灯匠,须早去早回,不可耽误。又与王兰、伯青等人斟酌了些新奇的式样名目出来。过了数日,去的两名家丁已将灯匠雇到,即在留春馆内做了作场,需用各物叫灯匠开了清单,着人分头买办。又在本城雇了多少匠人,以便帮同扎做。王兰终日在留春馆监工,并指点他们不到之处。

  到了正月初句,各种花灯均已齐备,果然巧妙,在工价之外,重赏了灯匠等人;又留住他们过了元宵厂恐临时一有损坏,本城的匠人难以收拾。众灯匠因得了赏赐,人人喜欢,亦乐于在这里过了元宵再回家乡。  

  试灯前两日,即满园内张挂起来,又将各府的家丁多派在园子里照察,各司其事,不许错乱。小儒于十四日便去邀请了从龙,来日元宵当作彻夜之饮。所有酒席即摆在两翻轩。众位夫人仍在留春馆内饮酒。方夫人请了婉容、小凤,又去邀着筠娘一同过来。是夕,琴官等六人亦赏了他们一桌酒,在两翻轩里间起坐。那一班孩子们皆派在园子里,各处上面搭一座小小花篷,内设几张座头,也摆了酒果绐他们吃着,叫他们或敲锣鼓,或品弹丝竹。不然各处虽有灯火,冷清清的亦没意趣。又吩咐将园门大开,任游人赏玩。即在览余阁东西竹林外面新设两排木栅,阻挡游人,不能混入里面。好在览余阁前,满园子里的景致可以一览而尽。木栅外多派家丁看守,并在从龙衙门内要了两位旗牌、数十名兵丁弹压,提防闲人滋事。安排已定,一宵无话。

  次日下昼,从龙早已过来,见各处设的人物花鸟等灯甚为工巧,微风摆着,如活的一般。遥想晚来点上灯火分外好看: "却费了你们一番心思。不知用去多少使费?我也得出一分儿!"二郎道: "年内我们即议定是公分,目下却是小儒、者香他两人垫用的。爽性待赏玩过了,将一切浇裹摊派上去,方知每人应出若干。横竖你总要出一分儿的,忙什么呢!"  

  人众闲谈着,已至黄昏时分。家丁们即将酒席摆开,当中一席程公、祝公、 云从龙、 陈小儒四人;上首一席是祝伯青,王兰、江汉槎、冯二郎;下首一席金梅仙、柳五官、王喜。日间小儒着人邀了王喜夫妇过来看灯,此时王喜忙上来辞让,不敢入座。经小儒等再三说了,他方才在梅仙的桌上末位坐下。里面一席即是琴官、龄官、春官、兰官、松儿、玉儿等六人。

  内里方夫人俟婉容等人到了,即邀着众位夫人至留春馆。中间程老夫人,江老夫人、祝老夫人与方夫人、程婉容五人一席;上首是洪静仪、江素馨、祝琼珍、林小黛四人:下首是聂洛珠、蒋小凤,赵小怜,苏筠娘,沈兰姑等五人;左首边间内是秋霞、锦筝、 巴氏母女四人一席;右首边间内是伍氏,穆氏、 [王氏]、宋二娘亦是四人一席。

  内外人众入席坐定,一霎时满园中点齐灯火,明如白昼,到处笙歌聒耳。两翻轩内传觞递盏,畅饮欢呼;留春馆中绿舞红飞,莺啼燕语,说不尽人间富贵,看不了今夕繁华。谁知这个风闻传说开去,引得合城的人都来赏玩。览余阁前尚有二三亩大的一块地方,游人都塞满了,拥挤不开。  

  从龙饮至半酣,见外面月色甚好,真乃灯月交辉,琉璃世界,即停杯向小儒等道: "我们何妨到院子里游玩一番,看何处花灯为最。"小儒连声称好。程,祝二公不便同行,遂起身各回府第。众人出了两翻轩,先向留春馆来。因内里有众位夫人饮酒,即在外面观看,见屋内挂着各色花卉的灯,万紫千红,鲜艳夺目;芍药田中搭了一座丈许的鳌山,绝顶一尾金鳌,摇头摆尾;上面站着蟾宫折桂的状元郎;四面无非连中三元-五子夺魁,张仙送子,魁星踢斗等吉兆故典;各式人物皆有三岁的孩子般高大,内藏着牵线,一经点了火,手足身首处处摇动,宛如活人相似。鳌山前设了座五彩花篷,亦悬了几碗灯球,中间坐着七八个孩子,在那里弹唱。各府中丫鬟仆妇们,三个一群,五个一队,在鳌山前后,指手划脚的嘻笑玩耍。

  众人赏玩了一回,又往前行穿过另有洞天,早到延羲亭,内里也挂了数十盏灯,全用一色白玻璃的,遥映水中,光华更外皎洁。亭前石桥中一架灯牌楼,上面装着几出戏文,亦有暗线牵动。河内皆是虫介鱼虾各灯,先用木瓢锯成两半,每一张灯下有一个半边木瓢托着,又用铁丝拴着石子,系住木瓢,放在水底,只许各灯在水面微动,却不能流了开去。旁边配着荇藻芦蓼等花草。从龙叫人到河内取上一张灯来细看了一遍,笑道: "倒难为他们想得到,岸上看着,好似活的在水上游动一般。" 

  众人走下石桥,来至览余阁前,只听得外面人声喧沸,乌压压的由园外直至木栅前,均是游人行动。从龙道:"这木栅设得甚好。若不挡住闲人,容他们混入园内才难处置呢!"即顺着木栅走入阁内,见中间设座灯假山,共有五层。山顶上一只五色凤凰,头尾活动,作临风欲起之势;凤背上端坐一位云袂霞裳,珠冠玉佩的瑶池王母。二层上排列着十二名仙女,手内各执羽扇,如意等物。其余三层有坐有立,有骑着走兽飞禽,有踏着祥云瑞雾,俱是八洞神仙及十洲三岛的仙客。周围柱子上有一朵云头,上立一个仙人,高高下下,倒也好看,用的是群仙庆寿的故事。阁前一架大红花篷,内里也坐了许多孩子,敲着锣鼓,吹吹擂擂,分外热闹。

  再看两边竹林前,有数百盏各色玻璃灯,一路接着三间过街小屋。园门内挂了十二张红宫纱灯,门外高搭一座圈门。两旁用五彩杂绢攒就各种花鸟等物,堆拱在外,里面可点灯火。圈门上做成栲栳大"共庆升平"四个红字。从龙道: "这览余阁是园子里头一处地方,用此等吉祥的花灯,甚为合宜。"  

  人众下了览余阁,转弯抹角到了栖鹤岭前。岭上梅树枝头,总挂着灯球,现在梅花大放,香风灯影另有可观。来鹤亭中,一班孩子们低吹缓唱,由高至卞,越觉声音清脆可听。众人到了绀雪斋,早有家丁们送上茶来。众人亦欲在此少歇,见屋内摆着许多花灯、盆景,各色俱全。

  茶罢,又起身来至丛桂山庄,见大院落内亦有一座灯假山,是唐明皇游月宫的故事,正合在此地。从龙点首叫好。走出曲径,已至红香院,那些粉壁上砌就各样方圆长短的格式,中皆依着形势安放博古诸灯。连那边耳门前,一顺小屋外,都挂着灯。

  众人出了院门,即由河边到了夺艳楼,见楼上的灯一直接到楼下,如灯山相似,假山石上,层层灯火辉煌。上面做成一座水晶宫殿,内有四海龙神,其余虾兵蟹将,水怪夜叉,一个个古怪狰狞,奇形异状,手中各执兵器,做出那操演水阵的模样;最可笑内中有个绝大的乌龟,头戴相冠,手内执着朝笏,拱立于龙君之前。对面戏台上也挂着灯,一班孩子们在上面吹打。众人看了一会,似觉稍乏。恰好水手们摇过灯船,人众上了船,吩咐缓缓的开去,见两边岸上的树木均密密的悬挂着灯,真乃光通霄汉,不夜缄开。不多半会,船已停泊。 

  众人上岸,即从夹道内穿过,由暗门仍至两翻轩中,复又入席,再整杯盘。见轩外山石上各式鸟雀的灯:飞的,鸣的,浪翅的,啄食的,种种不一。从龙笑道: "我看满园里的灯当以览余阁、夺艳楼,两翻轩为最,再则灯之工巧,亦不过如斯。你们听那些游人中有几个年纪大的,口口声声说,有生以来尚没有见过这般好灯。"二郎道: "今夜的游人就有三四千呢,犹有远处未曾知道。大约明晚还要多出两倍不止。倒是吩咐看守木栅的人,须要格外小心,事后重赏他们就是了。"众人齐声称是。此时已将交三鼓,众人皆有醉意。

  从龙起身亲斟了一杯酒,送至五官面前,慌得五官,梅仙,王喜都站了起来。五官笑道: "凭空的送起酒来,是什么意思?"从龙道: "你且干了此杯,我有事奉烦,你切不可推托。"五官道: "我定吃这杯酒,你先说下罢,别要怪怪腻腻的,叫人摸不着头尾。料想你也没有好事由儿找我。"从龙大笑道: "五官可谓聪明绝世,真被你猜着了。这件事却不是好事由儿。我自从回到河南,至今已三载有余,久不闻五官的妙音,今夕难得众人聚在二处,又值此元宵佳节,月白风清,我等公请你随意唱这么一支,大众愿洗耳以听!"五官笑道: "我当什么事呢,也值得说的如此千难万难。"便仰着脖子,一口将酒吸尽。回头向梅仙道: "就烦小癯吹笛,我与龄官儿合唱一出现在新谱出来的《歌宴》罢。"从龙闻说,又忙着亲送一杯酒与梅仙道:"有劳,有劳!"梅仙笑着,连称"不敢",也将酒饮了。小儒又叫人将琴官等人的席移到外边来。

  五官把龄官拉到自己身旁坐下,笑道: "我唱《歌宴》上的程音,只好有屈你做魏氏大娘了。你可知我平日的家法最严,做了我的妻子,稍有不妥,就要贵罚的。"龄官笑着啐了五官一口,道: "别见鬼罢!我好意同你合唱曲子,你反讨起便宜来。你这些言语恐吓我是没用的,到后面说给柳五嫂子听去。"二郎忙道: "五官说话须要留神;紧防座中有人不快活你呢!"五官笑道: "我错我错!只图说的口溜,却没有提防着旁边有入。幸亏楚卿指拨着我,不.然还要多说两句。"又笑抓住龄官的手道: "好兄弟,人家不快活,我也只得随他了,究竟你心内怎样呢?"  

