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段 何瞎子淫捉h 火焰奔完情_八段锦(明)醒世居士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四段 何瞎子淫捉h 火焰奔完情

 

  曰:  

  人世姻亦最奇, o橛猩蹼y期;  

  伊防千般巧, 早出重垣向e啼。

  首,伪砣说囊鼍有定怠S山窨恚惦m不可逃,其中幻,又不可y。明明是我妻子,偶起波,s失去了。明明不是我妻子,偶C,s又得了。其合,以。

  看官:湖州府清白地,有百十羧思摇扔幸活撸蘸危鹫n最,近皆卜,o有不,因此人他,叫做「康」。每日,任你]生意,除食用外,也有啥嚆y子剩,r附近有杜家,他生意好,把女海凶鲂咴拢c他榕洹2恢切咴O其伶俐,如何肯嫁瞎子?迫於父母的主意,]奈何,心下是不快。

  「康」自得了老婆,眼不,但得人人喝,道好娘子,他便巯偃缃鹩瘢蝗卮胬掀牛焉舛G冷了。有人卜,也不甚,十分中只好一二分生意。有好笑,正在那要起,想著老婆,竟摸了去。任人在外等候,就舅嗖豢暇统觯虼松飧恕_@叫做:   食恩酆茫∧穷利名高。   始信o刃, 教人骨髓焦。

  看官,你道何瞎子只管摸去做甚?因他耳朵常人,瞎子的老婆,]不h的。他惟恐妻子做出邮恚蚀瞬r摸⑦M去。一日,羞月正在灶下稹:蜗棺幼哌M房去,⑹窒虼策一摸,不;向桶一摸,又不;兔匠燥的桌,也不!便叫道:「娘在哪?」羞月λ贿溃骸概蓿∧阒还の易錾酰俊瓜棺拥溃骸肝衣得像有步呢?」羞月道:「有等奇?我房,哪敢恚俊鼓窍棺拥溃骸赶裼腥苏f呢?」羞月道:「呸!著鬼了,影也]有,s恁般。你不要痴,你老婆不是那等人,不是我口,我若肯h,莫你一瞎子,再添瞎子,也照管我不恚 购蜗剐Φ溃骸肝曳秸f得一句,就起真怼!挂琅f摸了出去。正是: 

  只因一水, 惹起波BR>
  s隔壁有小夥,叫做蹼,又叫火焰。蹼到出幔灿腥搜胨O冰冷的事,有了他就像火L起恚嗜巳∷名,叫做「火焰」。他何家,H一壁之隔。何瞎因]了眼目,一沂褂玫模枷┧熳隽送业芤。羞月叫他叔叔,他叫羞月嫂嫂,穿房入簦灰橐狻_@r何瞎夫妻口,他在N下整,得羞月的,心下忖道:「怪不得我到那去,嫂嫂把眼好栉遥乙蚝玫苄郑辉谝狻_@涌雌恚也灰樟耍K好羊肉,G在e人口去!等我去混一混看。」便悄悄地走入羞月房恚≈敌咴抡诒阃靶〗猓蹼走恚Π讶海⒎郯椎钠ü烧诤谩蹼笑嘻嘻的道:「嫂嫂解手啊!」便向袖让鲆草恚p手去,道:「嫂嫂,一不要!」羞月劈手打落道:「叔叔,事你做得N?不快走!」蹼暗溃骸甘牵妥摺!辜盎仡^看,羞月Ko怒容,s一眼看著他走。走回家想道:「有趣,口弘m硬,眼s送我出怼G也灰Γ魅丈俨坏靡胛遥rC。」  到了明日,羞月果在隔壁叫道:「跏迨澹愀缫心事。」那蹼得,便麻了三四分,忙溃骸砹恕!辜迸苓^淼溃骸干┥┮錾醯模俊剐咴滦Φ溃骸缸蛉昭哉Z唐突,叔叔莫馈!蹼道:「怎敢著溃〖松┚驼莆紫拢嗖馈!垢嶂去道:「嫂嫂,打一下看。」羞月笑道:「我有手,也不打你涎面。你正,哥哥Γ邪殂y子,┠闳ゼ濉!蹼道:「得。」接住便去了。羞月他走了,@口獾溃骸肝仪笆烙猩袷涝膺@丈夫!多承跏迨逶诖俗樱铱戳怂倚模r按不下,把眼去送情,他全然不解。陡的昨日走房碚{蛭遥壹僖庹f拙洌跏前没冢式袢沼舅戆参克L!\房窄簦夷窍刮镉侄荆肟滩豢戏朋。就是要做,哪去做?」@了口猓憧吭谧郎霞偎BR>
  不一r,蹼煎了子,竟奔羞月房怼R她瞑几而,便用手去摸她的奶,摸了,又摸那。羞月只道是瞎子摸T的,不以橐狻蹼她不,又把嘴靠在羞月的嘴,把舌埔啤P咴掳杨^一扭,方是蹼,忙起身道:「叔叔槟恪!怪灰布外,瞎子摸恚溃骸鸽y槭迨澹R茶他吃。」蹼答道:「自家弟兄,怎。」e回家,不傧驳溃骸该睿∩囝^是香的。事有七八分了。」暗笑道:「瞎,看你守得住否?」有樽C: 

  橹讶怂酪哺剩≈D鹎楹ǎ弧BR>
  致教踏破巫山路, 肯使朝躅倚凇BR>
  s羞月,蹼去了,心下亦著忙道:「我不曾喊出甚的恚徽f『槟恪蝗字;幸瞎子到e去,好遮掩。若再口,可不嗨土怂 谷舻溃骸冈┘遥阋材大,摸了奶,又要嘴,我若睡在床上,那|西也至巳チ恕T┘遥憧帐沽诵模窍棺雍貌害,一膊蝗菽憧臻f。我就肯了,那所在是觯阋苍醯孟率郑俊挂活^想,一把卿u。蹼又走恚她地下一鞋海κ捌硇Φ溃骸干┥┖眯∧_海 雇鹚颇牵骸BR>
  荷初出水, 三寸小金。

  羞月道:「羞人答答的,拿磉我。」蹼就膝跪下,⑿在上道:「嫂嫂,鞋悍钌稀!剐咴乱恍,蹼就乘r腰一抱,正要伸手去扯她子,只得,那瞎子又砹恕蹼忙放了手,把身往地下一倒,如狗爬了挡剑W到後窗,跳出窗外,向羞月u手。只那瞎道:「娘和笑?」羞月道:「我自家笑。」何瞎道:「槭颤N笑!」羞月道:「我又不著鬼迷,你只管走走出,不好笑?」何瞎亦笑道:「今日]生意,我G你不下,故砼隳恪!挂黄ü删托咴律磉坐下。蹼支吾了,始放心走回家去,恨道:「瞎再一M恚惚晃疑厢了。吃瞎撞破,叫我M肚子火,哪课铱瓷┥钟星殪段遥醯空,等我扇肆肆诵念,死也甘心!」想了一溃骸该睿∶睿∥铱此聪汴虻淖瑁壹业谋冢彝孔海日诤昧耍人硐r,把手去摸她一把,看她怎生答俊埂 ∶θグ才磐.,榷。得A,蹼便走去,拿壁孔,瞧⑷肴ァV灰羞月把盒断拢ヅ柚腥ハ础蹼看得切,便⑹窒蚱ü筛埃的牝纫幻D切咴轮坏朗巧觞N之,猛的叫了一前,道:「呀!不好了!」何瞎忙忙摸道:「娘怎了?」羞月一念,缘檬蹼做作,便遮掩道:「好古怪,像有在我上爬。」何瞎,也G去了。s蹼,把摸牝的手,了又,道:「香饩愫茫挥羞@香獠煌媸翘煜悖≡醪唤腥讼辏棵魅詹坏绞郑翼索死也!」想了一夜。

  次日早晨,缘煤蜗棺由馐敲Φ模汨入羞月的房中去。羞月了笑道:「叔叔,你心好狠,怎下得那毒手?」蹼跪下道:「嫂嫂,可z救我一救!」羞月道:「冤家,不是我o心,那瞎就砹耍缰魏危俊蹼道:「此r生意正忙,有一眨盐衣再N海退酪哺市模 剐咴乱得忧椋悴蛔雎,蹼便去解她海П洗玻Π涯俏锊辶诉M去,正要抽樱宦得步,羞月道:「不好了,砹恕!姑ν崎_,立起身恚活^子,一走到房立著,推蹼快去。蹼回到家中,那物事,直突突不肯,流延不了,又了一棺映鋈チ耍蹼又走到窗子道:「嫂嫂,我再硗炅耸氯ィ 剐咴碌溃骸改约保貌凰N蚁胍挥,倒在他面前弄得更好。」蹼道:「怎的反要在他中可弄得?」羞月道:「你莫。我已想定了,你下午恚泔餐一。」有道: 

  j痴熬煎不畏天, 色面恣淫Γ弧BR>
  不怕人羞K人憎, 又抱琵琶e船。

  其r蹼半信半疑,到下午走恚何瞎和羞月共凳鹤P咴乱蹼恚蜗沟溃骸改闳ツ沁凳上坐坐,我要管鞋海阕谶@手。」何瞎宦,便起身去,睡在春凳上,羞月向蹼,蹼挨恚驮谀堑噬希魍氏滦∫拢o地Я顺樗停榈桨偈沓橥猓e面有些水恚悴幻怆[有些。那瞎子目不,耳朵是伶俐的,道:「娘,什?」羞月道:「]什。」何瞎道:「你,呢!」羞月道:「是老鼠点~。」瞎子道:「不是,青天白日,如何得有?」蹼瞎子,略略,那亦,何瞎子便了嘴。蹼又邮起恚朔惹案。何瞎道:「娘,又了。你得?」羞月道:「不得。」何瞎道:「你再。」羞月道:「有甚人在屋入牝,偏你得多!」蹼此r不樱植豁了。何瞎道:「好古怪!」蹼忍耐不住,那又作起怼:蜗沟溃骸赣猪哩!」羞月道:「我只道是什?原硎枪敷吕溷锼。」何瞎道:「不像。」蹼又住手,歇了一uu又起怼:蜗沟溃骸该髅黜得古怪。」羞月道:「啊!是嚼老鼠。」何瞎道:「不是。」不想蹼弄在溜上,哪住得手,哪得?越抽得狠,越得矗『蜗沟溃骸腹殴郑」殴郑∵@,得近了。娘你再。」羞月也正在酥麻的田地,含糊答道:「是,是,是隔壁磨豆腐。」何瞎道:「不是,不是,等我砻础!贡懔⑵鹕怼蹼早已了事,羞月忙去坐在坐桶上,s是已歇了。羞月道:「哪有甚?偏你耳朵得!」何瞎站住,榷宦道:「如今不了。」s亦疑不了。

