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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 断鲁郎势焰之害
断云:
包公严令神明图,强暴招情已伏辜。
黎庶招安皆钦仰,讴歌老幼满街途。
话说景佑五年三月,东京开省院贡举天下才子。西京有一士人,姓马名一字佑君,父曾为平原县知县。一日,因为东京出榜招贤,遂整备行李,出去赴省。其妻李氏,年方十九,美貌端方,见夫临行,垂泪不忍别之,乃云:"结发之情,可忍一旦别离?"其夫婿不忍舍之,答云:"十年立志芸窗,三年一次科举,若此不去,又恐错过;若去得来,我亦难舍,意欲与娘子同上东京走一回,娘子肯去否?"李氏云:"既事君子,惟命是从,岂有不随之理。今日愿伴夫主同行。"佑君大喜,择吉日离家,与妻偕行。有诗为证:
结发深恩不可忘,临行难舍两分张。
一时携手同登奔,岂惮山遥与水长。
话说佑君与妻路上晓行夜住,一日行到郑州中牟县,与其妻投于张家店。佑君出外访朋友,其妻方濯足于房中,忽闻门外喧哄之声,见有十数人在店前排列,有一人紫巾黄袄,威焰烁烁,乃一豪势之家,名鲁千郎,父为现任转运。佑君妻见之,遂闭门不出。不想鲁千郎蓦见,因问店主:"适来是谁家女子,容貌可爱!"店主答云:"是西京士人带来妻小,要往东京会试,在此安歇。"千郎遂请主人通知,令出来相见一次。
店主人店中道与李氏知之。李氏听说,力拒之云:"男女不通借问,我出来之人,有甚么相见?"坚然不肯出。店主说知千郎,千郎大怒,遂令左右打开房门,扯出佑君妻,便行殴打。
佑君归店,妻具以告之。佑君怒云:"此人无理太甚。"便令妻直入府陈告于包拯。拯审状明白,随即差人追唤千郎来证;公吏听罢说要拘千郎,竟徘徊不敢去,复拯云:"鲁家原是豪强有势之人,前后应杀人过犯,往年官司亦相让他,只罚其铜,我等怎敢入他门?"拯思之良久,遂令诸吏遍告外人,来日判府生日,最喜人献诗贺寿。来日天晓,官员士子诗词骈集,群然贺寿。有鲁千郎亦献一词,名《千秋岁》:
寒垣秋草,又报平安好。樽酒上、英雄表。金汤止气象,珠玉霏谈笑。春近也,梅花得似人难老。莫惜金樽倒,凤诏看看到。流不住、江东小。从容帷幄里,整顿乾坤了。千百岁,从今尽是中书考。
拯见词,故褒奖之云:"足下文学优余,诗词清丽。"千郎有昂然自得之意,笑答云:"非我之才,亦不过述前人之作而已。"拯遂设筵席待之。饮至半酣,拯以佑君妻所陈状示千郎云:"足下的有厚人妻小之事否?"千郎忿然作色云:"此事虽有,但如我何?纵杀人亦不过罚铜耳。"拯大怒云:"朝廷法度,尔敢故犯乎?罚铜是哪款律法?"随唤公吏取长枷押送狱中。次日具榜张挂:"中牟县豪强鲁千郎,现监在狱,应有远近冤枉人,各仰具状前来陈告。"数日词讼纷然。有父老告千郎三度杀人,俱被前次官司饶过,纵容其强暴。拯遂逐一根勘明白,千郎一一招伏。案款已成,遂将千郎斩了首级,号令四门。发回佑君夫妇。后来佑君得中高第,除授同州佥判,夫妇同去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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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则尸数椽
话说世间事情都尽分上,越中叫做说公事,吴中叫做讲人情。那说分上的进了迎宾馆,不论或府或县,坐定就说起。若是那官肯听便好,笑容也是有的,话头也是多的。略有些不如意,一个看了上边的屋听着,一个看了上边的屋说着,俗说叫做僵尸数椽子。譬如人死在床上,有一时棺材备办不及,将面孔向了屋上边,今日等,明日等,直等到停当了棺木,方好盛殓,故叫尸数椽。那说分上的,听分上的,各仰面向了上边,恰便是僵尸数椽子的模样。以此劝做官的,决不到没棺材的地位,何苦去说分上,听分上,先去操演那数椽子的功夫。
话休烦絮,却说东京有个知县,姓任名事,凡事只听分上,全不顾些天理。不说上司某爷书到,即说同年某爷帖来,作成乡里说人情,不管百姓遭殃祸。那说人情的得了银子,听人情的做了面皮,那没人情的就真正该死!不知屈了多少事,枉多少人。忽一日听了监司齐泰的书,入了一个死罪,举家流离。那人姓巫名梅,可怜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竟屈死了。来到阴司,心上想道:关节不到,只有包老爷。他一生不听私书,又且夜断阴间,何不前往告个明白。是夜,正遇包公在赴阴床断事,遂告道:告为徇情枉杀事:生抱沉冤,死求申雪。身被赃官任事听了齐泰分上,枉陷一身致死,累害合门迁徙。严刑酷罚,平地陡起冤地。挈老携幼,良民变作流民。儿女悲
啼,纵遇张辽声不止。妻子离散,且教郑侠画难如。只凭一纸书,两句话,犹如天降玉旨。哪管三番拷,四番审,视人命如草芥。有分上者,杀人可以求生;无人情者,被杀宁当就死?上告。
包公看毕大怒道:"可恨可恨!我老包生平最怪的是分上一事。考童生的听了人情,把真才都不取了;听讼的听了人情,把虚情都当实了。"叫鬼卒拘拿听分上的任知县来!不多时拿到阶前跪下。包公道:"好个听人情的知县,不知屈杀了多少人!"任知县道:"不干知县之事。大人容禀,听知县诉来。"
诉为两难事:读书出仕,既已获宴鹿鸣之举,居官赴任,谁不思励羔羊之节。今身初登进士,才任知县,位卑职小,俗薄民刁。就缙绅说来,不听不是,听还不是;据百姓怨去,不问不明,问亦不明。窃思徇情难为法,不徇难为宫,不听在乡宦,降调尚在日后;不听在上司,罢革即在目前。知死后被告,悔当日为官。上诉。
知县将诉状呈上道:"要听了分上,怕屈了平民。若不听他分上,又怕没了自己前程。因说分上的是齐泰,乃本职亲临上司,不得不听。"包公听了,忙唤一卒再拘齐泰来。齐泰到时,包公道:"齐泰,你做临司之官,如何倒与县官讨分上?"
