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 木母助威征怪物 金公施法灭妖邪
【澹漪子曰:魔怪中要吃唐僧者多矣,未有真吃唐僧者,亦未有未吃唐僧而假献其头者,彼其意不过欲欺人耳。究竟明眼人不可欺。而情见势诎,并欲保其残躯、故穴而不可得,此怪可谓心劳日拙矣。从来大言不惭者,必无实用。一战而杜门,一睡而就缚,豹犹犬耳,安在乎南山大王数百年之放荡耶!
三藏西行至此,始闻樵子一言云:"天竺极乐之乡,不满千里。"想当日取经者之心,与后日作记者、读记者之心,一时俱洒然,霍然如起沉疴而释重负。】
话说孙大圣牵着马,挑着担,满山头寻叫师父,忽见猪八戒气呼呼的跑将来道:"哥哥,你喊怎的?"行者道:"师父不见了,你可曾看见?"八戒道:"我原来只跟唐僧做和尚的,你又捉弄我,教做什么将军!我舍着命,与那妖精战了一会,得命回来。师父是你与沙僧看着的,反来问我?"行者道:"兄弟,我不怪你。你不知怎么眼花了,把妖精放回来拿师父。我去打那妖精,教沙和尚看着师父的,如今连沙和尚也不见了。"八戒笑道:"想是沙和尚带师父那里出恭去了。"说不了,只见沙僧来到。行者问道:"沙僧,师父那里去了?"沙僧道:"你两个眼都昏了,把妖精放将来拿师父,老沙去打那妖精的,师父自家在马上坐来。"行者气得暴跳道:"中他计了,中他计了!"沙僧道:"中他什么计?"行者道:"这是分瓣梅花计,把我弟兄们调开,他劈心里捞了师父去了。天,天,天!却怎么好!"止不住腮边泪滴。八戒道:"不要哭,一哭就脓包了!横竖不远,只在这座山上,我们寻去来。"三人没计奈何,只得入山找寻。行了有二十里远近,只见那悬崖之下,有一座洞府--
削峰掩映,怪石嵯峨。奇花瑶草馨香,红杏碧桃艳丽。崖前古树,霜皮溜雨四十围;门外苍松,黛色参天二千尺。双双野鹤,常来洞口舞清风;对对山禽,每向枝头啼白昼。簇簇黄藤如挂索,行行烟柳似垂金。方塘积水,深穴依山。方塘积水,隐穷鳞未变的蛟龙;深穴依山,住多年吃人的老怪。果然不亚神仙境,真是藏风聚气巢。
行者见了,两三步,跳到门前看处,那石门紧闭,门上横安着一块石版,石版上有八个大字,乃"隐雾山折岳连环洞。"【证道本夹批:"隐雾"、"连环"可解,"折岳"不可解。】行者道:"八戒,动手啊!此间乃妖精住处,师父必在他家也。"那呆子仗势行凶,举钉钯尽力筑将去,把他那石头门筑了一个大窟窿,叫道:"妖怪!快送出我师父来,免得钉钯筑倒门,一家子都是了帐!"守门的小妖,急急跑入报道:"大王,闯出祸来了!"老怪道:"有甚祸?"小妖道:"门前有人把门打破,嚷道要师父哩!"老怪大惊道:"不知是那个寻将来也?"先锋道:"莫怕!等我出去看看。"那小妖奔至前门,从那打破的窟窿处,歪着头,往外张,见是个长嘴大耳朵,即回头高叫:"大王莫怕他!这是个猪八戒,没甚本事,不敢无理。他若无理,开了门,拿他进来凑蒸。怕便只怕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八戒在外边听见道:"哥啊,他不怕我,只怕你哩。师父定在他家了。你快上前。"行者骂道:"泼孽畜!你孙外公在这里?送我师父出来,饶你命罢!"先锋道:"大王,不好了!孙行者也寻将来了!"老怪报怨道:"都是你定的什么分瓣分瓣,却惹得祸事临门!怎生结果?"先锋道:"大王放心,且休埋怨。我记得孙行者是个宽洪海量的猴头,虽则他神通广大,却好奉承。我们拿个假人头出去哄他一哄,奉承他几句,只说他师父是我们吃了。惹还哄得他去了,唐僧还是我们受用,哄不过再作理会。"老怪道:"那里得个假人头?"先锋道:"等我做一个儿看。"
好妖怪,将一把钢刀斧,把柳树根砍做个人头模样,喷上些人血,糊糊涂涂的,着一个小怪,使漆盘儿拿至门下,叫道:"大圣爷爷,息怒容禀。"孙行者果好奉承,听见叫声大圣爷爷,便就止住八戒:"且莫动手,看他有甚话说。"拿盘的小怪道:"你师父被我大王拿进洞来,洞里小妖村顽,不识好歹,这个来吞,那个来啃,抓的抓,咬的咬,把你师父吃了,只剩了一个头在这里也。"行者道:"既吃了便罢,只拿出人头来,我看是真是假。"那小怪从门窟里抛出那个头来。猪八戒见了就哭道:"可怜啊!那们个师父进去,弄做这门个师父出来也!"行者道:"呆子,你且认认是真是假。就哭!"八戒道:"不羞!人头有个真假的?"行者道:"这是个假人头。"八戒道:"怎认得是假?"行者道:"真人头抛出来,扑搭不响;假人头抛得象梆子声。你不信,等我抛了你听。"拿起来往石头上一掼,当的一声响亮。沙和尚道:"哥哥,响哩!"行者道:"响便是个假的。我教他现出本相来你看。"急掣金箍棒,扑的一下,打破了。八戒看时,乃是个柳树根。呆子忍不住骂起来道:"我把你这伙毛团!你将我师父藏在洞里,拿个柳树根哄你猪祖宗,莫成我师父是柳树精变的!"【证道本夹批: 梅花瓣腔空拿唐僧,柳树根难欺行者。梅、柳二计俱拙。】慌得那拿盘的小怪,战兢兢跑去报道:"难,难,难!难,难,难!"老妖道:"怎么有许多难?"小妖道:"猪八戒与沙和尚倒哄过了,孙行者却是个贩古董的--识货,识货!他就认得是个假人头。如今得个真人头与他,或者他就去了。"老怪道:"怎么得个真人头--我们那剥皮亭内有吃不了的人头选一个来。"众妖即至亭内拣了个新鲜的头,教啃净头皮,滑塔塔的,还使盘儿拿出,叫:"大圣爷爷,先前委是个假头。这个真正是唐老爷的头,我大王留了镇宅子的,今特献出来也。"扑通的把个人头又从门窟里抛出,血滴滴的乱滚。
孙行者认得是个真人头,没奈何就哭。八戒、沙僧也一齐放声大哭。八戒噙着泪道:"哥哥,且莫哭。天气不是好天气,恐一时弄臭了。等我拿将去,乘生气埋下再哭。"行者道:"也说得是。"那呆子不嫌秽污,把个头抱在怀里,跑上山崖。向阳处,寻了个藏风聚气的所在,取钉钯筑了一个坑,把头埋了,又筑起一个坟冢。才叫沙僧:"你与哥哥哭着,等我去寻些什么供养供养。"他就走向涧边,攀几根大柳枝,拾几块鹅卵石,回至坟前,把柳枝儿插在左右,鹅卵石堆在面前。行者问道:"这是怎么说?"八戒道:"这柳枝权为松柏,与师父遮遮坟顶;这石子权当点心,与师父供养供养。"行者喝道:"夯货!人已死了,还将石子儿供他!"八戒道:"表表生人意,权为孝道心。"行者道:"且休胡弄!教沙僧在此,一则庐暮,二则看守行李、马匹。我和你去打破他的洞府,拿住妖魔,碎尸万段,与师父报仇去来。"沙和尚滴泪道:"大哥言之极当。你两个着意,我在此处看守。"
好八戒,即脱了皂锦直裰,束一束着体小衣,举钯随着行者。二人努力向前,不容分辨,径自把他石门打破,喊声振天,叫道:"还我活唐僧来耶!"那洞里大小群妖,一个个魂飞魄散,都报怨先锋的不是。老妖问先锋道:"这些和尚打进门来,却怎处治?"先锋道:"古人说得好,手插鱼篮,避不得腥。一不做,二不休,左右帅领家兵杀那和尚去来!"老怪闻言,无计可奈,真个传令,叫:"小的们,各要齐心,将精锐器械跟我去出征。"果然一齐呐喊,杀出洞门。这大圣与八戒,急退几步,到那山场平处,抵住群妖,喝道:"那个是出名的头儿?那个是拿我师父的妖怪?"那群妖扎下营盘,将一面锦绣花旗闪一闪,老怪持铁杵,应声高呼道:"那泼和尚,你认不得我?我乃南山大王,数百年放荡于此。你唐僧已是我拿吃了,你敢如何?"行者骂道:"这个大胆的毛团!你能有多少的年纪,敢称南山二字?李老君乃开天辟地之祖,尚坐于太清之右;佛如来是治世之尊,还坐于大鹏之下;孔圣人是儒教之尊,亦仅呼为夫子。你这个孽畜,敢称什么南山大王,数百年之放荡!不要走!吃你外公老爷一棒!"那妖精侧身闪过,使杵抵住铁棒,睁圆眼问道:"你这嘴脸象个猴儿模样,敢将许多言语压我!你有什么手段,在吾门下猖狂?"行者笑道:"我把你个无名的孽畜!是也不知老孙!你站住,硬着胆,且听我说--
祖居东胜大神洲,天地包含几万秋。花果山头仙石卵,卵开产化我根苗。
生来不比凡胎类,圣体原从日月俦。本性自修非小可,天姿颖悟大丹头。
官封大圣居云府,倚势行凶斗斗牛。十万神兵难近我,满天星宿易为收。
名扬宇宙方方晓,智贯乾坤处处留。今幸皈依从释教,扶持长老向西游。
逢山开路无人阻,遇水支桥有怪愁。林内旋威擒虎豹,崖前复手捉貔貅。
东方果正来西域,那个妖邪敢出头! 孽畜伤师真可恨,管教时下命将休!
