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长沙府施俊遇丫环 黑狼山金辉逢盗寇
说话邵老爷当堂叫吴玉据实招上来。吴玉道:"小小小人没有招招的。"邵老爷吩咐:"拉下去打。"左右呐了一声喊,将吴玉拖翻在地,竹板高扬,打了十数极。吴玉嚷道:"我招呀,我招!"左右放他起来,道:"快说,快说!"
吴玉道:"小人原无生理,以赌为事。偏偏的时运不好,屡赌屡输。东干东不着,西干西不着,要帐堆了门,小人白日不敢出门来。那日天色将晚,小人刚然出来,就瞧见郑申晃里晃荡山东而来。我就追上前去,见他肩头扛着个褡连,里面鼓鼓囊囊的。小人就合他借贷,谁知郑申他不借,还骂小人。小人一时气忿,将他尽力一推,'噗哧''咕咚'就栽倒了。一个人栽倒了怎么两声儿呢?敢则郑申喝成酒泡儿了,栽在地下,噗哧的一声。倒是那大褡连摔在地下,咕咚的一声。小人听的声音甚是沉重,知道里面必是财资。我就一屁股坐在郑申胸脯之上。郑申才待要嚷,我将两手向他咽喉一扣,使劲在地下一按。不大的工夫,郑申就不动了。小人把他拉入苇塘深处,以为此财是发定了,再也无人知晓。不想冤魂告到老爷台前。回老爷:"郑申说的全是醉话,听不的呢。小人冤枉呀!"邵老爷问道:"你将银褡连放在何处?"吴玉道:"那是二百两银子。小人将褡连理好,埋在缸后头了,分文没动。"
邵老爷命吴玉画了招,带下去,即请县宰方公将招供给他看了。叫方公派人将赃银起来,果然未动,即叫尸亲郑王氏收领。李存与翠芳塘住的众街坊释放回家。独有施生留在本府。吴玉定了秋后处决,派役押赴县内监收。方公一一领命,即刻禀辞,回本县去了。
邵老爷退堂,来到书房,将锦笺唤进来,问道:"锦笺,你在施宅是世仆呀?还是新去的呢?"锦笺道:"小人自幼就在施老爷家。我们相公念书,就是小人伴读。"邵老爷道:"既如此,你家老爷相知朋友有几位,你可知道么?"锦笺道:"小人老爷,有两位盟兄,是知己莫逆的朋友。"邵老爷道:"是那两位?"锦笺道:"一位是做过兵部尚书的金辉金老爷,一位是现任太守邵邦杰邵老爷。"旁边书童将锦笺衣襟一拉,悄悄道:"太老爷的官讳,你如何浑说?"锦笺连忙跪倒:"小人实实不知,求太老爷饶恕。"邵老爷哈哈笑道:"老夫便是新调长沙太守的邵邦杰。金老爷如今已升了襄阳太守。"锦笺复又磕头。邵老爷吩咐:"起来,本府原是问你,岂又怪你。"即叫书童拿了衣巾,同锦笺到外面与施俊更换。锦笺悄悄告诉施俊,说:"这位太守就是邵老爷。方才小人已听邵老爷说,金老爷也升任襄阳府太守了。相公如若见了邵老爷,不必提与金老爷呕气一事,省的彼此疑忌。"施生道:"我提那些做什么,你只管放心。"就随了书童,来至书房。锦笺跟随在后。
施生见了邵公,上前行礼参见。邵公站起相搀。施生又谢为案件多蒙庇情。邵公吩咐看座,施生告坐。邵公便问已往情由,施生从头述了一遍。说到与金公呕气一节,改说:"因金公赴任不便在那里,因此小侄就要回家。不想走到攸县,我主仆便病了,生出这节事来。"邵公点了点头。
说话间,饭已摆妥。邵公让施生用饭,施生不便推辞。饮酒之间,邵公盘诘施生学问,甚是渊博,满心欢喜,就将施生留在衙门居住,无事就在书房谈讲。因提起亲事一节,施生言:"家父与金老伯提过,因彼此年幼,尚未纳聘。"此句暗暗与佳蕙之言相符。邵公听了大乐,便将路上救了牡丹的话一一说了。"如今有老夫作主,一个盟兄之女,一个盟弟之子,可巧侄男侄女皆在老夫这里,正好成其美事。"施俊到了此时,也就难以推辞。