  你道大的事,也敢做出恚空^「明的D人,伶俐h」。以後二人情遏,又著瞎子,D人便心生一。把些衣服浸在盆龋云ü上蛏贤黄穑蹼尼崦娌迦耄傺b在搓洗衣服,{他抽送,入弄其前。後面人前面入,前不,而瞎子知,s更不疑。方明好了。不想淫心愈耄杖找绱耍闳杖障匆路rr要如此,便rr洗衣服。晴也洗,雨也洗,朝也洗,夕也洗。那瞎子不知了多少前,心下疑道:「就有多衣服洗?」心中便猜著了九分九。

  一日,又得,何瞎故意自己要出去,走囊屡冗。近,便一虎荩蝗⑦^去,果摸著人,便一把扯住衣服喊道:「是哪ξ业睦掀牛俊顾酪膊环拧蹼缘孟棺拥睦ΓΠ岩路鱿拢芰恕O棺幽昧诉@件衣服,跳出大,喊道:「列位高!有人行ΓZ得他的衣服在此,替我,好去告他!」只走出舍恚岩路徽J道:「是火焰的。」瞎子了愈怒道:「狗骨!我待他偃舻沼H兄弟,如何也帜勾?」戎杏幸人道:「阿哥待得他好,阿嫂道不要待他好的?」人都笑起怼S幸老成的人竦溃骸负蜗壬衲悖闶眼目不便的人,出入公,一不便;打官司又要,二不便;像不端正的D人,留在身,她日後]有大,必有逃奔,三不便;依我人衲悖蹼完了地方上的事,陪了你的理。把D人,送回娘家去,e嫁了人,是便。若留在身,你喜她不喜,恐你的身子不保,自三思。」何瞎子了一段,道:「有理!有理!」於是热ィ闹芤幻s摸不著D人,那D人反ZZ叨叨,她的有理,被瞎子一把扯住那D人的耳朵,都咬了。正值她的娘家有了人恚泐I回家去。那蹼浼出一相知弟兄,安排鬃谰疲了地方里,又了摄y子,托了好弟兄,何瞎子了羞月,搬去他方居住去了。

  古碚f得好:「盛箕χк摺!乖o,r何瞎是瞽目之人,只也疾的做Γ如花似玉的妻子,怎不做出事恚咳绾喂艿玫}?看官,你道是否?

 

 

第三卷 滕大尹鬼断家私_今古奇观(明)抱瓮老人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中国古代小说

      

 

第三卷 滕大尹鬼断家私

 

  玉树庭前诸谢,紫荆花下三田。

  埙篪和好弟兄贤,父母心中欢忭。

  多少争财竞产,同根苦自相煎。

  相持鹬蚌枉垂涎,落得渔人取便。

  这首词名为《西江月》,是劝人家弟兄和睦的。且说如今三教经典,都是教人为善的。儒教有十三经、六经、五经,释教有诸品《大藏金经》,道教有《南华冲虚经》及诸品藏经,盈箱满案,千言万语,看来都是赘疣。依我说,要做好人,只消个两字经,是"孝弟"两个字。那两字经中,又只消理会一个字,是个"孝"字。假如孝顺父母的,见父母所爱者,亦爱之;父母所敬者,亦敬之。何况兄弟行中,同气连枝,想到父母身上去,那有不和不睦之理?就是家私田产,总是父母挣来的,分什么尔我?什么肥瘠?假如你生于穷汉之家,分文没得承受,少不得自家挽起眉毛,挣扎过活。见成有田有地,兀自争多嫌寡,动不动推说爹娘偏爱,分受不均。那爹娘在九泉之下,他心上必然不乐。此岂是孝子所为?所以古人说得好,道是:难得者兄弟,易得者田地。怎么是难得者兄弟?且说人生在世,至亲的莫如爹娘,爹娘养下我来时节,极早已是壮年了,况且爹娘怎守得我同去?也只好半世相处。再说至爱的莫如夫妇,白头相守,极是长久的了。然未做亲以前,你张我李,各门各户,也空着幼年一段。只有兄弟们,生于一家,比幼相随到老,有事共商,有难共救,真像手足一般,何等情谊!譬如良田美产,今日弃了,明日又可挣得来的;若失了个弟兄,分明割了一手,折了一足,乃终身缺陷。说到此地,岂不是难得者兄弟,易得者田地?若是为田地上坏了手足亲情,到不如穷汉,赤光光没得承受,反为干净,省了许多是非口舌。

  如今在下说一节国朝的故事,乃是"滕县尹鬼断家私"。这节故事是劝人重义轻财,休忘了"孝弟"两字经。看官们或是有弟兄没兄弟,都不关在下之事,各人自去摸着心头,学好做人便了。正是:

  善人听说心中刺,恶人听说耳边风。

  话说国朝永乐年间,北直顺天府香河县,有个倪太守,双名守谦,字益之,家累千金,肥田美宅。夫人陈氏,单生一子,名曰善继,长大婚娶之后,陈夫人身故。倪太守罢官鳏居,虽然年老,只落得精神健旺。凡收租、放债之事件件关心,不肯安闲享用。其年七十九岁,倪善继对老子说道:"人生七十古来稀。父亲今年七十九,明年八十齐头了,何不把家事交卸与孩儿掌管,吃些见成茶饭,岂不为美?"老子摇着头,说出几句道:"在一日,管一日;替你心,替你力,挣些利钱共穿吃。直待两脚壁立直,那时不关我事得。"每年十月间,倪太守亲往庄上收租,整月的住下。庄户人家肥鸡美酒尽他受用。那一年,又去住了几日。偶然一日,午后无事,绕庄闲步,观看野景。忽然见一个女子同着一个白发婆婆向溪边石上捣衣。那女子虽然村妆打扮,颇有几分姿色:发同漆黑,眼若波明,纤纤十指似栽葱,曲曲双眉如抹黛。随常布帛,俏身躯赛着绫罗;点景野花,美丰仪不须钗钿。五短身材偏有趣,二八年纪正当时。倪太守老兴勃发,看得呆了。那女子捣衣已毕,随着老婆婆而走。那老儿留心观看,只见他走过数家,进一个小小白篱笆门内去了。倪太守连忙转身,唤管庄的来,对他说如此如此,教他访那女子跟脚,曾否许人,若是没有人家时,我要娶他为妾,未知他肯否?管庄的巴不得奉承家主,领命便走。

  原来那女子姓梅,父亲也是个府学秀才。因幼年父母双亡,在外婆身边居住。年一十七岁,尚未许人。管庄的访得的实了,就与那老婆婆说:"我家老爷见你女孙儿生得齐整,意欲聘为偏房。虽说是做小,老奶奶去世已久,上面并无人拘管。嫁得成时,丰衣足食,自不须说;连你老人家年常衣服、茶、米,都是我家照顾;临终还得个好断送,只怕你老人家没福。"老婆婆听得花锦似一片说话,即时依允。也是姻缘前定,一说便成。管庄的回覆了倪太守,太守大喜!讲定财礼,讨皇历看个吉日,又恐儿子阻挡,就在庄上行聘,庄上做亲。成亲之夜,一老一少,端的好看!有《西江月》为证:

  一个乌纱白发,一个绿鬓红妆。枯藤缠树嫩花香,好似奶公相傍。一个心中凄楚,一个暗地惊慌。只愁那活忒郎当,双手扶持不上。

  当夜倪太守抖擞精神,勾消了姻缘簿上。真个是:

  恩爱莫忘今夜好,风光不减少年时。

  过了三朝,唤了轿子抬那梅氏回宅,与儿子、媳妇相见。阖宅男妇都来磕头,称为"小奶奶"。倪太守把些布帛赏与众人,各各欢喜。

  只有那倪善继心中不美,面前虽不言语,背后夫妻两口儿议论道:"这老人忒没正经!一把年纪,风灯之烛,做事也须料个前后。知道五年十年在世?却去干这样不了不当的事!讨这花枝般的女儿,自家也得精神对付他,终不然担误他在那里,有名无实。还有一件,多少人家老汉身边有了少妇,支持不过,那少妇熬不得,走了野路,出乖露丑,为家门之玷。还有一件,那少妇跟随老汉,分明似出外度荒年一般,等得年时成熟,他便去了。平时偷短偷长,做下私房,东三西四的寄开。又撒娇撒痴,要汉子制办衣饰与他。到得树倒鸟飞时节,他便颠作嫁人,一包儿收拾去受用。这是木中之蠹、米中之虫。人家有了这般人,最损元气的。"又说道:"这女子娇模娇样,好像个妓女,全没有良家体段,看来是个做声分的头儿,擒老公的太岁。在咱爹身边,只该半妾半婢,叫声姨姐,后日还有个退步。可笑咱爹不明,就叫众人唤他做"小奶奶",难道要咱们叫他娘不成?咱们只不作准他,莫要奉承透了,讨他做大起来,明日咱们颠到受他呕气。"夫妻二人唧唧哝哝,说个不了。早有多嘴的,传话出来。倪太守知道了,虽然不乐,却也藏在肚里。幸得那梅氏秉性温良,事上接下,一团和气,众人也都相安。

