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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tegory: 中国古代小说
第九十九回贤淑仪历劫归太虚呆云麟忏情入幻境
上回书中,朱成谦来拜谢云麟的时候,曾说云麟已经他出,是因为伍淑仪的病去的,这事因接着钱星仲的案子,一枝笔不能兼顾,只得暂时搁起。如今只得用补笔,将前事叙述一回,庶可使读者了然。伍淑仪自从富玉鸾身死之后,自伤生世,慷慨悲歌,自问已经心如槁木,无如一个人只要一心,到也毫无牵缠。那知幼小就有个云麟,和她情意缠绵,几几乎成了比翼鸳鸯,因误于日者祖母又极迷信,一对好姻缘,遂致被罡风吹散。后来嫁得富玉鸾,名义所在,又以父母作主,自不得不俯首听命。结婚之后,何尝不得其所。哪知数日之间,遽尔风流云散。从此孤鸾寡鹄,只影单形,青春少妇,如何对此孤凄之境。那一缕芳魂,早已柔肠欲断。当时如没有人能动其心,到也就可以了结。无如云麟爱心未死,自己之密室幽情,红珠之深闺秘语,均足以引起离情。在那门第不当之家,原可去故从新,琵琶别抱。乃晋芳既系世禄之家,淑仪又系贞娴之女,如何肯蹈此辙。不过多遭一次缠绵,即多受一番痛苦。个中人语,难对人言。镜里空花,只悲命保轻躯弱骨,何堪受此磋磨,只怨今生遇合不偶,因此由悲生怨,由怨成愁,日积月累,酿而成病,云麟尚不识其病之自来,每听消息,必亲往慰问。淑仪一见其来,即增其病,幸得其母三姑娘知其原因,对于淑仪,则专心劝慰。对于云麟,不令其相见。但是为病既深,虽时好时作,终不能脱离病根。前时病作,云麟来看视一次,并未见面。后因秦老太太稍有不适,三姑娘知道了,以手足情深,带了淑仪亲来视疾。秦老太太虽则有疾,但系老弱之症,起居尚不改常度。见三姑娘和淑仪同来,心中欢喜,忙同柳氏、红珠接待。三姑娘自和秦老太太谈话。柳氏、红珠等陪着淑仪。云麟因在清乡局办事,不在家中,淑仪闻知,放下了一条心。那淑仪和红珠,未认识之前,已经心心相印,及在龙华见面之后,红珠竟以赠珠之事相托,可想其知己。不过前几年来,红珠受了云麟之托,常以情话打动,淑仪怕遭魔障,因此不敢亲近,所以不大到云家来了。这次虽得到来,自有一番特别感情。所以和柳氏谈了几句之后,红珠就让她到自己房里,细谈衷曲,淑仪也就跟了进去。
红珠见她一病恹恹,面庞消瘦,忧郁神情,天然流露,因说道:"妹妹近来,比从前益加清减了。常听趾青说,妹妹时有清恙,我们年轻的人,总宜保养身体,不可过于糟蹋了。"淑仪道:"我这病呢,在初起时,觉得很有危险,如今已有许多年了,有时候好,有时候歹,不但人家看我以为平常,就是我自己也觉得不过如此,到了今日,也只好听天由命了。"红珠说:"身体是要紧的,不得不加意调养,不知近来还吃些什么药?"红珠道:"吃药呢,我也厌烦极了。不过在家严慈的意思,每有不适,必须强令医药。但是服药之后,也不过如水浇石,并没有什么应验。我每在夜静更深的时候想起来,我的病是不能好的了,也只挨挨日子罢哩,何必要吃什么药呢。我的病,姊姊是知道的,哪里用着得医药呢。"