那怪闻言,又惊又恨。咬着牙,跳近前来,使铁杵望行者就打。行者轻轻的用棒架住,还要与他讲话,那八戒忍不住,掣钯乱筑那怪的先锋。先锋帅众齐来。这一场在山中平地处混战,真是好杀--
东土大邦上国僧,西方极乐取真经。南山大豹喷风雾,路阻深山独显能。施巧计,弄乖伶,无知误捉大唐僧。相逢行者神通广,更遭八戒有声名。群妖混战山平处,尘土纷飞天不清。那阵上小妖呼哮,枪刀乱举;这壁厢神僧叱喝,钯棒齐兴。大圣英雄无敌手,悟能精壮喜神生。南禺老怪,部下先锋,都为唐僧一块肉,致令舍死又亡生。这两个因师性命成仇隙,那两个为要唐僧忒恶情。往来斗经多半会,冲冲撞撞没输赢。
孙大圣见那些小妖勇猛,连打不退。即使个分身法,把毫毛拔下一把,嚼在口中,喷出去,叫声"变!"都变做本身模样,一个使一条金箍棒,从前边往里打进。那一二百个小妖,顾前不能顾后,遮左不能遮右,一个个各自逃生,败走归洞。这行者与八戒,从阵里往外杀来。可怜那些不识俊的妖精,搪着钯,九孔血出;挽着棒,骨肉如泥!唬得那南山大王滚风生雾,得命逃回。那先锋不能变化,早被行者一棒打倒,现出本相,乃是个铁背苍狼怪。八戒上前扯着脚,翻过来看了道:"这厮从小儿也不知偷了人家多少猪牙子、羊羔儿吃了!"行者将身一抖,收上毫毛道:"呆子!不可迟慢!快赶老怪,讨师父的命去来!"八戒回头,就不见那些小行者,道:"哥哥的法相儿都去了!"行者道:"我已收来也。"八戒道:"妙啊,妙啊!"两个喜喜欢欢,得胜而回。
却说那老怪逃了命回洞,吩咐小妖搬石块,挑土,把前门堵了。那些得命的小妖,一个个战兢兢的,把门都堵了,再不敢出头。这行者引八戒,赶至门首吆喝,内无人答应。八戒使钯筑时,莫想得动。行者知之,道:"八戒,莫费气力,他把门堵了。"八戒道:"堵了门,师仇怎报?"行者道:"且回,上墓前看看沙僧去。"二人复至本处,见沙僧还哭哩。八戒越发伤悲,丢了钯,伏在坟上,手扑着土哭道:【证道本夹批: 八戒此番绝口不谈份行李散伙,亦奇。】"苦命的师父啊!远乡的师父啊!那里再得见你耶!"行者道:"兄弟,且莫悲切。这妖精把前门堵了,一定有个后门出入。你两个只在此间,等我再去寻看。"八戒滴泪道:"哥啊!仔细着!莫连你也捞去了,我们不好哭得,哭一声师父,哭一声师兄,就要哭得乱了。"【李本旁批: 说得妙。】行者道:"没事!我自有手段!"
好大圣,收了棒,束束裙,拽开步,转过山坡,忽听得潺潺水响。且回头看处,原来是涧中水响,上溜头冲泄下来。又见润那边有座门儿,门左边有一个出水的暗沟,沟中流出红水来。他道:"不消 讲!那就是后门了。若要是原嘴脸,恐有小妖开门看见认得,等我变作个水蛇儿过去。且住!变水蛇恐师父的阴灵儿知道,怪我出家人变蛇缠长。变作个小螃蟹儿过去罢?也不好,恐师父怪我出家人脚多。"即做一个水老鼠,飕的一声撺过去,从那出水的沟中,钻至里面天井中。探着头儿观看,只见那向阳处有个小妖,拿些人肉巴子,一块块的理着晒哩。行者道:"我的儿啊!那想是师父的肉,吃不了,晒干巴子防天阴的。我要现本相,赶上前,一棍子打杀,显得我有勇无谋;且再变化进去,寻那老怪,看是何如。"跳出沟,摇身一变,变做个有翅的蚂蚁儿。真个是--
力微身小号玄驹,日久藏修有翅飞。闲渡桥边排阵势,喜来床下斗仙机。
善知雨至常封穴,垒积尘多遂作灰。巧巧轻轻能爽利,几番不觉过柴扉。
他展开翅,无声无影,一直飞入中堂。只见那老怪烦烦恼恼正坐,有一个小妖,从后面跳将来报道:"大王万千之喜!"老妖道:"喜从何来?"小妖道:"我才在后门外涧头上探看,忽听得有人大哭。即上峰头望望,原来是猪八戒、孙行者、沙和尚在那里拜坟痛哭。想是把那个人头认做唐僧的头葬下,作坟墓哭哩。"行者在暗中听说,心内欢喜道:"若出此言,我师父还藏在那里,未曾吃哩。等我再去寻寻,看死活如何,再与他说话。"好大圣,飞在中堂,东张西看,见旁边有个小门儿,关得甚紧;即从门缝儿里钻去看时,原是个大园子,隐隐的听得悲声。径飞入深处,但见一丛大树,树底下绑着两个人,一个正是唐僧。行者见了,心痒难挠,忍不住,现了本相,近前叫声:"师父。"那长老认得,滴泪道:"悟空,你来了?快救我一救!悟空,悟空!"行者道:"师父莫只管叫名字:面前有人,怕走了风汛。你既有命,我可救得你。那怪只说已将你吃了,拿个假人头哄我,我们与他恨苦相持。师父放心,且再熬熬儿,等我把那妖精弄倒,方好来解救。"
大圣念声咒语,却又摇身还变做个蚂蚁儿,复入中堂,丁在正梁之上。只见那些未伤命的小妖,簇簇攒攒,纷纷嚷嚷。内中忽跳出一个小妖,告道:"大王,他们见堵了门,攻打不开,死心蹋地,舍了唐僧,将假人头弄做个坟墓。今日哭一日,明日再哭一日,后日复了三,好道回去。打听得他们散了啊,把唐僧拿出来,碎暧碎剁,把些大料煎了,香喷喷的大家吃一块儿,也得个延年长寿。"又一个小妖拍着手道:"莫说,莫说!还是蒸了吃的有味!"又一个说:"煮了吃,还省柴。"又一个道:"他本是个稀奇之物,还着些盐儿腌腌,吃得长久。"行者在那梁中听见,心中大怒道:"我师父与你有甚毒情,这般算计吃他!"即将毫毛拔了一把,口中嚼碎,轻轻吹出,暗念咒语,都教变做瞌睡虫儿,往那众妖脸上抛去。一个个钻入鼻中,小妖渐渐打盹。不一时,都睡倒了。只有那个老妖睡不稳,他两只手揉头搓脸,不住的打涕喷,捏鼻子。行者道:"莫是他晓得了?与他个双掭灯!又拨一根毫毛,依母儿做了,抛在他脸上,钻于鼻孔内。两个虫儿,一个从左进,一个从右入。那老妖瓜起来,伸伸腰,打两个呵欠,呼呼的也睡倒了。行者暗喜,才跳下来,现出本相。耳朵里取出棒来,幌一幌,有鸭蛋粗细,当的一声,把旁门打破,跑至后园,高叫"师父!"长老道:"徒弟,快来解解绳儿,绑坏我了。"行者道:"师父不要忙,等我打杀妖精,再来解你。"急抽身跑至中堂。正举棍要打,又滞住手道:"不好!等解了师父来打。"复至园中,又思量道:"等打了来救。"如此者两三番,却才跳跳舞舞的到园里。长老见了,悲中作喜道:"猴儿,想是看见我不曾伤命,所以欢喜得没是处,故这等作跳舞也?"行者才至前,将绳解了,挽着师父就走。又听得对面树上绑的人叫道:"老爷舍大慈悲,也救我一命!"长老立定身,叫:"悟空,那个人也解他一解。"行者道:"他是什么人?"长老道:"他比我先拿进一日。他是个樵子,说有母亲年老,甚是思想,倒是个尽孝的。一发连他都救了罢。"行者依言,也解了绳索,一同带出后门,瓜上石崖,过了陡涧。长老谢道:"贤徒,亏你救了他与我命!悟能、悟净都在何处?"行者道:"他两个都在那里哭你哩。你可叫他一声。"长老果厉声高叫道:"八戒,八戒!"那呆子哭得昏头昏脑的,揩揩鼻涕眼泪道:"沙和尚,师父回家来显魂哩!在那里叫我们不是?"行者上前,喝了一声道:"夯货!显什么魂?这不是师父来了?"那沙僧抬头见了,忙忙跪在面前道:"师父,你受了多少苦啊!哥哥怎生救得你来也?"行者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八戒闻言,咬牙恨齿,忍不住举起钯把那坟冢,一顿筑倒,掘出那人头,一顿筑得稀烂。唐僧道:"你筑他为何?"八戒道:"师父啊,不知他是那家的亡人,教我朝着他哭!"长老道:"亏他救了我命哩。你兄弟们打上他门,嚷着要我,想是拿他来搪塞;不然啊,就杀了我也。还把他埋一埋,见我们出家人之意。"那呆子听长老此言,遂将一包稀烂骨肉埋下,也起个坟墓。