邵公大高其兴,来到后面与夫人商量,叫夫人向牡丹说起。一面派丁雄送信给金公,说明要将牡丹与施使成婚。谁知夫人将假小姐唤来,这时佳蕙再难隐瞒,便将前后事情大概说明。他说到小姐溺水之苦,不由的泪流满面。夫人等倒可怜他,劝慰了多少言语,只得将婚事作罢。一面派人将了雄追回,但已经赶不上了。
且说了雄与金公送信,从水面迎来,已见有官船预备。问时,果是迎接襄阳太守的。了雄打听了一下,说金太守由枯梅岭起旱而来,他便弃舟乘马,急急赶到枯梅岭。先见有驮轿行李过去。知是金太守的家眷,后面方是太守乘马而来。丁雄下马,抢步上前请安,禀道:"小人丁雄奉家主邵老爷之命,前来投书。"说罢,将书信高高举起。金太守将马拉住,问了邵老爷起居。丁雄站起,一一答毕,将书信递过。金太守伸手接书,却问道:"你家太太好?小姐们可好?"丁雄一一回答。金公道:"管家乘上马吧。等我到驿,再答回信。"丁雄退后,一抖丝缰上了马,就在金公后面跟随。见了金福禄等,彼此各道辛苦,套叙言语,俱不必细表。
且说金公因是邵老爷的书信,非比寻常,就在马上拆看。见前面无非请安想念话头。看到后面,有施俊与牡丹完婚一节,心中一时好生不乐,暗道:"邵贤弟做事荒唐!儿女大事,如何硬作主张?倒遂了施俊那言生的私欲。此事太欠斟酌。"却又无可如何。将书信折叠折叠,揣在怀内。丁雄虽在后面跟随,却留神瞧,以为金公见了书信,必有话面问。谁知金公不但不问,反觉得有些不乐的光景。丁雄暗暗纳闷。
正走之间,离赤石崖不远,见无数的喽罗排开,当中有一个人,黄面金睛,浓眉凹脸,颔下满部绕丝的黄须(无怪绰号金面神),坐下骑着一匹黄骤马,手中拿着两根银牙棒,雄赳赳,气昂昂,在那里等候。金公见已看见,不知山贼是何主意。猛见了雄伏身撒马过去。话语不多,山贼将棒一举,连晃两晃,上来了一群喽罗,鹰拿燕省,将丁雄拖翻,下马搁了。金公一见,暗说:"不好!"才待拨转马头,只见山贼忽喇喇纵马跑过来,一声叱咤道:"俺蓝骁特来请太守上山叙话。"说罢,将棒往后一摆,喽罗蜂拥上前,拉住金公坐下嚼环,不容分说,竟奔山中去了。金福禄等见了,谁敢上前,忽的一声,大家没命的好跑。
且说蓝骁邀截了金公,正然回山,只见葛瑶明飞马近前来禀道:"启大王:小人奉命劫掠驮轿,已然到手。不想山凹窜出一只白狼,后面有三人追赶,却是卧虎沟的沙员外,带领孟杰焦赤。三人见小人劫掠驮轿,心中大忿,急急上前,将喽罗赶散,仍将驮轿夺去,押赴庄中去了。"蓝骁听了大怒,道:"沙龙欺吾大甚!"吩咐葛瑶明押解金公上山,安置妥协,急急带喽罗前来接应。葛瑶明领命,只带数名喽罗,押解金公丁雄上山,其余俱随蓝骁来到赤石崖下。早见沙龙与孟杰二人迎将上来。蓝骁道:"沙员外,俺待你不薄,你如何管俺的闲事?"沙龙道:"非是俺管你的闲事。只因听见驮轿内哭的惨切,母子登时全要自尽,俺岂有不救死之理?"蓝骁道:"员外不知,俺与金太守素有仇隙,知他从此经过,特特前来邀截。方才已然擒获上山。忽听葛瑶明说,员外将他家眷抢夺回庄,不知是何主意?"沙龙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金太守乃国家四品黄堂,你如何擅敢邀截?再者,你与太守有仇,却与他家眷何干?依俺说,莫若你将太守放下山来,交付与俺。俺与你在太守跟前说个分上,置而不理,免得你吃罪不起。"蓝骁听了一声怪叫:"哎哟,好沙龙!你真欺俺太甚,俺如今合你誓不两立。"说罢,催马抡棒打来。沙龙扯开架式抵敌,孟杰帮助相攻。蓝骁见沙孟二人步下窜跃,英勇非常。他便使个暗令将棒往后一摆,众唆罗围裹上来。沙龙毫不介意,孟杰漠不关心,一个东指西杀,一个南击北搠。二人杀够多时,谁知喽罗益发多了,笸箩圈将沙龙孟杰困在当中,二人渐渐的觉得乏了。