红珠道:"妹妹的病,由于隐忧。我也素来知道,不过人生在世,犹如白驹过隙,水泡幻影,一刹那间的事情。所以在我看起来,得过一天,就算一天。在姊姊的境遇,说来也是可惨。但是就我说起来,现在总算有了结果。回想在前几年,哪里有一事能彀使我自由呢。所遭遇的,也不过自怨命薄罢了。我常恨老天,为什么一样生人,偏偏要分出男女,既分了男女,又什么要分轻重,女子和男子,为什么要不平等呢?后来仔细一想,这也都是有一定的,有的先苦后甜,有的先甜后苦,天意如此,我们又何必介意呢。如今我劝妹妹,可以放开的地方,总要放开一步着想,那病也就会慢慢的全愈了。"
淑仪听了红珠的话,像是句句打入她的心坎,想从前的事,是错怪红珠了。其实红珠为人极为聪明,自上次谈话,已知淑仪是个具有松筠之操,哪里敢再以浮辞戏谑之言,作知己谈心之资料呢。两人正在畅谈,云麟刚从清乡局回来,知淑仪来家,心里欣慰异常,忙匆匆的走进去,见了三姑娘,说了些闲话。出来见了柳氏,知道淑仪在红珠房内,就赶过去,说:"妹妹如今大好了。"
淑仪见了云麟,脸上一红说:"承哥哥纪念,近来也不见什么。"云麟又将她仔细一看,惊起来说:"妹妹为什么近日脸色不好,消瘦的很,总要寻寻开心才好。"红珠知道这句话说得过分,难免淑仪恼,就说:"你此刻从局里来吗?难得淑仪妹妹来,你也该息息,让我们姊妹谈谈体己。"云麟笑道:"我和仪妹妹幼小耳厮磨,手足相似,不过等嫁了人,才稍疏远些,今天来此,我们也该谈谈,你忽然撵我出去,是什么道理呢?"一面向着淑仪说:"仪妹妹你看我的话是不是呢?"
淑仪听了云麟说幼小的事,心里已是难受,又被云麟一问,叫她怎样回答的好呢。其实论到年纪,云麟和淑仪,多已不小,这时开诚布公,谈谈闲话,有什么要紧。无如各有各的心愿,在云麟以淑仪不归己,认为终身憾事,所以谈吐之间,终不免流露着旧时感情。那淑仪心中,未始无云麟,不过要保持自己贞洁,所以愈不欲与云麟叙话。因此病人情虽密切,外面却像是生疏了。红珠笑道:"谁来撵你呢!不过我们谈的正好,你偏偏幼时哩,长大哩,说个不了,显见得你们哥哥妹妹哩。"
云麟道:"闲话且慢,我要问妹妹一件事,那个人现在怎样?"说着拿二个指头做手势。淑仪道:"她又可怜得很,自从那年和父亲不合之后,直至现在,也不十分去睬她。她现在也是一个人,有的时候常和我谈谈,其实这人的病,都在口角锋,不肯让人,现在是悉心忏悔,把从前祖母念佛的地方,作为她的经堂,终日在里面看经念佛。据她说这青灯黄卷,就是伴她终身的良友,你道可怜不可怜呢。"
云麟听了,不觉脱口而出说:"这是红粉飘零,美人薄命罢了。可知一个女子,容颜不可生得太好,如果美了,不但自己保持不住,就是老天也不容她。像那人前半世因择婿太苛,以致年过梅,一旦把持不定,遂令终身失足。近来姨父复作秋扇之捐,未免也太狠心了。就是妹妹这等青年。"正要说下去,自知说溜了口,容易惹起她的伤心,就改了口说:"看了他们这前车之鉴,也该旷达些,保养保养身体了。"淑仪听说红粉飘零,美人薄命,顿引起身世之感,不觉珠泪盈盈,含睇欲堕。红珠忙说:"妹妹你许多时不来了,你还记得我们后园的月季花么?现在盛开,我们何妨同去走走。"
淑仪正想脱身,就立起身来,携着红珠的手出去。只恼了一个云麟,正想谈几句话,被红珠深深夺去,也只得怏怏的走了。红珠和淑仪走到园里,就在金鱼缸边站着谈谈,见月季花果然开得十分茂盛,淑仪道:"姊姊你看我们也不过和这花一样,在盛开的时候,娇艳欲滴,有得几许光阴,转瞬即行枯萎,还有谁人再来赏鉴呢。"红珠见她说着总是伤心人语,就解释道:"我们年龄不大,如今要当作盛开的时候看哩。况且妹妹一生,虽则不能圆满,但有双亲在堂,尚有知心着意的人,如我这父母早世,并已堕过风尘的人,到如今还觉自惭形秽,妹妹同我一比,还胜于我哩。"