  过了两个月,梅氏得了身孕,瞒着众人,只有老公知道。一日三,三日九,捱到十月满足,生下一个小孩儿出来,举家大惊!这日正是九月九日,乳名取做重阳儿。到十一日,就是倪太守生日,这年恰好八十岁了,贺客盈门。倪太守开筵管待,一来为寿诞,二来小孩儿三朝,就当个汤饼之会。众宾客道:"老先生高年,又新添个小令郎,足见血气不衰,乃上寿之征也。"倪太守大喜!倪善继背后又说道:"男子六十而精绝,况是八十岁了,那见枯树上生出花来?这孩子不知那里来的杂种,决不是咱爹嫡血,我断然不认他做兄弟。"老子又晓得了,也藏在肚里。光阴似箭,不觉又是一年。重阳儿周岁,整备做萃盘故事。里亲外眷又来作贺。倪善继到走了出门,不来陪客。老子已知其意,也不去寻他回来,自己陪着诸亲吃了一日酒。虽然口中不语,心内未免有些不足之意。自古道:子孝父心宽。那倪善继平日做人又贪又狠,一心只怕小孩子长大起来,分了他一股家私,所以不肯认做兄弟;预先把恶话谣言,日后好摆布他母子。那倪太守是读书做官的人,这个关窍怎不明白?只恨自家老了,等不及重阳儿成人长大,日后少不得要在大儿子手里讨针线;今日与他结不得冤家,只索忍耐。看了这点小孩子,好生痛他;又看了梅氏小小年纪,好生怜他。常时想一会,闷一会,恼一会,又懊悔一会。

  再过四年,小孩子长成五岁。老子见他伶俐,又忒会顽耍,要送他馆中上学。取个学名,哥哥叫善继,他就叫善述。拣个好日,备了果酒,领他去拜师父。那师父就是倪太守请在家里教孙儿的,小叔侄两个同馆上学,两得其便。谁知倪善继与做爹的不是一条心肠,他见那孩子取名善述,与已排行,先自不像意了;又与他儿子同学读书,到要儿子叫他叔叔,从小叫了,后来就被他欺压;不如唤了儿子出来,另从个师父罢。当日将儿子唤出,只推有病,连日不到馆中。倪太守初时只道是真病,过了几日,只听得师父说:"大令郎另聘了个先生,分做两个学堂,不知何意?"倪太守不听犹可,听了此言,不觉大怒,就要寻大儿子问其缘故。又想到:"天生恁般逆种,与他说也没干,由他罢了!"含了一口闷气,回到房中,偶然脚慢,拌着门槛一跌,梅氏慌忙扶起,搀到醉翁床上坐下,已自不省人事。急请医生来看,医生说是中风。忙取姜汤灌醒,扶他上床。虽然心下清爽,却满身麻木,动弹不得。梅氏坐在床头,煎汤煎药,殷勤伏待,连进几服,全无功效。医生切脉道:"只好延捱日子,不能全愈了。"倪善继闻知,也来看觑了几遍。见老子病势沉重,料是不起,便呼么喝六,打童骂仆,预先装出家主公的架子来。老子听得,愈加烦恼。梅氏只得啼哭,连小学生也不去上学,留在房中,相伴老子。

  倪太守自知病笃,唤大儿子到面前,取出簿子一本,家中田地、屋宅及人头帐目总数都在上面,分付道:"善述年方五岁,衣服尚要人照管;梅氏又年少,也未必能管家。若分家私与他也是枉然,如今尽数交付与你。倘或善述日后长大成人,你可看做爹的面上,替他娶房媳妇,分他小屋一所,良田五六十亩,勿令饥寒足矣。这段话,我都写绝在家私簿上,就当分家,把与你做个执照。梅氏若愿嫁人,只从其便;倘肯守着儿子度日,也莫强他。我死之后,你一一依我言语,这便是孝子,我在九泉,亦得瞑目。"倪善继把簿子揭开一看,果然开得细,写得明,满脸堆下笑来,连声应道:"爹休忧虑,恁儿一一依爹分付便了。"抱了家私簿子,欣然而去。梅氏见他走得远了,两眼垂泪,指着那孩子道:"这个小冤家,难道不是你嫡血?你却和盘托出,都把与大儿子了,教我母子两口异日把什么过活?"倪太守道:"你有所不知,我看善继不是个良善之人,若将家私平分了,连这小孩子的性命也难保;不如都把与他,像了他意,再无妒忌。"梅氏又哭道:"虽然如此,自古道子无嫡庶,忒杀厚薄不均,被人笑话。"倪太守道:"我也顾他不得了。你年纪正小,趁我未死,将儿子嘱付善继。待我去世后,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尽你心中拣择个好头脑,自去图下半世受用,莫要在他们身边讨气吃。"梅氏道:"说那里话!奴家也是儒门之女,妇人从一而终;况又有了这小孩儿,怎割舍得抛他?好歹要守在这孩子身边的。"倪太守道:"你果然肯守志终身么?莫非日久生悔?"梅氏就发起大誓来。倪太守道:"你若立志果坚,莫愁母子没得过活。"便向枕边摸出一件东西来,交与梅氏。梅氏初时只道又是一个家私簿子,却原来是一尺阔、三尺长的一个小轴子。梅氏道:"要这小轴儿何用?"倪太守道:"这是我的行乐图,其中自有奥妙。你可悄地收藏,休露人目。直待孩子年长,善继不肯看顾他,你也只含藏于心。等得个贤明有司官来,你却将此轴去诉理,述我遗命,求他细细推详,自然有个处分,尽勾你母子二人受用。"梅氏收了轴子。话休恕烦,倪太守又延了数日,一夜痰厥,叫唤不醒,呜呼哀哉死了,享年八十四岁。正是: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

  早知九泉将不去,作家辛苦着何由!

  且说倪善继得了家私,又讨了各仓各库钥匙,每日只去查点家财杂物,那有功夫走到父亲房里问安。直等呜呼之后,梅氏差丫环去报知凶信,夫妻两口方才跑来,也哭了几声"老爹爹"。没一个时辰,就转身去了,到委着梅氏守尸。幸得衣衾棺椁诸事都是预办下的,不要倪善继费心。殡殓成服后,梅氏和小孩子两口守着孝堂,早暮啼哭,寸步不离。善继只是点名应客,全无哀痛之意,七中便择日安葬。回丧之夜,就把梅氏房中倾箱倒箧,只怕父亲存下些私房银两在内。梅氏乖巧,恐怕收去了他的行乐图,把自己原嫁来的两只箱笼,到先开了,提出几件穿旧衣裳,教他夫妻两口检看。善继见他大意,到不来看了。夫妻两口儿乱了一回,自去了。梅氏思量苦切,放声大哭。那小孩子见亲娘如此,也哀哀哭个不住。恁般光景,任是泥人应堕泪,从教铁汉也酸心。

  次早,倪善继又唤个做屋匠来看这房子,要行重新改造,与自家儿子做亲。将梅氏母子搬到后园三间杂屋内栖身。只与他四脚小床一张和几件粗台粗凳,连好家火都没一件。原在房中伏侍有两个丫环,只拣大些的又唤去了,止留下十一二岁的小使女。每日是他厨下取饭,有菜没菜,都不照管。梅氏见不方便,索性讨些饭米,堆个土灶,自炊来吃。早晚做些针指,买些小菜,将就度日。小学生到附在邻家上学,束修都是梅氏自出。善继又屡次教妻子劝梅氏嫁人,又寻媒妪与他说亲,见梅氏誓死不从,只得罢了。因梅氏十分忍耐,凡事不言不语,所以善继虽然凶狠,也不将他母子放在心上。光阴似箭,善述不觉长成一十四岁。原来梅氏平生谨慎,从前之事,在儿子面前一字也不题。只怕娃子家口滑,引出是非,无益有损。守得一十四岁时,他胸中渐渐泾渭分明,瞒他不得了。一日,向母亲讨件新绢衣穿,梅氏回他:"没钱买得。"善述道:"我爹做过太守,止生我弟兄两人。见今哥哥恁般富贵,我要一件衣服,就不能勾了,是怎地?既娘没钱时,我自与哥哥索讨。"说罢就走。梅氏一把扯住道:"我儿,一件绢衣直甚大事,也去开口求人。常言道:'惜福积福'、'小来穿线,大来穿绢'。若小时穿了绢,到大来线也没得穿了。再过两年,等你读书进步,做娘的情愿卖身来做衣服与你穿着。你那哥哥不是好惹的,缠他什么!"善述道:"娘说得是。"口虽答应,心下不以为然。想着:"我父亲万贯家私,少不得兄弟两个大家分受。我又不是随娘晚嫁拖来的油瓶,怎么我哥哥全不看顾?娘又是恁般说,终不然一匹绢儿没有我分,直待娘卖身来做与我穿着。这话好生奇怪!哥哥又不是吃人的虎,怕他怎的?"心生一计,瞒了母亲,径到大宅里去。