原来葛瑶明将金公解入山中,招呼众多喽罗下山。他却指拔喽罗层层叠叠的围裹,所以人益发多了。正在分派,只见那边来了个女子,仔细打量,却是前次打野鸡的。他一见了,邪念陡起,一催马迎将上来,道:"娇娘,往那里走?"这句话刚然说完,只听弓弦响处,这边葛瑶明眼睛内咕唧的一声,一个铁丸打入眼眶之内,生生把个眼珠儿挤出。葛瑶明哎哟的一声,栽下马来。
原来焦赤押解驮轿到庄,叫凤仙秋葵迎接进去,告诉明白,说蓝骁现领唆罗在山中截战。凤仙姐妹听了,甚不放心,就托张妈妈在里头照料,他等随焦赤前来救应沙龙。在路上言明,焦赤从东杀进,凤仙姐妹从西杀进。不料刚然上山,就被葛瑶明看见,伸马迎来。秋葵眼快嘴急,叫声:"姐姐,前日抢野鸡的那厮又来了。"凤仙道:"妹妹不要忙,待我打发他。前次手下留情,打在他眉攒中间,是个'二龙戏珠'。如今这厮又来,可要给他个'唤虎出洞'了。"列位白想想:葛瑶明眉目之间有多大的地方,搁的住闹个龙虎斗么?他从马上栽了下来,秋葵赶上将铁棒一扬,只听拍的一声,葛瑶明登时了帐,琉璃珠儿砸碎了。
未知他姐妹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 二英雄力劈王兴祖 两好汉打死东方清
且说徐良,被王兴祖把他举起来,台官抢了上风,举着徐良奔到台口,自己一卖弄,说:"山西人,你打量着我们不知道你叫徐良,外号人叫多臂熊,是与不是?你自觉天下无敌,今日遇见姓王的,是你死期至矣。"把徐良头冲台下,恶狠狠的就摔,台下都一着急,卢珍也要上去,展爷也要上去,就是冯渊直乐的拍掌哈哈。蒋爷说:"冯老爷,你们两个是口仇,见面就辩嘴,如今他已摔倒,你反倒乐起来了,他眼前就有性命之忧,你就要乐,也不可明显,旁人看了不雅。"。冯渊说:"我非是恨他,这样他就赢了。"卢珍说:"他已被人家举起来了,怎么还说是赢?"冯渊说:"你们不知道,这一举起他便赢了。"蒋爷问为什么?冯渊说:"上次我们两个人,皆因玩笑,急了打起来,我把他踢了一个筋斗,把他往起一举,他双手一扣我的脉门,我这半边身子,全不得力,他就把我举起来了,要拿着我的头砸蒜,他教我叫他祖宗,他才饶哪。"正说之间,冯爷说:"你们看举起来了不是!"原来徐良专有这样一手功夫,特意的教王兴祖举起来,王兴祖他又卖弄,说了半天话,这才要扔,徐良早就扣住王兴祖右手脉门,用尽平生之力一扣,王兴祖就觉得半身不遂相似,把身子一歪,倒在台上。看徐良一转手,把他举将起来,也是往前一探身子,叫台下之人:"接着,台官下去了。"叭嚓一声,把王兴祖摔下去了。王兴祖往下一摔,台下之人,往后一退,早被韩天锦、于奢两个人抓住,一个人抓着一条腿,往两下一劈。这二位站殿将军,抱了半天柱子要拆,拆不动,见王兴祖下来,这二人是万岁爷驾前的举鼎之人,天然力量,这个说我捉着的,那个说是我捉住的,用力两下一劈,就听嗑嚓一声,把王兴祖劈作两半,韩天锦、于奢两个人,每人提着了一个人片子。
此时台上一阵大乱。徐良把王兴祖摔下台去,就见王刚、柳飞熊、陈正、秦业由兵器架子上抽枪拉刀,奔来要结果徐良的性命。艾虎与芸生要刀,连大环刀也交给徐良。山西雁一接刀,险些被王刚扎了他一枪,艾虎在王刚左胯上踹了一脚,王刚栽倒,柳飞熊过来就是一刀。徐良可就还过手来了,一回身呛啷一声,把柳飞熊的刀削为两段,大环刀跟进去,要结果那贼的性命。柳飞熊把刀一扔,尽命的往台底下一蹿,逃了性命。陈正见势头不好,不敢动手,就蹿下台去。秦业过来救了王刚,也被艾虎把刀削为两段,王刚先逃去了,秦业的头巾被艾虎削去了半边,也就蹿下台去了。看擂台之人,早就跑了。说书人一张嘴,难说两家话。