淑仪道:"姊姊的话,真不错,我现在也只因二老在堂,兄弟犹小,侍奉之事,尚不能脱卸。不然,如此世界,尚有何事可恋呢。"说到此也不觉唏嘘欲绝。这时珍儿正来请吃点心,遂同红珠出来。三姑娘、柳氏均在秦老太太房中,见他们来,三姑娘笑道:"你们谈了这半天,显见你们亲爱。"又说:"红姑娘近来益发鲜艳了,虽则生了几胎的人,一点看不出。到是我们柳少奶奶,脸黄黄的,神情委顿,像是有病,"红珠笑道:"姨太太又来取笑我了。我们虽则年轻,也是中年已上的人,哪里还可说鲜艳。到是柳家姊姊,真是常常有病,使我们忧心呢。"
秦老太太也道:"我是已经年老了,有病到也不甚希罕。只是柳家媳妇,真使我烦心。"三姑娘又问:"近来吃药呢么?"柳氏道:"药呢,到也常吃,不过仍旧如石投水,我也吃得厌烦了。"三姑娘对秦老太太道:"姊姊你看柳少奶奶的病,到不是轻的,应该赶紧请个有名的医生,诊治才好。"秦老太太道:"哪得不是,我曾嘱咐麟儿,在外面探听。据说扬州有名的医生甚少,想等我稍好点儿,同到上海去走一趟,一则麟儿可以碰碰机会,二则替柳家媳妇觅个医生诊治。经我摧了他们好几次,到现在也没有动身。"三姑娘对柳氏道:"少奶奶自己也须静养,应做的事情,好在有红姑娘,只好偏劳她了。"柳氏道:"现在的事,哪一件不是妹妹当先,不过我心上总觉不安罢咧。"谈了好久,三姑娘等要回去,秦老太太坚留着夜膳,到晚才行回家。哪知这天夜里,淑仪忽然咳嗽,吐了几口鲜血,她这病已经患了长久,时发时止,那种止血药是家常备的,所以就起床来,拿茶嗽了嗽口,吃了点药,深恐父母着急,也不肯声张。哪知到了第二天,便觉头重心跳,不能起床。
三姑娘知道了,忙来看她。淑仪不过说稍微受了点风寒,大家也都不介意,不过觉着她咳嗽次数,比前加增,就熬了些冰糖燕窝,吃吃罢了。到了晚上,三姑娘正拿了一碗莲心煮的薄粥给她吃淑仪喝了两瓢,觉得心头作恶,连忙停止,已觉容留不住,哇的一声,吐将出来。三姑娘看了叫声"阿呀",原来吐出来的,连方才吃下去的两口粥,都变红了。口里当着淑仪的面,不好说什么,但觉心头突突的跳个不住,淑仪听了三姑娘阿呀一声,知道又吐血了,但觉得这一次和从前吐血不同,心里却凉了半截。又觉胸口只是涌上来,接连又吐了好几口,顿时头脑子昏沉沉的似睡非睡,耳中还听得娘的喊声,不过远远的,但是口里要想答应,竟说不出话来了。等了许久,才觉渐渐醒来,张开眼睛,见点的灯光是绿阴阴的,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朱二小姐就喊起来说:"好了,回过来了。"
淑仪就随着朱二小姐的身边望过去,见父亲母亲,均站在床前说话,远带着呜咽的声音。三姑娘就赶着过去,低声问道:"仪儿仪儿,你身体觉着怎样呢?"淑仪这时还不能说话,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点了一点头,似乎表示她说好些的意思。晋芳道:"我看她乏极了,且把那参汤给她送点下去,可以接一接力。"朱二小姐忙拿了一只小碗,倒了半碗参汤,又拿了一只小调羹,递给三姑娘,轻轻的往她嘴里送了两调羹,大家就寂净无声地坐着。等了好一会,才听见微微有点声息,拿灯去照,渐渐的转回了些。三姑娘轻轻的对着晋芳说道:"光景是不要紧了,你快去睡一下子,到天亮了赶紧去接医生要紧。"