  小儒听二郎,五官的话,分明打趣着自家与龄官两人,便假作观看壁上的灯,掉过头去,不理他们。龄官不禁满面通红,立起身来冷笑了声,道:"五官今日疯了,嘴里不知混说些什么,你和我取笑,谁不快活呢!好笑冯老爷也随着他们说。我倒要问你们一声,还是故意怄着我玩笑,还是见着什么呢?"说着,便使劲夺开了五官的手,向外就走。

  小儒见龄官发急,从容不迫的回转身来,笑道: "龄官儿好没有容量,难不成人说什么,你就是什么?好在五官和你说笑,并没有旁人不快活着。可见他们是信口乱说的,最好付之不答,何苦着急到这般地步,有伤平时的和气。"二郎五官见龄官生气要走,自知说笑太过,好生懊悔,欲待上来拦阻,又怕讨他的没趣。忽闻小儒从旁劝解,二郎即趁势出席,抢走一步,将龄官拉住道: "你好意思认真和我们生气么?你走了不妨,五官恰好借此不唱,岂非有负在田三四年的心愿?待你与五官唱过了,任凭怎么生气去,我再不来劝你。"

  五官亦忙着赶上来,扯住龄官的衣袖,笑道:"你仍是这般面皮急急伪性子,我们自,幼儿的兄弟,什么话儿都说笑惯了的,怎生今日脸儿高高的生了气;倒叫我没意思。连小儒总知道劝你没伤和气,你当真就恼了我么?我偏不恼你,看你怎么?"说毕,便一径的拉他重到席前。龄官见他们如.此,也笑了起来,道: "不怪我好生气,本来你们说的太难为人情,叫旁人听着不知其中有什么尴尬呢?"

  从龙等人亦说道: "别要耽误我们听曲子的兴头罢!少停罚楚卿,五官给你赔礼,你再没的说了。"小儒道: "原是龄官儿不好,谁不同谁说笑,他偏易于生气!"祝伯青忙走过来,推着梅仙道: "小癯拿着笛子只管发呆做什么呢!俗说一吹一唱,唱的倒没有事了,你这吹的难道还有事么?"小儒听说,望着伯肖点点头,笑了一笑。梅仙亦笑着将笛子吹起。 

  五官便顿开歌喉,缓缓的唱了一会;龄官接:守也唱了下去。真乃音协官商,韵穿野石。一出《歌宴》唱完,众人同声喝采不已。从龙叫合席都斟了酒,自己先举杯,一饮而尽道:"我们当干一杯,以贺此曲!"王兰道: "一杯尚觉辜负,必须三杯方町!"遂自己一连吃了三杯,众人亦随着吃了。五官,龄官忙笑着欠身道谢。从龙道: "这《歌宴》上第二支与第八支的曲词,我听着甚好,却没有听得十分清切。何妨再请你们重唱一遍,使我们好细为领略那曲中的词采。"五官点了点头,先唱着那《歌宴》上的第二支道:  

  [玉芙蓉] (小生)春回小院幽,漏泄东墙柳。爱梢头叶底,燕语莺歌。花香槛外浓于酒,草色阶前碧似油。闲消受,愿年年依旧,笑吾侪功名身世等浮鸥。

  五官唱毕,龄官也唱着那第八支道:

  [锦缠道] 《小旦)漫增忧,恁闲情君心可休。你不要负却此春游,问春宵千金一刻能留。看蜂蜂蝶蝶相

  逐(叶平声),见莺莺燕燕成俦。杯酒藉浇愁。对此景当开  笑口,堪羡你年少风流,却十万腰缠偏富。你与我喜烟花三月在扬州。

  众人听了,俱击节称赞道: "曲词既佳,又出自妙口,分外可听。"又饮了荫巡酒。外面已交四鼓,各人进了饮食,撤去残肴,散坐闲谈。  

  汉槎道: "我们将才由夺艳楼前下船,经过半村亭,见灯火稠密,却未看的明白。此时我觉得酒兴犹浓,若这般清谈闲坐的等到天明,尚有个许时辰,甚无情趣。不如叫人在半村亭安排几碟果品,两壶好酒,我们再去赏玩一番,以尽今夕彻夜之乐,未知你们的意见以为何如?"众人未及回答,王兰先连声叫好道: "子骞所议甚是。"即吩咐伺候的家丁们到那里去预备,便一齐起身向半村亭来。

  走过竹桥,早见亭外空地上设着数座灯假山,系做就的乡村十景,如"春雨披蓑", "秋风刈稻", "瓜棚避暑", "草舍围炉"等类,亭前全挂着各色蔬菜果品的灯。从龙道: "此间灯火,正合着这半村亭的名目。"走入亭内,见当中一顺儿摆了三张桌子,上设着十余个果碟,众人随意坐定,家丁们送上酒来。

  琴官等人亦在下首同坐。只有王喜早作辞回去。从龙道: "亭中陈设,件件古朴,惟壁间字画尚未切题。五官暇时,何妨将那乡村的景致画成鲸轴,在此间张挂,岂不更妙?"小儒道: "我久经想下了,足见在田与我同心。待下月天气稍暖,定烦五官画这么几轴的。"

  玉儿正在一旁与龄官说话,听得从龙与小儒评论要请五官作画,便拍手道: "你们说到宇画,倒提起我一件事来。日前烦柳哥哥代我们画的小照,我于年内已经裱好,意在请你们题这么一题。此时恰好都在这里,我去取了来,随便请那-一位题上罢。"

  说着,匆匆出席而去。少顷,笑嘻嘻的捧了一轴画来,连龄官单画的那幅小照都一并取到。与龄官对面拉开,众人见是一轴横披上面画着他们六人的小照,其余不过补了几堆山石的景,与一排草地,倒也别致。上边却留了大大的一方题处。

  王兰见了,诗兴勃发,笑对众人道:"我代他们题了,倘有不妥之处,再请你们斟酌。"从龙道:-"者香不须谦让,他们的小照,却要你这风流倜傥的笔墨题上去,方才峭动。"便叫人在窗前长几上点了一支绛蜡。玉儿即忙着磨墨吮笔,又与龄官两旁执定画轴,让王兰好题,众人均出席来看。王兰也不假思索,提起笔来,见为首画的是琴官,手内执着一枝红梅花,立在草地上,暗合他美名"小花魁"的意思,便题道:

  风流姣俏总天生,一串歌喉唱晓莺。 

  最爱逢人呼小字,百花头上独称名。

  众人见了痛赞不已,道: "这一首绝句妙在却合琴官的身份。"

  再见其次画的是龄官,玉儿两人,坐在石磴上谈心。龄官别着脸,似带含嗔之意,玉儿笑吟吟的,一手指着外面,一手伏在龄官的肩上,逗他说话。王兰笑了笑,略尸沉吟,题道: 

  雪似肌肤玉似姿,任他笑谑总如痴。

  多情惟恐旁人觉,故作矜严两不知。

  题毕,又在玉儿的上面题了一绝,道:  

  玉儿生小惯无猜,四座春生笑靥开。

  底事干卿偏耳语,一腔心绪费调排。

  玉儿现在也随着五官东涂西抹的学画,又叫五官选了几篇唐人的诗句讲与他听,教给他念。所以诗中的意思,他亦解得少许。见王兰代他题成,便笑道: "连我们说话的神情总描摹出来!别人的题句尚是浑写;偏生我这首题句,当头即将我名字写出,令人一见便知。幸而没有怕人的事件,不然题出来才是笑话呢!"琴官正伏在几前看题成的诗句,闻得玉儿又信口说笑,忙抬起头来,瞅了玉儿一眼。玉儿脸一红,即用别话岔开,笑向王兰道: "我斟杯洒来,润润诗肠再题,可好么?"王兰点头道:"好。"玉儿便取过一只极大的绿磁花斗,满斟了一斗酒,送至王兰面前。王兰搁下笔,举起斗来一口吸尽。玉儿又拈了数粒杏仁与王兰过口。

  王兰放下酒斗,见玉儿之下画着松儿半倚半坐在一块山石上,穿件淡绿衫子,高高揎起衣袖,一手托腮,星眼斜唆,若作蒙胧之状。春官,兰官两人,在下首草地上联袂同行。兰官外穿五色排须比甲,内着浅红衬衫,手拈并蒂莲花,给春官儿看。春官笑眯眯的用手来接,又一手指着自己的心头,腕上却套着一串香珠,似乎说着我心里解得出这并头花的用意。王兰笑道: "五官将他们六人写的丝毫不易,颇见心思。"复提笔先题松儿的上面道:

  嫌他舞袖太郎当,窄窄衣裳淡淡妆。

  非比昔时巫峡女,如何有梦尽高唐。  

  又接着代兰官,春官题道:

  内家装束动人怜,愁极翻憎并蒂莲。

  可惜两情惟扑朔,坚持好结再生缘。

  绝胜当年美子都,风情妖冶世间无。

  慧心圆转谁堪拟,一串牟尼百八珠。

  题完,王兰又落了年月日款,便放下笔,向众人道: "我已胡乱题成,请你们细加斟酌一番。"从龙道: "者香不必过谦,我已说过,此等题句,却非你跳脱的手笔不可。惟有伯青尚可及得上你。倘我与小儒题了,必致呆板。试问这般题句一流于呆板,有何风趣!"二郎笑道: "在既不要信者香的鬼话,他那里是和我们谦虚!分明是自负他题得好,耻笑我们不如他。若果然怕有不妥,真心请我们斟酌,,就该先写下来给大众看着,他倒题了上去,即如我们批评出不好来,难道涂抹了么?还是再请五官画一轴来重题呢?从龙等人听说,都大笑起来。王兰笑道: "而今楚卿也很会说促狭话了。你们果能指出那处不好,我情愿央求五官再画一轴。不过我失于检点,未曾另写下来给你们看,请你们斟酌,一时高兴题了上去,就引出你这些话来;"

  龄官在旁道: "王大人只顾和他们扳驳,倒忘记代我将那幅小照题了。爽性今儿题上罢,免得明日又费一番笔墨。"王兰道: "我真忘却你还有轴单画的小照呢!"便转身重到几前,将龄官的小照展开,见坐在一方石头上,单衫芒履,独坐科头,上面画了十数竿凤尾文竹,是初夏的光景。遂举笔一挥而就道:

  科头兀坐,丰度翩翩。神如秋水,望之若仙。下书"某年月日白下王者香为龄卿题照"。众人见了大为赞赏道: "这十六字,宛如一篇《洛神赋》 !龄官何幸得此,窃恐从此要增百倍声价。"龄官闻说,收过小照,欣然向王兰再三称谢。  

  忽闻亭前树头上宿鸟吱吱喳喳乱噪起来。从龙向窗外一望,见月色西沉,东方已白,便作辞回衙。小儒等人送从龙上了轿,转身叫家丁们四处吹灭灯火,亦各自回后歇息。里面方夫人却留下婉容,小风过了灯节。次日无事。

  到了十八日晚间,又请了从龙过来。待月色未上,在览余阁前甬道上放了十数架烟火。内里众位夫人仍在留春馆内-观灯.饮酒。外面的酒席摆在红香院内,今儿用的是围桌,连琴官等人总团团的坐在一起。王兰道: "这哑酒却吃得没趣,'我想行令太觉冷淡,不如拳倒爽快些,谁输了谁吃三杯。"众人称好,便推王兰为首。  

  王兰先吃了令杯,就与在座人众掐起拳来,吆五喝六,甚为热闹。惟有龄官输的次数最多,这一转又该二郎与龄官对掐,偏是龄官输了三拳,只吃了一杯酒,那两杯酒不肯就吃,意欲叫小儒代饮,又不好开口,只笑嘻嘻的望着小儒。恰好小儒的座位相隔龄官一座,便伸手来取这两杯酒,道: "龄官今儿吃得太多,不要醉泥了惹人笑话,我代你吃这两杯罢。"二郎忙起身挡住小儒的手道: "不劳你代吃,别人代他犹可,你若吃了,我是不算的。在座的人也多呢,偏是你要想讨好儿。"

  龄官见二郎不许小儒代酒,又说他讨好儿,不禁满脸纠阻。此时已有几分醉意,便倚着酒兴道: "冯老爷说的什么话?陈大人不过怕我吃醉,好意代我吃这两杯。我又没有请他去代,你就说他想讨好儿,我偏要他吃这两杯,也叫陈人人讨得成好。"便将两杯酒一齐送到小儒面前。谁知二郎亦有醉意,见龄官出口挺撞着他,也变了脸,冷笑道: "那怕你叫小儒代吃十杯,,是你们的交情,我也不管;我只是不算,你也没有法子。你说不曾请他代酒,其实比请着他还狠,能瞒谁呢?"  