且说蒋爷见徐良把王兴祖往下一摔,急望看台上双手一招,白雄就看见了。东方亮、东方清说:"叫家人看兵器。"东方亮原是陪着知府,东方清陪着总镇,那总镇就对着东方清,把桌子一翻,哗啷一声,碗盏家伙摔成粉碎。那张桌子对着东方清去了。东方清一抬脚,对着桌面子上就是一脚,那桌子复又回来,总镇将要奔东方清,桌子踢回来,撞在肩头上,又磕在膝盖上,皆因地方窄狭,未能闪开,白雄不能拿人,倒被撞了一个筋斗。紧跟着总镇大人的两员偏将,是两个承信武功郎,亲兄弟二人,一个叫童仁杰,一个叫童仁义。见大人摔倒正要过来搀扶,白雄说:"快拿人。"二人过来,将要动手,东方清一抬腿,踢了童仁杰一脚,也把他摔倒看台之上。东方清接双锏蹿下看台,白雄起来,看东方亮把知府肋下一夹,也蹿下看台去了。白雄一着急,在蒋展二位跟前说了大话,只得奋勇下台拿人,遂吩咐二百兵丁,捉拿东方亮、东方清与知府,不得有误。童家弟兄与总镇大人都是行伍出身,也就蹿下看台,下面有二员偏将,往下一传号令,叫那二百名兵丁,都用蓝布包头,长短家伙,往东方亮、东方清一围。此时东方弟兄二人,不用官兵围裹,早有人把他们圈住了。头一个就是展南侠,紧跟着又是蒋爷,刑如龙、刑如虎、冯渊、胡小纪、乔彬、马龙、张豹、史云、于义、白芸生,也就赶奔前来。东方弟兄这身功夫,本也不错,一个使单鞭,一个使双锏,分量太大,展爷的剑,不肯削他们的鞭锏,怕损伤了自己宝物。故此二人,越杀越勇,后来兵丁往上围,连总镇大人也闯上来。最可叹者,那些瞧看热闹之人,也有带着重伤的,也有死于非命的。皆因是团城子东方亮的家人,他们见台下劈了王兴祖,他们也拿长短家伙,奔于奢、韩天锦而来,狐假虎威,全说:"拿呀,拿凶手哇!"韩天锦、于奢每人手中提着半片人片子,抡开了乱打众人。于奢那里舞着一个脑袋,一只胳膊,一只腿,肝花肠肚,遍地皆是。也有打着团城子的人,也有打着看热闹之人,也有胆小的,被人片子一撞,就吓晕过去,躺在地下,又被众人乱踏,丧了性命。此时东方亮手下从人,机灵的早已逃命,痴呆的还在那里动手。抡人片子的,越抡越短,后来就剩了一条大腿,也奔东方亮那里去了。大声喊叫:"闪开了!"抡大腿就砸,一个冲着东方亮,一个冲着东方清砸将下去,二人用鞭锏相迎,只听"叭"的一声,直招架不住。仗着二人身体灵便,往前一蹿,正砸在后脊背上,往前扑出好几步去,几乎栽倒。东方弟兄直不敢再与韩天锦、于奢二人交手。也就打算着要跑。
这时忽听正南上一声喊叫,说:"员外爷,不要惊慌,小可到了。"东方亮一听,原来是那个穷汉到了,暗暗欢喜,准知道这个人本领高强。连忙说道:"贤弟快些上来。"喊叫了半天,再找那个穷汉,踪迹不见。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是蒋四爷一听那个穷朋友到了,先就迎将上去,切近一看,那穷人手中,提着一口刀。蒋爷说:"朋友,你先等等动手,随我前来,有句话说。"蒋爷把他带到擂台后面,说:"朋友,你认识不认识我?"那人说:"不认识你老人家。"蒋爷说:"我姓蒋名平字泽长。"那人说:"你就是蒋四老爷呀!久仰,久仰!"蒋爷说:"你知道这二位员外,是做什么的人?"那人说:"不知。"蒋爷就把他们私通王爷造反,盗冠袍带履的话说了一遍。