晋芳这时也是心神无主,听三姑娘说,就慢慢地踱了出去睡了。原来三姑娘看见淑仪吐了血之后,忽然晕去,心里非常着急,忙喊:"仪儿醒来!仪儿醒来!"这时朱二小姐正在经堂里做功课,听得三姑娘的声音,知道有变,忙赶过来,一面又着人去告知晋芳。等到走进来看看淑仪,已像死过去了,不觉放声大哭。究竟朱二小姐尚有主意,走近前去,用手掌在淑仪口上一按,确是呼吸断绝。复在脉息上切了一切,尚觉丝丝的有些跳动,知道这是晕绝,并非真死,忙劝住晋芳和三姑娘。大家都在床前守着,约有一个钟头,方才悠悠的醒转来。大家虽暂时放心,但看她病情,总觉不妥。三姑娘暗暗着急。到了天亮,晋芳起来,急须请医。但是淑仪病了长久,扬州有名的医生,多已诊过,并不见效。此次紧急关头,究竟请哪个医生好呢?忙着伍升去请云麟前来商议。不多一时,云麟来了,说起请医,云麟道:"侄儿前日在友人家听说天宁寺里新近来了一个和尚,深知医理,他是浙江萧山竹林寺出身。竹林寺向来妇科医生著名,所以他也专精妇科一门。不过他自来此之后,并不替人治病,必须有熟悉的人,方肯施治。姨父如果以为这和尚可以诊治,不妨请来试一试看。"
晋芳道:"我现在方寸不宁,一时竟想不出个医生来。贤侄既道有这和尚,或者是个有道高僧,仪儿的病,应得他来治愈,也未可知。就请贤侄去请。"云麟道:"我还得去寻这友人,他是一向出仕浙江,所以和他认识,须请他去代邀,方得肯来哩。"说毕,就匆匆辞别晋芳,自去找那医生。这里淑仪到了晨牌时分,精神才渐渐的回复转来,但是咳嗽依旧不停。看见三姑娘在旁,说:"母亲,你白养我了。从前我自己总想病好起来,伏侍你们两老归天,也是我一点心。到了今天,我已自己知道这病是个不起的症候了,好在弟弟虽小,将来倚托有人。女儿虽死,也就瞑目。父亲母亲,只当没有生我这个女儿罢了。"说着不觉泪珠儿下来了。三姑娘听了这话,格外伤心。朱二小姐虽则不是己生,但有师生之谊,听了也不觉落了许多眼泪。勉强安慰说:"好姑娘,且不要思前想后,一人疾病,总是不免的。现在你父亲已经去请医生去了,吃几剂药,当然好的。"
淑仪笑了一笑,说:"姨娘,你是爱我的话,但这病我也只有自家知道,恐离死期已不远了。"一面正要再拿说话来安慰他,人报请的医僧已经来了。朱二小姐当时回避,三姑娘仍在床前,是晋芳陪着进来。见这医僧年已七十余岁,精神饱满,须眉皓然,确是一个有道高僧,进来和三姑娘招呼之后,就在床前诊脉,也不待人家报告就说:"这病由于忧愁郁结,久而不散,由肝胃及于心肺。病已好多年了,她这病外面看来,时发时止,但是病发的时候,必有特别感触,并非偶然。"
晋芳三姑娘听了这话,都念声阿弥陀佛,谁说不是这样呢。老和尚诊察脉象,所说病症,有如目睹,高明可想,小女的病遇着大和尚诊治,后当然有救了。医僧道:"岂敢岂敢。这一次的病,也是因受了刺激,所以复作,照这脉象,未始不可医治,但是必须静养,万不可再有伤感的事,自然服药之后,日有起色。不然,虽有神医,也无能为力了。"晋芳连说:"老和尚高明的很,说的病源医理,句句都对。"就陪着出外开方。这时云麟正等着信息,见他们出来,忙向老和尚问道:"这病如何?尚可救药么?"老和尚摇着头说:"我尽我心,其余只可听她的命了。"