齐泰道:"俗语说得好,苍蝇不入无缝的蛋,若是任知县不肯听分上,下官怎的敢去讲分上?譬如老大人素严关防,谁敢以私书干谒?即天子有诏,亦当封还,何况监司乎!这屈死事情,知县之罪,非下官之过也。再容下官诉来。"
诉为惹祸嫁祸事:县官最难做,宰治亦有法。贿绝苞苴,则门如市面心如水。政行蒲苇,始里有吟而巷有谣。
今任知县为政多讹,枉死者何止一巫梅?调情太甚,听信
者岂独一齐泰!说不说由泰,听不听由任。你若不开门路,谁敢私通关节?直待有人告发,方出牵连嫁害。冤有头,债有主,不得移甲就乙。生受私,死受罪,难甘扳东扯西。上诉。
包公听了道:"齐泰,据你说来甚是有理。你说,知县不肯听分上你就不肯讲分上了,这叫责人则明,恕己则昏了。你若不肯讲分上,怎么有人寻你说分上?"任知县连叩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包公道:"听分上的不是,讲分上的也不是。听分上的耳朵忒软,罚你做个聋子。讲分上的口齿忒会说,罚你做个哑子。"即判道:"审得任事做官未尝不明,只为要听分上便不公;齐泰当道未尝不能,只为要说分上便不廉。今说分上者罚为哑子,使之要说说不出。听分上的罚为聋子,使之要听听不得。所以处二人之既死者可也。如现在未死之官,不以口说分上而用书启,不以耳听分上而看书启,又将如何?我自有处。说分上者罚之以中风之痼疾,两手俱痿而写不动,必欲念与人写,而口哑如故,却又念不出矣;听分上者罚之以头风之重症,两眼俱瞎而看不见,必欲使人代诵,而耳聋如故,却又听不着矣。如此加谴,似无剩法。庶几天理昭彰,可使人心痛快。"
掀完道:"巫梅,你今生为上官听了分上枉死了你,来生也赏你一官半职。"俱各去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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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加车租苦力闹风潮停工厂贫民绝生计
且说田焕死后,周氏正和田福恩商量办理丧事,外面大闹起来。田福恩忙跑出来一望,只见许多苦力,有的扭着辫子;有的拉着腿裤,着件背心;有的还拖着一辆车子,拥拥挤挤的往他店前经过。旁边看闹忙的人,都说自从黄包车发达之后,他这主人时常用着他们向外间生事,什么打店面哩,敲竹杠哩,就是官厅有时也奈何他不得。今天又不知是谁的晦气哩!原来这车行主人就是本回书中主人乔家运,他不是上回说过要整顿扬州的人力车,是他认为一种大职业。那江北车夫,是他认为唯一可用的奴隶。不料他照预定的方式做起来,果能如其心愿。不多时,扬州那种旧式的铁轮车子,已经淘汰净荆黄包车却逐渐增多,虽则另外也有人拿出资本来做这事业,但是改良车子,是他最早,所有车子,又是他的最多,他竟可以在扬州车子事业上执着牛耳了。这次投票,他又用着手段,叫那拉车子的人前去投票。居然得着当眩就是另外的当选人,也有些是他经手包办,所以他又进了一层,俨然以未来的省议员自居。在社会上的资格,又不觉高了一层。但是要想实行做省议员,自非空口说白话可以成功,并且又没有第二个田福恩这种冤桶,那种大的运动费,究从何处开支呢?他自个鬼精灵儿,与众不同,自会无中生有,想出事情来做,说:"我这笔钱,是不能不就本地风光,在那江北车夫身上着想。譬如扬州城里,现在也有人力车二千辆,每人叫他们担任一元的经费,也就是二千元了。不过要用什么名义才可以捐他们的钱呢?想了半天,就喜笑颜开自言自语的道:"乔家运,你真糊涂。这种问题,都想不出,还要叫什么乔家运呢。"就穿好衣服,慢慢的坐着车子,到公园里来。这时也有他许多同行,都在这里吃茶,看见他来,多起身招呼。坐定之后,起先不过说些空话,忽乔家运向众人说道:"我今日来找诸位,是有一件事,和诸位发表的,不知诸位可赞成?"内中有一个叫王少鱼的,车行里除出乔家运,要算他了,就接口说道:"你乔先生如有意见,当然是不错的,不过赞成与否,应该将这事发表出来,我们才有个斟酌呀。"
乔家运道:"我因为看到各种事业,都有一个总机关,如同公所呀,会馆呀,遇着有什么事情,都在这机关里解决。我们这人力车事业,在现今是算极需要的,车子也有几千辆,单讲那拉车子的人,至少也得有二千多人,对于外面的纠葛,时常是有的,没有一种团体的机关去对付他,吃亏实在不小,我们何妨也组织一个公所做总机关呢。"王少鱼道:"这事是与我们大家有益的,如何不赞成呢。"其余的人也都说甚好。王少鱼道:"不过我们也须得筹备筹备。"众人都说:"这也是应该的。就是将来组织成功,那公所董事,必定要推举乔先生担任的。"
家运听到大众赞成,心中自是欢喜,又想王少鱼这人,在车业中也算是个脚色,断不可少的人,我不如笼络他叫他投降在我的麾下,连忙说道:"这事今天不过是闲空提议过,一天我们还要开一个筹备会,那时我们再推举办事的人。王少翁的才干,我是很佩服的。并且这事也不是一二个人可以办得到的,将来还要少翁和诸位帮忙哩。"王少鱼道:"这话也是。只要乔先生拣定了开会的日期和地点,通知我们一声,我们是必到的。"乔家运道:"左右不过我们十几个人,我想也不必另找地方,舍间尚容得起。不过日期我们也须公决一下。"众人道:"我们做事须要爽快,最恨的现在有一班人,今天办这个,明天办那个,嘴里说的天花乱坠,到了临了,终究是一个老不成功。今天既有乔先生发起,我们就定了后天开筹备会,好么?"
乔家运本想赶快,听了这话,正合他的心意,忙说:"也好也好。只是今天不在此地的人,也须邀他们到会。现在筹备主任未经举定,一时也未便由个人出面邀请,最好由各位在相识的人里,自己互相招呼,格外容易些。未知诸位以为何如?"王少鱼道:"我们就这样罢,准于后天下午,到乔先生府上。"家运道:"这时天气已热,若过早了,大家多不方便,不如我们在四时以后开会罢。"于是大家又谈了些筹备的话,各自散去。乔家运这天和他们的谈话,虽则一时尚未成功,也算有了一半把握,心里非常得意。到了开会的那天,是扬州备有车辆出租的人,没有一个不到的。乔家运见人已齐了,就说:"我们可以提议事件了。"王少鱼道:"蛇无头而不行,今天就请乔先生做个主席。"乔家运也就立起来发言道:"我发起这事的意思,那一天公园里已经说过,就是这天未到的,经诸位转辗传说,想已经明白,今天也可不谈。不过我们要问诸位一声,这事究竟应办不应办呢?"众人都说:"这事是于各家都有益的,我们自然是赞成要办。不过我们办了之后,首先要定一个名称。还是称公所呢?还是称会馆呢?"当时议论很多,临了说我们还称公所罢。王少鱼道:"既有公所,我们应当先定一个章程出来。不过没有主任的人,也就没有负办事责任的人,所以我们今天的会,最重要的是先举出一个筹备主任,再举几个干事,这事就可依着次序进行了。"
乔家运说:"不错,王少翁的话果然是提纲挈领。不过我想主任一个是不彀的,不如另外再添设一个副主任,再举几个干事,这事就成了。"众人就依他所说,乱纷纷的推举着。结果乔家运得了筹备主任,王少鱼得了副主任,其余又推出了四个干事,并且公推乔家运起草这公所的章程。乔家运道:"说到章程,我已预先拟了一份,今既承推举,我就把章程拿出来给诸位商酌可用不可用?"就将章程拿出来读了一遍,在这几个人里面,要算乔家运是个杰出的人才,大家又无讨论的知识。只有经费一项,原定的章程,是每车一辆,捐银一元,作为开办基本金,此后每月每辆捐银二角。作为长年开支。众人以为要自己拿出来的,譬如有车子一百辆的,就要出一百块钱。有二百辆的,就要拿出二百块钱。这是如何办得到呢?不觉面面相觑,默坐了一会。乔家运知道他们有些误会,就说道:"这种捐款,不是出在我们身上的。我们有车子叫他们去赚钱,还要我们捐款子,我哪里来的这种笨想头。这是要叫他们拉车子的拿出来的,诸位请放心。这事只要我费点三寸不烂的舌头,和他们演说一番,包管他们个个情愿从腰包里拿出来咧。"大家听了才明白过来,还是这钱是他们出的,我们又何苦来反对,大家就都赞成。乔家运说:"这事业须向官厅立案,方能稳固。我就预备好了,一俟县里批准,再开一个成立会,并齐集这些车夫,要他们的车钱,没有做不到的。这时已经不早,遂即散会。"