  寻见了哥哥,叫声:"作揖。"善继到吃了一惊,问他:"来做什么?"善述道:"我是个缙绅子弟,身上蓝缕,被人耻笑。特来寻哥哥讨匹绢去做衣服。"善继道:"你要衣服穿,自与娘讨。"善述道:"老爹爹家私是哥哥管,不是娘管。"善继听说"家私"二字,题目来得大了,便红着脸问道:"这句话,是那个教你说的?你今日来讨衣服穿,还是来争家私?"善述道:"家私少不得有日分析,今日先要件衣服装装体面。"善继道:"你这般野种,要什么体面!老爹爹纵有万贯家私,自有嫡子嫡孙,干你野种屁事!你今日是听了甚人撺掇,到此讨野火吃?莫要惹着我性子,教你母子二人无安身之处!"善述道:"一般是老爹爹所生,怎么我是野种?惹着你性子便怎地?难道谋害了我娘儿两个,你就独占了家私不成?"善继大怒,骂道:"小畜生,敢挺撞我!"牵住他衣袖儿,捻起拳头,一连七八个栗暴,打得头皮都青肿了。善述挣脱了,一道烟走出,哀哀的哭到母亲面前来,一五一十备细述与母亲知道。梅氏抱怨道:"我教你莫去惹事,你不听教训,打得你好!"口里虽如此说,扯着青布衫,替他摩那头上肿处,不觉两泪交流。有诗为证:

  少年嫠妇拥遗孤,食薄衣单百事无。

  只为家庭缺孝友,同枝一树判荣枯。

  梅氏左思右量,恐怕善继藏怒,到遣使女进去致意,说小学生不晓世事,冲撞长兄,招个不是。善继兀自怒气不息,次日侵早,邀几个族人在家,取出父亲亲笔分关,请梅氏母子到来,公同看了,便道:"尊亲长在上,不是善继不肯养他母子,要撵他出去。只因善述昨日与我争取家私,发许多说话,诚恐日后长大,说话一发多了,今日分析他母子出外居住,东庄住房一所,田五十八亩,都是遵依老爹爹遗命,毫不敢自专,伏乞尊亲长作证。"这伙亲族平昔晓得善继做人利害,又且父亲亲笔遗嘱,那个还肯多嘴,做闲冤家?都将好看的话儿来说。那奉承善继的说道:"千金难买亡人笔。照依分关,再没话了。"就是那可怜善述母子的,也只说道:"男子不吃分时饭,女子不着嫁时衣。多少白手成家的,如今有屋住,有田种,不算没根基了,只要自去挣持。得粥莫嫌薄,各人自有个命在。"

  梅氏料道在园屋居住,不是了日!只得听凭分析,同孩儿谢了众亲长,拜别了祠堂,辞了善继夫妇,教人搬了几件旧家火和那原嫁来的两只箱笼,雇了牲口骑坐,来到东庄屋内。只见荒草满地,屋瓦稀疏,是多年不修整的。上漏下湿,怎生住得?将就打扫一两间,安顿床铺。唤庄户来问时,连这五十八亩田,都是最下不堪的:大熟之年,一半收成还不能勾;若荒年,只好赔粮。梅氏只叫得苦。到是小学生有智,对母亲道:"我弟兄两个,都是老爹爹亲生,为何分关上如此偏向?其中必有缘故。莫非不是老爹爹亲笔?自古道:家私不论尊卑。母亲何不告官申理?厚薄凭官府判断,到无怨心。"梅氏被孩儿题起线索,便将十来年隐下衷情都说出来道:"我儿休疑分关之语,这正是你父亲之笔。他道你年小,恐怕被做哥的暗算,所以把家私都判与他,以安其心。临终之日,只与我行乐图一轴,再三嘱付:'其中含藏哑谜,直待贤明有司在任,送他详审,包你母子两口有得过活,不致贫苦'。"善述道:"既有此事,何不早说!行乐图在那里?快取来与孩儿一看。"梅氏开了箱儿,取出一个布包来;解开包袱,里面又有一重油纸封裹着;拆了封,展开那一尺阔、三尺长的小轴儿,挂在椅上,母子一齐下拜。梅氏通陈道:"村庄香烛不便,乞恕亵慢。"善述拜罢,起来仔细看时,乃是一个坐像,乌纱白发,画得丰采如生。怀中抱着婴儿,一只手指着地下。揣摩了半晌,全然不解。只得依旧收卷包藏,心下好生烦闷。

  过了数日,善述到前村要访个师父讲解,偶从关王庙前经过,只见一伙村人抬着猪羊大礼,祭赛关圣。善述立住脚头看时,又见一个过路的老者拄了一根竹杖,也来闲看,问着众人道:"你们今日为甚赛神?"众人道:"我们遭了屈官司,幸赖官府明白,断明了这公事。向日许下神道愿心,今日特来拜偿。"老者道:"什么屈官司?怎生断的?"内中一人道:"本县向奉上司明文,十家为甲。小人是甲首,叫做成大。同甲中,有个赵裁,是第一手针线。常在人家做夜作,整几日不归家的。忽一日出去了,月馀不归。老婆刘氏央人四下寻觅,并无踪迹。又过了数日,河内浮出一个尸首,头都打破的,地方报与官府。有人认出衣服,正是那赵裁。赵裁出门前一日,曾与小人酒后争句闲话。一时发怒,打到他家,毁了他几件家私,这是有的。谁知他老婆把这桩人命告了小人。前任漆知县听信一面之词,将小人问成死罪;同甲不行举首,连累他们都有了罪名。小人无处伸冤,在狱三载。幸遇新任滕爷,他虽乡科出身,甚是明白。小人因他质审时节哭诉其冤。他也疑惑道:'酒后争嚷,不是大仇,怎的就谋他一命?'准了小人状词,出牌拘人复审。滕爷一眼看着赵裁的老婆,千不说,万不说,开口便问他曾否再醮?刘氏道:'家贫难守,已嫁人了。'又问:'嫁的甚人?'刘氏道:'是班辈的裁缝,叫沈八汉。'滕爷当时飞拿沈八汉来问道:'你几时娶这妇人?'八汉道:'他丈夫死了一个多月,小人方才娶回。'滕爷道:'何人为媒?用何聘礼?'八汉道:'赵裁存日曾借用过小人七八两银子,小人闻得赵裁死信,走到他家探问,就便催取这银子。那刘氏没得抵偿,情愿将身许嫁小人,准折这银两,其实不曾央媒。'滕爷又问道:'你做手艺的人,那里来这七八两银子?'八汉道:'是陆续凑与他的。'滕爷把纸笔,教他细开逐次借银数目。八汉开了出来,或米或银共十三次,凑成七两八钱之数。滕爷看罢,大喝道:'赵裁是你打死的,如何妄陷平人?'便用夹棍夹起,八汉还不肯认。滕爷道:'我说出情弊,教你心服:既然放本盘利,难道再没有第二人托得,恰好都借与赵裁?必是平昔间与他妻子有奸,赵裁贪你东西,知情故纵。以后想做长久夫妻,便谋死了赵裁。却又教导那妇人告状,拈在成大身上。今日你开帐的字,与旧时状纸笔迹相同,这人命不是你是谁?'再教把妇人拶指,要他承招。刘氏听见滕爷言语,句句合拍,分明鬼谷先师一般,魂都惊散了,怎敢抵赖,拶子套上,便承认了。八汉只得也招了。原来八汉起初与刘氏密地相好,人都不知。后来往来勤了,赵裁怕人眼目,渐有隔绝之意。八汉私与刘氏商量,要谋死赵裁,与他做夫妻,刘氏不肯。八汉乘赵裁在人家做生活回来,哄他店上吃得烂醉;行到河边,将他推倒;用石块打破脑门,沉尸河底。只等事冷,便娶那妇人回去。后因尸骸浮起,被人认出;八汉闻得小人有争嚷之隙,却去唆那妇人告状。那妇人直待嫁后,方知丈夫是八汉谋死的;既做了夫妻,便不言语。却被爷审出真情,将他夫妻抵罪,释放小人宁家。多承列位亲邻斗出公分,替小人赛神。老翁,你道有这般冤事么?"老者道:"恁般贤明官府,真个难遇!本县百姓有幸了。"倪善述听在肚里,便回家学与母亲知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有恁地好官府,不将行乐图去告诉,更待何时?"

  母子商议已定,打听了放告日期,梅氏起个黑早,领着十四岁的儿子,带了轴儿,来到县中叫喊。大尹见没有状词,只有一个小小轴儿,甚是奇怪,问其缘故。梅氏将倪善继平昔所为及老子临终遗嘱,备细说了。滕知县收了轴子,教他且去,"待我进衙细看。"正是:

  一幅画图藏哑谜,千金家事仗搜寻。

  只因嫠妇孤儿苦,费尽神明大尹心。

  不题梅氏母子回家,且说滕大尹放告已毕,退归私衙,取那一尺阔、三尺长的小轴看,是倪太守行乐图:一手抱个婴孩,一手指着地下。推详了半日,想道:"这个婴孩就是倪善述,不消说了;那一手指地,莫非要有司官念他地下之情,替他出力么?"又想道:"他既有亲笔分关,官府也难做主了。他说轴中含藏哑谜,必然还有个道理。若我断不出此事,枉自聪明一世。"每日退堂,便将画图展玩,千思万想。如此数日,只是不解。也是这事合当明白,自然生出机会来。一日午饭后,又去看那轴子。丫环送茶来吃,将一手去接茶瓯,偶然失挫,泼了些茶把轴子沾湿了。滕大尹放了茶瓯,走向阶前,双手扯开轴子,就日色晒干。忽然,日光中照见轴子里面有些字影,滕知县心疑,揭开看时,乃是一幅字纸,托在画上,正是倪太守遗笔,上面写道:

  老夫官居五马,寿逾八旬。死在旦夕,亦无所恨。但孽子善述年方周岁,急未成立。嫡善继素缺孝友,日后恐为所戕。新置大宅二所及一切田产,悉以授继。惟左偏旧小屋,可分与述。此屋虽小,室中左壁埋银五千,作五坛;右壁埋银五千,金一千,作六坛,可以准田园之额。后有贤明有司主断者,述儿奉酬白金三百两。