就斟酌了好一会,开了一个方子,告辞而去。若讲这位医僧,原是云麟请来,何以看病的时候,云麟不陪进去呢?读者不无有点疑问。不知云麟为淑仪知己,淑仪就是云麟的知己,自小及今,都是心心相樱只因凭空里掉下一个富玉鸾,才将他们的姻缘生生拆散。等到富玉鸾出事之后,又因限于门第,因守礼法,都是勉强抑制。自从前次到云家,经红珠用话打动回来,生了大病之后,云麟早已看透,所以不敢常常和她见面。这次再到云家,云麟说话,虽则步步留心,但情之所钟,总不免在无意之中,流露出来,使淑仪大受感激,回来又复大病,云麟深知原委,与其陪着医僧进去,使淑仪增病,不如在外等消息。后来医僧说尚可医治,不觉也放了心。果然服药之后,咳嗽渐渐缓起来,血亦止了,精神亦稍稍振作。第二天复请医僧,据说受病已深,外面虽似见效,其实尚无把握,总须不受忧郁,方可见痊。晋芳等因病势和缓,虽则心里仍不放心,总觉比前天安心了许多。无如云麟逐日来问病状,究竟不敢和淑仪见面,心里终觉不妥,连夜里也睡不着了。想了一个方法,托红珠去走一趟。一则她二人素来和好,见面之后,只有欢喜,不患忧愁。二则托红珠去善言开导,她是个灵俐的人,一经红珠的口才说法,必可排除一切魔障。红珠也是义无可辞,并且自己也想去探望。所以这天乘了轿子,到伍家去。
离淑仪病剧之时,已经第三天了。晋芳当然回避。三姑娘等接了进去,各问了安,谈起淑仪的病,三姑娘说:"虽则好些,但是也只可看她的命罢了。"说着不觉眼圈儿一红。珠连连忙劝慰。不一时,朱二小姐从淑仪卧房内出来说:"红姑娘,今日好风吹得到,你是没有来过哩。说也奇怪,仪妹妹也没有得着人的报告,她就知道你已经来了,我还不相信,亲自出来看看,果不其然,你红姑娘真的来了,你和她岂不是前世有缘,所以能彀心心相印哩。"红珠听了,忙站起来说:"既是仪妹妹醒了,我就进去看看。"三姑娘恐淑仪劳神,就说:"姑娘进去看看,就出来罢。有病的房里,是不洁净的。"
红珠应允,和朱二小姐一同进去,见淑仪枕头垫的很高,半身靠在上面,用一只手支着要想坐起来的样子。红珠忙赶过去说:"妹妹不须劳动。"一面又见她脸上雪白,全无半点血色。两颧高起,双目微凹,和前天见面的时候,迥然不同,不觉吃惊道:"两天不见,妹妹怎样病的这个样儿了。"说着觉得鼻子一酸,大有盈盈欲涕之意。朱二小姐着急,正想支开她的话,又见淑仪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来,握着红珠的手道:"妹妹,我以为今生不能见面的了,今天你来看我,我很欢喜,因为我一生除父母之外,知己的人,有得几个,你来了也不枉我们知己一常你多坐一刻,我们谈谈体己。我有许多话,要想和姊姊谈谈。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你坐一会儿,我可想起来了。"
红珠道:"妹妹你在病中,不要劳神罢。"淑仪道:"我恐怕劳神,所以请你坐哩。"一面说,一面望着朱二小姐,像是叫她暂时离开的意思。朱二小姐何等聪明,看见这样情形,就对红珠说:"姑娘来坐了多时,我们连点心也没有预备,我去看看就来。"一面望着红珠丢了一个眼色,像是叫她说话要谨慎的意思,红珠就点了一点头。朱二小姐出去了,淑仪低低的携着红珠手说:"你可知那人听见我病,急得怎样?"红珠忙捏着手说道:"也并不见怎样,不过替姊姊请来的这个医僧,是他介绍来的。据说姊姊亦不过一时之灾,稍服几剂药,当然安全。"