众人都以为乔家运弄这笔捐款,确是为人力车公所内用的。哪里知道他另有作用呢。乔家运等大家散了之后,提起笔来,做了一件呈县备案的呈文,不多几时,就批了个准予备案,还颁给了一张保护公所的布告。此后扬州市上,忽然发现了一块招牌,就是扬州人力车公所。内中的人物,第一个就是总董乔家运。他办了这事,可算心满意足。不过那每辆一元的捐款,尚分文无着。仔细想了一个计划,必须如此如此,约隔了四五天,就嘱咐一班包收车钱的去召集他们说,后天大早,在教场空地上,等候人力车公所的总董乔家运先生演说。你们如果要想吃这碗拉车子饭的,都不能不到。起初大家听了,都不知为什么事,又不知道什么叫做演说。偏偏这几天警察和车夫作对的很厉害,遇着点小小事情,不是拿着那根棍子在腿上乱敲,就是拿着脚向他们乱踢。凶的警察还要硬拉着他往局子里罚洋钱。他们正苦得叫天不应,无法可想,那知后头又探听得说人力车公所每人要叫他们缴纳一块钱的捐款,个个就不平起来。
到了这一天,大家约齐了,想和乔家运去为难。这天就是田焕死的第二天早上,你想街面上一个大早,凭空成群结队集合了许多苦力,闹热不闹热呢。这一班人到了教场里空地上,只见乔家运、王少鱼等好多人,已经在那里候着,旁边还站着许多警察,并且借了那摆医药摊的几条板凳,又向点心铺子里老板借了几扇牌门,搭起一座台来。他们就在这上面一站。那知江北来的车夫,虽是粗鲁,到也懂得些规矩。知道这处不是他们上得去的,就在台下面一围,且等他们说些什么,这要说出捐钱的问题,我们就闹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们拉下来,打他个稀烂,看他们还能跑了不成。这是车夫里面小铁牛阿三和赛飞腿小六子等几个人商量好的。大众也只等他们号令,一齐动手。
那台上的乔家运,却不慌不忙的说出许多话来。他道:"诸位啊,你们虽是一班苦力,拉车度日的人,也是我们同胞的弟兄呀,我瞧你们一天到晚拉着车子,东跑西走,能赚到多少钱?遇着了不知好歹的坐客,价钱上起了交涉,或是遇着那不知退让的老幼,撞在身上。或是走错了路,或是失点了灯,一撞着穿黄衣裳的警察先生们,你们就晦气了。那当头一棒,吃些小痛苦,还不算什么,这要拉到你局子里去走一趟,至少也要罚几块钱。这不是我凭空捏造,你们想都是尝着过滋味咧。这都是没有一种机关保护你们的原故。你们这穷而无靠的人,如何能彀敌得过呢。我们所以设立这个公所,是为你们而设,你既有了公所,你们有苦处,我们好替你出头了。你们有事情,我们好替你帮忙了。这事实在和你们有利益的,不过你们既享了权利,也应该尽点义务。每辆一元的捐款,在现在拿出的时候,果然觉得痛苦。若到了后头,你们就知道利益不校"
正说到这里,许多人就想动手。那赛飞腿和小铁车叽叽咕咕说了许多话,忙向他们摆手儿,不叫他们动手,立刻就答应了说:"这点点捐款,我们是应该要拿出来。"回头就对许多人说:"弟兄们,你们须知道这钱,并不是他们白用的,用了我们的钱,他们就应该替我们出力。譬如拿到警察局子里去,这一块二块的钱,少罚几次就得了。"大家见为头的两个人既经答应,自无话可说,一哄而散。各自拉各人的车子去了。过了几天,居然这二千块钱统统缴来了。每月两角的月捐,亦已承认。乔家运平空得了这种巨款,只有和王少鱼鬼鬼祟祟的笼络了些,其余俱暂时搁在他腰里,预备购买选票。无如天下最不知足的就是人心,做到了第一步,就想做第二步了。乔家运看到第一次捐款这样顺手,以为他真认我为衣食父母,不敢违拗。又想公所初次成立,对于各股东,也要做点事业出来,显显我乔家运的手段。因同王少鱼商量说:"我们扬州的车租,实在太便宜了。在我的意思,每月尚可加他们的车租。"王少鱼说:"我们刚刚收了一种捐钱,又要加他们的租价,恐怕不答应罢。"
乔家运笑道:"少翁你胆过小了,这种事情,也不必和他们商量,只须门口出一张布告,每月加租价一元,一面责成收租钱的照收,如有不答应的,先拣几个向警察局里一送,还怕他们说半个不是吗!"王少鱼道:"不是我胆子过小,恐怕这班人不是好弄的,闹点风潮出来,到不是好玩哩。如乔先生一定要做,那布告上请乔先生单独立名罢。"乔家运道:"这个自然,请少翁放心罢。"隔了两天果然人力车公所出了一张加车租的布告,那班拉车子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忙去寻那小铁牛赛飞腿说:"可不是我们前天依了他的话,又得步进步了。如若再依了他,那不是我们的饭都给他们吃了。"小铁牛道:"他们果真没良心,得了我们一种钱,并没有替我们做过一点事,如今又要加车租了,还当了得。"赛飞腿道:"我都打听出来了,这姓乔的,真不是个人。这次加租钱,完全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我们擒贼擒王,只须找到姓乔的和他算账,把个公所捣毁了他再讲。以后要吃官司,我们大家一伙儿去。"
众人因为缴一块钱的捐,已经恨极了。这次再加车租,正是切肤之痛。听见赛飞腿的话,也不管事情厉害不厉害,齐打伙的轰雷也似答应一声,一涡风的跑到那公所里去。乔家运合该倒运,这天正独自一人在公所里坐着,预备那加车租的进账。只听得外面叫喊连天,脚声动地的跑进来,声声口口要姓乔的出来说话。乔家运知事不妙,要想从后门溜之大吉,那知说时迟,那时快,有几个人先跑进来,看见乔家运的影子,像是要跑走似的,就赶快进来,一把抓住,接连又是三四个人,也跟进来,见了这种情形,就前推后搡的拉将出来。这时人多口杂,那里禁止得住,后面有人看见了,以为前面的人已经动手,自己那肯落后,口里喊着打打,手里就那将公所里的门窗版壁桌椅凳子,打个稀烂。
那乔家运被人拉出来,正遇见了赛飞腿,他原是个江北臬匪,杀人不眨眼的,看见事已闹成,还是收不小了。一只手就拿起一只已经敲断的桌脚,在乔家运头上当头一棒,不打紧,到把乔家运满肚皮的诡计,和着血液,直冒出来。再加旁的人又孝敬了他一顿皮榔头,这个时候儿,就是强健结实的人,也挡不住,何况他究竟是个柔弱书生。这时乔家运真可以叫他乔倒运,虽则未曾打个稀烂,那魂灵也只好挟着他未来省议员的资格去拜访阎魔王,向他算账去了。当他们闹到公所里去的时候,至少也有几百个人。那区里的警察,赶快出去弹压,那里禁止得祝后来又立即去报告旅部,派了许多兵来。那时人打的打死了,走的走了。等到警察进去一看,才知道出了人命,连夜拿人。那为首的几个,各同赛飞腿、小铁牛等,早已不知去向。后来也只有胡乱提了几个,送到监里了事。可怜千古英雄,而今安在。乔家运的一生,可谓占着便宜,末了竟不能逃过这场劫数,也可知天意难容了。
如今且说田焕做了半生牛马,自从占据了云家的店产,也不过二十余年,虽有积蓄,究竟不十分富厚。田福恩对于他父亲去世,也不在意,到是以后所有财产,都可由他执掌,心里甚为欢喜。偏偏周氏也是一个吝啬不过的人,所以田焕的丧事,也不铺张,只草草了事,吊丧的不过云麟等几家亲戚。那知周氏自从田焕死的这天晚上,亲耳听到云锦显灵一番说话,心中老大吃了一惊,也就此得了一病,等到田焕丧事了结,周氏也就上床。田福恩依旧天天在外嫖赌,忙得绣春带着病躯,料理一切。不多几天,周氏也就一命呜呼。这个时候,正是乔家运被人打死的日子。田福恩得了这个消息,不觉大笑起来说:"这个死鬼,前日欺我太甚,也有这一日。"
不知过了几天,他自己工厂里,接连的派人来找他去,说是经理王先生专等着讲话。这时可巧田福恩尚未出门,听了这话,心里有点发虚,就慢慢的披了一件白夏布长衫,也不坐车,就匆匆的走到厂里,见王少和会计都在那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也夹在里面,不知说些什么。王少见他进来,略欠了欠身说:"田先生请坐,我们正等着你哩。你做的事,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明白。不过太闹的顾前不顾后了,萧盐商等拿出了一万五千块钱来,办这工厂,把大权托付与我,我以为你和从前的刘先生,都是先前同志,所以把银钱和购买材料的权,托付你们。刘先生死了,我又把工厂的事郑重托付过你。因为你是一个开办就在里面的人物,那知你这几个月,厂里头完全不见你个影子,弄得各事都糟了。这话暂且不谈,我且问你,前时你划了银子去办材料,那材料究竟办在那里?现在连工人要求发给出去工作的物品,都没有了。我想就是发给过的,也有做好的成迹,如今在那里呢?你就是不办,那些银子又花到哪里去了呢?"