  八十一翁倪守谦亲笔。年,月,日,花押。

  原来这行乐图,是倪太守八十一岁上与小孩子做周岁时,预先做下的。古人云知子莫若父,信不虚也。滕大尹最有机变的人,看见开着许多金银,未免垂涎之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差人"密拿倪善继来见我,自有话说。"

  却说倪善继独占家私,心满意足,日日在家中快乐。忽见县差奉着手批拘唤,时刻不容停留。善继推阻不得,只得相随到县。正直大尹升堂理事,差人禀道:"倪善继已拿到了。"大尹唤到案前,问道:"你就是倪太守的长子么?"善继应道:"小人正是。"大尹道:"你庶母梅氏有状告你,说你逐母逐弟,占产占房,此事真么?"倪善继道:"庶弟善述在小人身边,从幼抚养大的。近日他母子自要分居,小人并不曾逐他。其家财一节,都是父亲临终亲笔分析定的,小人并不敢有违。"大尹道:"你父亲亲笔在那里?"善继道:"见在家中,容小人取来呈览。"大尹道:"他状词内告有家财万贯,非同小可;遗笔真伪,也未可知。念你是缙绅之后,且不难为你。明日可唤齐梅氏母子,我亲到你家查阅家私。若厚薄果然不均,自有公道,难以私情而论。"喝教皂快押出善继,就去拘集梅氏母子,明日一同听审。公差得了善继的东道,放他回家去讫,自往东庄拘人去了。

  再说善继听见官府口气利害,好生惊恐。论起家私,其实全未分析,单单持着父亲分关执照,千钧之力,须要亲族见证方好。连夜将银两分送三党亲长,嘱托他次早都到家来。若官府问及遗笔一事,求他同声相助。这伙三党之亲自从倪太守亡后,从不曾见善继一盘一盒,岁时也不曾酒杯相及。今日大块银子送来,正是闲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各各暗笑,落得受了买东西吃。明日见官,旁观动静,再作区处。时人有诗云:

  休嫌庶母妄兴词,自是为兄意太私。

  今日将银买三党,何如匹绢赠孤儿?

  且说梅氏见县差拘唤,已知县主与他做主。过了一夜,次日侵早,母子二人先到县中去见滕大尹。大尹道:"怜你孤儿寡妇,自然该替你说法。但闻得善继执得有亡父亲笔分关,这怎么处?"梅氏道:"分关虽写得有,却是保全孩子之计,非出亡夫本心。恩相只看家私簿上数目,自然明白。"大尹道:"常言道清官难断家事。我如今管你母子一生衣食充足,你也休做十分大望。"梅氏谢道:"若得免于饥寒足矣,岂望与善继同作富家郎乎?"滕大尹分付梅氏母子:"先到善继家伺候。"

  倪善继早已打扫厅堂,堂上设一把虎皮交椅,焚起一炉好香。一面催请亲族:"早来守候。"梅氏和善述到来,见十亲九眷都在眼前,一一相见了,也不免说几句求情的话儿。善继虽然一肚子恼怒,此时也不好发泄。各各暗自打点见官的说话。等不多时,只听得远远喝道之声,料是县主来了。善继整顿衣帽迎接;亲族中,年长知事的,准备上前见官;其幼辈怕事的,都站在照壁背后张望,打探消耗。只见一对对执事两班排立,后面青罗伞下,盖着有才有智的滕大尹。到得倪家门首,执事跪下,么喝一声,梅氏和倪家兄弟都一齐跪下来迎接。门子喝声:"起去!"轿夫停了五山屏风轿子,滕大尹不慌不忙踱下轿来,将欲进门,忽然对着空中连连打恭,口里应对,恰像有主人相迎的一般。众人都吃惊,看他做甚模样。只见滕大尹一路揖让,直到堂中。连作数揖,口中叙许多寒温的言语。先向朝南的虎皮交椅上打个恭,恰像有人看坐的一般,连忙转身,就拖一把交椅,朝北主位排下;又向空再三谦让,方才上坐。众人看他见神见鬼的模样,不敢上前,都两旁站立呆看。只见滕大尹在上坐拱揖,开谈道:"令夫人将家产事告到晚生手里,此事端的如何?"说罢,便作倾听之状。良久,乃摇首吐舌道:"长公子太不良了。"静听一会,又自说道:"教次公子何以存活?"停一会,又说道:"右偏小屋,有何活计?"又连声道:"领教,领教。"又停一时,说道:"这项也交付次公子?晚生都领命了。"少停又拱揖道:"晚生怎敢当此厚惠?"推逊了多时,又道:"既承尊命恳切,晚生勉领,便给批照与次公子收执。"乃起身,又连作数揖,口称:"晚生便去。"众人都看得呆了。只见滕大尹立起身来,东看西看,问道:"倪爷那里去了?"门子禀道:"没见什么倪爷。"滕大尹道"有些怪事?"唤善继问道:"方才令尊老先生亲在门外相迎,与我对坐了,讲这半日说话,你们谅必都听见的。"善继道:"小人不曾听见。"滕大尹道:"方才长长的身儿,瘦瘦的脸儿,高颧骨,细眼睛,长眉大耳,朗朗的三牙须,银也似白的,纱帽皂靴,红袍金带,可是倪老先生模样么?"唬得众人一身冷汗,都跪下道:"正是他生前模样。"大尹道:"如何忽然不见了?他说家中有两处大厅堂,又东边旧存下一所小屋,可是有的?"善继也不敢隐瞒,只得承认道:"有的。"大尹道:"且到东边小屋去一看,自有话说。"众人见大尹半日自言自语,说得活龙活现,分明是倪太守模样,都信道倪太守真个出现了。人人吐舌,个个惊心。谁知都是滕大尹的巧言。他是看了行乐图,照依小像说来,何曾有半句是真话!有诗为证:

  圣贤自是空题目,惟有鬼神不敢触。

  若非大尹假装词,逆子如何肯心服?

  倪善继引路,众人随着大尹,来到东偏旧屋内。这旧屋是倪太守未得第时所居,自从造了大厅大堂,把旧屋空着,只做个仓厅,堆积些零碎米麦在内,留下一房家人。看见大尹前后走了一遍,到正屋中坐下,向善继道:"你父亲果是有灵,家中事体,备细与我说了。教我主张,这所旧宅子与善述,你意下如何?"善继叩头道:"但凭恩台明断。"大尹讨家私簿子细细看了,连声道:"也好个大家事。"看到后面遗笔分关,大笑道:"你家老先生自家写定的,方才却又在我面前,说善继许多不是,这个老先儿也是没主意的。"唤倪善继过来,"既然分关写定,这些田园帐目,一一给你,善述不许妄争。"梅氏暗暗叫苦,方欲上前哀求。只见大尹又道:"这旧屋判与善述,此屋中之所有,善继也不许妄争。"善继想道:"这屋内破家破火,不直甚事。便堆下些米麦,一月前都粜得七八了,存不多儿,我也勾便宜了。"便连连答应道:"恩台所断极明。"大尹道:"你两人一言为定,各无翻悔。众人既是亲族,都来做个证见。方才倪老先生当面嘱付说:'此屋左壁下,埋银五千两,作五坛,当与次儿。'"善继不信,禀道:"若果然有此,即使万金,亦是兄弟的,小人并不敢争执。"大尹道:"你就争执时,我也不准。"便教手下讨锄头、铁锹等器,梅氏母子作眼,率领民壮,往东壁下掘开墙基,果然埋下五个大坛。发起来时,坛中满满的,都是光银子。把一坛银子上秤称时,算来该是六十二斤半,刚刚一千两足数。众人看见,无不惊讶。善继益发信真了:"若非父亲阴灵出现,面诉县主,这个藏银,我们尚且不知,县主那里知道?"只见滕大尹教把五坛银子一字儿摆在自家面前,又分付梅氏道:"右壁还有五坛,亦是五千之数。更有一坛金子,方才倪老先生有命,送我作酬谢之意,我不敢当,他再三相强,我只得领了。"梅氏同善述叩头说道:"左壁五千,已出望外;若右壁更有,敢不依先人之命。"大尹道:"我何以知之?据你家老先生是恁般说,想不是虚话。"再教人发掘西壁,果然六个大坛,五坛是银,一坛是金。善继看着许多黄白之物,眼里都放出火来,恨不得抢他一锭;只是有言在前,一字也不敢开口。滕大尹写个照帖,给与善继为照,就将这房家人判与善述母子。梅氏同善述不胜之喜,一同叩头拜谢。善继满肚不乐,也只得磕几个头,勉强说句"多谢恩台主张。"大尹判几条封皮,将一坛金子封了,放在自己轿前,抬回衙内,落得受用。众人都认道真个倪太守许下酬谢他的,反以为理之当然,那个敢道个"不"字。这正叫做鹬蚌相持,渔人得利。若是倪善继存心忠厚,兄弟和睦,肯将家私平等分析,这千两黄金,弟兄大家该五百两,怎到得滕大尹之手?白白里作成了别人,自己还讨得气闷,又加个不孝不弟之名。千算万计,何曾算计得他人,只算计得自家而已!

  闲话休题。再说梅氏母子次日又到县拜谢滕大尹。大尹已将行乐图取去遗笔,重新裱过,给还梅氏收领。梅氏母子方悟行乐图上,一手指地,乃指地下所藏之金银也。此时有了这十坛银子,一般置买田园,遂成富室。后来善述娶妻,连生三子,读书成名。倪氏门中,只有这一枝极盛。善继两个儿子,都好游荡,家业耗废。善继死后,两所大宅子都卖与叔叔善述管业。里中凡晓得倪家之事本末的,无不以为天报云。诗曰:

  从来天道有何私,堪笑倪郎心太痴;

  忍以嫡兄欺庶母,却教死父算生儿。

  轴中藏字非无意,壁下埋金属有司;

  何似存些公道好,不生争竞不兴词。

 

 

入大梵天王宫第三_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宋)佚名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入大梵天王宫第三

 

  

  法师行程汤水之次,问猴行者曰:"汝年几岁?"行者答曰:"九度见黄河清。"法师不觉失笑,大生s疑,遂曰:"汝年尚少,何得妄语?"行者曰:"我年纪小,历过世代万千,知得法师前生两h去西天取经,途中遇害。法师曾知两h死处无?"师曰:"不知。"行者曰:"和尚盖缘当日佛法未全,道缘末满,致见如此。"法师曰:"汝若是九度见黄河清,曾知天上、地府事否?"行者答曰:"何有不知。"法师问曰:"天上今日有甚事?"行者曰:"今日北方毗沙门大梵天王水晶宫设斋。"法师曰:"借汝威光,同往赴斋否?"