那人一听,吓得颜色更变,连忙说道:"小人实在不知他是个反叛,如今既蒙老爷指教于我,我天胆也不敢与老爷们交手,我快些遁去就是了。"蒋爷说:"你可别走,我先问你,跟什么人学的武艺?"那人说:"我的师父姓吴,叫吴永安。"蒋爷说:"外号人称双翅虎,对与不对?"那人说:"正是。"蒋爷说:"这可是活该你应当时来运转了。我们这里,有你一位师兄弟,如今已然作了官了,少刻你们见一见,你有什么难心之事,我们大众与你设法,你可千万别走。"那人说:"既有这样机会,我不走了。"蒋爷说:"我也不过去动手了,我们找个高处,看他们拿人罢!"刚找了一个高阜,忽见东南上,跑来了两个人直奔擂台而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史丹、龙滔,都是肋下佩刀,腰内还掖着绳子。
这二人是天彪给他们送的信。小爷等他们大众上白沙滩去后,这个热闹,谁不去看,除了更夫,余者全走了。小爷出东门一看,有三辆太平车在那里等着,过去一问,是蒋四爷打发来的。小爷说:"我就姓龙,你们把车赶到东门里去,等着我来。"回身直奔清净庵,先见他两个妻子,说:"我们天伦打发他三辆车来,接你们回家,不然少刻就有官人前来,封门抄家,省得把咱们封在里头。"东方姣、东方艳二人一听,说:"我们先告诉娘亲去。"三人一同见了老太太,就把少刻就要封门抄家的话说了一遍,又把外面三辆车等着接大众上常州府的话说了一遍。老太太一闻此言连连点头说:"好,这就是我们娘儿们出头之日了。你们多带些金银细软,等我把晌午功课交完,我们一同起身。"姣艳二人,点头出来,到东西屋内,收拾细软的东西。"天彪也帮着一包袱一包袱的扛在车辆之上。大家收拾完毕,不见老太太出来。天彪问:"怎么她老人家功课还没完哪?咱们快快走罢。"东方姣说:"她老人家功课不完,谁也不敢过去。"天彪轻轻进去一瞧,高声喊叫,说:"可了不得了,老太太上了吊了!"姣艳二人闻听此言,连忙赶至上房,天彪把老太太卸将下来,大家痛哭一阵。东方姣说:"这里有她老人家一个寿木,把她装殓起来,我们再走。"大家将棺木搭来,把老太太装殓停妥,将盖儿盖好。天彪带着婆子,给龙滔送信,出来上车,回家去了。史丹、龙滔二人,拿了绳子,直奔白沙滩,到了那里,闯将进去。东方亮、东方清见有两个近人来了,连忙说道:"史龙二位,快些个帮我们动手。"二人连连答应,说:"使得,使得。"东方弟兄只顾说话,不料一个受了一腿,一个受了一镖,噗咚噗咚,俱都摔倒在地。要知二人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97 回 书生独胜侯化和 仙猿戏耍张玉峰
诗曰:
无花无酒过清明,兴味萧然似野僧。
昨日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
话说张玉峰正要与侯化和动手,众人过来要帮助,侯化和说 :"你等不可以多为胜!"那张玉峰说:"你们哪个过来,分 个上下 ?"只见那正北上来了一辆车 ,上面坐着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只因为这两个到了南孝顺胡同,一早去找张玉峰听戏,到了门房听家人一说,两个人不放心,坐车出离了永定门,来到了大沙子口,一瞧那些个人把张玉峰围上了。那欧阳善、诸葛吉二人,一个手拿丧门棍,一个手拿子母鸳鸯杈,跳在众人当中,说:"你等休要无礼,我二人来也!"