田福恩起先听了这些话,脸上一红一白的,也不好回答。想了半天,已打定了主意说:"王先生,这事呢我固有些不是,但是如今想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亏空了几个钱,我拿出来赔补我的亏空,也就没事了。我虽穷,我还有一片铺子,大约折变起来,也就彀了。你也何必怎样着急。"王少道:"你到说的轻描淡写,你可知道工厂里有了工人,没有工作,已经闹了好多天,这消息已经传入萧盐商耳朵里,现在已派了这位周先生来盘查我们的账目。不但我的面子被你丢了,连工厂的本身,都很危险哩。"
田福恩这时虽有无赖的本领,也吓的向瓜洼国里去了,只得红着脸说:"王先生,这事全凭你老作主,我用钱的时候,哪里知道会闹出这种乱子呢。现在只要你老出个主义,我总依着去办,不然也得去求乩坛里的祖师,和我们转圜转圜。我想菩萨慈悲,他必定会替我们帮个忙儿的。"王少见他说出祖师,不觉向他瞪了一眼,正待发作,只见那姓周的说:"这也不是二位凭空吵嘴互相推诿的事,我是奉敝东的命来查看账目的。田先生既然是工厂中重要职员,今日应该帮同将账目查清,我也可去复命。至于以后如何办法,只好听敝东的示下,再行决定了。"
著书的人说到这里,究竟这事的内容,如何发生,若不预先讲明,不免使读者诸君茫无头绪,我自不得不趁这周先生和田福恩查账的时候,将这事情发作原因,详细说明一下,免得诸君说我故意的藏头露尾。原来萧盐商起初拿出一万五千块钱的时候,原是信仰吕祖,爱屋及乌,连王少都受他们信仰,所以王少一提着办理工厂,就不费吹灰之力,一张口就得到一种巨款。但是那天空照相,这一件事,究竟是王少等串成的黑幕。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无巧不巧的,这天萧盐商请客,偏偏请的就是季石壶、孙淑庵、孔小安诸人,席间无事可谈,大家就闲闲说起,萧盐商尚极口称道吕祖灵验,像是扬州地方,吕祖格外垂青,所以不到别处去,情愿终天的帮着王少。说的季石壶哈哈大笑,说:"萧先生,你还睡在鼓里呢。难怪人家说有钱的人拿出些钱,如同牛身上拔根毛。我今真相信了,你知道这天空照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盐商道:"季先生,你对于这件事上,还有什么可疑吗?照相那一天,看的人真是成千成万,明明的看见杨竹村拿照相架子搁在空地上,镜头向着天空明明的见天空忽现一派红光,他就趁此把机关一纳,隔了两天,居然云烟满纸、态度萧然的一位吕祖仙师,现在照相纸上,一一分送与人,事后也有人传说那天的红光,是城外柴篷失火,但是他的失火,为什么不迟不早,偏偏在照相的时候失起火来?就是果真是火光,说不定还是吕祖爷借着火遁,到此受他们这么一照,可以把他老的真容传布世上。季老先生,你是年届古稀的人,也该修养修养,何苦来轻薄他们呢。"
哪知这位季老先生,偏生是生成的一牯牛性,吃了人家一两句,必定驳倒他才知爽快。今见萧盐商说出这样话来,不觉冷笑道:"萧先生这也难怪你,你老杂事多,如何省得。我曾记前几年浙江温州地方,有一个绅士,叫做什么班远生的,死在普济轮船里,后来托梦出来,说可以魂灵照相,居然成功。那时上海有个《时新报》上曾将这照片印出来,我也曾经见过这张原照片。但见烟云里面,须眉毕现的影着一个鲜龙活跳的班远生,哪知不到两三天,那春申报上的蝴蝶隐士,居然用科学的研究,在常识栏内登了一段详详细细说明,说这种照相,只要有这人的照相,就可影出来的,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所以我在当时已经疑惑,等到照相送来,我就细加研究。萧先生你也想想,吕祖是位仙师,自能返老还童,但也应该鹤发童颜,道貌盎然,方称得起他老人家的尊像,我细看这照相,只见童颜,未见鹤发,这五柳长须的部位,也生得十分勉强,所以我就断定他分明是用一个小孩子扮成吕祖,用科学方法照出来的。那天空照相这一场,全是哄人。请问你照相那一天,曾看过他那照片不曾?"这几句话说得萧盐商满腹狐疑。席散之后,他就走到供吕祖的那间屋子里,拿着红烛向那张吕祖照片,细细看了一回,居然有些像季石壶的话,又细细参详了一下,不觉恍然大悟说道:"这还了得,他们竟多数人串通一气,骗了我们一种大宗钱财。若到法庭上去告他个欺诈取财,他还跑得了吗。哼哼,你看我饶了那个。"
第二天就请了几个共同捐款的人,商酌了一下,都说这事要办不难,想他们既然哄骗我们的银钱,必然自各人分散去了,现在所办的工厂,一定是遮人耳目,有名无实的,我们只须派人到工厂去查账,有了什么弊窦。好在王少领款子的时候,给我的收据尚在。只须到县署里去讲一声儿,怕他不拿来治罪。这就是萧盐商派了周先生来查账的原因,交代清楚,暂且不表。却说周先生在工厂里查账的结果,田福恩在材料上面亏空的款子,不过一千有零。加以已死的刘祖翼,也用空了二千光景。所有厂内实在开支共计四千元左右。尚有七八千元,都在王少手内。查明之后,周先生就连簿子一同带去,向萧盐商复命。王少见事已不妥,就拉田福恩说:"兄弟,我先前向你发几句话,原是当着姓周的面不得不如此,总之我们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你这点点亏空,都在我身上,给你弥补。我今天尚要赶紧去筹备款子,免得他们多说闲话,讨没趣。不过今天厂里既闹了事,连工人都已知道,若没有一个紧要的人在这里镇压镇压,工人闹起来,我们愈加吃不住了。好兄弟,你不要急,厂里的事,我今天就交给你。款子的事,都交给我。明天午后,准可送到。我们且对付过了这一次,再想别的做,也不迟。"
田福恩到这份儿,也除了依着王少的话外,正无法可想,只得唯唯的答应。王少就拍拍屁股走了。那萧盐商原恨的只有一个王少,到了周先生复命,还带着个田福恩,想起从前请酒的时候,他也在座的,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一班无赖棍徒,统统葬送起来,免得后来的人,再看想我们的钱。原来有钱的人拿出几个钱来,到不打紧,若是欺骗他们,像是倒了他们的牌面,就恨如切齿。当下见证据已有,就连夜命人办了控告的呈文。第二天早晨,亲去拜会知事,将呈文面递。扬州的盐商,本来很阔,那乾隆皇帝下江南,盐商接驾的时候,连皇帝都羡慕他们那种势派,还当了得。现在势力虽不及从前,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盐商面托的事,一个县知事,哪里敢不承迎恐后。所以等到送客之后,就亲自写了版票,派江、甘两县差人四名,到工厂去拿人。这时田福恩正吃过午饭,呆呆坐着,专等王少的款子送来,可以了事。哪知忽的来了四个差人碰个正着,就对田福恩说:"田先生,正在厂里。事有凑巧,省得我们去找。王先生呢?"田福恩道:"他回家去了,尚未来过。"差人说:"县里来请你呢!"