  行者教令僧行闭目。行者作法。良久之间,始开眼,僧行七人,都在北方大梵天王宫了。且见香花千座,斋果万种,鼓乐嘹龋居愀吖遥晃灏俾藓海即箍诎椋蓟峁兄罘鹧莘āBR>
  偶然一阵凡人气,大梵天王问曰:"今日因何有凡人俗气?"尊者答曰:"今日下界大唐国内,有僧玄奘,僧行七人赴水晶斋,是致有俗人气。"当时天王与罗汉曰:"此人三生出世,佛教俱全。"便请下界法师玄奘座讲经,请上水晶座。法师上之不得。罗汉曰:"凡俗肉身,上之不得。请上沉香座。"一上便得。

  罗汉问曰:"今日谢师入宫。师善讲经否?"玄奘曰:"是经讲得,无经不讲。"罗汉曰:"会讲《法华经》否?"玄奘:"此是小事。"当时五百尊者、大梵王,一千余人,咸集听经。玄奘一气讲说,如瓶注水,大开玄妙。众皆称赞不可思议。

  斋罢辞行。罗汉曰:"师曾两h往西天取经,为佛法未全,常被深沙神作孽,损害性命。今日幸赴此宫,可近前告知天王,乞示佛法前去,免得多难。"法师与猴行者,近前咨告请法。天王赐得隐形帽一事,金锡杖-条,钵盂一只。三件齐全,领讫。法师告谢已了,回头问猴行者曰:"如何得下人间?"行者曰:"未言下地。法师且更咨问天王,前程有魔难处,如何救用?"法师再近前告问。天王曰:"有难之处,遥指天宫大叫'天王'一声,当有救用。"法师领指,遂乃拜辞。猴行者与师同辞五百罗汉、合会真人。是时,尊者一时送出,咸愿法师取经早h。尊者合掌颂曰:

  水晶斋罢早h还,展臂从风去不难。

  要识弟兄生五百,昔曾行脚到人间。

  法师诗曰:

  东土众生少佛因,一心迎请不逡巡。

  天宫授赐三般法,前路摧魔作善珍。

 

 

第三回 洛阳城世充被围 北邙山秦王受诱_大唐秦王词话(明)诸圣邻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三回 洛阳城世充被围 北邙山秦王受诱

 

  诗:

  暮去朝来春复秋,人心不似水长流。

  受恩深处直先退,得意浓时趁早休。

  莫等是非来入耳,恐将恩爱反为仇。

  子房辨道辞刘主,不愿官封万户侯。

  鸟尽弓藏意可哀,高人何事忌贤才?

  金章紫绶无心恋,绿水青山有意来。

  双手掣开名利锁,一身跳出是非垓。

  子房因甚休官早?恐蹈韩侯剑下灾!

  汉收三杰定家邦,却恨韩王失主张。

  功满宜归真帝主,官高何必假封王。

  一朝猜忌擒云梦,千古含悲死未央。

  谁似子房辞富贵,全身远害姓名香。

  暂停古往闲非 且说开基王子秦王带领众将,径下演武场去。

  玉叶蒙宣离宝殿,金枝奉敕出朝门。

  一朝帝主权为帅,西府秦王统大兵。

  三保悬牌为总管,黎阳史奈作监军。

  开山骁勇充前部,猛烈弘基殿后行。

  玄龄智足为谋主,如晦多才作近臣。

  善战突通能料敌,多谋刘政善屯管。

  提督军务白士让,总理粮储安贵兴。

  偷营放火名金勇,斩将夺旗善智能。

  武士护通白显圣,丘师利道薛宗文。

  志玄唐俭随銮将,史岳王常护卫人。

  顺德骁雄知战策,长孙无忌素知兵。

  天罡袁氏明祸福,淳风术数妙通神。

  长安起寨龙随虎,大国兴师君领臣。

  直至飞光金瓦殿,都临演武教场门。

  秦王到演武场坐下,整点众军,取了军器,关支粮草,散一刀刀,两锋剑,三股叉,四楞简,五色杂彩转光旗,六沉鸦角枪,七拓宝雕弓,九股红锦套索,十分黜勾征人。矛镰锁斧,鞭简瓜锤。明晃晃银山相似,亮皎皎白雪漫空。叫声起,柳絮飘摇梨花舞;剑一攒,枪一簇,燕翅排门花稍弯。背膊粗细打将鞭,簸箕大小开山斧。

  三通画鼓催良将,五度锣鸣趁大营。

  人如猛虎离山岳,马似坟龙出海津。

  将军马上传军令,晓谕诸多大小军。

  民间财物体私取,犯法违条要斩人。

  鞭加战马催前将,棒打征夫趋后军。

  长驱大进多时节,马哨河南洛一城。

  大军正行,哨马来报:"军不前进,河南城到了!"秦王问:"这里什么地方?离城多远?"报马答应说:"此处千秋岭,离城约隔十数里。"秦王传令,就在千秋岭安营。你看:地按青龙白虎之方,依朱雀玄武之位。拴缚绊马索,掘下陷人坑,摆定一窝风,列着神飞箭。端的是,蛇穿不透,鸦鹊难飞。正是朝中天子三宣,闸外将军一令!秦王令旨:"屯下人马各营防守!"安歇一宵,次日早晨,秦王升中军帐,众将参见已毕,问:"谁领兵到河南城去?"有段志玄、马三保二将近前道:"巨等领兵出去!"秦王分付:"相机征剿!"二将辞了秦王,全装披挂出营。

  头顶是镔铁打成挡箭盔,披的是熊皮蹴就龙鳞甲。穿的是刺鸾绣蟒锦征袍,系的是累珠嵌玉圈金带。飞鱼袋弓弯秋月,走兽壶箭簇金星。足穿勾云四纵靴,身骑赶月乌骓马。一个点钢枪威武好如真太岁,一个熟铜刀英雄仿佛二郎神。

  领三千人马,直至河南城下,排开阵势,应声高叫:"巡城小校!快叫强将出马,弱音休来!"有河南巡哨军士,飞报入朝。东郑王即差左监军石赞、右监军雷延二将,领三千军迎敌。点齐人马,各分兵刃。石赞、雷延顶盔挂甲,插箭腰弓。

  跨马青龙似怪蛟,戎装执刃果英豪。

  河南护卫真骁将,石赞雷延武艺高。

  三声迅炮,开了城门,拥奔阵前。段志玄喝一声:"来将通名!""吾乃东郑王驾下左监军石赞、右监军雷延便是!你通名来!""吾乃秦王麾下总管马三保、段志玄!"蹬开马,喝声:"休走!"

  锣鸣鼓响震山川,英雄战将敢争先。

  两家各占平阳地,箭射双双阵脚圆。

  二将蹬开衣战马,各持兵器往前奔。

  膀转长枪来得紧,腋横刀砍甲阑裙。

  杀气上冲牛斗暗,征云下锁太阳昏。

  四将战斗多时节,恼了唐朝驾下人!

  战有十数合,段志玄用一个镫里藏身,掣出流星锤,喝一声,径望石赞打去。石赞眼疾,侧身躲过,正中战马,打倒在地。石赞弃马逃走,雷延见势败,兜转马,逃进城去了。

  石赞雷延逃命走,不顾儿郎挂甲军。

  唐将马上传军令,砍倒旗竿混杀人。

  指东要把西来杀,指南要杀北边军。

  杀人好似汤浇雪,尸骸遍野卧荒尘。

  交锋杀够多时节,火灭烟销郑国兵。

  石赞雷延大败,逃窜入城,把城门紧闭。

  且说马三保、段志玄旗开取胜,马到成功,收军回营参见。秦王大喜。

  自古道:黄金难买头一阵。分付记功官上了功劳簿,犒赏二将。不题唐营得胜,再说石赞、雷延入朝,俯伏驾前。东郑王问:"出军如何?"二人将唐将用计打伤战马,折一支兵的话,启奏郑王。郑王即时传旨,着军师桓法嗣:"起倾国之兵,孤与世民亲决胜负!"闪过张永通、燕义二将,出班奏说:"龙不离大海,虎不出深山。水来土掩,兵至将迎。臣自能取胜,何须主公轻出!"郑王大喜,各赐御酒三杯助威,吩咐二将用心征讨,务要奏凯还朝。二将辞朝,点选人马,全装披挂,甚是雄猛!头顶银盔形似虎,身披铁甲灿如龙。一个袍挑彩凤,一个袄绣芙蓉。坐下锦鞍斑豹马,长枪利刃尽钢锋。执金吾上将名燕义,镇殿将军张永通!

  二将领一支兵,大开河南城,鸣锣擂鼓,列成阵势。唐营报入中军。秦王调殷开山、刘弘基领兵出阵。二将怎生打扮?