淑仪道:"妹妹,我虽则和你踪迹不甚亲近,其实我心里当你亲姊姊看待一样。方才我说那人着急,在他人看起来,以为我是逾越范围的话。但是那人的心,我知道,姊姊未必不知道,我又何必瞒姊姊呢。在从前大家都是幼小的时候,自然毫无禁惧,我们亲近的怎么似的。到了年纪稍长,就渐渐生疏起来,我还怪为什么男女要有分别,并愈到了年长,愈有分别呢。直到富家的事成功,我的名分已定,虽则中道分离,我心自甘我素,然那人之恋恋于我,心仍不死。在他虽属情深,在我何能逾分。这种情形,别人不知,姊姊自当洞悉无遗。所以将我这隐衷向姊姊明白表示,并望姊姊转言,如若我真下世,叫他也不可过于悲伤。人生在世,有如朝露,譬如父母,尚要分离,何况朋友亲戚呢。我深知那人深于情者,对于我的生死关系,尤切于心,还望姊姊善言开导,我虽死也瞑目了。"
红珠忙安慰道:"妹妹的说话,真如金石,我自当转达。不过妹妹又何至一病不起,你总须自己宽心静养,深愿你极早安全。至他的心事,已与从前不同,视妹妹同聊斋志上的娇娜咧,妹妹千万不可因此自生感触,致增病症。不但我等稍慰,就是只里老爷太太,亦深望你早日全可哩。"淑仪听了,不觉点头微叹,红珠见她说话过多,恐伤病体,不便再谈,适朱二小姐送了一碗雨前茶来,红珠接了,就和朱二小姐闲谈。哪知朱二小姐见红珠和云麟几经患难,居然成了美满姻缘,想到自己忽然竟与晋芳不睦,暗自伤感,叹道:"玉苹玉苹,你原自个闺门小姐只因出处不谨,竟连个妓女不如哩。"
因此正在出神,却巧三姑娘进来邀红珠出去午膳。红珠别了朱二小姐出来,和三姑娘吃了午膳,辞别回家。这里淑仪到了夜里,病势忽然加重。咳嗽之外,又加气喘。不多时候觉着精神渐渐涣散,呼吸又渐渐低下。三姑娘等在旁,见她颜色不像,急急忙忙,替她净身,穿好衣服,忽见她面泛桃花,笑容可掬,喉间嘟一声,竟长辞晋芳与三姑娘,赴她的极乐世界去了。这里晋芳、三姑娘忽然失去了掌上明珠,朱二小姐自伤身世,均号啕大哭起来,惊得男女仆人进来,齐齐解劝,方才稍止。看看时晨钟,短针正指着个一字。且说云麟自嘱红珠去后,专在家里等候消息。秦老太太亦十分记念。直至午后,才见红珠回来。秦老太太问病情如何?红珠把头摇了一摇,已呜咽着说:"我看起来,恐怕已经不相干罢。今天和她谈了许多话,大概都是说的死后的话。看她的人情,已经衰弱已极,似非药力可能挽回的了。"
秦老太太听了说:"可怜的孩子。"这时柳氏因病在房里睡着,故不在面前,便说:"这都是卜老太太害了她了。我看这孩子,面貌果然生得太好,但是她平常的一举一动,都是教人可怜可爱的,并没有一点短命的相,何至于只有这点点年纪呢。咳,不嫁富玉鸾,哪里会年纪轻轻的夫妇,折散得怎样快呢!不是夫妇折散哪里会生出这样的病来。像这孩子,我想起来,岂不可怜。"说着不禁老泪也流下来了。红珠不敢再哭,忙上前安慰。秦老太太又道:"麟儿呢,在幼年时候,果刻刻忘不了她。近年稍微好些,但是他的性情,你是深知道的,你看他近日因仪儿有病,急得像失魂落魄似的,你对于他应该说得和缓一点,不要叫他急坏了。"
红珠连称知道。看秦老太太悲伤好些,也告别了回房,换衣服去了。哪知云麟知道红珠此去,淑仪对于自己必有说话。红珠当秦老太太的面,必不能说,所以预先在房里等着。看见红珠进来,两眼红红的,知道这事不妙,忙问说怎样怎样?红珠道:"你且不要着急,我来告诉你。"一面换衣裳,一面说道:"你仪妹妹恐怕你过于悲伤,所以嘱我劝解你,须以母亲为重,自己要保重自己。"云麟急道:"你这话我真不明白了。仪妹妹既然会说话,自然不曾死。她不死,我又何必悲呢!"红珠道:"你不要急,我看她是不久了,她自己也说不久就要死了,所以叫我拿这番话来劝你。"云麟道:"你今看她果真不相干了么?"