  伯青见二郎与龄官两边都认了真,又见小儒坐在席前,低着头一声儿总不言语,现出那局促不安的形相,遂笑道: "从来代酒是有的,,楚卿也太执意。既然你不许小儒代吃,我与子骞各代一杯,讨龄官几个好,楚卿却要成全我们。何况你有言在先,别人代酒皆可,只不准小儒代就是了。"说着,自己先在小儒面前取过一杯酒饮完,汉槎亦笑着将那一杯酒吃了,皆举杯向二郎道: "请验干。"二郎因伯青.汉槎已代吃了,不好再说,只得说了声"有累",心内却十分不悦。

  龄官见二郎怒容满面,亦自知适才的话太过拂了二郎的面子,恐借别的事故发泄他,倒讨没趣,忙笑着起身斟了两杯酒道: "怎好累祝大人,江大入代我吃酒?虽说是赏我的脸,究竟不合情理。我敢挠冯老爷的令么?既然应分的门杯儿有人代了,亦该罚我两杯才是。"便一口气将两杯酒吃完,又出席亲捧着酒壶,走至二郎面前,做出那柔情媚态,软语轻言道: "冯老爷胜了我三拳,难道不该吃杯得彩儿的酒么?"即在二郎杯中斟满,又道: "冯老爷不吃了,我也没有面子,惟有求着你老人家赏脸!"说着,意在下跪。

  二郎见龄官醉眼眯斜,红生两颊,动人怜爱,气已消去一半;又偷眼见小儒默默无言的坐着,脸上一红一白,忖道: "我若再要执意,岂非伤了朋友的情分?再则,不过因吃酒,和一个戏子闹起来,也没意思。况且龄官儿也醉了,他既来赔罪,我亦乐得就此收场。"便回嗔作喜,一把扯住龄官道: "什么大事,情,也值得小脸儿都吓红了。我吃,我吃!当真能扫你的面子么?同你闹玩笑的!"吃毕,放下酒杯,笑向小儒道: "我们吃的这些酒,都因你而起,不罚你一杯也不甘心。"推着龄官道:"你去罚小儒一杯酒,须要斟得满,不可徇私。他若不吃,你采告诉我不依他。"龄官又趁势到小儒席前斟了酒,小儒见二郎没事,也笑着吃了。

  从龙大笑道: "这场酒官事打的有趣,我们亦应该公饮一杯。令即由我起,我再和龄官掐三拳,试试谁的手段好拚着灌醉了他,叫人抬他回去。"龄官忙斟下三杯酒,即与从龙对。那边二郎与琴官,汉槎和玉儿,王兰,小儒与松儿、兰官,春官和了梅仙,均对起来,只听得一片声喊叫。

  伯青见他们甚为热闹,亦欲与五官拇战,回头却不见五官在座,想是出去了,亦起身来至院外,果见五官伏在西边回廊栏干上,仰头望着新上的明月。伯青走近道: "我正寻你掐拳,你倒躲在这里,想来因他们酒官事打得利害,生恐粘连到你身上,才躲了出来的。你听他们这般闹热,我们也要去掐这么几拳。"五官摇手道: "饶者我罢,再不敢和他们拳了。那里是闹酒官事,倒是要打真官事的样儿。"又叹口气道: "现在这一班人,叫我怎么睁眼儿看他们!'伯青你是晓得的,我们也常时闹酒说笑,纵然有几句无心的话,不过付之一笑,毫无介意,没似他们半句话儿都着不得。又爱说笑,又会存心,只要谁说错了一言半语,就引出一大趸儿的哕嗦来。好笑小儒本是个极诚笃的人,目下被龄官儿所惑,他也夹在里面,明挑暗拨的。前日我与楚卿和龄官儿说笑,未免说得太显露些是有的,你看龄官儿顿时撂下脸来要走!叫我们怎么下得去?不是我与楚卿忍着气去俯就他,再让他走了,又要惹小儒心里不快活,那才更难为人情呢!仔细想起来,怪不值得的。原是打伙儿在一堆说笑取乐,反要去看嘴脸,还要赔小心去俯就他们,可不是该倒运么。我已发誓永不和他们说笑,从今即丁是丁,卯是卯的,他们问我一句,我答一句。难不成歇着嘴儿不说,尚来歪派我的不是么?"  

  伯青笑道: "罢哟,你与龄官儿们是自幼的兄弟,犹有什么说不来么?况他们此次出京,是来投靠着你的,不是你从中说着,小儒。者香也不肯就收留他们。如今你倒先同他们参商起来,岂不惹人议论。好说你情性不长,亦有伤你们平时的和气。"五官听说,别过脸去,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伯青你也这么说么?谁和他们是兄弟?又不是同胞共母,不过以前在一起班子里唱戏,我出京的时候,他们尚在里面学习呢。前年来投奔,我即撺掇小儒,者香留下他们来,就是念往日同班的一场情分,而且在这里也没有亏负了他们。若说兄弟的义气,我与小癯在前并没见过,只彼此闻名,后来到了南京,才认为兄弟。我们犹如同胞一般,.从未红过脸儿。至于他们,随便哥儿弟儿称呼着罢咧,谁与他们拜盟结义过的?真正扯淡,今番我并非不理他们,只不和他们说笑,这也算有伤和气么?不是我说句自负的话,我与小癯亦是唱戏出身。自脱了苦海,恨不能洗尽从前的瘢疤,方遂心愿。他们却以唱戏为荣,生平的伎俩不过变肴脸儿,使着性儿,卖着姣儿、撒着泼儿的胡闹。内中琴官儿尚有几分骨气,玉儿是小孩子家,不和他计较。如龄官等人全习的一派下流行为,叫我怎么看得起他们!适才楚卿不许小儒代龄官吃酒,亦是寻常的事,他偏放下脸说出多少话来。及至楚卿生气,.他又装出那些狐狸妖精的样子去赔楚卿的礼,我在旁边,总看得无味。若是我,既要恼人,爽性就恼他到底,那怕刀架在颈子上都不改口,那才算个人呢。"

  伯青听了,点头称是。见梅仙亦走了出来,笑道: "你们说些什么,这等津津有味的?快点到席上吃些饮食,散了罢。难道今儿还闹一夜么!"便拉了他两人重到席前,早已摆上饭食,众人吃毕,又坐谈了一会方散。

  过了一日,小儒即打发了灯匠将园子里的一应灯球全行收起,拆去木栅,又重赏了各府的家丁。婉容,小凤也收拾回去户从此,无非花晨月夕,聚饮生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须重赘。 

  从龙在任三载有余,察吏安民,远近咸仰。屡思告退,未得其便,一日接到河南来文,连年水患频仍,万民失所,到处米珠薪桂,庚癸惨呼。又有一种强悍贫民,借此作乱。本省大吏设法安抚,又一面飞章上奏,并咨请邻省帮同料理。从龙见了,即慨然首捐万金,奏请设赈。请了小儒等人过来商议,众人亦各愿助若干,同襄善举。从龙便趁机请假倒籍,省视祖墓;兼办理赈务,奉到谕旨大为奖赏,准其给假一年。从龙甚为欣喜,待新任到了,交过印信。仍将婉容,小凤搬向园子里去住,自己即轻装减从,带着银两,赶奔河南,办理赈济。事非一日,暂且搁过。

  单说小儒等人,自从龙去后,仍然如前朝夕取乐,春去秋来,流光迅改。这日,小儒由夺艳楼回后,正和方夫人在上房闲谈,忽见兰姑房内的小丫头忙忙的走来道: "奶奶又在那里发怒,打森哥儿呢。今儿打的十分利害,哥儿的手总打破了。又不准我们来说,我是偷着来的。老爷太太可去劝解一声儿罢。"小儒与方夫人闻说,均吓了一跳,即起身带着小,丫头同到兰姑这边来。

  未知兰姑何故痛打宝森,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 老和尚周游地狱 病夫人喜遇菩提_红楼复梦(清)陈少海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七十八回 老和尚周游地狱 病夫人喜遇菩提

 

  话说柏夫人听见背后有人相问,回头一看,见铁槛寺的老和尚,手中持着素珠,赤着两脚,笑嘻嘻走了过来,合掌问讯道:"去年多蒙夫人布施,佛面增光。后来扶榇还乡时,因老僧抱病,不及到船相送。恹恹半载,深感白云和尚琏二爷前来超度,解脱皮囊。身前虽有孽果,因虔诵过金刚经三千七百卷,以此相抵。蒙地藏佛慈悲,令我在九幽十八狱,周而复始,朗宣佛号,使受苦孽鬼稍减些苦恼。不意在此间相遇夫人。此处即世上所传地狱也。"柏夫人道:"阴司地狱,原来不与阳间监狱相同。"甄判官答道:"阴司地狱俱是按罪成狱。一案已销,又转一狱;罪受已尽,孽案消除。或为畜生,或转人世,俱押交转轮王判断。有历遍十八重地狱,数千年总不能结案者,俱监禁阿鼻地狱。凡初到案孽鬼,因同谋或证据人等未曾到案,亦暂寄阿鼻地狱。日以千百起,增减不一。倘俱长禁狱中,安能挤得下这些孽鬼?"柏夫人道:"我今日方知受罪之所就是地狱。"那老僧道:"夫人福寿无边,子孙荣盛。惟愿广施善果,以度幽冥,老僧亦沾慈荫。此间阴惨之气不可久停,宜早归去。还望致意贾府太太,说老僧道谢,并致万福。"说毕,朗念一声"阿弥陀佛",扬长而去。

  金童、玉女将莲舟吹开,遍历诸般刀山油鼎,各种地狱,看不尽的悲心惨目。到此地位,无一个不是后悔无穷。柏夫人正是伤感不尽,忽见一人两手两脚反钉在一块大板上,胸口撑着一枚木头,有个铁钩子将舌尖钩出唇外,约有一尺来长,搭在板头上。一个蓬头瘦鬼用根竹筒插在谷道里,不住口的吹气。