  开国元勋宇宙英,锦袍银甲赛天神。腰围玉带螭腾浪,顶上盔缨气色新。骑烈马,跨龙鳞,钢枪巨斧灿如银。开山惯展黄公略,弘基能精吕望文。

  两军各临本阵,举醮金斧喝一声:"来将通名!""吾乃东郑王驾下,镇殿将军张永通、执金吾上将燕义就是!你通名来!"殷开山说:"还不下马受降?谁与你通名道姓!"张永通大恼,抡动长枪,望心窝里刺来。殷开山举斧劈顶砍去。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英雄。四员将各逞奇功,两阵上共图霸业。点钢枪上下藏机,醮金斧往来用智。直杀得怒气横冲雷电发,威风遥逼斗牛寒!

  大战三十余合,郑将气力不加,拨转马,径往河南城逃窜。殷开山疑有伏兵,不去追赶,浑杀人马,收军回营。见了秦王,殷开山、刘弘基把战败二将,杀了河南一支人马的话,一一启奏。秦王听罢,喜笑盈腮,赏劳二将不提。且说张永通、燕义直到朝前下马,值门官奏知东郑王,把二将宣到驾前。郑王问:"胜败若何?"张永通奏说:"主公!唐将果然骁勇,臣二人不能取胜,又折一支人马,臣戴罪回朝!"郑王见说,雷霆大怒,问桓法嗣:"你说寡人有定鼎之基,兴邦建国,缘何两次出兵不利,损折人马?"法嗣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介怀!昔日汉高祖连败七十二阵,垓下一阵成功,遂成帝业。今唐将俱是久习战斗,训练熟的,我主这里新建之国,招募军士,未经操练;将官弓马阵法,皆未精熟,以此不能取胜。岂不闻兵法云,'战守攻取,各得其宜。'今战而不胜,守之为上。合令各门紧闭,添兵防守,以备不虞。却令军士每操演武艺,习学阵法,待训练精熟之日,方出交战。那时节再出奇兵,方得成功!"东郑王准奏,俱着桓法嗣调遣操练守城。早有哨马报入唐营,秦王传令,分拨人马围了河南城,每日鸣锣擂鼓,杀声呐喊,城内再没人出兵对阵。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拈指困河南将有一月。秦王对淳风说:"我在父王面前道不须两阵,擒这逆贼归朝,岂料月余,尚未定夺。"李淳风说:"主人!军务事岂能计日而定?不必过虑!"一日,秦王升帐,发放军令已毕,闲步出营门外,东瞧西看。问马三保:"东边这条路是哪里去的?"马三保说:"是北邙山去的路。"秦王说:"闻当初历代帝王,多葬于邙山,可就是此处么?"马三保说:"正是历代帝王陵寝所在!"秦王即时传令,分付马三保、段志玄、殷开山、刘弘基:"你四将领三千人马保驾,我去北邙山,瞧一瞧历代帝王陵寝就回。"袁天罡、李淳风奏说:"主公曾记当日之言?一不要游山玩景,二不要打围射猎,三不要开弓走马。依得三件,太平奏凯还朝;若不信阴阳,有百日大灾!"秦王见说,微微冷笑:"阴阳有什么准?信之则有,不信则无。如今止要看陵,非是游山玩景、打围射猎。再有阻挡者,即按军法!"李淳风说:"臣断阴阳,决无差错,岂敢虚诳?主公决然要去,臣体阴阳,看邙山不可过午时就回,方免无事;如过午时,就主有灾祸!"秦王说:"我不过午时即回。"李淳风说:"主公百凡谨慎,方得太平无事!"秦王心下自想:"我偏要玩景一回,看有什么吉凶之报!他也是凡胎浊骨,怎么就知道未来之事?"分付急摆驾出营。传令旨忙排御驾,降皇宣即备龙车。金鞍玉辔剪绒铺,上坐着兴唐幼主。前摆骨朵牙杖,后列月斧金瓜。一干将如猛虎离山,二太子似蛟龙出海。不去倒好,这一去从天降下钩和线,就中钓出是非来!

  行不多时,北邙山到了。秦王摆开军伍,一骑马趱近前来观看,果然好景,但见:群峰峻峭,鸟道嵯峨。千重晓色映层峦,几道飞泉喷瀑布。水流溪涧,潺潺如奏玉琴鸣;山耸峰巅,隐隐似妆螺髻翠。白云洞口紫藤依,树挂龙蟠;皓月岩前老桧凌,云凝黛色。引子白猿献果,成群野鹿衔花。青松伴白鹤梳翎,绿树上幽禽调舌。地僻红尘飞不到,山深幽谷少行人。

  秦王观看一回,问马三保:"你说帝王陵寝都葬在此处,怎么不见?"

  马三保说:"陵墓俱在后山。"秦王打马加鞭,径往后山观看:

  太子乘骖入翠屏,周围举目看分明。

  东西罗列三皇墓,南北排连五帝坟。

  三皇墓畔荆榛蔽,五帝坟前野草生。

  华表石栏横路倒,断碑残碣尽凋零。

  少腿无头蹲獬豸,角残尾折卧麟麟。

  难寻晋宋齐梁墓,不辨周秦汉魏坟。

  六朝翻作牛羊地,战国今为虎豹陵。

  太子观瞻心感慨,帝王尽向土埋形。

  图王定霸归何处?龙起蛟腾化作尘。

  墓畔豺狼穿草莽,坟前狐兔自成群。

  假饶一日唐家灭,也是邙山这等人!

  秦王观看一回,正伤感间,马三保近前说:"主公!午时到了,请驾回营!"秦王说:"邙山风景不过如此,回去罢!"兜转马取路正回,只见岭边一所坍塌的庙宇,西边一座荒坟,牛羊牧于上。秦王问:"这庙宇与荒坟,也不知哪朝代的,败落如此。"马三保近前,把石碣细看一回,复说:"坟是楚霸王的,庙宇是汉高祖的。"秦王问说:"为何在此?"三保奏说:"汉王困在咸阳,所以立祠于此地。"秦王说:"可怜!想他二人,昔日龙争虎斗,汉王善用三杰,九里山十面埋伏,把项王逼于乌江自刎,汉王兴四百年天下,怎么如今庙也倾颓,坟也没人祭扫!"秦王嗟叹未已,只见路西大树中,一声响亮,走出一个雪白大鹿。秦王说:"众总管,你们瞧,好个大白鹿!"四将答应:"果然好个白鹿!"

  蓦见西方白鹿神,特来勾引大唐君。

  远观一似霜团玉,近观尤疑雪里银。

  角如乱箭防豺犬,眼似流星盼猎人。

  走到唐王军队里,金鞍马下效人行。

  左盘右折如参驾,起止蹲身宛拜尊。

  口内虽无言共语,百般斗拨李储君。

  秦王马上心中想:此鹿教人疑义嗔!

  秦王说:"这白鹿作怪!怎么在我马前盘折起止,宛如拜舞一般?"马三保说:"殿下在此,白鹿特来朝贺!"秦王说:"不然!这业畜有些蹊跷。"便向飞鱼袋内拈弓,走兽壶中取箭,一箭射去,正中白鹿左腿。那鹿带着箭,望西路里响一声,蹿将去了。秦王喝一声:"众总管剖路,待我赶毛团取箭去来!"

  白鹿带箭西北去,秦王拍马紧随跟。

  鹿似张帆船下水,王如风送岭头云。

  追如渤海龙掀浪,赶似长空星坠尘。

  瑶天皎月随皇帝,遍地明星引圣人。

  加鞭纵马多时节,见座神堂古庙门。

  前走的是白鹿,后赶的是秦王。紧赶紧走,慢赶慢行,赶到前面,不见了白鹿,只见一座神堂古庙,庙侧边粉壁萧墙,上面画着一个白鹿,左腿上有一枝金箭。秦王赶马上前取箭,箭上带出一个纸帖,写着四句谣言:箭是金箭,鹿是鹿中王。秦王闲采猎,午后有灾殃!

  秦王说:"古怪!袁天罡、李淳风、李靖他三人,是凡胎浊骨,我不信他的阴阳,如今天降这等谣言,只恐多凶少吉!"正欲回马,猛抬头,见东南上一座城池。秦王煞住马,睁睛观看,只见马三保、段志玄、殷开山、刘弘基四将,带领人马,飞也似赶上来。众总管说:"臣等有失保驾!请殿下回营!"秦王说:"东南上好一座城池,我去瞧一瞧就回。"殷开山说:"主公!午时到了,请驾回营,另日来看不迟!"秦王说:"以近就近不看,怎么得暇别日又来?"把马连赠几鞭就走,众将只得随后。

  天定阴阳不可更,恣情轻意出军营。

  当时若听三仙谏,岂得身囚巩县城!