田福恩虽则曾经做过议员的轿夫,见识自然与前不同,但和县知事从来未曾打过交道,今日忽来请他,如何肯去。那差人便发话道:"田先生,你也知道点儿好歹。"说着就拿牌票出来在他面前一晃说:"这是什么东西,今天你去也是如此,不去也是如此。我们来了半天,也不见一点茶水。"田福恩已经着忙了,见说要茶水,就大声喊人到茶,哪知这时厂里的人,都已溜之大吉,那里还来招呼。那差人叽叽咕咕地说着,看他这大的年纪,不料尚是雏儿。又有一个说道:"不是雏儿,倒是个混蛋。他家人铺子开着,我们先搭了他进去,不怕没有油水来孝敬我们。还得赶紧去找姓王的,给他跑了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呢。"
三人都答应着,就不由分说,把田福恩如鹰拿燕雀的捉了进去。一面去找王少,果不出差人所料,他已经料理料理,卷着包子,到上海逍遥去了。可怜这些贫民,好容易得着一碗饭吃,被他们一闹,工厂停了,他们也从此星散。且说这消息传到绣春耳里,究竟不知何事,可怜她几天中间,翁姑相继逝世,丈夫又被官厅捕去,他又是一个没脚蟹,如何经得起这种风浪,只得坐着一辆街车,来寻云麟。秦氏见她来的厄突,又觉形色仓惶,不觉吃了一惊,忙问说:"大姑娘,你怎的?"这句话尚未说完,绣春的眼泪就如雨的下来,呜咽着说不出话。惊得柳氏、红珠,都忙来询问。秦氏还疑和田福恩有了什么口角,急着说:"大姑娘,你就是有了委曲,也不是尽着哭的事。你这样一哭,连我们都被你哭昏了。怎么一回事,且说出来,可使我们明白呀。"
绣春才慢慢地住了哭,把田福恩被捕的事说了出来。柳氏等自然替他着急。偏偏云麟又不在家。一面安慰着她说,急事缓办,我们总得替你想法。一面着黄大妈去找云麟。等到云麟回来,告知此事,云麟也为着急说:"这事须得先到县里去探听消息,究竟为什么事,那衙门里首的人,都是要吃油水的,也须打点打点,这是第一着。此外只得看什么事情,求伍姨父去向县里说情,或托人先行保释。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就匆匆的到县署里去探听消息,回来大家才知为的是工厂里亏空并且是诈欺取财的案子。云麟说:"今天就是伍姨父去说,也不及了,明天大早我准去求他。只是姊姊一个人,在那里多有不便,不如暂住在家。"绣春说:"店里的事,我也须得照应。况且二老尚在供灵,我如何住得下。"秦氏究竟爱女心重,心想柳氏有玉凤儿,红珠怀着身孕,都不能去。绣春一个人住在那边,如何放心得下,不如自己去暂时伴她几天,能得田福恩无事,也可以放了心,就将此意和云麟说了,绣春自然感激。秦氏就收拾收拾,当晚陪同绣春到田家住下。到了次日,云麟果真向伍家去托晋芳求情。哪知刚到门口,见伍升急急忙忙的走来,看见云麟,就站住说:"云少爷来了,省得我走这一趟。可巧伍家昨天夜里,又出了一件大事。"要知如何,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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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海瑞竭宦囊辱相
却说严嵩退朝回府,用了早膳,自觉身子困倦,到万花楼上睡息半时,谁知一觉直到未刻方才起来。严二侍立于侧,严嵩洗了脸,家人随将八宝仙汤进上。严嵩一面吃着,问道:"今日有甚事情?"严二乘机进道:"新任刑部云南司主事海瑞禀见。"随将手本呈上。严嵩忽然触起张志伯之言,遂勃然怒道:"他是几时上任的?怎么这时候才来禀见?"严二道:"是本月初五日到京,初六日上任的,计到今日已是半月。但该员在外一连候了十余日,只因太师有公务,小的不敢通传。"严嵩道:"这海瑞前在淳安时,颇有循吏之声,你们休受他的门礼。"严二道:"领命。"严嵩吩咐传进。
严二即来门房,见了海瑞说道:"海老爷,你今日好造化,恰好太师起来了,今传你进见。若见了时,只说三日后即来禀安,只因他有公事,门上的不敢通传就是。"海瑞应诺,随着严二来到后堂,转弯抹角,不知过了多少座园亭,方才得见。
严嵩在那三影亭上凭椅危坐,旁边立着十余美貌的娈童。
海瑞即便趋前参谒,行了庭参之礼。严嵩问道:"久闻贵司廉介,颇有仁声。故天子特迁部曹,以资佐治,汝其勉之。"
海瑞打参道:"卑职一介贫儒,屡试不第。谬蒙皇上格外殊恩,特赐额外进士,即授淳安儒学。受命之日,踢蹬未安,惟恐无才,有忝厥职。复蒙当道以瑞才堪治县,即以淳安县改授。卑职到任,惟有饮水茹蘖,矢勤矢慎,以期仰副圣意而已。何期殊遇频加,深荷太师格外提挈,得授斯职,实出意外之幸,深感云天之恩。自愧浅薄末才,辜负堪虞,伏乞太师复加训诲,则卑职实感再造之恩矣!"严嵩道:"此是天子之意,与我何干?你且退去罢。"
海瑞复打一躬道:"卑职有个委曲下情,不揣冒昧,敢禀太师丞相,不知可容诉否?"严嵩道:"有甚事情,只管说来。"海瑞先谢过了罪,随说道:"太师大魁天下,四海闻名。
今复佐君,总理庶务,燮理阴阳,调和鼎鼎,天下无不仰望,以为久病乍得良医,苍生皆有起色。卑职昨到京来,赴任后,即到太师府禀见。谁知太师家人严二,自称严二先生者,每遇内外官员初次禀见,必要勒令三百两银子以作门礼,否则不肯通传,还称太师设有规习,每逢参谒者,必要千金为寿,否则必捏以他事,名挂劾章。以此挟制,莫不竭囊供贽。似此,则声名扫地矣。大抵太师丞相皆未察觉所至,如此小人弄弊,太师岂可姑容?还望丞相详察。"
严嵩听了海瑞面揭其短,心中大怒,本欲发作,只恐认真,遂故作欢容道:"微先生言,几被这小人舞弄。但不知先生来时,严某可有勒索?"海瑞道:"若是没有见证,卑职焉敢混说?"严嵩道:"他却取你的多少?"海瑞道:"须要不多,不过卑职倾家相送,尚欠一百两。尊管还不满意,不肯代传,又以危言恐诈。卑职自念一顶乌纱虽然不是十分紧要,但是十载寒窗,妻女万里从苦,故亦有所不忍。卑职妻子苦夫失官,不得已尽将闺中金饰交与卑职,持送尊管作抵,尚费多少屈服之气始得相通。今日得亲颜色,亦非小可。然卑职从此衣食俱尽,丞相却将何以训诲?"
严嵩听了,不觉满脸红一块青一块的说道:"岂有此理,这奴真欲倾陷我也!先生且暂少坐,容某讯之。如果属实,则当正法,决不稍事姑容也。"海瑞道:"习性成惯,太师当以好言劝之。"严嵩越发大怒,即便唤了严二进来,骂道:"你充当本衙家丁,有得你食,有得你穿,这就是了。怎么在外瞒着我,如此滋事?你知罪否?"
严二见海瑞在旁,又见严嵩发怒,谅是为着此事发作,只得跪下说道:"小的自蒙爷收录以来,无不遵法守分,并无过失。乞爷明示,一死亦甘心。"海瑞在旁,却忍不住插嘴道:"你休要瞒太师,你适间受的是什么东西?"严二厉声道:"你看见什么东西?无端在我主人面前谗谮?"严嵩喝道:"休得多言,我且问你,海主事现在告你私收门包,可有么?"严二道:"没有。"海瑞作色道:"明明二百两,另外一盒金器,经我亲交与你手上的,难道白送了么?"
严二被海瑞质对着,谅不能抵赖,乃道:"我们当家人的,上则靠着主人赏赐;下则仗着你们老爷们赏封。适才蒙老爷赏的,如今现放在门房里,还未曾取起,怎么就在主人面前谗害?既然老爷舍不得,就请拿了回去就是,又何必捏造这言语?"
海瑞道:"可是有的!如今当太师面前还我便罢,不然恐太师执法如山,不能稍宽你矣。"严嵩在上,听得真赃正贼,只得叱骂道:"不肖的奴才,怎么大胆私受人家赏赐?还不拿来,当面缴还主事老爷么!"