行者却笑道:"师父,你请略坐坐,等我剿除去来。"即又跳下石崖,过涧入洞,把那绑唐僧与樵子的绳索拿入中堂,那老妖还睡着了,即将他四马攒蹄捆倒,使金箍棒掬起来,握在肩上,径出后门。猪八戒远远的望见道:"哥哥好干这握头事!再寻一个儿趁头挑着不好?"行者到跟前放下,八戒举钯就筑。行者道:"且住!洞里还有小妖怪,未拿哩。"八戒道:"哥啊,有便带我进去打他。"行者道:"打又费工夫了,不若寻些柴,教他断根罢。"那樵子闻言,即引八戒去东凹里寻了些破梢竹、败叶松、空心柳、断根藤、黄蒿、老荻、芦苇、干桑,挑了若干,送入后门里。行者点上火,八戒两耳扇起风。那大圣将身跳上,抖了一抖,收了瞌睡虫的毫毛。那些小妖及醒来,烟火齐着,可怜!莫想有半个得命。连洞府烧得精空,却回见师父。师父听见老妖方醒声唤,便叫:"徒弟,妖精醒了。"八戒上前一钯,把老怪筑死,现出本相,原来是个艾叶花皮豹子精。【证道本夹批: 谁知分瓣梅花计,缺现花皮艾叶形。】行者道:"花皮会吃老虎,如今又会变人。这顿打死,才绝了后患也!"长老谢之不尽,攀鞍上马。那樵子道:"老爷,向西南去不远,就是舍下。请老爷到舍,见见家母,叩谢老爷活命之恩,送老爷上路。"长老欣然,遂不骑马,与樵子并四众同行。向西南迤前来,不多路,果见那--
石径重漫苔藓,柴门篷络藤花。四面山光连接,一林鸟雀喧哗。
密密松篁交翠,纷纷异卉奇葩。地僻云深之处,竹篱茅舍人家。
远见一个老妪,倚着柴扉,眼泪汪汪的,儿天儿地的痛哭。这樵子看见是他母亲,丢了长老,急忙忙先跑到柴扉前,跪下叫道:"母亲,儿来也!"老妪一把抱住道:"儿啊!你这几日不来家,我只说是山主拿你去,害了性命,是我心疼难忍。你既不曾被害,何以今日才来?你绳担、柯斧俱在何处?"樵子叩头道:"母亲,儿已被山主拿去,绑在树上,实是难得性命。幸亏这几位老爷!这老爷是东土唐朝往西天取经的罗汉。那老爷倒也被山主拿去绑在树上。他那三位徒弟老爷,神通广大,把山主一顿打死,却是个艾叶花皮豹子精。概众小妖,俱尽烧死,却将那老老爷解下救出,连孩儿都解救出来。此诚天高地厚之恩!不是他们,孩儿也死无疑了。如今山上太平,孩儿彻夜行走,也无事矣。"那老妪听言,一步一拜,拜接长老四众,都入柴扉茅舍中坐下。娘儿两个磕头称谢不尽,慌慌忙忙的,安排些素斋酬谢。八戒道:"樵哥,我见你府上也寒薄,只可将就一饭,切莫费心大摆布。"樵子道:"不瞒老爷说。我这山间实是寒薄,没什么香蕈、蘑菰、川椒、大料,只是几品野菜奉献老爷,权表寸心。"八戒笑道:"聒噪,聒噪。放快些儿就是。我们肚中饥了。"樵子道:"就有,就有!"果然不多时,展抹桌凳,摆将上来。果是几盘野菜。但见那--
嫩焯黄花菜,酸蜱白鼓丁。浮蔷马齿苋,江荠雁肠英。燕子不来香且嫩,芽儿拳小脆还青。烂煮马蓝头,白压方偶!Cǘ洌奥滠辏姨跏炖媚苤谐裕患舻豆桑L晾构辔崖莶僦丬K槊总塑钙非嘞阌只濉S统次谟⒒ǎ饪粕蹩煽洌黄迅瞬④耍陌憬登寤?绰竽铮壳壹眩黄破颇桑淮┧豢嗦樘ㄏ路榧堋H付嗟ィ┽偶#挥妥谱萍謇粗缓贸浴P陛锴噍锉镙铮贫鸲缮习遘褴瘛Q蚨海坭酵罚由衔诶恫挥糜汀<赴阋安艘C饭,樵子虔心为谢酬。
师徒们饱餐一顿,收拾起程。那樵子不敢久留,请母亲出来,再拜,再谢。樵子只是磕头,取了一条枣木棍,结束了衣裙,出门相送。沙僧牵马,八戒挑担,行者紧随左右,长老在马上拱手道:"樵哥,烦先引路,到大路上相别。"一齐登高下坂,转涧寻坡。长老在马上思量道:徒弟啊--
自从别主来西域,递递迢迢去路遥。水水山山灾不脱,妖妖怪怪命难逃。
心心只为经三藏,念念仍求上九霄。碌碌劳劳何日了,几时行满转唐朝!
樵子闻言道:"老爷切莫忧思。这条大路,向西方不满千里,就是天竺国,极乐之乡也。"【证道本夹批: 好了,好了,巴得着了。】长老闻言,翻身下马道:"有劳远涉。即是大路,请樵哥回府,多多拜上令堂老安人:适间厚扰盛斋,贫僧无甚相谢,只是早晚诵经,保佑你母子平安,百年长寿。"那樵子喏喏相辞,复回本路。师徒遂一直投西。正是:
降怪解冤离苦厄,受恩上路用心行。
毕竟不知还有几日得到西天,且听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言不知根本之学,惟遏绝外缘,反致心病,非徒无益,而又害之矣。故此回叫人切实下功,处处在根本上着力,使金木和同,阴阳共济。不隐不瞒,豁然贯通,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
篇首八戒怨作将军,沙僧怨都眼花,行者知其中计,妖精劈心里捞去师父。是已悟得着于声色,即是分心,正可搜寻病根,勇力救真之时也。"隐雾山",雾隐于山而不见,喻心迷于内而不知也;"折岳连环洞",岳所以位天地,心所以主一身,岳折而天地无本,心失而人身即伤。洞名连环,着色着声,如两环相结,而莫可解脱然。寻到此地,可谓知之真,而见之确,下手除妖,可不难矣。
但旁门外道,以假乱真,最难辨别。若不谨慎,一入术中,终身难出。妖精初以柳根作假人头哄,八戒认以为真,行者能识其假;既以新鲜假人头哄,行者即认为真,一齐大哭。此不得不哭也。柳根人头,绝不相似,最易辨别,只可哄的呆子,到底难瞒识者。至若似人头而非人头,似新鲜而不新鲜,此等之头,易足惑人。纵你火眼金睛,看不出现前面目;任你变化多端,跳不出妖精圈套。"一齐大哭",是哭其美玉藏于石中,而无人采取;异端乱其正道,而每多认真。
更有一等呆子,误听邪说淫辞,抱道自高,借柳枝遮阴凉,而采取红铅;以石头为点心,而烹炼炉火。自谓可以接命延年,不知早已乘生埋下,终久入于深坑,筑个坟冢,略表生人之意,而难生仙,权为人心之假,而非道心也。此行者八戒,不得不同心努力,打破石门,息邪说防淫辞,而与唐僧大报仇也。其曰:"还我活唐僧来",可谓棒打顶门,叫人猛醒矣。
夫金丹大道,三教一家之道也。彼世之曲径伪学,放荡无忌,自大自尊,人面兽心,紊乱圣道,欺己欺人,以为得计。乌知三圣人心法,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千变万化,神妙莫测;一本散而为万殊,万殊归而为一本,纵横天地,绝莫遮拦,岂放荡自大之谓乎?"行者拔下一把毫毛,变作本身模样,一个使一个金箍棒,从外边往里打,行者八戒从里面往外打。"此表里精粗,无所不到,全体大用,无一不明,内外透彻,体用俱备,放荡老魔,能不逃去?用计狠毒,能不就死哉?