铁胆书生诸葛吉手擎子母鸳鸯杈,说 :"来,来!哪个与我动 手来?"无发侠义侯化和一摆滕枪,说 :"我来也 !"二人在当场动手。
那诸葛吉乃当世的英雄,他使的这一对兵器,天下除去他师傅,并无第二人使这一般兵刃。那侯化和如何是他的对手哪,几个照面,被诸葛吉一子母鸳鸯杈,把侯化和脖颈划了一道血
口子,鲜血直流。群贼一瞧,说:"了不得啦!老英雄带伤了,你我不可不管 !"侯化和说 :"你等不必如此。我都不成,何况是你哪!咱们回去吧 。"随问张玉峰说 :"那使子母鸳鸯杈的,他姓什么?叫什么 ?"张玉峰说:"他在琉璃厂东门外饭 馆内,姓诸葛名吉,别号人称铁胆书生。你问他做什么?"侯化和一听,说:"我等要去也。咱们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我必要请能人前来拜访 。"说罢,带众人 上车回山东去了。那张玉峰三个人也就上车,进永定门,先到饭馆吃完了早饭,然后各自归家。自此日起,他弟兄三个人常在一处玩耍。
这一日,张玉峰办喜事成家,众亲友等齐来给道喜,过三朝谢客已毕,老母萧氏又病故了,办理白事。葬埋之后,这一日无事,去找二位拜兄去了,谈了几句话。欧阳善说 ;"你我 今天去逛一趟西顶万善寺,不知三弟尊意如何?"玉峰说:"我不去,二位兄长去吧。我到铺中瞧瞧去 。"说罢告辞,到外面 上车,坐车进琉璃厂,到四宝斋南纸铺门首下车,在栏柜里头落座。宋掌柜的与众伙计齐过来说 :"东家来了吗?来吧,咱 们里边坐着 。"张玉峰说 :"就在这里吧 。" 正说话之际,只见那外边进来了一个买主,年约七十以外,身穿一件毛蓝布大褂,白袜子,青布双脸鞋;光着头,并无一根头发,是一个油葫芦秃子,细眉毛,大眼睛,微有几根白胡须,从外面进来,说 :"掌柜的,我买猫诈刺有没有?"说话 尖嗓子,声音高大,说:"掌柜的,有猫作刺没有 ?"众伙计 说:"南纸铺下不卖那些个东西。"那秃老头把眼一翻,说:"我知道是南纸铺,我买毛尖四南纸,要多少钱一张 ?"伙计说: "毛尖四南纸,一两二钱银子一张 。"那秃老头儿说 :"你给我拿一张,在纸的当中写'毛尖四一张 ,纹银一两二钱',字
要大,我怕忘了 。"伙计说 :"那如何使得。我们给你单开一个条儿,你想怎么样 ?"那老头儿说:"不用,给我写在纸上 吧。你不放心,我给银子。"说着话,伸手掏出银子来,说:"给你吧,这是一两三钱银子,剩下找给我钱 。"那个伙计伸手把 那银子接过去,瞧了瞧,秤好了找给那老头儿钱,说 :"你拿 了去吧。"在那毛尖四纸旁,给他写上 "宝斋 ,毛尖四一张,纹银一两二钱 "。那老头儿接过去,自己到了外边去了,张玉 峰也就出去上了车。
见买南纸的那个人,站在张玉峰那车前骡子的眼头里,赶车的说 :"老头儿,你躲开,我们的车碰着你 。"那秃老头儿一声也不言语。赶车的过去说 :"老头儿,借光啦!躲开,让 我们过去 。"那秃老头儿说:"你借光,给我出多少钱的利钱? 多咱还我?"赶车的说:"你不躲开,我们车要碰着你可不管!
这么大的年岁,为甚么净讨人嫌哪!"张玉峰一瞧,心中有气,说 :"这个人太不知世务 !"跳上车去,说 :"赶车的,赶着 车走吧 。"那赶车的一摇鞭子,照着那骡子就是一下。那骡子 永远不叫打,一打就跑,四蹄蹬开,那车如飞似的直跑。那老头儿在那骡子脑袋前头,也相离不远,与那骡子的腿是一般的快。张玉峰在车内坐着发愣,说,"此人好俊工夫!"到了煤市桥,往南奔大栅栏,就不见那个老头儿了。
玉峰回到家中下车,到书房之内落座,吃完了晚饭,在穿厅屋中靠北边窗户看书。正看得高兴之际,天有二鼓时,张玉峰睡着。有一个人从窗户外头伸进一只手来,把张玉峰辫子给抓住,往外一拉。玉峰说 :"什么人?不好 !"睁睛一看,见是白天在四宝斋买南纸毛尖四的那个老头儿,手拿明晃晃的一把刀,说 :"张玉峰,我有心把你杀了,可憎你这年岁 !"把刀往背后一插,掏出一包锅烟子,说 :"你别叫玉面吼啦,你
叫乌云秀士吧!"照着张玉峰脸上一抹,抓辫子的手也松开了。
张玉峰把头抽回来。坐在那椅子上,把脸上那锅烟子一擦,伸手拉刀,说 :"你这个小辈,好大胆量!别走,我来拿你 !"