  两个恶鬼手持朱棍,周身乱打。看那罪人真是求死不得,瞪大两眼,其情甚惨。甄判官指着笑道:"此人在世上,是个势利不堪之徒。专喜说谎,离间人家骨肉。趋炎附势,待人从无一点真心,家庭之间,亦行奸诈;满口公道,一腔虚假,见人亲热异常,转眼视如仇敌;日夜盘算厚资,忘其穷时累亲累友;有人因急相投,丝毫不与。因此上干天怒,先令绝嗣,罚以两女为娼。今受此罪,是令其以热气攻心也。"柏夫人叹道:"世上此辈甚多,当时自为计高,那里知道报之甚惨。"甄判官点头道:"世人机巧愈出愈奇,阴司刑法极精极惨。冤冤相报,无止无休。夫人见其大概而已,断不能历尽九幽,畅观恶趣。"命金童、玉女吹起莲舟,离却地狱。

  转眼之间,来到一处衙门,金童提起长幡引导而进。只见大院里挤满是人,不分男女,摩肩擦背。看那三间大堂,破漏不堪,上面站着几个鬼判,都是瘦黄干瘪,怀中抱着稿案,像是等候官长。堂上悬着一块大匾,写着"不可须离"四个大字。

  两旁亦挂着对联,上句是:

  得不足喜失不足忧厚薄盈虚莫非前定,

  下联是: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有无聚散分所当然。

  柏夫人道:"这个破衙门是管什么的?瞧这些人笑容满面,不像是受罪的犯人。倒是那几个鬼判,愁眉皱脸,像是饿了几天的样儿。"甄判官笑道:"这衙门虽然破坏,古今来人人欢喜他的,这里就是财神爷的衙门。这些男女老少都是等着财神爷要帐的。"柏夫人笑道:"岂有财神还欠帐之理?"甄判官道:"夫人有所不知,凡人生世上,财禄俱有定数,丝毫不可强求。世人愚昧无知,都向财神处力求无厌,插花换袍,上供演戏,苦苦祷告,恳求不已,更有向财神夫人处许愿求情,通那借贷,不分昼夜,求声若雷。财神被其缠扰不过,又无别样款项可以增其福禄,因而从长计较,将那些长厚无能的男女名下,匀出点子财禄,以为世人求财之用。不料被上帝察出弊端,罚令财神爷并通同作弊之鬼判,各出私囊,偿还那些男女短少的财禄。夫人想财神爷如何还得了这些欠项?因此将财神爷累的一贫如洗。这些人财命相连,如何肯休?总在这里死守要帐。这位财神爷在衙门后身建造一座避债台,同夫人们躲在上面,再也不敢出来。就剩了这几个穷鬼判,站在这儿搪帐。"

  柏夫人听了叹道:"谁知财神爷欠了这一身的债,如何是了?"甄判笑道:"夫人不必替财神担忧。这些讨债鬼看那光景实在要不出来,各人都去投生,谁肯在此守死。"柏夫人点头道:"老判所说甚是。咱们到那边院里瞧瞧。"

  原来又是一个大院子,里面尽是后生男子,身上都穿妇人的衣服。看那些人的品貌,很俊的没有几个,其余都不过是些白面后生,也还有黑麻蠢胖、黄瘦郎当的。柏夫人十分不解,说道:"怎么这些后生都是妇人妆扮?"甄判笑道:"此处名分香狱,系厕神所管。世上有几项人,以男子而行妇人之事者,俱入此狱。如绣花匠、成衣作、香粉工、扎花匠之类,穷其精巧,使妇人得以妆扮,逞媚惑人,造出多少风流冤孽!因此将这些人仍转男世,令做龙阳,以代妇人之职,使他非阴非阳混沌于世。死后不归阎王所管,特派厕神收放,听其脱生而已。

  夫人看,那边来的一堆人,也是风流孽障。"柏夫人走上前去,见无数男女,老少不一,每人都是簪花傅粉,含笑而去。甄判道:"这些是合媚药、卖春方的医生,同那勾引局骗作牵头的妇人,转生人世,去作娼妇,以还孽报。"柏夫人叹道:"何苦世人各样造孽,谁知阴司里没有不报的因果!"甄判道:"阴司报应,从来没有错过,那边是痘神衙门,咱们也去逛逛。"

  只见挤满是人,半哭半笑。大堂上坐着一位痘神,两旁站立好些鬼判。堂东一个大红桶,毫光闪闪;堂西一个大黑桶,浓烟腥秽。堂上堂下满地都是婴儿。又有无数男女老鬼伏地磕头,哀求不已。越是体面人,哭的更惨。堂上那位痘神,只顾查看文卷,不理不睬。看了一会,吩咐鬼判先将东边桶里红痘取出,按着东南西北散与那些婴孩们吃,多寡不一,令其自取,吃毕都令其散去。柏夫人见有好些贫苦男女,各抱一个欢喜而去。堂上官儿命鬼判取出西边桶里黑痘,分与那些白胖绣衣婴儿们吃。只见那几对体面男女,向上恸哭哀求,看那痘神面生怒容,命一长须判官将几本文册令其自看。那些男女看毕,含着眼泪,各抱婴儿哭泣而去。柏夫人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甄判道:"此地是痘症司,刚才俱是世上婴儿生魂。吃红的是吉祥天花;吃黑的败症,难免痘死。越是富家,更遭痘伤者多,因财痘两神不睦,彼此相克相忌。世上财旺丁单之家,偏遭痘厄,这正是有钱有势买不住子孙之命。刚才那九对男女是萧百万的祖宗。因是四世单传,家财越旺,现有一子,应死痘症。他祖宗在痘神处苦苦哀求,终不能免。可见使心打算钱财,无非绝后而已。"柏夫人点头道:"德行二字乃传家至宝,胜于百万家财也。"

  正要转身出去,见一对白胖男女,抱着一个婴儿急忙跑上大堂,伏地磕头,不知说些什么说话。那痘神初时摇头不准,后来又听了他们些说话,将案上文册检查,看了一会,连连点头。吩咐抱上婴儿,痘神取下胸前一面小镜,将婴儿一照,见他吐出好些黑痘。鬼使另取红痘一把令其吃下,交还那男女,笑嘻嘻抱了出去。柏夫人道:"怎么这一家又可换痘?想是与痘神有些瓜葛。"甄判摇头道:"并非瓜葛。此人刻薄成家,最爱便宜,一点不肯让人。坐拥厚资,欲多生子嗣,诱买良人之女为妾。稍不如意,又转嫁人,另卖再娶,习以为常,不知破了多少良家闺女,上干天怒,罚令绝嗣。所生一子早故,只剩一孙,应死于痘。刚才他夫妻力求,愿将媳女私下为娼,留此婴儿一命。痘神查其罪孽可以相抵,准其以娼换命,虽免绝嗣,子孙终为乞丐也。"柏夫人叹道:"阴律可畏,世人何苦如此!"

  说话之间,随着金童、玉女又到一所壮丽殿宇。里面金碧光映,五间画阁尽是妇人。梳妆各异,老少不同,都是举止大方,端庄贞静。每人怀内抱一婴儿相对而坐。看见柏夫人,俱起身遥相见礼,彼此相视而笑,不作一言。柏夫人忙问道:"这是那儿?"甄判道:"此名育英司。这些都是古今来贞贤端慧的命妇。上帝命其相聚于此,将应该转世之列宿星官、五岳四渎诸神,及苦修有道高僧,俱交各命妇抱育三十年,得其贞贤端慧之气转生于世,为王公侯伯将相,国家大臣。这些命妇或上赴瑶宫,或转世为大臣之母、大臣之妻。夫人将来亦是此间座上客也。"柏夫人点头道:"原来怀中所抱都是宁馨英物,咱们不可久看。"举手遥相拜别。

  走出育英司不多几步,忽然有几千个披头散发、吊眼拖舌、断头破腹、裂肤折臂、血肉淋漓、腥风刺鼻之人,驾着悲云惨雾一拥而来,将柏夫人围祝呼号悲恸,只称我们死的好苦,难转轮回,只好向夫人要命。说毕,一齐喊哭悲恸,阴云低合。

  柏夫人骇的心胆俱落,浑身发抖,忙对甄判官道:"我何曾害一生命?怎么有这些冤魂怨鬼?想是他们找错了冤家,求老判替我分辩一句!"甄判官高声喝道:"你们这些冤魂!来见夫人有何话说,只须着一两个女鬼上前说话,其余退开!休将阴气逼住夫人,自有你们好处。"众鬼闻言,各退开十步,让两个女鬼上前。柏夫人见一个十七八的美人,满胸是血;那一个约有三十来岁年纪,面貌间尚存风致,浑身清水淋淋。两人上前拜见,那年轻者说道:"妾张氏乃金谷园侍儿。奉石季伦之命侍王敦饮酒,不能达主人之意,被季伦所杀。冥司以拂主人之意,死所自取,归入枉死城中不准轮回。"那年纪大的道:"妾秦氏系浔阳江上商人之妇。因独对江月偶弄琵琶,适白司马送客在船,闻声有感,命妾尽技一弹以舒抑郁。后丈夫回船,嗔妾再抱琵琶,深为可耻,命妾沉江自荆冥司亦以自取其死,不准轮回,枉死城中孤魂无倚。今闻夫人慈光遍及幽冥,因与一切横死孤魂前来相恳。求夫人大发慈悲,请太空和尚在甘露寺作七昼夜道场,焰口施食,专超度我等九幽横死之鬼,藉仗佛力得转轮回。妾等世世生生感恩无既也。"柏夫人不胜感叹,点头应道:"我如果还阳,定即立为赶办,断不食言!"二女鬼感激拜谢,即传语横死诸魂,众鬼欢喜,齐声高念:"阿弥陀佛!"登时俱散。甄判官叹赞道:"即此一事,夫人种福无穷。阴司少些孽鬼,世上添些匪徒。正是好人难做。"柏夫人道:"阳有王章,冥有阴律。他们自作自受,于我心可以无愧。"

  说话之间,来到一处,只觉血腥臭不可忍。柏夫人站在一个高土堆上,定睛细看,见有数亩血池污秽不堪。有些披发妇人,在血池中漂来荡去,其形甚渗。甄判指道:"这些是世上媒婆鸨母,凭其口齿巧利,将清白妇女说的动心失节,或假娶良家妇女,私下诱以为娼,罪大恶极,冥刑无可相加,将他们浸在血池令食秽汁,俟其孽尽,变生为狗。此处乃极秽之地,夫人不可久停。"转过土堆正往前走,只见一骑马飞奔而来,马上一位少年神将,见柏夫人下马道:"适奉南北两斗星官符录知会东岳,是夫人之媳江氏芙蓉、贾氏珍珠虽未完姻,二人不约而同割股救亲。城隍司据词详报,南北二斗星君上达天听,当奉玉音嘉其孝心,增夫人福寿,以成其志。今已持符知会各司,夫人亦当回去,此处非久逛之地也。"说毕,上马扬鞭而去。甄判官给柏夫人道喜,称赞芙蓉、珍珠能尽妇道,不愧为尚书之媳。