"八戒道:'哥哥的法相儿都去了。'行者道:'我已收来也。'八戒道:'妙啊!妙啊!'"此何以故?夫放心原所以收心,然心有真假,而放亦有真假。真心者道心,假心者人心,假宜放而不宜收,真宜收而不宜放。放去道心,而收人心,则为假;放去人心,而收道心,则为真。放人心收道心,放而不放,正所以收;收而不收,正所以放。曰:"都去了"者,去其假也;曰:"已收来"者,收其真也。去假收真,正老子"观窍"、"观妙",生生不已之大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也。
何以前门已堵,不能打开,而从后门进步?是盖有说焉,心之放荡已久,蒙蔽深,况已入于无可解脱之地,苟能精诚勇猛,痛切悔过,知前之已往者不可救,而后之将来者犹可追。"一变水老鼠,从水沟中钻至里面天井中,见小妖晒人肉巴子。"鼠在子属北方,在人身为肾,可知在肾中做活计者,尽是吃人肉巴子之妖孽。"二变飞蚂蚁,一直飞到堂中,见老怪烦恼。小妖道:'想是把那假人头,认作唐僧的头。'"蚂者,马也。马在午,属南方,在人身为心,可知在心中用功夫者,尽是误认假人头之老怪。
噫!先天之气,自虚无中来,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非可于后天心肾中求之,是乃真阴真阳交感,凝聚而成形,能化有形入无形,点无相而生实相。彼以肾为道,或采经元,或炼阴精为丹头;以心为道,或入空寂,或涉茫荡为丹头者,吾不知将此等丹头,拿去将何使用?其必异日埋在土坑,做个坟冢罢了,其他何能?钻研到此,离假就真,大树上两个人不显然在望,一个正是唐僧乎?行者何心,能不欢喜,现了本相,而叫声师父哉?此是实事,不是虚言,不到此地,未云认真,吾不知同道中有认得一个正是唐僧,而肯叫声师父乎?
斯时也,真者既识其确,而假者不妨再辨,行者复变蚂蚁飞入中堂,是仍于心中探假也。曰:"碎铲碎剁,大料煎吃长寿。"曰:"还是蒸了吃有味。"曰:"还是着些盐儿腌腌,吃得长久。"言旁门邪徒,误认金丹为有形有质之物,千般妄为,万样做作,无作不至,此等之辈不知改过,专弄悬虚,妄冀天宝,如在睡中作事,适以成其瞌睡早而已,如何逃得性命?此行者所以现身说法,一棒打破旁门,解脱真僧,带了孝子,救出后门也。所可异者,行者救唐僧宜矣,何以并救樵子?特以金丹大道,非真僧不传,非孝子不救。古人所谓"万两黄金买不下,十字街前送至人"者,即是此意。
烧空妖洞,永断隐雾折岳连环之苦;筑死老怪,了却艾叶花皮豹子之障。从此师徒相会,母子团圆,山上太平,内外安静,道路通彻,昼夜行走,可以无事;奔大路而向西方,离烦恼而往极乐,真经在望,灵山不远矣。
诗曰:
性情如一道何难?真诚买行不隐瞒。
内外相通全体就,除邪救正百骸安。】
第八十七回 感深秋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
【王希廉:
宝钗与黛玉,原是宝玉境中、意中人,且宝钗亦独与黛玉最为亲厚,实是闺阁知音,久不相见,若无诗札往来,殊不近情,此回必不可少。
探春笑说:"宝钗横坚要来。"无心却似有心。
香风是兰花,但竟说兰花,不但文情径直,且探春等四人,又须大家看花,殊费闲笔墨。今以像桂花漾开,即借桂花说起南北各方,人有定数,为探春南嫁伏笔,玲珑之极。
补叙柳五儿耽迟不进园缘故,周匝无遗。
因小毛皮衣,忽见旧物旧诗,新愁旧恨,一时并集。即非善哭之黛玉,亦当为之酸鼻。
黛玉和歌,翻入琴谱。若在房中,独自抚吟,绝无知音听赏,有何意味?故写妙玉听琴,审音知兆,以见琴声凄晰,歌饲酸楚。
有琴不可无棋,亦借妙玉兴惜春,闲闲带叙。
妙玉一见宝玉,脸便一红,又看-眼,脸即渐渐红晕,可见平日钟情不浅。此时妙玉,已经入魔,夜间安得宁静?
宝玉疑妙玉是机锋,不觉脸红。炒玉见宝玉脸红,亦自知脸红。一样脸红,两样心事,妙极。
园中路径,妙玉若不惯熟,岂能独至惜春处下棋?不过要宝玉引路,为同行之计,且可同听琴音,讲究一番。文心何灵妙如此!
宝钗四歌,于纸上写来;黛玉于口中吟出,又于琴中弹出。文法变换不一。
妙玉走魔,伏起日后盗劫情事,即趁势伏惜春之出家,已有定念。
惜春一偈,其是无所住而生其心者,较之炒玉眼弄未净,即生意识界,遂致心有碍恐怖,颠倒梦想,霄渊判绝。】
【张新之:
以前八十六回,除十七、十八两回为一段,余皆每段四回。自此换三回为一段矣,至"散花寺"止。是乃奇偶相生,阴阳倚伏之大概,故此回特以琴棋并举,以阐全《易》。
上半回从"始提亲"来,既有"成大礼",必有"断痴情"也,乃死黛玉文字。下半回从"郎中任"来,既有"断痴情",必有"却尘缘"也。而宝、黛、钗及荣、宁一切人事,总括于一"妙"字之中。】
【姚燮:此回仍是甲寅年深秋时事。】
却说黛玉叫进宝钗家的女人来,问了好,呈上书子。黛玉叫他去喝茶,便将宝钗来书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
妹生辰不偶,家运多艰,姊妹伶仃,萱亲衰迈。兼之声狺语,旦暮无休。更遭惨祸飞灾,不啻惊风密雨。夜深辗侧,愁绪何堪。属在同心,能不为之愍恻乎?回忆海棠结社,序属清秋,对菊持螯,同盟欢洽。犹记"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之句,未尝不叹冷节遗芳,如吾两人也。感怀触绪,聊赋四章,匪曰无故呻S吟Y,亦长歌当哭之意耳。
悲时序之递嬗兮,又属清秋。感遭家之不造兮,独处离愁。北堂有萱兮,何以忘忧?无以解忧兮,我心咻咻。一解。
云凭凭兮秋风酸,步中庭兮霜叶干。何去何从兮,失我故欢。静言思之兮恻肺肝!二解。
惟鲔有潭兮,惟鹤有梁。鳞甲潜伏兮,羽毛何长!搔首问兮茫茫,高天厚地兮,谁知余之永伤。三解。
银河耿耿兮寒气侵,月色横斜兮玉漏沉。忧心炳炳兮发我哀吟,吟复吟兮寄我知音。四解。
黛玉看了,不胜伤感。又想:"宝姐姐不寄与别人,单寄与我,也是惺惺惜惺惺的意思。"正在沉吟,只听见外面有人说道:"林姐姐在家里呢么?"黛玉一面把宝钗的书叠起,口内便答应道:"是谁?"正问着,早见几个人进来,却是探春、湘云、李纹、李绮。彼此问了好,雪雁倒上茶来,大家喝了,说些闲话。因想起前年的菊花诗来,黛玉便道:"宝姐姐自从挪出去,来了两遭,如今索性有事也不来了,真真奇怪。我看他终久还来我们这里不来。"探春微笑道:"怎么不来,横竖要来的。如今是他们尊嫂有些脾气,姨妈上了年纪的人,又兼有薛大哥的事,自然得宝姐姐照料一切,那里还比得先前有工夫呢。"正说着,忽听得唿喇喇一片风声,吹了好些落叶,打在窗纸上。停了一回儿,又透过一阵清香来。众人闻着,都说道:"这是何处来的香风?这像什么香?"黛玉道:"好像木樨香。"探春笑道:"林姐姐终不脱南边人的话,这大九月里的,那里还有桂花呢。"黛玉笑道:"原是啊,不然怎么不竟说是桂花香只说似乎像呢。"湘云道:"三姐姐,你也别说。你可记得'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在南边,正是晚桂开的时候了。你只没有见过罢了,等你明日到南边去的时候,你自然也就知道了。"探春笑道:"我有什么事到南边去?况且这个也是我早知道的,不用你们说嘴。"李纹李绮只抿着嘴儿笑。黛玉道:"妹妹,这可说不齐。俗语说,'人是地行仙',今日在这里,明日就不知在那里。譬如我,原是南边人,怎么到了这里呢?"湘云拍着手笑道:"今儿三姐姐可叫林姐姐问住了。不但林姐姐是南边人到这里,就是我们这几个人就不同。也有本来是北边的;也有根子是南边,生长在北边的,也有生长在南边,到这北边的,今儿大家都凑在一处。可见人总有一个定数,大凡地和人总是各自有缘分的。"众人听了都点头,探春也只是笑。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儿,大家散出。黛玉送到门口,大家都说:"你身上才好些,别出来了,看着了风。"