翻身出离上房,到了院中一院,那个老头儿在那里站定,一见张玉峰出来,伸手掏出来一宗物件,说 :"小辈看宝贝吧!白 生生一个大纸风,照面打来。玉峰下来了。玉峰跳下来,那个老头儿又蹿上房。如是者上来下去好几趟。那个老头儿说:"张玉峰,你不必追了,我要杀你早就杀了。
天有三鼓了,我去也。"张玉峰说:"你先别走!你姓什么?留下姓名 !"那个老头儿说 :"你问我呀,我在广庆茶园,你知还有个铁头孙四,就是我。不服,明天找我去,官私两面由着你挑。要打官司,营城司访,你倒不必去告;南北衙门、顺天府都察院,你去告去。要打架,明天你邀人去,我在那里等你!
人有个名,树有个影儿,你知道不知?"那老头儿说完了就走了。玉峰也追不上,又一想 :"追上也不是他的对手,明天去 邀我哥哥欧阳善与诸葛吉,我三个人去找他去。"自己进屋内,叫打更的进来,给取了点洗脸水,自己洗洗脸,往床上一地 , 翻来覆去,也就睡着了。天已五鼓醒来,恨不能一时就亮才好。
候至天色大亮,东方发晓,自己起来收拾停妥,叫赶车的套车。自己坐车到了厂东门茶馆门首,见围着好些个人,不知里面有什么事。车站住了,自己跳下车来,分开众人,进了茶馆,见他大哥欧阳善与诸葛吉两个人在那边站着。有一个少年人,年在二十多岁,他坐在桌儿上,一声也不言语。他大哥欧阳善只着急 ,急得了不得。张玉峰来是邀两个哥哥去助拳去, 一见连忙问道 :"二位兄长,是怎么回事 ?"欧阳善说:"三弟,你来吧,我说与你听。提起来真把人气死 !"用手指那少 年之人,说:"那位姓李,在这里每天吃饭喝茶,有二十余日。
昨日在柜上,我收存下两封银、一封字儿,说今天来取。我昨日就锁在那银柜里了,我们这铺内没有闹过贼。睡至三鼓以后,我在那床上觉着有人用物件压我,睁睛一看,原来是一个酒坛子放在身上,用绳儿把我腿给捆了。我瞧见有一个秃老头儿开开银柜,把那银子拿了去。我一着急,一晃身于,把酒坛子摔在就地。我从床上一跳,把捆腿的绳儿也崩断了。我找兵器没有找着,听见那楼上你二哥嚷说:'好贼!'我上楼去一瞧,你二哥气得暴跳如雷,说:'贼人抹了我一身蜡油。'我二人追出去,他通了名姓说:'开广庆茶园的铁头孙四。'我二人早晨起来,想要带兵刃去找他去,这位存银子的来了,与我要。我明知是夜晚被贼人盗去了,我原打算要赔他的银子,他说 :'那 封信是二十万银子的汇票,在那字儿里边哪 。'三弟,你想这 事腻不腻?我把话说完了,你想有个什么主意吧 ?" 张玉峰一瞧那少年人,身穿灰洋绉一件大衫,厚底福字履鞋,是月灰摹本的,二纽上十八子香串,带着翡翠四喜的扳指,坐在那里也不言语。张玉峰过去了,说 :"朋友,你不可这样 说,物件已然丢了,我且问你,你打算什么主意?不相好不能在这里存东西,皆因都有交情。今天我赶在这里,你吃万分的委屈,都看在我的分上,叫我两个哥哥陪你那二百两银子。咱们再找找你那一封书信,不知兄台肯赏脸否?"那位少年人说:
"那银子有无,此乃小事。一封字儿,求兄台给找找,我听个下落就是了。"说罢,站起来扬长而去。张玉峰说:"别走,我有话说 。"那人竟自去了。
欧阳善、诸葛吉说:"贤弟,为何起得这般早?"玉峰说:
"提起来气死人也!昨夜晚上,我家也是闹秃子 。"就把昨夜 晚闹秃子之事说了一遍,然后又说 :"二位哥哥,你二人带兵 刃,跟我去到那广庆茶园,去找铁头孙四去 。"说罢,站起身