  柏夫人欢喜之至,忽闻钟鼓之声,其音清越。甄判道:"十王升殿,会同地藏佛判断诸曹案卷。夫人去瞧瞧热闹,即可回阳,不必再往苦境了。"柏夫人点头,随着金童、玉女竟往十王殿来。只见轿马纷纭,人烟嘈杂,大街上两边铺面,交易买卖亦如人间。也有酒楼、饭馆、茶房、肉市并金字当铺、招牌当店,里面十分热闹。有个大茶铺,出入不断,人山人海。

  茶馆间壁是个命馆,先生门前挂着招牌,上写着:"赛君平,卜易谈星,合婚选吉,包写呈状,兼看风水"。衙门左右尽是点心店,热气腾腾不知卖些什么。又见一个长招牌,写着"邹大成,专理产科,兼治痘症,包医杨梅结毒,跌打损伤,梦遗阳痿等症,不误主顾"。又有一张招牌贴在墙上,是"祖传包医瞎眼"。

  柏夫人正看不尽那大街热闹,男女往来拥挤不开。忽然街上人纷纷让开,东西乱窜。柏夫人想,这必定是来了一位什么神道。定睛细看,只见一人三十来岁年纪,黄面微须,高耸只肩,深抠二目,头戴高角方巾,身穿葛布道袍,脚下阔头方靴,手持白纸大扇,徐行缓步而来。将到面前,觉一股冷气刺人心骨。柏夫人打了个寒噤,连忙闪开让他过去,问道:"这是位什么神道?如此利害!"甄判笑道:"这不是什么神通,是一个阴司秀才。因他的冷气利害,鬼皆回避。"柏夫人笑道:"这秀才鬼见犹怕,何况于人!"

  此时,十王将次升殿,男女鬼犯何止千万,奇形怪状,令人可怕。人丛中有一个半老妇人过来请安说道:"太太仔吗还不回去?这地方有个什么逛头儿?老太太放心不下,差我来找。我刚出大门,遇着本宅土地说,太太在这儿逛呢!家里都好,奶奶、姑娘们轮班拜斗,就是老太太同贾府的太太、奶奶们急的利害。今日早上宝姑奶奶将我叫进宅去见老太太,吩咐来探个信儿。"柏夫人道:"你是谁?倒像在那儿见过。"那妇人笑道:"我姓何,我丈夫是抬二老爷的长班轿夫。去年太太到了宅里,我进来磕头请安,蒙太太厚赏。今年到宅里拜年,又见过太太。"柏夫人点头道:"不错!你是何三的媳妇。怎么你可到得这儿找人呢?"那妇人道:"不瞒太太说,我在东岳府当勾魂差使,凡无常鬼勾人,若没有我们生魂带去,他不能勾人。那天因我有差使,是汪大妈到宅里请太太来的。这阴司里是咱们的熟路,一天也不知要走几磨儿。不知宝姑奶奶怎么知道我是走有差使的,今日早上叫进宅去,老太太当面吩咐说,你去瞧瞧太太到底是仔吗呢?刚到半路上,遇着几个伴儿们说,太太在这儿看热闹呢!"甄判官道:"你来正好,同夫人回去,咱们且进去逛逛。"

  说着,走进大门里边,气象威严,十分宽大,两廊下俱有公案。各司官正在审事。男女鬼犯不计其数。大殿檐下站着无数判官,每人都抱着文书案卷。殿上一字儿十座公案,坐着十位阎王。西边莲花台上坐着地藏佛。甄判道:"殿上是各路城隍核对生死册,今日又不能审案。"各司人犯真是堆如山积。

  柏夫人看殿中间悬着一块大匾,写着"无往不复"四个大字。

  东边看柱上对联是:

  总理轮回亘古至今何曾舛融。

  西边柱上是:

  权关生死修长数短从未通融。

  檐前挂着一杆大秤,有三位金冠绣袍的神道,监着判官秤那些文书册卷。甄判用手指道:"这些都是人间功过罪孽簿。

  此间秤过,其子孙好歹祸福从此定夺。倘有大善大恶,临时再为更改。这边架上的就是孽镜台。"柏夫人道:"这孽镜怎么是黑的,也照不见个影儿?"甄判道:"孽随人生,有孽之人照之丝毫无隐。任地瞒心昧己,机谋隐恶,不但人所难知,神察不到之事,总无逃此镜。我在此作了多年判官,见对镜无愧者并无几人。"柏夫人道:"阳间若有此镜,问刑衙门要省多少事。这样看起来,阴官事繁易断;阳官政简难明。"甄判点头道:"夫人说的不错,此处无不伸之冤,无不报之孽。"柏夫人道:"这十位阎王爷,虽是气象威严,但都有慈祥之色。"

  甄判道:"这都是古今名臣,如昌黎伯、包孝肃、文丞相、于忠肃、武乡侯、张曲江、范文正,所谓生为上柱国,死作阎罗王也。"柏夫人点头叹道:"原来都是治世名臣,怪不得聪明正直,谁不敬畏!"

  甄判官正要答话,只见一对彩幡引着一个黄瘦妇人,约有五十来岁年纪,穿着粗布衣衫,七穿八补,一直走上大殿。刚跪下去,那十位王爷一齐站起,举手命童女扶起妇人,在东边看柱前白玉礅上坐着。有一个白须判官,捧着一本册卷,送到十位阎王案前看过。用朱笔各王俱写了几个字,送去地藏佛签押照验后,有一位紫袍玉带、阔面长须的神道在那册卷上盖了一颗巨樱大殿檐前现出一道银桥,十王站起身送那妇人上桥而去。柏夫人问道:"阎王为何重这贫妇?"甄判道:"这是孔节妇。乃编竹筐子顾成章之妻,完姻一月夫以病死。公婆见他只有十八岁,不忍令其守节。孔氏因夫是独子,公婆老年无后,情愿守节养亲以代子职,编筐度日,百折不磨。又遇荒年,衣食不继,有富人愿娶他为妻,接他公婆养老。众人皆说甚是,公婆亦无限喜欢,孔氏立志不从,情愿苦志养亲。公婆大不为然,每于饮食之间嫌其粗粝,冷暖之间衣憎厚薄,打骂絮聒,日盈于耳。旁人见之,刻不能忍,节妇甘受无怨。不分寒暑昼夜饮泪咽糠,力奉甘旨。苦节三十余年公婆去世,棺殓造坟,曲尽妇道,因悲哀过度伤心而死。此世上第一等的节妇,为阴阳之祥瑞。刚才地藏佛与十王合稿,已将孔节妇转生为男,名登鼎甲,位列卿相。"柏夫人叹道:"此与苦修成佛者同一道行。世上那里知道,题名榜上有饮泪苦节之人亦在其中。将来苦劝妇人将名节奉为至宝,不过以数十年之奇苦受福无穷也。"

  甄判官道:"夫人说的甚是。"

  两人正在答话,殿前那一座白玉香炉里忽然冒起一股清烟,异香扑鼻,殿上钟鼓齐鸣。甄判官大喜道:"夫人真是有福!难得遇着观音大士降临,超拔幽冥。"道言未了,只听仙音缭绕,祥云冉冉而来。地藏佛同十王降阶迎接菩萨。柏夫人对着观音连忙跪下,见大士面如满月,高髻长簪,身垂缨络,手执杨枝,遍洒甘露。一切孽魂冤鬼齐声高念"慈悲救苦菩萨!"

  柏夫人见菩萨已至面前,虔诚叩拜说道:"求菩萨大发慈悲,赐我婆婆康宁寿考。"观音大士笑嘻嘻将杨枝水在柏夫人面上洒了一点,说道:"你婆婆数世苦节,修来受享福泽。今又存心仁厚,种下无数神田,不须你们忧虑。你病已痊,我就此送你回去。对你婆婆说,六如阁斋供中左边第一个馒头甚不洁净,以后务须检点。"说毕,命善才龙女将他装入口袋,善才答应,解下一条口袋,照着柏夫人头上罩来。不知怕夫人怎么样装入口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 断濠州急脚王真_包公案-百家公案(明)安遇时等编撰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八十回 断濠州急脚王真

 

  判云:

  忠直敢持三尺法,奸雄敛势息刁风。

  谩将案牍从头数,千载令人慕拯公。

  话说包公自断李吉后月余日,濠州知府蒋今部忽闻此事,大怒,便差急脚王真持文书赴县问其事因。王真到县,将文书进呈。拯见后喝问:"王真,你急急回府去,待我自有区处。"

  王真遂问拯觅些盘缠回去。拯大怒,不允其情。王真自忖上官差遣,高声大骂:"知县全不识礼法,如何敢擅自断大罪杀人?"拯怒愈甚,唤过只候人,将王真勘责十三杖,押出县门。

  真遂回府哭告蒋知州被包知县所责之由。知州大怒云:"彼只一县令,敢如此放肆自专朝廷法令耶?"道未毕,忽有一吏通报,淮南张转运现到城里,知州即忙前去迎接到司,便申告包知县擅自断死李吉事因:"昨差王真赴县问罪,又被知县勘杖十三。"转运问此事大怒,与知州别后,便去定远县理问事因,才入县东门,拯与诸吏来馆驿迎接。转运见拯来,大怒,便将李吉事问拯。拯答曰:"李吉打死人命,理合死罪,知县斩首号令以禁后来。"张转运愈怒,令从人以石磨压拯身上,令其招罪。拯被苦楚太甚,转运又见怜之,恕他起来令归。且看那一回公案,下节便见。

 

 

第八十回 东海会兵讨张方_续三国演义(明)酉阳野史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中国古代小说

      

 

第八十回 东海会兵讨张方

 

  却说刘乔听信参谋夏惠之言,欲拂司马越之召,乃先上表至关中奏帝,劾越之党,并报会兵消息。河间王见本大惊,急聚腹心将佐等商议其事。李含曰:"臣前曾言成都王不可废黜,张方太过于横,必然惹祸。今果四方兵起,大王其将何以处之?"河间王曰:"悔以无及矣!长史高见犹可为计,请明教我。"李含曰:"急宜再起成都王为帅,统张辅等督京师之兵,拒住河桥,为刘乔后援。命刘乔移镇灵璧,以阻东海王之兵,不容西来。下诏令荆州刺史刘弘、寿阳刺史刘准,合兵以拒司马彪于许昌。命张方提兵前去责问刘琨、刘演弃地之罪,住扎于路,暗合刘乔连夜直捣许昌,袭而攻之,连范阳王亦可破而掳矣。东海虽欲进兵,被吾各处守住,下诏不得与战,延挨日久,众心必懈,自然解散矣。何惧之有哉?"河间王听言大喜,即便依含所议而行。诏至荆州,荆州刺史刘弘乃先上表至长安,劝帝下诏与诸王释怨罢兵,并一以拒伪汉。剿除群盗,靖清境内,然后各保封疆,此万世无疆之福也。帝见表,召河间王议之。河间王不准其表,催弘进兵。弘见河间不从其劝,张方残暴,终必败事,亦不奉诏命,以书报知东海王。东海王见四方景从,遂引兵前进至灵璧,被刘祜以兵阻住,谨守不战,不能前进。刘乔分兵一半,从张方暗袭许昌,兵于二百里外屯住。范阳王刘琨正与刘舆共议进兵之事,不提被刘乔所劾。张方合兵一日驰至,二更到于城下,竖起云梯,一齐扒上。守兵急忙奔报,已被砍开城门,军士涌入,高声大叫曰:"吾乃天下二十四路总先锋、关西大将军张方!刘琨好向前受缚,尚论前功议赦,否则尽行诛戮!"刘琨等仓猝而出,与姬澹、李猷合拒张方,被刘乔夹攻而至,杀得大败。范阳王猛将王旷冲来接应,被张方、林成合至,一刀砍死。姬澹、李猷料不能支,保护刘琨出西门而去,走回并州。范阳王被张方追紧,单马绕城而逃,见西门大开,遂出城而去。刘舆寻不见众人,亦混于军中走出,于城外转西处撞遇范阳王。舆曰:"今被所算,垂败已极。吾兄必往并州,我与殿下且自逃命,再作道理。"张方见众皆走,军兵降杀将尽,夜深黑暗,乃亦不追,与刘乔整取库藏钱粮,回兵转守灵璧,不在话下。