 

 

第四回  萨君沿途试妙法萨君收伏恶颠鬼-萨真人得道咒枣记-国学导航

 

第四回  萨君沿途试妙法萨君收伏恶颠鬼

 

  却说萨君既领了三道人之教,一路而行,将其法运用,果皆应验。怎见得应验?萨君一日至郧阳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觉的腹中饥馁,乃咒枣而食。用袖张之,果然其枣卒至。也不知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也不知是从地中涌出来的,也不知是鬼神送将来的。萨君取三枚食之,腹即不饥。

  又行至襄阳地方,只见有一人家督促匠人做那送死的棺木。萨君问道:"做此棺木何为?"有一人答道:"吾父病重将欲死,故备此棺木待之。"萨君道:"何不请医人救活?"其人道:"服药多矣,并无效验。"萨君道:"吾为汝治之。"乃出其棕扇扇之。果然,一扇则热退,二扇则凉生,三扇则毛骨俱竦,其病即时愈矣。其人遂伏地而拜,说道:"吾父蒙活命之恩,天恩难报!"萨君忙扶起之,说道:"济人利物,乃我出家人本份,何必拜跪。"既而,其人又持白金十两奉谢萨君。萨君道:"吾出家人,无用此银之处。"竟不受而去。

  又行不半日,忽闻得哭声甚哀,哭道:"少年儿,少年儿,曾参不能养曾皙,颜路反为颜回悲。"萨君闻之,此心徒然,说道:"此必丧子者哭也。"遂至其家,只见一老者,乃问曰:"老翁,恸哭为甚?"老者道:"吾五十岁始生一子,今才一十九岁,卒然而死,吾老无所终,是以悲哭。"萨君道:"令郎死几时矣?"老者道:"气绝未久。"萨君道:"既如此,老丈不必悲哭,吾能活之。"遂往死者身上贴了两个符录,用棕扇一挥,但见死者忽然转动,不一时复起。其父抱之大哭,说道:"吾以为父子不能相见矣,今何幸返魂乎。"既而问其子:"汝何能返魂归来?"其子道:"吾刚才去至冥司,忽有两使者追赶,说道:'快回去,快回去。'既而觉得两腋风生,遂从使者飞身转来。"其父乃指着萨君,告于子曰:"此是这位先生救汝之功也。"于是,父子们双膝跪下,叩首再拜。萨君见这个老者跪拜,亦连忙答礼,说道:"汝吾父辈,请起,请起。"那老者复谢以金帛,萨君道:"吾出家人,何用此等财物,请还之。"遂相别而去。

  一日行至武昌地方,又闻得哭泣之声,哭道:"少年夫,子则幼,妻则单,如何舍得归九泉。"萨君闻之,此心怆然而悲,遂至其家。只见一女子年可二十二三,姿容雅淡,泪眼长流,正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萨君问道:"小娘子,恸哭何为?"那女子拭干双泪,说道:"吾夫才二十三岁,今不幸而死,抛下幼子今才五岁,留下妾身伶仃孤苦,妾是以哭之。"萨君道:"尔夫君几时死的?"女子道:"死未久,只数刻也。"言罢又哭,萨君道:"小娘子,不须悲噎。尔夫君死既未久,吾能活之。"乃往死者身上贴了两个符录,用棕扇一挥,死者忽动,不一时复苏。你看那少年夫妇,妻子见了这个丈夫死里回生,丈夫见这个妻子眼中流泪,相抱而哭。此一哭更凄惨得紧,说道:"比翼鸟险被猛鹰分矣。"既而妻问其夫:"你怎的还魂转来?"其夫道:"吾已去到奈河桥边,将欲过之,又愁凶险,正踌躇间,忽见两使者卒至,执予之手,说道:'转去,转去,'言未毕,只见两腋下清风忽起,故飞身而回。"时萨君在旁,其夫曰:"活君者,此先生力也。"夫妇遂双拜倒于地。其夫谓萨君曰:"先生,再生父母也。"萨君道:"此虽是吾之活汝,亦是尔夫妇宿缘未断。请起,不必下拜。"夫妇感萨君之恩,以为无物可报,其女将戴的首饰、穿的衣衫酬谢萨君。萨君道:"济民利物,乃吾出家人本等的事,岂用谢为?"乃还其首饰衣服,相辞而去。

  萨君又行至九江地方,只见一人家,有一男子被魍魉鬼所迷,其人即颠魔起来,头上不戴帽子,身上不穿衣服,脚下不着鞋袜,赤身裸体,逢屎吃屎,逢尿吃尿,且动辄抱住人家的妇人作耍。其父母锁链于家,将桃枝柳棍乱打,自天光打到晚,身上并无痕迹,也不晓得疼痛。至晚,又开了锁链走出外去,其父母提得回来锁上加锁,链上加链,拘系于重门之内。次晚,又开了锁链并开那重门封锁,又走将出来。其父母无奈,只得请法师治之。乃着令家童们去请得一个法师,那法师就带有师兄师弟共有五人同来助法。时洋洋自得,内有一人云:"法师先生,这个鬼好凶狠哩。先生可要用心一分。"法师道:"吾法最高,吾法最妙,曾翻倒赵公之坛,曾打破晏公之庙。这样妖怪,消得我几多本事?"于是,立了两座高坛,一个法师正坛,一个法师副坛。那两个法师各炼了一团的火罡,吹起师角,吹的呜呜响;摇动师刀,摇的令令声;就召起五倡之神,五郎之神。只见那正坛的法师头顶着一个火碗,这副坛的法师手里拿着师鞭,同着那三个护法的师弟一齐拥护,进到颠鬼房里。只见那个颠鬼仰起头儿就相似猢孙之精,睁开一双眼睛,就相似金眼猛兽。那正坛的法师大喝一声,他也大喝一声。那法师大喝两声,他也大喝两声。那正坛的法师激得个红生脸上怒发心头,就将那所顶火碗"扑宠"一声打将过去。那颠鬼用口一吹,倒把那火星爆转。那正坛的法师到不曾烧得邪精,却把自己的头发眉毛烧得焦焦的。那正坛的法师无奈,遂吹动师角,招集猖家之兵,大助法力。不想被那颠鬼将手一剔,那师角就虚空的高高悬起,再也不曾下来。正坛的法师大恼,遂将师刀砍去,又被那颠鬼将手一撇,那师刀又高高的虚空悬起,哪里下来得。正坛的法师栽了一个筋斗,要打翻天关、摇动地轴,不想被那颠鬼用手一指就吊在东边。那副坛的法师见这正坛的法师被颠鬼吊了,却把那手中师鞭打去,也被那颠鬼将手一撇,仍旧悬在虚空。只得栽一个筋斗,翻天关、摇地轴,救将这个正坛法师,不想又被那颠鬼将手一指,又把这个副坛法师吊在西边。你看,这两个法师吊得丁丁当当,众人看之,又不曾见有绳索,只是悬空的吊在那里。吊了这两个法师不打紧,那颠鬼又弄些手法,把手儿撞了几撞,两个法师的头儿也撞了几撞,把手儿开了几开,两个法师的头儿也开了几开。这相似甚的?就相似吊起了两个擂槌,撞一下又开,开一下又撞,一开一撞,一撞一开,好耍子哩。这三个护法的师弟见了这正坛、副坛被颠鬼吊起,却都惊慌了,筋斗也不敢栽,火碗也不敢打,连忙的走出坛前,敲起令牌,说道:"天之将,地之兵,火之师,雷之神,庐山老母,茅山真君,五猖五郎,火速来临。"言未毕,只见那个颠鬼出来,把着那护法的,左手提一个丢在左边,右手提一个丢在右边。却又弄些手法,左边的头上着力一按,右边的头上着力一撩,就相似千斤杀压了一般,那里还会动哩。只有一个护法的,见了这个势头不好,慌慌忙忙走将出去。众人看的皆拍掌大笑,笑道:"好个翻倒赵公坛的法师!好个打破晏公庙的法师!法师到不曾赶去了颠鬼,倒被恶鬼赶去了法师。"那法师却也顾不得人笑,只管连跑,连跑刚走得两里路儿,遇着萨君。萨君问道:"法师,何忙忙然走也?"只见那法师气儿喘喘的说道:"那一村有一个人家,人家有一个颠鬼,我兄弟五人同去治他,不想道两个被他吊起,两个被他压倒,只有我一个不曾遭手,我从来不见这样的狠鬼。"萨君道:"你且转去,我代汝驱之。"那法师摇一摇头,说道:"老先生莫总承。那颠鬼口口声声要摆布我五个,五个之中只进出我一人,你要去正好凑数。"萨君道;"我的法不比你的法,只管去。"法师道:"我的法也高,只是这个鬼精又高我几倍。"萨君道:"你此去还敢转来么?"法师道:"鳌鱼脱了金钩钓,摆尾摇头再不来。"遂逃窜而去。好一个萨君,闻得那些法师被邪鬼吊的吊、压的压,怎的不去救?一个生灵,好好的颠了,怎的不去治?遂独自到那颠鬼之家。果见其人发蓬蓬、眼黄黄,赤身裸体的。又见了两个法师高吊在虚空,两个法师压倒在地上。遂登了法坛,存了神,息了气,将掌心运动,运了东方甲乙木雷公,西方庚辛金雷公,南方丙丁火雷公,北方壬癸水雷公,中央戊己土雷公,又起着天火、地火、雷火、霹雳火、太阳三昧真火。只见雷有声、火有焰,雷有声惊天动地,火有焰灼物烧空,须臾之间,那火部雷司就把那颠鬼擒下。那颠鬼双膝跪下,叩头磕脑,说道:"仙师饶命!饶命!"萨君道:"你是何方鬼祟?好好招认真情。"颠鬼道:"我乃本村魍魉之精,三十年前搬财运宝,阴富这个人家。这个人家感我恩惠,年年供祭于我。今六、七年来并不曾酹一杯淡酒,烧一陌纸钱,是以小鬼不忿,因此为灾作祸,望仙师见饶。"萨君道:"据汝此说,罪非全在尔身,主家亦有责。我今令尔主家,仍如前祭。尔须要改行自新,勿得再如此为灾作祸。"颠鬼道:"再不敢了。"萨君道:"汝可放下两个吊的法师,扶起两个压的法师。"须臾之间,只见那颠鬼将手东一指,西一指,那两个吊的自虚空中缓缓的落下。又将手里左一剔,望右一剔,那两个压的自平地上徐徐的起来。不一时,又落下师角,又落下师刀,又落下师鞭。法师收讫,乃一齐拜谢萨君。不在活下。

  却说这个邪鬼退了其颠,人就复了真性,不胜惶愧,连忙去梳了头,戴了帽,穿了衣服,着了鞋袜,亦来拜谢萨君,说道:"多蒙先生活命之恩。"萨君道:"汝有此灾,亦数也。但魍魉之鬼先年既得他阴护,自今以后再不可缺他之祭。"其人领诺而退。其父母感萨君之德,具银礼酬谢。萨君不受,但说道:"那四位法师为汝家此事受了一场的老大亏苦,谢他一谢便是。"其父母依萨君之言,酬谢礼毕。萨君遂辞了其家,迳往广信府来见天师。且看后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