来,说:"我先找他去,然后二位兄长随我来呀。"到外面上车。
赶车的一摇鞭子,到了广庆茶园门首,正遇见那耗子皮李五、一块土黄七。张玉峰说 :"你两个人别走 !"这两个人一瞧,说 :"张大爷,我们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这样 !"张玉峰说 :"你们倒没有得罪我,我有事用你二人 。"那两个小子一听,说 :"你老人家用我们干什么?快说 。"玉峰说 :"你 两个堵住那广庆茶园门,大骂孙四,有什么乱儿都有我哪 。" 黄七说 :"既是你老人家叫我骂,我们也不敢不骂。可是有人 出来之时,你老人家过去就是了。"张玉峰说:"不必多说,你二人骂就是了 。"
黄七、李五大骂铁头孙四,堵住门首大骂之际,只见里出来了一伙人,有十数余名。为首有一个人,年有二十多岁,身高七尺,头上没有一根头发,又光又亮,身穿蓝绸汗褂,青洋绉中衣,漂白袜子,青缎实纳帮儿皂鞋;面如满月,细眉圆眼睛,高鼻梁,四方口。出来一瞧是李五、黄七两个匪棍,概不由已,气往上撞,说 :"好两个小辈儿,找我来,你等可知道 孙四爷的厉害 !"张玉峰从车上跳下来,过去说 :"小子,张大爷我骂你 !"吓得那黄七、李五回身就跑。那张玉峰一细瞧 那铁头孙四,见他年岁也小,不是昨夜晚在自己家中所遇的人,连忙过去说:"孙四,当着众人可不是我怕你,胸中有个缘故。
我姓张,名玉峰。昨夜晚上有如此如此之事 。"玉峰又细说了 一遍。孙四说 :"老弟台,你跟我到里边柜房内落座,我有话 问你 。"张玉峰说 :"四哥,你多委屈了 !"说着话,到了大 门里万子柜里边,二人落座,有人献茶。
孙四方要细问张玉峰,外边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两人赶到。欧阳善一瞧 ,举棍照定那孙四头上就是一棍。 张玉峰瞧见了,说 :"别打 !"孙四往上一冲气,"叭"的一
声,正中在头顶之上。幸亏孙四他有贯顶的功夫,要不然死于非命。孙四站起身来,一回头,欧阳善二人一瞧,说 :"不是 你 !"孙四这个气更大啦。张玉峰赶紧去说 :"不可!我给你们哥儿三个见见,不必动手 。"诸葛吉、欧阳善过来赔罪,落 座。四个人说话,提起昨日夜晚之事 :"今天四哥你真多委屈 了 !"铁头孙四说 :"你三位我倒不怨,我可恨的是昨夜冒充我的名字,他真是我的五代贤孙 !"
方才说完,听见楼上跳下一人,说 :"孙四,你是我的六 代孙子!不可骂人 !"张玉峰等人一瞧,正是昨夜晚在家中戏 要他的那秃老头儿。这四位英雄一瞧,说 :"你是什么人?给 我们拢对头 !"齐拿兵刃过去,要与那位老侠客动手。 不知那位英雄他是何人?要知后事,紧接马梦太误走回回峪,三杰献剪子峪,穆将军兵定玄墨山,捉拿云南七勇士金无敌大将军曹天兴,四方镇群雄打擂,西海岸神猴戏仙猿,双侠入峨嵋山,盗阴阳八卦幡,神力王、穆将军合兵,马杰倒反峨嵋山,灭吴山头擒吴恩,仁和教主下山,五云洞火烧清兵,大战虎耳山,恩收小霸王,单鞭破权,火烧仙猿,白少将军束手探竹影山,一剑定石平,三打齐河寺,兵围越山泉,误走何家庄,巧遇混水猿,楚雄府会兵,金锁八卦连环计,七探水师营,三擒吴恩,剿灭邪教,尽在下部《》接演。
康熙侠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