严二不敢再说,只得急急走到门房,将那二百两银子,并小匣儿一齐捧将出来,跪着道:"这就是海老爷赏与小的之物,今当面还海老爷,算是小的多谢海老爷赏了。"严嵩笑道:"你是一个家奴,怎么消受得起?这却是海老爷故意与你作耍,你怎么却认真了?快些送还海老爷罢!"严二急忙将银子钗饰,交还与海瑞。海瑞接转,便向严嵩拜谢道:"多蒙丞相破例相赠,使卑职衔结无既矣。"严嵩明知其言刺己,故作欢容道:"先生勿怪,旋当整治此奴矣!"立即吩咐家人备酒,与海瑞叙话。海瑞告辞道:"卑职乃是部属微员,明公乃朝廷极品,焉能忘本?只此告辞。"严嵩道:"偶尔便饭,吃一碗去。"海瑞只是告辞,坚持不从。严嵩道:"诸事不合,祈先生包涵,敢忘厚报?"海瑞唯唯,辞谢而归。暂且不表。
再说严嵩打发海瑞去了,即唤严二责骂道:"你怎么这般胡涂?我原说过的,叫你不要收他的礼物,怎么竟收了?如今却被他当场出丑,好生没趣。想我自莅任以来,只有势压于人,并不曾稍出逊言。今为你却受了一肚子的鸟气,真是岂有此理的!"严二道:"老爷且息雷霆之怒,暂宽斧钺之威。想小的自从跟随老爷以来,于兹八稔。所行之事,无不与老爷商酌。自爷登仕以来,向设例规,无不凛遵,惟未见这个海瑞,如此混帐。他适间胆敢毁谤老爷,何不立即参奏了他,以警将来?"
严嵩道:"海瑞为人刚直忠正,且不畏死。倘彼奋然扣阍,陈理你我是非,则数载之劳苦心力,一旦为之尽付东流矣!你不见前者张国公之事耶?此即可为前车之鉴矣。"严二道:"张国公奉旨纠察天下州县官吏贤否,仓库虚实,又何闻海瑞之事?
小的实所不知,乞爷明训。"严嵩笑道:"亏你还是一个宰相的家人。前者张国公奉旨巡察天下州县,是奉旨躬代皇上巡幸,还有谁人敢稍抗逆?所以每过州县,派令府县供应银两,一路俱皆遵办。惟到浙江时,海瑞初署淳安知县,不特不为供应,且骄傲,国公到县,亦不为礼。及张国公发怒,责其不恭之愆,彼则昂然不肯少屈,竟与国公抗衡,并面叱国公之非,还要与张公爷算账。后来张公爷看见事势不好,恐怕当场出丑,只得忍气吞声。后来还说了多少好话,才得开交。张公爷尚且如此,何况我府近在禁垣,他虽职分卑微,然乃是一个部曹,若是央求一个尚书、侍郎,亦可以上奏的,所以适间我也让他。今后你等再休惹他,我自有主意,徐徐图之。"严二应诺而出。从此严嵩心中挟恨海瑞,千筹百计寻事陷害,此是后话。
再说海瑞回衙中,妻子忙上前问道:"事体如何?"海瑞道:"幸喜不致失信。"遂唤海安,仍将小盒子交还小姐。金姑接着,喜不自胜。张夫人道:"且喜见了严相,这顶纱帽方保得稳呢!"暂且按下不表。
又说那张娘娘,自蒙皇上宠爱,在宫三载,产下太子,皇上十分欢喜,遂有立她为后之意。尚未发言,而皇后已死。此际天下臣民挂孝,自不必说。到了小祥,皇上升殿,聚众文武商议,欲立张氏为后。时严嵩在旁奏道:"陛下立后,乃天下之大事,何无一女可当圣意者?贵妃张氏,乃出身微贱,伊父市侩之流。既蒙陛下立为贵妃,则张氏之幸有过于望外者。今陛下若欲册为正宫,不特该妃微贱,不足以配至尊,且恐臣民窃议。伏惟陛下思之。如陛下再续鸾胶,当于各臣宰之家,遴选其四字俱全者册之,名正言顺,谁曰不然?"
帝听奏不悦,道:"朕自别驾微员入居九五,亦由微而显。
今日之事,虽乃市侩之女,然工容言德,靡所不谐。事朕以来,端庄严谨,况已生太子,朕册改为正宫,卿何谏阻?"遂即日册张氏为皇后,立其子朱某某为太子,即迁于昭阳正院居住,封妃母仇氏为荣国夫人,颁诏布告天下。严嵩心中不悦。
看官要知道他为甚么不悦之意?原来嵩有甥女,姓郝名卿怜,年方一十七岁,生得倾城之色,羞花之貌,诗词歌赋,无所不晓。居止闲雅,洵是神仙中人。其父郝秀,娶嵩之姊。郝秀曾为部办,携妻在京。及严嵩得官之际,亲戚来往。未几郝秀病死,其姊亦相继而殁。郝卿怜时年十四,无所依靠,嵩遂接归府第,养为己女。三年间,其女长大,更自超凡的美媚。
嵩日夕抚育,爱如掌珠。时延大内乐部女,教以歌舞,满望进于皇上,以固己之宠。怎奈皇后尚在,张妃之宠未衰,无隙可乘。今皇后己薨,正欲进献,忽帝要册张贵妃为后,故此严嵩从中谏阻。岂知天子不听,决意册立。嵩心中不悦,恨恨回府。
自思有此机会,又被他人占去。如何不恨?正是:不如意事机偏巧,有心之人恨便多。
要知将来严嵩果能把甥女进入宫否,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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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回 王杏仗 任道士因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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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官途o枉屈, 知天道不昭明,
早知成〗杂擅 ⌒挪蕉邪岛谥小!BR>
奈鏖T大姐死了,被窃履锔媪艘睿蛄艘龉偎境怼3鸟T金又w院中去了。刮剌出命恚阂操u了,本阂]了,面也使了,家火也]了。又定在外打人÷淞隋X,把定也f去了。家中日逐不,坐吃山空,不免往畲罄杉抑校他半船的下落,一日淼畲罄砷T首,叫:「畲罄稍诩也辉冢俊共幌罟┕樟怂氪物,一向在外了桑纳⒍汩W。及打得他家中吊死了老婆,他丈母中告他,坐了半月房。畲罄沈地砑易∽挪怀怼B祥T叫他,船下落,一使兄弟疃L出恚耍骸改惆盐腋绺缃械耐膺做,坠w月通o音。不知在江中,推在河龋α诵悦D愕惯砦壹へ船下落!人命要?你那船要?」疃L平昔是刁徒皮,耍子揭子。胳膊上紫肉M生,胸前上毛y,是l直率之光棍。走出硪话咽殖蹲〗他要人。那琶觊_手,跑回家怼_@疃L故意拾了K三尖瓦楔㈩^破,血流M面,⒔砹R道:「我{入日}你娘眼!我你家甚子恚磕砦椅菅e放屁!吃我一好拳!」那鹈咄o命,奔到家,把大,如桶相似,就是樊也撞不。由著疃LR父母,大砸,只是鼻口炔宦骸Sr打了官司出恚l蛇也害怕!只得含忍了。正是:
「嫩草怕霜霜怕日, 喝俗杂喝四ィ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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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煞〕「名承甲z咱冷,教我敲梆子守守更,由著他用。但得酿米,那里管人下,一任教喝提!」