  范阳王与刘舆二人走至日午,赶着刘琨。范阳王见姬澹、李猷、卢谌尚在,而己将一个也无,乃恸谓琨、舆曰:"不谓晋室如此不幸,骨肉参商,自相戕贼。今被张方所算,兵马全无,根基尽失,自思进退无门,立足无地,何以存身!喜有二公垂爱,乞念旧日相从之义,为我收取骸骨归土,免使暴露,九原衔公之德。吾当自刎于此矣!"刘琨曰:"胜败兵家之常,兴废非人可必,何乃短见如是?臣请往说段匹殚之兵,西取并州,以迎大王。大王可权往冀州安身,又作计较。"范阳王曰:"今天下大乱,各州刺史皆自为计,怎肯纳吾!"刘舆曰:"吾兄既然北去借兵复地,殿下实无所归,当从兄言的是。冀州刺史温羡,心忠似日,义重如山,与臣有一面之交。待某先去说彼,以迎殿下。殿下到郡,告以艰苦,并张方横暴之情,命其会合王浚同来,则可以破取刘乔矣。刘乔一破,东海王得过灵璧,张方之仇亦可报也。"范阳王再拜谢曰:"若得如此,则是死生共义,骨肉君臣矣。敢忘德乎!"于是就途中分别。琨西行并州相度事机,舆同范阳王北行冀州。

  舆先入城进见温羡,具言:"张方劫驾,横暴不仁,窘辱妃嫔,凌虐大臣。南阳王与东海王、范阳、平昌、东平等欲合兵共奖王室,今被张方暗袭许昌,致遭挫衄,兵败将亡,置身无地,逃遁至此,欲投辽段借兵复仇。盘缠又缺,思故人在此,意欲拜谒一次,故着小弟先来通诚耳。望勿阻拒,容与一会何如?"温羡听言,惕然伤感,拊髀叹曰:"范阳王未尝有过,今遭所算,实可哀也!"刘舆乘意说之曰:"故人既有恻隐之念,何不借一属县,待小弟辅翊范阳王权为栖身之所。待吾兄得复并州,再作计议。"羡曰:"是何言也!夷齐让国,万古称贤。吾安忍范阳王奔走无依,独不能以冀州相让乎!"即命吏典与大将支安引兵三百,迎接范阳王入城,推之为主,自任长史之职。以刘舆为司马,共图代为报仇之事。差参军李腾飞往幽州哀告王浚,求其出兵,共奖王室。浚见腾飞说温羡以冀州相让,即召裴宪、游畅、祁弘等共议从请之意。游畅曰:"前者吾奉东海王之命,已大破成都王之兵,结恨已深。今河间王被张方所哄,废成都王太弟之号,彼见四处兵起,必复成都王出掌兵马,以拒众王。若一得胜,必来征我,以报前恨。正当从请,以结范阳王为援。"浚乃决意,召腾飞问曰:"温大人来合我兵,将欲何为?"腾飞曰:"目今刘乔助逆,袭破范阳王,又阻拒东海王之兵于灵璧,不能得进。意欲起兵先并刘乔,以通灵璧之路,然后与南阳、东平、东海王等合攻长安,以讨张方。望大人思念开国旧勋,再振中兴之绩。"浚曰:"温刺史以大义合吾,吾何不从!参军先去回话,吾使祁弘将铁骑万人,先往灵璧,以破刘乔。自引大兵五万,径出长安,以伺众兵。可教温刺史与范阳王即来会合,庶免张方得志。"李腾飞拜谢而回,见范阳王具言其情,众皆大喜,使人密往报与东海王知道。

  东海王正与刘祜两相守住,不能得战,接得范阳王暗报,心中甚喜,正欲打听祁弘的实,进攻祜寨,凑遇刘乔自许昌引得胜之兵来到,言已大破刘琨与范阳王,张方引兵从西路去了。刘祜大喜曰:"今既范阳败去,东海气沮,可以进战矣!"遂进兵欲攻退东海王。东海王令糜晃率众出战,祜将华文恃勇对敌,斗上三四十合,未分胜败。东海王正待使何伦出助,忽然刘乔阵后纷纷大乱,却是幽州祁弘引兵杀到,直出阵前。糜晃相认不得,见弘观望未即动手,扬声问曰:"来将何人?"弘曰:"幽州大将、二十四路总先锋祁子猷也!引兵来助东海王,共破刘乔的。"晃曰:"我即东海王前部,可即同入其阵,以捉刘乔。"二将并取华文,文被糜晃所杀。乔兵大败,四散奔溃。刘祜撑持不住,催父先行,祜率部曲殿后,欲奔豫州。被祁弘追上,生擒而转,乔得走脱。祁押刘祜送于东海王,东海王命斩之,重待祁弘。弘曰:"张方已回关中,我主兵亦将到,吾当急往,不可停者。大王可速星夜即起,范阳王之兵不日俱至长安,王为盟主,免使落后。"东海王见有祁弘来助,锐气大振,好送弘军先还,使人上表入长安,责张方横暴之罪,责河间王专擅之过,言:"四方诸王兵皆起,共兵五十馀万,不日进围长安。可急送车驾还洛阳,退还雍州、新平、刘沉、张充之地,世守藩职,免得动兵。"河间王知四方兵集,威势强盛,意欲从之。

  张方自知罪重,一失车驾,则不能号令天下,己必被诛,乃说阻河间王曰:"我今据形胜之地,国富兵强,奉天子以令诸侯,谁敢不从!若听东海王所诉,车驾一去,我等势孤,即便受制于人。诸亲王妒大王者不少,再若以兵临之,祸必不测,悔无及矣。"河间王全仗张方之勇方能成事,见方所言,即便从之。及闻灵璧已皆失据,王浚、温羡比出,东海、南阳东至,大兵四集,复与张方议之,方执意不从。河间王大惧,与其子司马晖言之,晖曰:"祁弘前在魏郡与张方争夺先锋,吾看其勇力似还胜之,奈成都王先许张方,故命他居右。今既来问方罪,恐只敌得他一人,其他别兵焉能为敌?不若舍一张方而全吾身,岂不可乎!"河间然之,乃密召督护郅辅入内议曰:"今三王二公,并幽、冀两州刺史,合兵来讨张方横暴不仁之罪。昨东海王着人来此议和,教我送车驾还洛,世守藩职,两各罢兵。张方坚执不肯,定要留驾在此。今四处兵见吾留帝,兵马即至。祁弘、孙纬,世之勇将,卿等皆知。据其所言,吾等皆被张方所误矣!"辅曰:"然则大王将欲何处?"河间王曰:"你今虽受张方节制,是吾心腹旧将,故以实情告之。今吾意欲斩张方之首,送与东海王,令其两相罢兵,以通和好。思无一人代吾效力,可制张方,惟汝英勇,可以取之。若肯仗忠代吾行之,必然奏帝以汝顶任张方之职。"辅曰:"吾奉主命,理所当然,既蒙钧旨,何思过望?吾为谨身筹议之将,早晚共事,要取其首,如囊中取物耳,大王放心。"河间王大喜,重赏郅辅而遣之。辅藏利刀,挨至更深,看众皆散,乃手持缄帖一个,伪言:"河间王有书言机密事情,特来禀白。"张方忙起身接书拆看,才及展开,不防郅辅暗抽利刀,劈脑一砍,张方急躲,已中头颅,倒于地下,急叫相救,又被郅辅颈上砍了一刀,向前取下首级。及有亲随护兵百馀拥至,知辅勇猛,不敢动手,齐声叫曰:"郅将军何得反背,擅杀主帅!"辅曰:"奉河间王命、天子之诏,令斩张方正罪,以退东海诸王之兵,非吾有他故也。汝众人欲要报仇,但去禀知河间王,待其言吾擅杀之罪,即便受戮,不叫众人费力也!"于是众人退去。郅辅提方首级,入见河间王。王大喜,即以郅辅为护卫大将军、总督关西诸军事。使人亟将张方之首送到东海王军中,令其罢兵。东海王谓使者曰:"张方之罪虽已伏诛,可送车驾还洛阳。那时奏帝,赐河间王荥阳以西之地,使若旧职。再不许多掌兵马,止许护卫万人。"使回,以东海王之言道上一遍,河间王曰:"我今自杀张方,令他退兵,他反不允。又要我送驾还洛,革除兵从,这等所为,只有他们为大矣!"于是不复回话。东海王知要留车驾,乃遣使催范阳王会合祁弘进兵。范阳王接檄,见说大破刘乔,擒斩其子刘祜,张方又斩,心中大喜,转使飞马持书去约王浚。浚使祁弘移兵西上。