于是黛玉一面说着话儿,一面站在门口又与四人殷勤了几句,便看着他们出院去了。进来坐着,看看已是林鸟归山,夕阳西坠。因史湘云说起南边的话,便想着"父母若在,南边的景致,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桥,六朝遗迹。不少下人伏侍,诸事可以任意,言语亦可不避。香车画舫,红杏青帘,惟我独尊。今日寄人篱下,纵有许多照应,自己无处不要留心。不知前生作了什么罪孽,今生这样孤凄。真是李后主说的'此间日中只以眼泪洗面'矣!"一面思想,不知不觉神往那里去了。
紫鹃走来,看见这样光景,想着必是因刚才说起南边北边的话来,一时触着黛玉的心事了,便问道:"姑娘们来说了半天话,想来姑娘又劳了神了。刚才我叫雪雁告诉厨房里给姑娘作了一碗火肉白菜汤,加了一点儿虾米儿,配了点青笋紫菜。姑娘想着好么?"黛玉道:"也罢了。"紫鹃道:"还熬了一点江米粥。"黛玉点点头儿,又说道:"那粥该你们两个自己熬了,不用他们厨房里熬才是。"紫鹃道:"我也怕厨房里弄的不干净,我们各自熬呢。就是那汤,我也告诉雪雁和柳嫂儿说了,要弄干净着。柳嫂儿说了,他打点妥当,拿到他屋里叫他们五儿瞅着炖呢。"黛玉道:"我倒不是嫌人家肮赃,只是病了好些日子,不周不备,都是人家。这会子又汤儿粥儿的调度,未免惹人厌烦。"说着,眼圈儿又红了。紫鹃道:"姑娘这话也是多想。姑娘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又是老太太心坎儿上的。别人求其在姑娘跟前讨好儿还不能呢,那里有抱怨的。"黛玉点点头儿,因又问道:"你才说的五儿,不是那日和宝二爷那边的芳官在一处的那个女孩儿?"紫鹃道:"就是他。"黛玉道:"不听见说要进来么?"紫鹃道:"可不是,因为病了一场,后来好了才要进来,正是晴雯他们闹出事来的时候,也就耽搁住了。"黛玉道:"我看那丫头倒也还头脸儿干净。"说着,外头婆子送了汤来。雪雁出来接时,那婆子说道:"柳嫂儿叫回姑娘,这是他们五儿作的,没敢在大厨房里作,怕姑娘嫌肮赃。"雪雁答应着接了进来。黛玉在屋里已听见了,吩咐雪雁告诉那老婆子回去说,叫他费心。雪雁出来说了,老婆子自去。这里雪雁将黛玉的碗箸安放在小几儿上,因问黛玉道:"还有咱们南来的五香大头菜,拌些麻油醋可好么?"黛玉道:"也使得,只不必累赘了。"一面盛上粥来,黛玉吃了半碗,用羹匙舀了两口汤喝,就搁下了。两个丫鬟撤了下来,拭净了小几端下去,又换上一张常放的小几。黛玉漱了口,盥了手,便道:"紫鹃,添了香了没有?"紫鹃道:"就添去。"黛玉道:"你们就把那汤和粥吃了罢,味儿还好,且是干净。待我自己添香罢。"两个人答应了,在外间自吃去了。
这里黛玉添了香,自己坐着。才要拿本书看,只听得园内的风自西边直透到东边,穿过树枝,都在那里唏留哗喇不住的响。一回儿,檐下的铁马也只管叮叮当当的乱敲起来。一时雪雁先吃完了,进来伺候。黛玉便问道:"天气冷了,我前日叫你们把那些小毛儿衣服晾晾,可曾晾过没有?"雪雁道:"都晾过了。"黛玉道:"你拿一件来我披披。"雪雁走去将一包小毛衣服抱来,打开毡包,给黛玉自拣。只见内中夹着个绢包儿,黛玉伸手拿起打开看时,却是宝玉病时送来的旧手帕,自己题的诗,上面泪痕犹在,里头却包着那剪破了的香囊扇袋并宝玉通灵玉上的穗子。原来晾衣服时从箱中捡出,紫鹃恐怕遗失了,遂夹在这毡包里的。这黛玉不看则已,看了时也不说穿那一件衣服,手里只拿着那两方手帕,呆呆的看那旧诗。看了一回,不觉的簌簌泪下。紫鹃刚从外间进来,只见雪雁正捧着一毡包衣裳在旁边呆立,小几上却搁着剪破的香囊,两三截儿扇袋和那铰折了的穗子,黛玉手中自拿着两方旧帕,上边写着字迹,在那里对着滴泪。正是:
失意人逢失意事,新啼痕间旧啼痕。
紫鹃见了这样,知是他触物伤情,感怀旧事,料道劝也无益,只得笑着道:"姑娘还看那些东西作什么,那都是那几年宝二爷和姑娘小时一时好了,一时恼了,闹出来的笑话儿。要像如今这样斯抬斯敬,那里能把这些东西白遭塌了呢。"紫鹃这话原给黛玉开心,不料这几句话更提起黛玉初来时和宝玉的旧事来,一发珠泪连绵起来。紫鹃又劝道:"雪雁这里等着呢,姑娘披上一件罢。"那黛玉才把手帕撂下。紫鹃连忙拾起,将香袋等物包起拿开。这黛玉方披了一件皮衣,自己闷闷的走到外间来坐下。回头看见案上宝钗的诗启尚未收好,又拿出来瞧了两遍,叹道:"境遇不同,伤心则一。不免也赋四章,翻入琴谱,可弹可歌,明日写出来寄去,以当和作。"便叫雪雁将外边桌上笔砚拿来,濡墨挥毫,赋成四叠。又将琴谱翻出,借他《猗兰》《思贤》两操,合成音韵,与自己做的配齐了,然后写出,以备送与宝钗。又即叫雪雁向箱中将自己带来的短琴拿出,调上弦,又操演了指法。黛玉本是个绝顶聪明人,又在南边学过几时,虽是手生,到底一理就熟。抚了一番,夜已深了,便叫紫鹃收拾睡觉。不题。
却说宝玉这日起来梳洗了,带着焙茗正往书房中来,只见墨雨笑嘻嘻的跑来迎头说道:"二爷今日便宜了,太爷不在书房里,都放了学了。"宝玉道:"当真的么?"墨雨道:"二爷不信,那不是三爷和兰哥儿来了。"宝玉看时,只见贾环贾兰跟着小厮们,两个笑嘻的嘴里咭咭呱呱不知说些什么,迎头来了。见了宝玉,都垂手站住。宝玉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就回来了?"贾环道:"今日太爷有事,说是放一天学,明儿再去呢。"宝玉听了,方回身到贾母贾政处去禀明了,然后回到怡红院中。袭人问道:"怎么又回来了?"宝玉告诉了他,只坐了一坐儿,便往外走。袭人道:"往那里去,这样忙法?就放了学,依我说也该养养神儿了。"宝玉站住脚,低了头,说道:"你的话也是。但是好容易放一天学,还不散散去,你也该可怜我些儿了。"袭人见说的可怜,笑道:"由爷去罢。"正说着,端了饭来。宝玉也没法儿,只得且吃饭,三口两口忙忙的吃完,漱了口,一溜烟往黛玉房中去了。
走到门口,只见雪雁在院中晾绢子呢。宝玉因问:"姑娘吃了饭了么?"雪雁道:"早起喝了半碗粥,懒待吃饭。这时候打盹儿呢。二爷且到别处走走,回来再来罢。"宝玉只得回来。