〔三煞〕「坐一回手麻,立一回肚疼。冷乾o茶送。然未到三更後,下夜的兵牌叫簟M崽吲c了他四十文,方得一姑容。」
〔四煞〕「到五更打,大街上人u行,人各去都不等。只病花子倘在Ω拢涛异兄和!5盟盒睦u定。合眼一鲇簦腕@回哭到天明。」
〔五煞〕「花子饪拊醯模课念^涸V始。我家祖根基褐兀f松槁「家」不怕名姓?多居住中,我祖耶耶曾把,我父=Y交菀挛页跃菩矗 BR>
〔六煞〕「先亡了打我的爹,後亡了我父。我郏kS,吃酒耍般般扑脸哺C通。所事憾枷喾Q,娶了就遭官事,丈人家躲重投。」
〔七煞〕「我也曾在西家做女婿,月,把丈母淫。鲅e信著人狗洞,也曾金美玉鲑,也曾米裢貉e供。W打妻翰∷懒耍懒r,他家告睿沽嗽S多,方得。」
〔八煞〕「大房,小房,小房;又倒。示思久含剩。寒苦梨刹。涝诜亢不停。所有都乾Q。嘴不酒肉,]汁拆坟L!」
〔九煞〕「掇不的,不的重;做不得颍詹坏棉r;未曾质合瘸印ie中o事思量嘴,睡起教日;狗性子生般硬,罕M了十九眷,鲳I死有那z!」
〔十煞〕「房不住催,他料我也住不成,沙破碗全o用。淄期s出和猓龉橇芷o存,不免冷⑸肀肌5霉wr通,我那其忘不了恩人。」
「年困苦痛妻亡, 身上o衣口,
死奴逃房又, 身自走他;
朝依肆店求, 暮宿庄F倚ΓBR>
只有一l身後路, 冷之中去打梆。」
s硐υ诶渑m存身。白日街乞食。清河城龋幸焕险撸胀趺滞⒂茫炅Nq。家道殷,槿诵拇取:谜塘x,V交,肥危R拔苦,好善敬神。所生二子,皆家成立,子王,祖槟榴R所掌印正千簦淮巫油跽穑楦W庠生。老者首搭了主管,著解骸C咳肇S衣足食,散o拘,在梵宇,琳m道。o事在家首施救人,拈素珠念佛。因後@中有芍晷洌捞樾逾志邮俊R蝗眨逾诸^戴重幅巾,身穿水合道服,在首站立。只蛩首,向前扒在地下磕了。慌的杏不迭,道:「我的哥,你是?老拙眼昏,不得你。」鹁ぞぃ玖⒃谂赃,道:「不你老人家,小人是松蜿洪鹤印!估险呦肓税肴眨f:「你莫不是大的令郎?」因他的衣服,形容憔悴,道:「我阍醯呐眠@等模樱俊贡:「你父、母可安?」溃骸肝业涝|京,我母也死了!」杏道:「我得你在丈人家往恚俊菇溃骸讣彝飧杆懒耍饽赴盐f出怼K核懒耍嫖业焦伲蛄艘龉偎荆逊阂操u了。有些本海汲匀丝恿恕R幌蜷e著,]有I。」杏道:「闳缃裨谀抢锞幼。俊菇肴詹谎圆徽Z,:「不你老人家,如此如此。」杏道:「可z,阍碛吃哩!想著初你府上那痈思遥∥遗c你父相交,┠隳窃圻小哩,扎著角上W哩!一向流落到此地位,可∧氵有甚家,也不看你看海俊菇溃骸刚恰0舅那里,一向也久不上,不好去的。」了一回,老者把他到面客位,令小P放卓海[出心嗄恚趟力吃了一。他身上魏出一件青布道袍海豁毡帽,又一毡鞋,又秤一摄y子,五百,他,分付:「@衣服鞋,你身上穿;那你,半房鹤 _@一摄y子,你着做上些小海埠煤谶^日子。如在冷中,W不出好人恚∶吭略多少房,磉@里老拙你。」窃诘叵驴念^了,道:「小┲!着,出了杏首,也不し孔樱膊蛔鲑I,把那五百文,每日只在酒店店,以了其事。那一摄y子,v了些白罐,在街上行使。吃巡的土到坊,一拶打,使的罄,落了一屁股。不消扇铡0焉砩暇d衣也了,阂Q碜斐粤耍琅f原在街上吃。一日,又打王杏首所。杏正在首,只砜念^,身上衣都]了,止戴著那毡帽,精鞋,龅钠蚱蚩s。老者便:「大官做得如何?房到了,砣》垮X砹耍俊鼓顷肴o言可Γ之再三,方:「如此般,都]了!」老者便道:「阿呀!氵@等就不是日子的道理!你又拈不的,不的重,但做了些小活路海如乞食,免教人u笑,有玷你父祖之名!你如何不依我?」一面又到面,教安童拿砼c他吃了。又了他一l袷,一白布衫,一裹,一吊,一斗米。「你去,找錾狭诵≠I,些柴炭豆海献海策^了日子。似等吃!」陔m答米在手,出了老者,那消等眨焓橙恻I,都在冷龋突ㄗ哟蜮憾汲粤恕RX,又把白布衫袷都了。大正月,又抱著肩海诮稚献摺2缓硪老者,走在他首房,山Φ紫拢蛉贞站立。老者冷眼看他,不叫他。他挨挨,又到根前,扒在地下磕。老者他依如此,道:「@不是常策!咽喉深似海,日月快如梭!o底坑如何填得起?你恚遗c你。有一去,又清,又安得你身,只怕你不去。」蛳驴薜溃骸溉舻美喜怜,不拘那里,但安下身,小的情愿就去!」杏道:「此去城不,清上,有座晏公R;那米之,舟船之地,OV,清幽消ⅰR主任道士,老拙相交O厚。他手下也有扇w徒弟徒O。我浞侄Y物,把你送他做徒弟出家,W些典吹打,人家#彩呛锰。」溃骸咐喜搭,可知好哩!」杏道:「既然如此,你去。明日是好日子,你早恚宜湍闳ァ!菇チ耍@王老忙叫了裁恚吞娼隽杉酪拢豁道髻,鞋俱全。次日淼健M趵辖趟瘴菅e洗了澡,梳了,戴上道髻,外Q了新新。上青道衣,下穿履毡。淞怂谋P羹果,一酒,一疋尺,封了五摄y子,他便乘,了一匹海cT著。安童、喜童跟,晒w人抬了盒担,出城,往清晏公R恚蛊呤铮蝗章烦獭1燃暗疥坦R,天色已晚,但:
「日影⑸颍标已。嘞加乘⒓t光,落日山生碧。钣把e,r雀w林;杏村中,每牛羊入圈。」
正是:
「溪O父投林去, 野外牧童跨w。」
王老到于上,了Vl大颍o抵鄞2丛诤酉隆淼疥坦R前下,入R怼V灰青松螅浒厣蛇八字,正面三朱簟6说暮米R宇!但:
「山高,殿印8蓄~金十出朝入相。五大殿塑王一十二尊,上麻L廊刻水族百千。旗竿凌h,字招。四通八,春秋社享依r;雨,河道民皆祭。年香火威在,四境官民仰安。」
山下,早有小童看,笕敕秸伞H蔚朗棵φ鲁鲇M跣尤C令投Y物,且在外伺候。不一r,任道士把杏入方丈松⒍Y:「王老居士怎生一向不到敝R喜?今日何幸,得蒙下!」杏道:「只因家中俗冗所,久失拜望。」⒍Y,分主而坐,小童茶。茶,任道士道:「老居士今日天色已晚,你老人家不去了?」分付把咳脶岵畚瓜ⅰP尤C道:「]事不登三殿,老拙敬碛幸皇赂^,未知尊意肯容否?」任道士道:「老居士有何教?只分付。小道o不命。」杏道:「今有故人之子,姓,名攴蕉q。生的格清秀,倒也伶俐。只是父母去世太早;自幼失W。若他祖父根基,也不是o名少姓人家子O,有一分家。只因不幸遭官事]了家,o怼@献灸钏俗鹋f日相交之情,欲送他碣Fm作一徒弟。未知尊意如何?」任道士便道:「老居士分付,小道怎敢阻?奈因小道命蹇,手下有扇w徒弟,都不省事,]一成立的!小道常r惹狻N粗巳苏\不?」杏道:「小的,不尊,只放心,一味老本分!河中。毫婀,堪可作一徒弟。」