  边报送至长安,河间王大惊,亟请成都王商议其事曰:"今灵璧失守,东海王等兵至。昨斩张方与和,令其回兵,他又要送驾还洛,削贬太弟,革我兵马。吾思若此,则是折翼之鸟矣!今烦太弟亲率兵马至荥阳界上,以遏幽、冀二路兵军,其馀不足道也。"成都王领命而起,李含曰:"此去先要据住河桥,方可阻彼。"成都王应诺,至荥阳界上屯扎。乃遣王彦、赵让与关中大将楼褒、王阐领兵三万,至伊水倚河桥扎营守住。不数日,幽州前部先锋祁弘兵到。见河桥有兵阻拒,乃排开阵势,出马高叫曰:"我乃幽州总管所差大将祁弘也!特来保驾还转洛阳,以正宗庙。汝等何处兵马,敢阻吾也!"长安兵亦排队伍出寨打话,王阐当先谓弘曰:"我奉天子并皇太弟诏旨,守把河桥。汝今无故引兵前来,是欲犯阙作乱,反道吾为阻路也!"弘曰:"汝诸贼奴阿附河间、成都,掳掠京城,烧残宫殿,劫迁圣驾,反迹显然。我今奉主之命,来诛叛逆,奉迎天子。敢此抗拒,拿住汝等碎尸万段,不足抵罪。尚敢妄言!"王阐大怒,轮刀杀出,祁弘挺枪抵住。两边金鼓齐鸣,喊声大震。二将各逞雄威,人回马转,刀去枪来,一连战上三十馀合,王阐渐渐抵敌不住,被祁弘一枪刺中心坎,坠马而死。楼褒见败,奔回营中而去,祁弘驱兵追赶。王彦、赵让看见,急来迎敌,大喝众兵曰:"敢有退后者斩首!"兵始扎脚。祁弘欲冲入阵,王彦举械接战,不及十合,被祁弘一枪刺中肩坎,慌忙转身逃走。祁弘赶去,望背上一戳,应声落马。赵让、楼褒双欲来敌,见孙纬、王昌竞进,不敢向前,退后望河桥而走。北兵紧逐,西兵堕水者不可胜数。二人不敢入营,望荥阳成都王大寨而去。祁弘等因日晚,收兵住扎,次日引兵前进。成都王见其兵势雄猛,守营不战。忽探马报道:"王总管与胡矩、高柔将兵五万,范阳王与大将刘根、温溥引兵五万,漫山塞野而来,将即到也。"成都王听言大惧。忽又报道:"东海王与南阳王等引兵十万,大将糜晃、宋胄当先,已至界矣。"成都王知荥阳刺史李矩不肯相助,料难守敌,乃与楼褒、赵让拔寨奔往长安,去见河间王商议。河间王命大将吕朗引兵二万,把守潼关,以拒众兵。东海王等至关下,命祁弘、何伦打关,使人以王阐、王彦首级招安吕朗。朗知难敌,乃开关出降,于是大兵俱入潼关。守卒奔入长安,报言吕朗惧威,已献潼关,只在早晚将到矣。河间王听言大惊,急命林成、马瞻、郭伟、楼褒四将带领精兵五万,军于霸上,以拒司马越、王浚等。浚等兵至时,早有兵马守住。浚命祁弘与刘根将兵搦战,林成亦引众将而出。两阵对圆,林成指谓弘等曰:"汝等亦晋之将士,受朝廷爵禄,何故至此攻伐天子,是何道理!"祁弘、刘根曰:"因为河间王恃横暴虐,挟制天子,戕贼诸王,以疏间亲,致众不忿。吾等乃命兵前来擒戮汝等助逆之徒,尚敢乱言抗拒乎!"林成大怒,纵马舞刀杀出,祁弘挺枪接住。二人往来交骋,刀枪戛戛,一连战上五十馀合,不分胜败,直杀得阴云惨惨,黑气鳌A殖杀黄詈胱蟊凵洗塘艘磺梗系抖摺9啊⒙碚八背觯攘肆殖扇胝蟆B碚坝牒氲凶。醺还熬茏。苏讲欢希鎏靡簧炝粒豆Γ胺硐侣怼C踊慰醇醺督呔航乇胰焕IⅰA殖傻仁帐安斜纪ぐ捕ィ詈氲人於崃隋彼:笕擞惺驹唬BR>
  哀笑狂愚司马砉,仗兵侮智自亡宗。才伤马义西迁驾,又见祁弘到灞东。

  祁弘、刘根斩了郭伟,夺取灞上。马瞻等奔回长安,甚道弘、根之勇,东海王兵威之盛。成都王曰:"事已至此,和亦不能,惧亦无用。急点兵马守住蓝田,不可使他围城。"河间从之,使张辅、马瞻等将兵五万,以拒东北之兵。次日,祁弘、糜晃、刘根分三道而至。张辅陈兵阻路,被刘根、糜晃直冲其阵。关中诸将分道迎敌,又遇祁弘、孙纬并至,各皆大败而走。诸将追赶一程,又得蓝田关隘。众皆大喜,意欲置酒庆贺,从事王修曰:"大兵西出,灵璧一破,即过荥阳、夺潼关、取灞水、争蓝田,势如破竹。古云'兵贵神速',使彼不能为备。今宜连夜追去,以吓众人之胆,待破长安,贺喜未迟。"祁弘曰:"王公之言极善,宜当疾进,正迅雷不及掩耳之谓,休得令张辅等立脚。"众遂踊跃而起。及张、马等得入长安,东北之兵亦到。郅辅曰:"彼兵疾速而至,已犯必蹶之忌,不可使之围城,我受困而彼得息。大王亟将兵马,趁其初至之疲,亲出励众,杀他一阵,待其锐气少挫,再好计议。"河间王从之,与成都王一同率领城中之兵俱出,布阵以待。须臾,祁弘先到,扎下军马,河间王亲自出马,指谓祁弘曰:"众王等会兵,言欲诛讨张方以正骄横之罪。吾亦知其有过,责而斩之,传首军中。何为又不退兵,乃欲夺吾长安,而杀天子也!"祁弘曰:"奉东海王之命,迎驾还洛。一见天子,即便返兵,决不夺你长安。"郅辅曰:"昔天子者迁都,盖为洛阳遭乱,城中空乏,我主奉迎到此,权享升平。待都城丰足,自然返阙,何用汝等兴兵来迎!"弘曰:"京邑虽然遭难,自有天下州郡供赋,乏不弥月,焉用妄动銮舆!"弘又曰:"汝主迎来,东海王迎去,皆是为君。但还旧京以奉九庙者,礼之正也。"辅曰:"圣帝在此,未尝有失,我等亦未尝有亏臣节,何独东海王可以奉迎乎!即欲见驾,合当卸甲入朝,自然加封加赏,何得陈兵以惊宫车?"弘曰:"武帝开基,不在长安。汝等劫夺西来,谋意可知,尚敢乱言!好好送出天子,犹得免死。少违时刻,打破城池,满门诛戮!"张辅在旁,见言大怒,舞刀向前大骂曰:"匹夫如此无状,欲犯帝阙,万剐犹轻!"祁弘笑曰:"昨日蓝田恨无八脚而走,今说大言,须要争气!"言罢,挺枪接战,二人一冲一撞,斗上了三十馀合,未分胜败。楼褒、刁默见张辅非弘敌手,两马齐出助阵,东将糜晃、宋胄向前抵住。三合之中,楼褒被糜晃所斩,刁默胆怯,拍马弃战,去助张辅,被刘根抢出截住。宋胄随后赶至,两头逼来,默无去路,为刘根所杀。张辅无救,遂被祁弘一枪刺死。河间王见西兵将败,急叫郅辅出战。郅辅知数将皆亡,吃了一惊,忽然张目直视河间王曰:"庸夫司马,今日又要用我张方矣!"引刀照住河间王要砍,曰:"郅君翊何失明也!亟宜退贼。"郅辅遂自一刀刎死,颈无点血,悉从七孔中出。河间王大惊,知是张方枉死之报,见将皆丧尽,退后而走。东海王挥军赶去,亲自叫曰:"拿得司马者重赏,容其入城者治罪!"河间王听叫,乃不敢入城,逃往太白山中而去。途中饥饿,拾橡实咽之。后人有诗叹曰:

  堪叹砉庸智识,谋迁帝驾祸成胎。计穷自把张方斩,饿走空山实可哀。

 

 

第八十一回 道肇倚荨肀F壑鞅扯金瓶梅(明)陵笑笑生著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八十一回 道肇倚荨肀F壑鞅扯/span>

 

  「事奶炷ぃ √旃苑置鳎BR>
  淫意奸人D,  背主侵被不仁;

  莫道身亡人弄鬼,  由W忘恩,

  堪@西成甚I,  得奸徒富半生。」

  道c肀,自奈鏖Tc⒍摄y子,打他在江南等置物。一路餐宿水,夜住孕小5接P州去,抓っ缜嗉人扌C缜嘁了西c手札,想他活命之恩,力奉。他成せ柳,酒取贰R蝗粘醵猓淡淡,哀雁凄凄,淠悖拔锸瑟,不俾盟肌S谑扇诉B忙€y往各置了布疋,在钪菝缜嗉野蚕拢物完起身。先是道f日的表子钪菖f院王玉枝海肀1阏了林彩虹妹子小,日逐钪蓰}客王海o和苗青_[了一日,w到院中。玉枝壶d子生日,道盅人[酒,子王一做生日。使後生胡秀置酒肴果菜,又使他客商汪|蚺c晴川,又不到,想他就同王海o砹恕V寥章r分,胡秀恚豁n道Ь屏R了拙洌f:「P不知在那〈口床〉酒,〈口床〉得咱恚】谘Y出砭猓】腿艘蚕砹艘寻肴眨悴恢茄e恚课业矫魅斩ㄅ愠鋈ィ 鼓呛惆蜒鄢蜃潘叩较逻,口喃喃日f:「你我?你家老婆在家仰着辏阍谶@合蓬着G!宅老爹,包着你家老婆,{入日}的不值了,交你本出碜鲑I!你在快活,你老婆不知怎受苦哩!得人不化,白出你恚磕懵涞槿耍 τ裰壶d子只子。便拉出他院子,:「胡官人,你醉了,你往房睡去!」那胡秀大腰小喝,白不房怼2涣享n道惚客商在席上吃酒,身穿着白道袍,氅衣,毡鞋,胡秀口确牌ɡ彪闹写笈叱怼u吡赡_,道:「野囚奴,我有了五分子雇你一日,怕げ怀鋈恚 辜r他去。那胡秀那肯出,在院子嚷叫起恚f道:「你如何我?我]牧斯な隆D愕桂B老婆,倒f我?看我到家不!」被肀褡№n道掷^一,道:「你狗骨,原磉@等酒硬?」那胡秀道:「保叔,你老人家休管他!我吃甚酒恚课液退鲆蛔觯 贡肀M扑菅e挺去了。正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  色不迷人人自迷!」

  肀4虬l胡秀房睡去不。道直怕客商耻笑,和肀O霄』I交,酒笑。林彩虹、小姊妹二人并王玉枝海唱的,唱歌舞。花簇,行令猜枚,吃至三更方散。次日,道蚝恪:阏f:「小的道不砸蛔郑 贡肀!⒚缧『龊米龃酰褡×恕T休舌,有日物置完,打包上船。苗青打人事物,抄ぃ虬l二人。并胡秀起身。王玉枝并林彩虹姊妹,少不的置酒,作e行。恼鲁跏掌鹕恚宦o。一月,前行上,道诖^上站立,忽街坊浪睦纳狭髯恚R江接官去。看道e手:「四颍慵依系恼麻g]了!」,船行得快,就去了。道了此言,遂安心在眩m著肀#λf。不想那r河南山|大旱,赤地千里,田蚕荒不收,棉花布r,一r踊,每疋布帛,加三利息,各,都打着蛇h接,在清一яR,迎着客而。道闩c肀I套h:「船上布,四千伞R今加三利息,不如且一半,便益。就到家,也不如此。遇行市不,榭上В 肀5溃骸糕酚所言是,恐了一r到家,惹家主怪,如之奈何?」道阏f:「老爹怪,都在我身上。」肀V坏不他,在上了一千刹钾。道f:「蚰愫秃涡阍诖系茸偶{。我打旱路,同小郎王h,打着一千摄y子,成垛,先行一步家去,罄系馈!肀5溃骸改愕郊遥么跤老爹一封怼O屡c老爹,少,先放船行。」道Z,同小郎王h成垛,往清河家中恚辉谘员怼S腥者M城,在城南,日色u落。不想路上撞遇西c家看的安,推着酒米食盒,正出南。看道憬校骸疙n大叔,你砑伊耍 鬼n道匆他ё判ⅲ其故。安:「老爹死了,明日三月初九日是嗥撸笊┙晃此酒米食盒往上去,明日上老爹既ヒ病!惯@道了,:「可」宦飞闲腥丝谒票不鳌!勾蝾^口城中,那r天已u晚。但:

  「十字街苫艋穑抨R香。一明月焓枇郑c疏星明碧落。六I龋璁角吹;五鼓穷^,仉p滴。四宿,昏昏罩舞榭歌;三市沉烟,窗朱簟杉讶w ,仕子!BR>
  道M城恚绞纸稚希闹兴阌:「且住;有心要往西c家去,r令他已死了,天色又晚,不如且w家,停宿一宵,和家商了,明日再去不。」于是和王h打着口,到子街家中。二人下了口,打人回去。叫,王h搬行李垛怼S醒诀呖匆,笈c王六赫f:「爹砑伊恕!估掀乓幻嬗尤腴T。拜了佛祖,拂去m土,搭放在堂中。王六禾嫠衣坐下,丫鬟茶吃。道雀嬖V往回一路之事:「我在路上撞遇浪母纾f老爹死了。淼匠峭猓肿惨安推酒米往上去,明日是嗥撸惶鳌6说暮煤玫脑醯乃懒耍俊雇趿旱溃骸柑煊胁y,人有旦r福!人保得o常?」道幻姘疡W垛打,面是他江南置的衣裳,物,l搭龋怪心且磺摄y子,一封一封倒在坑上。打都是白光光雪花伞掀耪f:「此是我路上了一千摄y子先砹恕!褂质砂菀雁y子一百桑骸附袢胀砹耍魅赵缢团c他家去。」因老婆:「我去後,家中他先看你不曾?」王六旱溃骸杆r倒也了!如今你,送他家去?」道溃骸刚且湍闵套h,咱留下些,把一半他如何?」老婆道:「呸!你傻才,遭再休要傻了!如今他已是死了,o人,咱和他有甚瓜葛?不你送他一半,交他招韶道海你下落!到不如一狠二狠,把他一千稍垲了口,拐了上|京,投奔咱孩耗茄e。愁咱家太府中,招放不下你我?」道f:「G下房子,急切打不出去,怎了?」老婆道:「你看]才料!何不叫⒌诙恚摄y子他,就交他看守便了。等西c家人つ悖徽f|京咱孩航辛煽谌チ恕D凰八,敢往太府中ぴ去?就とィ阄乙膊慌滤 鬼n道f:「奈我受大官人好,怎好心的?]天理了!」老婆道:「自古有天理,到]吃哩!他占用着老娘,使他摄y子,不差甚!想着他孝堂,我到好意淞艘插卓三牲,往他家肌K掖罄掀牛遣毁t良的淫D,半日不出恚谖菅e的我好的!我出又出不恚肿蛔 B溽崴谌老婆出恚阄易晃也蝗プI子砑摇O胱潘@情海乙苍使他摄y子!」一席,得道谎哉Z了。夫妻二人,晚夕已定。到次日五更,叫⑺值茼n二恚绱诉@般,交他看守房子。又把他一二十摄y子。那二v鬼千肯肯:「哥嫂只去,等我打他。」道桶淹h小郎,并丫,也跟他|京去;l了二大,把箱之物,都在上,投天明出西,上|京去了。正是:

  「撞碎玉彩,  嘟疰i走蛟。」

  道蚱|京去不。伪窃履锎稳⒏海嫌恰⑴私鹕、西大姐、奶子如意骸⑴鲫上西c肌告月娘把昨日撞大叔砑乙还。月娘道:「他砹耍醯牟坏郊已e恚恐慌滤袢怼!乖上瞬迹]多回,老早就了砑摇J龟医许n夥去,他船到那了。初r叫著,不人言。次t二出恚f:「俺┡|京叫了哥嫂去了。船不知在那!」卦履铮履锊环判模龟T口,往河下ぶ廴チ恕H盏脚R清船上,ぶ肀4b。肀:「夥先打了一千摄y子家去了?」溃骸刚l他恚安看他城,次日上砑遥竽锸刮他去。他煽谧咏e家子,都拐的上|京去了。如今爹死了,嗥哌^了。大娘不放心,使我碚ごb。」肀?谥胁谎裕劝档溃骸高@天ⅲ磉B我也了!嗔道路上了一千摄y子,乾Q要起毛心!正是人面咫尺,心隔千里!」下肀R西c已死,也安心要和他一路。把♀阂T在上各唱店中,歌巧巷酒,表子耍。暗暗船上搬了八百韶物,卸在店家房龋庥了。一日上了,放船恚谛潞涌谄鹉_,往清河城恚抑|啃断隆Dr自奈鏖Tc死了,子街已了。﹂T段,甘夥、崔本桑冀桓睹靼祝鬓ow家去了;房子也了。止有首解生,c傅夥着。肀F藁菹椋五q鹤樱海豁n道掀磐趿海┡核q,二人割衿,做了家。家中月娘通不知道。肀=恍读素物,就一口把事情都推在道砩希f他先了二千摄y子砑摇D窃履镌偃顾|京,道y子下落,被他一,:「咱早休去!一太老府中,人敢到?]的招是惹非!得他不こ茫奂夷罘穑坏]的招惹虱子上希 乖履锏溃骸傅杂H家也咱家替他保,莫不看些分上海俊肀5溃骸杆遗阂在他家得r,他敢只他娘老子,莫不咱不成?此只好在家ξ艺f了;外人知道,鞒鋈ィ讲缓昧耍∵@摄y子,更休了。」月娘交他I,布。他甫酥海履锝魂躲yr。主憾疾环出去了。肀1阏f:「姐夫,你不知甘苦,俺在江湖上走的多,缘男星椤可了悔,休要悔了!砑遥么r就勾了。你十分把弓鹤M,迸了主海@得不錾猓∥也皇峭写笳f,你年少不知事!我莫不胳膊和馄玻坎蝗缳ut了是一鍪拢 鼓墙了,使性翰还芰恕K坏仍履锓指叮ナZ算恚刂恚雁y子读硕юN桑患桓杜c手,交月娘收了,推出。月娘了摄y子房中。他便故意喊喊捍笠獠皇眨f道:「你老人家收了。死了爹,你老人家死水蹲约冶P,又俺做甚?你收了去,我Q不要!」一日晚夕,外吃的醉醉海哌M月娘房中,搭伏着炕,念月娘:「你老人家青春少小,]了爹,你自家守着孩鹤樱缓铝睃N?」月娘一]言。一日|京翟管家寄恚牢鏖Tc死了,道f他家中有四唱出色女子,多r,了去,躲y子恚d到京答咸T履镆帕耸帜_,叫肀碛:「他去好,不他去好?」肀_M入房中,也不叫娘,只:「你娘子人家不知事!不他去,就惹下了!都是世老喝堑模∷瀑u富一般,但[酒人,就交家烦鋈ィ不鞒鋈サ模亢r夥女海衷诟写咸不的?我前日怎恚窆挥写斯串出恚∧悴慌c他,他裁派府差人坐名硪慌履悴浑p手悍钆c他,是了!不如今日,四都他,胡y打他,做面皮!」月娘沉吟半晌,孟玉欠恐刑m香,金房中春梅,都不好打。春又要看哥海怀鲩T,他房中玉迎春,情要去。以此就差肀l,女子,出往|京太府中怼2涣肀_@P,在路上把女子都α恕S腥盏|京,道D,把前後事都了:「若不是家看我,在家阻住;我然不怕他,也不敢|京の摇!沟灾t看女子迎春、玉都生的好模海~,一L子,都不上十七、八q;入府中伏侍老太太,出慑V元怼_@肀_×艘诲V,到家只出一元砼c月娘,⒀哉Z恐月娘:「若不是我去,不得他元家怼D氵不知夥煽海谀歉泻貌皇苡酶毁F!自着住一所宅子,呼奴使婢,坐五行三,翟管家以老呼之!他家女孩喉n劢悖罩鹕先ゴ咸绮讲浑x,要一奉十,撼杂茫Q套穿衣。如今又又悖V列撵`,出落得好大身材,姿容美貌!前日出硪我,打扮的如林玉湟话悖倭姘倮豢谝宦,叫我保叔。如今咱家家罚侥茄e,在他手哩!」,月娘甚是知感他不,打他酒吃了。他子,又不受;了一疋段子,他妻惠祥做衣服穿,不在下。肀R蝗胀薜}往清上,⒎饧牡炔钾,行了八百摄y子,暗下一所房子在外,就}右首,骸K闳罩痣S倚祀琛K掀呕菹椋υ履镎f,假推往娘家去,到房子男Q了面衣服珠子箍海褰鸫縻y,往王六耗锛彝跄钢砑遥庥H家,行人情,坐看他家女喝ァ淼椒孔友e,依Q了K淡衣裳,往西c家中怼V徊m月娘一人不知。肀_@P,常r吃醉了,碓履锓恐谐霸颍煞巍2皇窃履槿苏螅脖凰f念的心邪,上了道海∮钟幸话慵遗汗谠履锔埃f他媳D子在外王母猪作家,插金戴,行三坐五。潘金他也υ履镎f了状危履锊恍拧;菹槁此言,在N房中大小;他便胖W蠢,自己人:「你每只好在家炕子上嘴了!相我,水皮子上瞻⒓抑羞@多子物砑遥∪舨皇俏遥计蝽n夥老牛箝嘴,拐了往|京去。只呀的一,乾G在水也不响!如今不得俺每一是,俺了主子的了,架俺一篇是非!正是割股也不知,酉愕囊膊恢∽怨判湃苏{,G了瓢!」他媳D子惠祥便:「嚼舌根的淫D!俺煽谧愚D的大了,在外行三坐五,扳家!老道出,我姊那借的衣裳,准邮罪,就是俺落得主子子治的!要D撮俺煽谧映鲩T,也不打,等俺每出去!料莫天也不着老撼圆荩∥蚁Q着眼海茨氵@些淫D奴才,在西c家住牢着!」月娘他大小,び深^汉腿巳卖[上t;h子又煞o人在根前o,心也獾]入,只得交他煽谧影犭x了家。肀>痛罄退俗娱_起布恚l各色布。日逐徐耄腥饲椋辉谠下。正是:

  「∨壑鳎 r衰鬼弄人!」

  有樽C:

  「我袷篱g人,  切莫把心欺,

  欺心即欺天,  莫道天不知,

  天只在上,  昭然不可欺。」

  竟未知後砗稳纾衣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