无处可去,忽然想起惜春有好几天没见,便信步走到蓼风轩来。刚到窗下,只见静悄悄一无人声。宝玉打谅他也睡午觉,不便进去。才要走时,只听屋里微微一响,不知何声。宝玉站住再听,半日又拍的一响。宝玉还未听出,只见一个人道:"你在这里下了一个子儿,那里你不应么?"宝玉方知是下大棋,但只急切听不出这个人的语音是谁。底下方听见惜春道:"怕什么,你这么一吃我,我这么一应,你又这么吃,我又这么应。还缓着一着儿呢,终久连得上。"那一个又道:"我要这么一吃呢?"惜春道:"阿嗄,还有一着'反扑'在里头呢!我倒没防备。"宝玉听了,听那一个声音很熟,却不是他们姊妹。料着惜春屋里也没外人,轻轻的掀帘进去。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那栊翠庵的槛外人妙玉。这宝玉见是妙玉,不敢惊动。妙玉和惜春正在凝思之际,也没理会。宝玉却站在旁边看他两个的手段。只见妙玉低着头问惜春道:"你这个'畸角儿'不要了么?"惜春道:"怎么不要。你那里头都是死子儿,我怕什么。"妙玉道:"且别说满话,试试看。"惜春道:"我便打了起来,看你怎么样。"妙玉却微微笑着,把边上子一接,却搭转一吃,把惜春的一个角儿都打起来了,笑着说道:"这叫做'倒脱靴势'。"
惜春尚未答言,宝玉在旁情不自禁,哈哈一笑,把两个人都唬了一大跳。惜春道:"你这是怎么说,进来也不言语,这么使促狭唬人。你多早晚进来的?"宝玉道:"我头里就进来了,看着你们两个争这个'畸角儿'。"说着,一面与妙玉施礼,一面又笑问道:"妙公轻易不出禅关,今日何缘下凡一走?"妙玉听了,忽然把脸一红,也不答言,低了头自看那棋。宝玉自觉造次,连忙陪笑道:"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们在家的俗人,头一件心是静的。静则灵,灵则慧。"宝玉尚未说完,只见妙玉微微的把眼一抬,看了宝玉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那脸上的颜色渐渐的红晕起来。宝玉见他不理,只得讪讪的旁边坐了。惜春还要下子,妙玉半日说道:"再下罢。"便起身理理衣裳,重新坐下,痴痴的问着宝玉道:"你从何处来?"宝玉巴不得这一声,好解释前头的话,忽又想道:"或是妙玉的机锋。"转红了脸答应不出来。妙玉微微一笑,自和惜春说话。惜春也笑道:"二哥哥,这什么难答的,你没的听见人家常说的'从来处来'么。这也值得把脸红了,见了生人的似的。"妙玉听了这话,想起自家,心上一动,脸上一热,必然也是红的,倒觉不好意思起来。因站起来说道:"我来得久了,要回庵里去了。"惜春知妙玉为人,也不深留,送出门口。妙玉笑道:"久已不来这里,弯弯曲曲的,回去的路头都要迷住了。"宝玉道:"这倒要我来指引指引何如?"妙玉道:"不敢,二爷前请。"
于是二人别了惜春,离了蓼风轩,弯弯曲曲,走近潇湘馆,忽听得叮咚之声。妙玉道:"那里的琴声?"宝玉道:"想必是林妹妹那里抚琴呢。"妙玉道:"原来他也会这个,怎么素日不听见提起?"宝玉悉把黛玉的事述了一遍,因说:"咱们去看他。"妙玉道:"从古只有听琴,再没有'看琴'的。"宝玉笑道:"我原说我是个俗人。"说着,二人走至潇湘馆外,在山子石坐着静听,甚觉音调清切。只听得低吟道:
风萧萧兮秋气深,美人千里兮独沉吟。
倚望故乡兮何处,栏杆兮涕沾襟。
歇了一回,听得又吟道:
山迢迢兮水长,照轩窗兮明月光。
耿耿不寐兮银河渺茫,罗衫怯怯兮风露凉。
又歇了一歇。妙玉道:"刚才'侵'字韵是第一叠,如今'阳'字韵是第二叠了。咱们再听。"里边又吟道:
子之遭兮不自由,予之遇兮多烦忧。
之子与我兮心焉相投,思古人兮俾无尤。
妙玉道:"这又是一拍。何忧思之深也!"宝玉道:"我虽不懂得,但听他音调,也觉得过悲了。"里头又调了一回弦。妙玉道:"君弦太高了,与无射律只怕不配呢。"里边又吟道:
人生斯世兮如轻尘,天上人间兮感夙因。
感夙因兮不可罚匦娜绾翁焐显隆BR>
妙玉听了,呀然失色道:"如何忽作变徵之声?音韵可裂金石矣。只是太过。"宝玉道:"太过便怎么?"妙玉道:"恐不能持久。"正议论时,听得君弦蹦的一声断了。妙玉站起来连忙就走。宝玉道:"怎么样?"妙玉道:"日后自知,你也不必多说。"竟自走了。弄得宝玉满肚疑团,没精打彩的归至怡红院中,不表。
单说妙玉归去,早有道婆接着,掩了庵门,坐了一回,把"禅门日诵"念了一遍。吃了晚饭,点上香拜了菩萨,命道婆自去歇着,自己的禅床靠背俱已整齐,屏息垂帘,跏趺坐下,断除妄想,趋向真如。坐到三更过后,听得屋上骨录录一片瓦响,妙玉恐有贼来,下了禅床,出到前轩,但见云影横空,月华如水。那时天气尚不很凉,独自一个凭栏站了一回,忽听房上两个猫儿一递一声厮叫。那妙玉忽想起日间宝玉之言,不觉一阵心跳耳热。自己连忙收慑心神,走进禅房,仍到禅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时如万马奔驰,觉得禅床便恍荡起来,身子已不在庵中。便有许多王孙公子要求娶他,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他上车,自己不肯去。一回儿又有盗贼劫他,持刀执棍的逼勒,只得哭喊求救。早惊醒了庵中女尼道婆等众,都拿火来照看。只见妙玉两手撒开,口中流沫。急叫醒时,只见眼睛直竖,两颧鲜红,骂道:"我是有菩萨保佑,你们这些强徒敢要怎么样!"众人都唬的没了主意,都说道:"我们在这里呢,快醒转来罢。"妙玉道:"我要回家去,你们有什么好人送我回去罢。"道婆道:"这里就是你住的房子。"说着,又叫别的女尼忙向观音前祷告,求了签,翻开签书看时,是触犯了西南角上的阴人。就有一个说:"是了。大观园中西南角上本来没有人住,阴气是有的。"一面弄汤弄水的在那里忙乱。那女尼原是自南边带来的,伏侍妙玉自然比别人尽心,围着妙玉,坐在禅床上。妙玉回头道:"你是谁?"女尼道:"是我。"妙玉仔细瞧了一瞧,道:"原来是你。"便抱住那女尼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说道:"你是我的妈呀,你不救我,我不得活了。"那女尼一面唤醒他,一面给他揉着。道婆倒上茶来喝了,直到天明才睡了。
女尼便打发人去请大夫来看脉,也有说是思虑伤脾的,也有说是热入血室的,也有说是邪祟触犯的,也有说是内外感冒的,终无定论。后请得一个大夫来看了,问:"曾打坐过没有?"道婆说道:"向来打坐的。"大夫道:"这病可是昨夜忽然来的么?"道婆道:"是。"大夫道:"这是走魔入火的原故。"众人问:"有碍没有?"大夫道:"幸亏打坐不久,魔还入得浅,可以有救。"写了降伏心火的药,吃了一剂,稍稍平复些。外面那些游头浪子听见了,便造作许多谣言说:"这样年纪,那里忍得住。况且又是很风流的人品,很乖觉的性灵,以后不知飞在谁手里,便宜谁去呢。"过了几日,妙玉病虽略好,神思未复,终有些恍惚。
一日惜春正坐着,彩屏忽然进来回道:"姑娘知道妙玉师父的事吗?"惜春道:"他有什么事?"彩屏道:"我昨日听见邢姑娘和大奶奶那里说呢。他自从那日和姑娘下棋回去,夜间忽然中了邪,嘴里乱嚷说强盗来抢他来了,到如今还没好。姑娘你说这不是奇事吗。"惜春听了,默默无语,因想:"妙玉虽然洁净,毕竟尘缘未断。可惜我生在这种人家不便出家。我若出了家时,那有邪魔缠扰,一念不生,万缘俱寂。"想到这里,蓦与神会,若有所得,便口占一偈云:
大造本无方,云何是应住。
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占毕,即命丫头焚香。自己静坐了一回,又翻开那棋谱来,把孔融王积薪等所著看了几篇。内中"荷叶包蟹势"、"黄莺搏兔势"都不出奇,"三十六局杀角势"一时也难会难记,独看到"八龙走马",觉得甚有意思。正在那里作想,只听见外面一个人走进院来,连叫彩屏。未知是谁,下回分解。
【陈其泰:
黛玉孤凄自叹,无人怜悯。所希冀者,只为心愿或不落空,则此生尚有一知己,可相依以不死耳。然身为处子,郁郁难吐,与妙玉一点芳心只堪自喻者,正复相同。写出多情女子礼防自持处。令人掩卷唏嘘,辄唤奈何。
妙玉孤标独立,自谓是世上意外之人,乃遇宝玉性情相契,竟为宝玉意中之人,真觉天下惟有一人知吧。其心折也,久矣,忽闻下凡之语,不免芳心一动。此正奉其本性,非流于私情也。古人云,人生而静,夭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发乎情,止乎礼义,则圣人许之。倘得知己,而漠然无情,便是不能尽其性,不能尽人之性。然则妙玉未能无情于宝玉。初何损于妙玉哉。然佛家么无我相、无人相为正法眼藏。
若尘缘未断,即非佛性。故致走魔病霓,为惜春之所识。幻境册中,所谓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者,如此而已。后文必欲实写其前劫,坐实终掉@泥中之句,殊太粘滞矣。
妙玉既入空门,必无痴想。况是绝世聪明,久已打穿尘障,无如目中所见无一可人。惟有宝玉超然物表,不禁意洽心许,而又恨他是男子身。毕竟有嫌疑之介,故一经晤对,不觉心跳面热。此非世俗怀春女子可比也。宝玉之自志非女.而又自恨是男,一段心事,正复相同。岂非黛玉之外,只有此人哉。】
第八十九回 精 金木土豹山
却那院中坠w匠,因日辛苦,夜自睡了。及天明起泶蛟欤裣虏灰了三般兵器,一呆晟耋@,四下ふ摇V灰那三王子出宫砜矗氰F匠一磕道:"小主啊,神的三般兵器,都不知那去了!"小王子言,心鸬溃骸跋胧父今夜叭チ恕!奔北急┘亭看r,白诶认拢滩蛔〗械溃骸父睡哩!"沙僧道:"起砹恕!u⒎块T了,王子看r,不兵器,慌慌道:"父的兵器都砹耍俊毙姓咛鸬溃骸安辉О。 蓖踝拥溃骸叭惚鳎褚苟疾灰了。"八戒忙爬起道:"我的在?"小王道:"适才我等出恚灰人前后找げ灰,弟子恐是父Я耍床。老的,是能能消,想必在身哄弟子哩。"行者道:"委的未Вと怼!彪S至院中篷下,果然不影。八戒道:"定是伙匠柿耍】炷贸恚÷赃t了些海投即蛩溃蛩溃 蹦氰F匠慌得磕滴I道:"!我日辛苦,夜睡着,至天明起恚觳灰了。我等一7踩耍觞N拿得樱命,命!"行者o暗恨道:"是我的不是,豢戳耸樱驮г谏磉,怎却丢放在此!那光生,想是邮颤N歹人,今夜去也。"八戒不信道:"哥哥那!般太平境界,又不是缫吧钌剑醯霉w歹人恚《ㄊ氰F匠欺心,他我的兵器光,得是三件,夜走出王府,伙些人恚E的E,拉的拉,食鋈チ耍∧眠^泶蜓剑蜓剑 毙\匠只是磕誓。
正嚷,只老王子出恚及前事,却也面o人色,沉吟半晌,道:"神兵器,本不同凡,就有百十余人也禁挫不樱r孤在此城,今已五代,不是大海口,孤也有名在外,城中民匠作人等,也止轮度,嗍遣桓移坌模再思可矣。"行者笑道:"不用再思,也不苦匠。我殿下:你州城四面,可有什山林妖怪?"王子道:"神此,甚是有理。孤州城之北,有一座豹山,山中有一座虎口洞。往往人言洞扔M,又言有虎狼,又言有妖怪。孤未曾得端的,不知果是何物。"行者笑道:"不消了,定是那方歹人,知道是,一夜⑷チ恕!苯校骸鞍私渖成愣荚诖吮W父,着城池,等老OぴL去怼!庇纸需F匠不可住了t火,一一造。
好猴王,了三,唿哨一,形影不,早跨到豹山上。原砟浅窍嗳ブ挥衅呤Y,一瞬u到。缴仙o看,果然有些妖猓媸恰BR>
悠,地形大。尖o挺挺L旄撸境脸亮魉o。山前有草茵,山后有奇花彦\。趟衫习兀湫摅颉I进f山y,野野猿皆[唳。已孪拢缏闺p;峭壁前,狐ΑR黄鹨环h睚,九曲九地。埂相接玉州,古千秋偬。
行者正然看r,忽得山背后有人言,急回之,晒w狼怪妖,朗朗的着,向西北上走。行者揣道:"定是巡山的怪物,等老O跟他去,看他些甚的。"捻着,念咒,u身一,做蝴蝶海归_翅,翩翩翻翻,阶在s上。果然得有庸--
一粉翅,傻楞y。乘去急,映日舞硇臁6伤^δ芗睬危氏闩跎g省sw偏埘r花味,雅B芳情任卷舒。
他在那妖精直上,,他。那妖猛的叫道:"二哥,我大王日e幸。前月得了一美人海诙缺P桓,十分快贰W蛞寡Y又得了三般兵器,果然是or之。明朝cǎ都有受用。"道:"我也有些e幸。拿二十摄y子羊去,如今到了乾方集上,先鼐海|西花海渌摄y子,件衣寒,却不是好?"晒w怪笑笑的,上大路急走如。
行者得要c闹邪迪玻挥⑺奈不管他事,r手中又o兵器。他u向前,了本相,在路口上立定。那怪看看走到身,被他一口唾⑷ィ钜宦"奄o",u使定身,把晒w狼精定住。眼,口也;直挺挺,站住。又⑺夥梗乙欤怯卸摄y子,着一l搭包捍蛟谘g裙希指熳乓还w粉漆牌海还w上着"刁古怪",一上着"古怪刁"。
好大,取了他子,解了他牌海悼绮交刂林莩恰5酵醺校了王子、唐僧K大小官T、匠作人等,具言前事。八戒笑道:"想是老的,光明,所以羊,治筵席c哩。但如今怎得他恚俊毙姓叩溃骸拔倚值苋去,子是羊的,且⑦@子了匠人,教殿下坠w羊。八戒你做刁古怪,我做古怪刁,沙僧做羊的客人,走那虎口洞,得便,各人拿了兵器,打那妖邪,回砣白呗贰!鄙成Φ溃骸懊睿睿睿〔灰诉t!快走!"老王果依此,u教管事的了七八口,四五腔羊。他三人了父,在城外大神通。八戒道:"哥哥,我未曾看那刁古怪,怎生得他模樱俊毙姓叩溃骸澳枪直焕O使了定身定住在那,直到明日此r方醒。我得他的模樱阏鞠拢任医棠阕。如此如彼,就是他的模恿恕!蹦谴糇诱婀w口念着咒,行者吹口M猓r就得那刁古怪一般o二,⒁还w粉牌г谘g。行者u做古怪刁,腰也Я艘还w牌骸I成虬绲孟蠊w羊的客人,一起黑s着羊,上大路,奖忌怼2欢r,了山凹,又遇一小妖。他生得嘴也恁地海】茨恰BR>
A滴溜芍谎郏艋狭粒患t剌抟活^毛,似火光。糟鼻子,犭歪口,獠牙尖利;硕\,砍,泡浮。身穿一件\衣,足踏一莎蒲履。雄雄若瓷瘢奔泵γθ汗怼BR>
那怪左下蹲乓还w漆的海判姓呷私械溃骸肮殴值箬,你晒w砹耍抠I了卓谪i羊?"行者道:"的不是?"那怪朝沙僧道:"此位是?"行者道:"就是羊的客人,少他摄y子,砑胰〉摹D阃茄Y去?"那怪道:"我往竹山去老大王明早赴!毙姓呔b他的口海:"共多少人?"那怪道:"老大王坐首席,本山大王共目等,有四十多位。"正,八戒道:"去,去!羊都四散走了!"行者道:"你去邀着,等我他帖嚎纯础!蹦枪忠自家人,u揭取出,行者。行者展看r,上着--
明辰敬治肴酌c嘉疬^山一,幸勿外,至感!右⒆嫖叹澎`元老大人尊前。下O首百拜。