任道士:「r送恚俊剐尤C道:「在山外伺候。有些薄,伏乞笑。」慌的任道士道:「老居士何不早?」一面道:「有!」于是抬盒人抬物,任道士帖荷著:「具粗段一端,酒 一,豚蹄一副 ,二 ,涔校捉鹞桑跣D首拜。」忙稽首道:「老居士何以冢多重!使小道s之不恭,受之有愧!」只^戴著金梁道髻,身穿青道衣,下履Q,腰,生的眉清目秀,白唇,面如鞣郏哌M硐蛉蔚朗康股硐掳荩萘怂碾p八拜。任道士因:「多少青春?」溃骸亳R,交新春二十四q了。」任道士他果然伶俐,取了他法名,叫做宗美。原砣蔚朗渴窒掠晒w徒弟,大徒弟姓金名宗明,二徒弟姓徐名宗,他便叫宗美。王杏都出恚了怠R幻媸樟硕Y物,小童掌上恚抛海攘T,後吃酒。品,堆M卓上,o非是蹄、、之。王老吃不多酒,徒番耢籽玻趵喜倬屏Ω孓o,房中自有床安歇一宿。到次日清辰,小童舀水Q面,梳洗灌漱。任道士又早磉f茶。不一r[,又吃了砂酒,喂口,了抬盒人力。王老起身,叫矸指叮骸冈诖撕蒙眯模W典,父指教。我常砜茨悖醇舅鸵路_砼c你。」又向任道士:「他若不教,一任治,老拙K不短。」一面背地又诟督骸肝胰メ幔阋葱母恼本等事I。你若再不安分,我不管你了!」那Z道:「鹤永恕!雇趵袭下作任道士出山上,晏公R回家去了。谴司驮陉坦R做了道士。因任道士年老赤鼻,身魁ィ音洪亮,一部髭髯,能善,只Se送客,凡一笮∈拢荚诖笸降芙鹱诿魇盅e。那r朝廷河初,清二,以水利。不拘官民船到上,都R,或求神福,或砑涝福蛴卦苕,或做好事。也有布施米的,也有送香油布T的,也有留松篙的。任道士⒊J鹧e多,都令吾下徒弟,在上米,€y子恚e侥摇K@大徒弟金宗明,也不是守本分的,年三十q。常在娼前D,是酒色之徒。手下也有晒w清紫年小徒弟,同歇,日久絮繁。因凝X白唇,面如鞣郏磺蹇」杂X,眼,就他同房居住。晚夕和他吃半夜酒,把他灌醉了,在一歇。初r深^睡,便嫌_臭,叫一枕上睡。睡不多回,又他口著,令他吊身子,屁股著肚子。那扑焕硭K涯窃弄得硬硬的,直一l棍,抹了些唾津在上,往他只一。原斫诶渑m中被花子天鬼候林号^的,眼子大了,那不就去了。谥胁谎裕劝档溃骸高@P合。∷得十分便益多了,把我不知做甚人海恳蠓∨c他甜海医趟谖沂燃{些∪保 挂幻婀室饴叫起怼_@金宗明恐怕老道士,忙掩住他口,:「好兄弟,禁!你要的,我都依你。」溃骸改慵纫]搭我,我不言,依我三件事。」宗明道:「好兄弟,休三件,就是十件事,我也依你。」溃骸傅谝患慵纫遥辉S你再和那晒w徒弟睡。第二件,大小房上匙,我要陶啤5谌S我往那去,你休嗔我。你都依了我,我方依你此事。」金宗明道:「不打,我都依你。」夜晒w淼谷ィ窳税胍埂_@杂罪L月中撞,甚事不知道!下被底山盟,枕海誓,淫,杆碧蚱罚堰@金宗明哄得g喜o。到第二日,果然把各匙都交他手龋筒缓湍晒w徒弟在一,每日只同他一歇。一日桑扇杖鲆蝗杖蔚朗徒三,都往人家W龊檬氯ァH蔚朗苛粝滤醇遥街琴他,王老居士只他老,看老不老。出分付:「你在家好看著那後的一群。」道:「是凰。我不久功成行M,他上N,朝⒂竦邸D欠茸龅赘祝际嵌舅汁。若是徒弟牧耸拢乙膊淮蛩慌c他毒汁吃了,直教他立化。你用心看守,我午回恚c心你吃。」,徒去了。P上,笑道:「可我些事翰恢溃磕欠赘S米酒,哄我是甚毒汁!那後的纂b,是凰,要他上N!」于是实脑琢艘浑b,退的QQ,煮在。把缸染 ,用子舀出恚鹕虾Y崃耍炙弘u肉,蘸著蒜醋,吃了不亦泛酰∵了四句:「,舀清酒,皓月;白污,蘸蒜,。」正吃著,只父任道士外叫。B忙收拾了家伙,走出黹_。任道士他,他怎的恚窟@降皖^不言。父:「你怎的不言?」溃骸父娣A父得知。父去後,後那凰不知怎的了去一。教我慌了,上房ち税肴眨]有。怕父砑掖颍刀子抹,恐怕疼;待要上吊,死怕嗔死K子跌著;待要投井,又怕井眼小觳弊印K阌的]去了,把父缸鹊亩舅汁,舀了赏沓粤耍 父便:「你吃下去怎拥模俊菇溃骸赋韵氯グ肴眨凰啦换畹模瓜褡砹说囊话恪!谷蔚朗柯言,徒都笑了,:「是他老!」又替他使了一度牒,以此往後,凡事K不防。正是:
「三日不得一担真, 一日了三担假。」
虼顺著,往上玩。看院中架宏三海f:「金核d子死了。他又在家,叫金骸H缃裼衷诖缶巧馅s趁哩,你不看他看去?」小夥号f情不改,著跟定三海往大酒巧怼4瞬淼购茫恚牵BR>
「五百冤家砭 的昵耙鼍煊窒喾辍!BR>
有樽C:
「人生莫惜金衣, 人生莫少年r,
花欲折折, 莫待o花空折枝!」
原磉@座酒牵耸桥R清第一座酒牵局x家酒恰Qe面有百十座海际蔷G诟恕>途o靠著山芭R官河,O是人烟狒[去,舟船往碇T跻得座酒驱R整?
「雕映日,。诟说徒榆窗,翠筛綦弧4刁掀返眩M都是公子王O;瘫K擎,[列著歌姬舞女。消磨醉眼,倚青天山;勾喏吟魂,翻瑞雪一河烟水。白渡口,rO父榔;蓼╊^,每翁糸桥暇G钐湟傍B,前翠柳花。」
三t牵揭还w貉e坐下,跄敬,漆凳子。便叫店小二忙打抹了春,一付,安排一分上品酒果下[著,使他下叫粉去了。臾,只翘蓓,金上恚种著P海了钌畹懒巳f福。常言:「情人情人,不簇地尚I下。」正是:
「德烧Z如剩 ∫淮渲槁渚!」
灰,便拉他一坐,道:「姐姐,你一向在那恚灰你?」金收I道:「自目h中打喑恚不久著了,得病死了。把我在五杭易龇垲^。扇兆拥芟∩伲幻庥碓谂R清上趁酒客。昨日三赫f,你在,要你一。不期你今日在此巧铣跃疲一面,可不想⑽乙玻 拐f,又哭了。闳⌒渲信海嫠搜I,道:「我的姐姐,你休溃胰缃裼趾昧恕W拇虺龉偎恚I都]了。投在晏公R,一向出家做了道士。父甚是重托我。往後我常砜茨恪!挂:「你如今在那安下?」金便:「奴就在蛭骶萍业⒍茄e,有百十房子,四外行院窠子妓女,都在那安下。白日便磉@各酒勤s趁。」著,晒w挨身做一酒。三罕U酒上牵琵琶怼=唱了曲海c戮啤C仗罚BR>
「I垂,垂I,三e酒,e酒三。Σ痖_,拆ΑX外斜看看,看看X外,天昏地暗,徘徊不危闻腔玻 BR>
扇顺缘镁r,未免解衣雨,下房骸_@幌虿辉D女,久渴的人。合得遇金,力桓。尤雨,未肯即休。但:
「一玉臂忙u,一柳腰款[。睛火,星眼郎。一汗研靥牛l狠要三五;一香消粉黛,呻S吟Y叫彀登。鹆季茫`深入性偏,彀多r,一般清泉往邈。追鹧烫m妓,不似今番一遭。」
臾事,各整衣衫。天色晚恚c金作e,了金一摄y子,了三喝傥你~。诟叮骸附憬悖页砜茨悖墼谶@搭貉e相D闳粝胛遥龟三航形胰ァ!瓜恚执虬l了店主人三郎三子酒。R中去了。金送至蜻方回。正是:
「盼穿秋水因, 哭p花容猷通!」
竟未知如何,且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