行者看,仍那怪。那怪放在匣龋酵|南上去了。沙僧道:"哥哥,帖荷鲜鞘颤N?"行者道:"c恼帖,名字着下O首百拜,的是祖翁九元老大人。"沙僧笑道:"想必是金毛子成精,但不知九元是何物。"八戒言,笑道:"是老的了!"行者道:"怎得是你的?"八戒道:"古人云,母Zs金毛子,故知是老之物也。"他三人笑笑,着羊,却就望虎口洞。但那和狻BR>
周嚼@翠,一膺B城。峭壁扳蔓,高崖熳锨G。
深,花影洞迎。不桃源洞,堪宜避世情。
uu近于口,又一泊蟠笮⌒〉碾s妖精,在那花渲骂B耍,忽得八戒"呵,呵!"羊到r,都碛樱憔妥截i的捉,捉羊的捉羊,一捆倒。早友Y面妖王,十倒w小妖,出道:"你晒w砹耍抠I了多少羊?"行者道:"了八口,七腔羊,共十五牲口。一十六桑蜚y九桑罢哳I二十桑郧肺伞_@就是客人,跟碚毅y子的。"妖王,u荆骸靶〉,取五摄y子,打他去。"行者道:"客人,一t碚毅y子,二硪纯醇!蹦茄笈道:"你刁v校∧阗I|西了,又人什 卑私渖锨暗溃骸爸魅斯昧,是天下之奇珍,就教他看看怕怎的?"那怪咄的一道:"你古怪也可海∥疫@,是玉州城中得淼模冗@客人看了,去那州中髡h,得人知,那王子一r碓L求,却如之何?"行者道:"主公,客人,乾方集后的人,去州,又不是他城中人也,那去髡h?二t他肚也了,我晒w也未曾孙。家中有成酒,他些肆耍虬l他去。"不了,有一小妖,取了五摄y子,行者。行者€y子沙僧道:"客人,Я算y子,我你后面去诵╋怼!鄙成套拍,同八戒、行者于洞龋蕉d之上,只正中桌上,高高的供着一柄九,真是光映目,|山靠着一l金箍棒,西山靠着一l降妖杖。那怪王后跟着道:"客人,那中放光亮的就是。你看便看,只是出去,千莫人。"沙僧了。噫!正是物主,必定取,那八戒一生是夯的人,他了,那他什情,跑上去拿下恚在手中,了本相,丢了解担就。行者、沙僧也奔至缮筋^各拿器械,了原身。三兄弟一y打,慌得那怪王急抽身,入后,取一柄四明,U尊利,到天井中,支住他三般兵器,喝道:"你是什人,敢弄,我!"行者道:"我把你毛F!你是我不得!我|土僧唐三的徒弟。因至玉州倒Q文,蒙王教他三王子拜我,W武,⑽作樱蛟烊缡奖鳌R蚍旁谠褐校荒氵@毛F夤夜入城恚拐h我弄你!不要走!就把我三件兵器,各奉承你紫LL!"那妖精就H场_@一觯奶炀恤a出前。看他三僧一怪!好ⅰBR>
呼呼棒若,LL如雨。降妖杖HM天,四明伸云生。好似三M大丹,火光幌神鬼。行者施威甚有能,妖精盗多o!天蓬八戒神通,大⑸成⒏馈P值芎弦膺\C,虎口洞中起。那怪豪弄巧乖,四英雄堪P比。r⒅寥疹^西,妖邪力相抵。
他在豹山痿a多r,那妖精抵巢蛔。蛏成昂耙宦:"看!"沙僧身,妖精得空而走,向|南巽宫上,乘去。八戒拽步要,行者道:"且他去,自古道,阄鹱贰G抑嗨w路。"八戒依言。三人街炼纯冢涯前偈w若大若小的妖精,皆打死,原矶际切┗⒗潜氡R鹿山羊。被大使手,⑺嵌囱Y物件K打死的身淼呢i羊,通皆С觥I成腿〕龈刹穹牌鸹恚私涫晒w耳\扇,把一巢穴霎r酶Q,却С龅闹T物,u州城。
此r城_,人家未睡,老王父子唐僧在暴亭盼望。只他淞湄莸亩乱辉鹤铀阔F、羊及物件,一叫道:"父,我已得倩硪玻 蹦堑钕逻鲞鱿嘀x,唐老M心g喜,三小王子跪拜于地,沙僧搀起道:"且莫,都近前看看那物件。"王子道:"此物是何恚俊毙姓咝Φ溃骸澳腔⒗潜氡R鹿山羊,都是成精的妖怪。被我取了兵器,打出怼D抢涎枪w金毛子,他使一柄四明,我等鸬教焱恚£逃生,往|南上走了。我等不曾他,却叱w路,打⑦@些妖,に@些物件,淼摹!崩贤趼,又喜又n。喜的是得俣兀n的是那妖日后蟪稹P姓叩溃骸暗钕路判模乙]之熟,之矣。一定你叱M,方才起行,决不至害于后。我午去r,撞一毛的小妖送铱此由着'明辰敬治肴酌c嘉疖倪^山一。幸勿外,至感!右⒆嫖叹澎`元老大人尊前。'名字是'下O首百拜'。才子那妖精£,必然向他祖翁去。明辰嗳の蟪穑情你呤干Q。"老王了,[上晚。徒,各w不。
却那妖精果然向|南方奔到竹山。那山中有一座洞天之,久徘P桓洞。洞中的九元是他的祖翁。夜足不停,行至五更r分,到于洞口,敲而。小妖了道:"大王,昨晚有合抡留他住到今早,欲同他去赴你阍觞N又早硌?"妖精道:"不好,不好!刹坏昧耍 闭h,难Y走出道:"大王,你碓醯模坷洗笸起砭屯胰ジā!毖的,只是u手不言。少,老妖起砹耍救搿_@妖精丢了兵器,倒身下拜,止不住腮I落。老妖道:"O,你昨日下柬,今早正欲砀阌钟H恚何悲溃俊毖殿^道:"小O前夜υ麻e行,只玉州城中有光空。急去看r,是王府院中三般兵器放光:一件是九B金,一件是杖,一件是金箍棒。小Ou使神z恚⒚嘉判〉羊果品等物,c祖之,以一贰W虿铎i硭图碇螅灰原差羊的刁旱融s着坠w羊,又Я艘还w的客人碚毅y子。他定要看看ィ切O恐他外面髡h,不容他看。他又肚中,些耍蚪趟筮孙。他走到,看兵器,是他的。三人就各去一件,出原身:一是毛雷公嘴的和还w是嘴大耳\的和还w是晦馍的和疾环趾么酰耙宦y打。是小O急取四明出他相持,是什人敢弄。他道是|土大唐差往西天去的唐僧之徒弟,因州城,倒Q文,被王子留住,W武,⑺@三件兵器作幼哟蛟欤旁谠龋晃恚齑瞬环尴喑帧2恢侨w和凶錾趺凑嬗斜臼隆PO一人乘w不,所以∽咦。望拔刀相助,拿那和蟪穑跻我祖O之意也!"老妖言,想片r,笑道:"原硎撬N屹tO,你惹了他也!"妖精道:"祖知他是?"老妖道:"那嘴大耳者八戒,晦馍者沙和@晒w可。那毛雷公嘴者叫做O行者,人其神通V大,五百年前曾大天宫,十天兵也不曾拿得住。他Rと说模憔褪枪w壬浇液!⑵贫垂コ恰㈥J的都!你怎惹他?也,等我和你去,把那P玉王子都擒硖婺愠猓 蹦茄,u叩而。
r老妖猱、雪、狻猊、白伞⒎辍幌笾TO,各啼h利器械,引,各狂,街帘^山界。只得火之浔牵致得有哭泣之。仔看r,原硎堑箬、古怪二人在那叫主公哭主公哩。妖精近前喝道:"你是真刁海俚箬海俊倍止虻梗I叩道:"我怎是假的?昨日早晚了子去羊,走至山西大之龋一毛雷公嘴的和宋一口,我就口,不能言,不能移步,被他扳倒,把子攘巳ィ航饬巳ィ晒w昏昏沉沉,直到此r才醒。及到家,火未息,房伪M皆耍植灰主公K大小目,故在此耐纯蕖2恢@火是怎生起的!"那妖精言,止不住I如泉ィp跌,喊振天,恨道:"那秃P!十分作海≡觞N干出般毒事,把我洞府M,美人溃耶老小一空!⑽乙玻⑽乙玻 崩涎锈{扯他淼溃骸百tO,事已至此,徒o益。且全猓街莩茄Y拿那和ァ!蹦茄q不肯住哭,道:"老!我那山觯且蝗罩蔚模癖贿@秃PS,我却要此命做甚的!"昶恚律献差^磕,被雪、猱等苦穹街埂.r丢了此,都奔州城。
只得那LL,,淼蒙踅5媚浅峭飧麝P说龋夏杜不得家私,都往州城中走,走入城,㈤T了。有人笕胪醺械溃骸暗事,事!"那王子唐僧等,正在暴亭嗽琮S,得人蟮事,却出。人道:"一妖精,沙走石,掀的,斫橇耍 崩贤醮篌@道:"怎好?"行者笑道:"都放心,都放心!是虎口洞妖精,昨日£,往|南方去伙了那什九元硪病5任彝值出去,吩咐教了四,汝等人夫看守城池。"那王子果髁畎阉拈T了,起人夫上城。他父子K唐僧在城巧宵c札,旌旗蔽日,火天。行者三人,却半云半,出城迎场_@正是:失却慧兵不,教魔起邪础.竟不知∪绾危衣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