红珠就将淑仪和她谈的话,一一告诉了云麟,急的云麟顿足道:"我错了,我从前的妄想真错了,她现在病到如此,才把真心话和你说,恨我这双眼睛瞎了,怎么看不出她的心呢。咳,我悔已迟了。"说罢,不觉哭起来了。虽经红珠劝慰,略略好些,但是终不能解他的愁闷。到了夜里,虽则就枕,一心记念淑仪,辗转不能成寐。忽然见黄大妈走进来,说:"麟相公麟相公,快点起来,外面有一个外国人来拜望你哩。"云麟道:"我从来没有外国人的朋友,你去回他,我不见。"黄大妈道:"他一定要见,自己要走进来了。幸亏得我拦住,他在厅上等着。"云麟有气道:"什么事,半夜三更的跑来。"只得勉强忍着气,走出床来,穿好衣服。黄大妈战战兢兢的替他掌着灯到了外面,果然有一个少年,穿着西装,手里拿着司的克,既不是田福恩,又不是柳春。那少年见云麟出来,忙放下司的克,走过来和云麟握手。云麟仔细一看,说:"啊呀,你不是富大哥吗?怎样来的,你来为什么不预先给我一个信?"
富玉鸾笑道:"我若无事,你请我也不来哩。今天我是因为有一件事,来报你一个信,包你可以如愿,你还须感激我哩。"云麟道:"这话我却不懂,我现在一无所愿的事,又何必如我的愿呢!"富玉鸾道:"你不记得我从前定亲之后,和你说的话,并敲断那玉狮子的故事吗。这事我如今已与母亲说妥,卜老太太也应允了,我情愿将那人双手捧来,送给哥哥,我想你一定是情愿的,怎么说不是如你心愿的事呢?"
云麟听了,忙答道:"原来你说的是她。富大哥,你不但不知道我的心,你连他的心都不知道了。我现在已不是二十余年前头的云麟了,我已经明白过来,原来她是一个冰清玉洁,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女子,你如何可以拿这话来侮辱她。你从前说我不能逼着你去做狗彘,如今我若依了你的话,我真狗彘都不如哩。"富玉鸾听了他这话,不觉一呆说:"大哥,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来,你不是仍旧依你的俗见吗。我们男子应该做着他人所不能做的事,才算出人头地。你这话真是妇人女子之言,又何足以登大雅之堂呢。"说得云麟到无言可对,勉强道:"这事岂是我们两个人可以作得主的。你知道对手的这个人,意思如何呢?"
富玉鸾笑道:"原来你大哥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说要得那人同意,这个容易,还是那人已经来了,我和你去看来,你就可以相信我的话了。"说着携了云麟的手就走。云麟也脚不点地的跟了出去。走不多远,但见月在中天,晶莹朗澈,照得大千世界,纤毫毕现,前面一片池塘,遍种菡萏,但见翠盖翻飞,清香披拂,个个含苞未放,那花蕊都有碗来大,枝头乱战,像是面着云麟点头。忽见池中放出万道金光,花蕊忽然齐放,万花之中,都有一个美人,笑盈盈的起来往云麟站立的地方跳来。转眼间,那花枝花叶,枯萎的枯萎,拗拆的拗拆,吹残零落,无复完枝。云麟点头微叹说:"好花看到半开时,这话真不错了。"
回头看那无数美人,已经合并身体,变成一个,站在面前,真是容颜盖世,仪态万方,向着云麟盈盈而拜。云麟忙还礼不迭,仔细一看,不觉大惊说:"你是仪妹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姨父不要着急吗!"美人笑道:"谁是你的妹妹?谁是你的姨父?你话到也稀奇了。"云麟着急道:"你明明是仪妹妹,为什么自称不是呢?"那美人道:"你这人疯了,人各有缘,缘在则合,缘尽则散。我原因为你是有点灵机,当然可以澈悟,哪知你愈说愈不明白了。"
云麟忽然想着:"这是富大哥引我来的,我问他便知端的,回头一看,富玉鸾已不知到哪里去了,只见站着一个金甲神人,手执钢鞭,对着云麟怒目而视。云麟大惊,又复看那美人,已变了形像,似有四五十岁的人。再仔细一看竟不是仪妹妹,原来是个七八十岁的一个老婆婆。云麟不觉呆了,说一个人老的也没有这么快?照此看来,做一个人还有什么趣味呢。忽的又看见淑仪在老婆婆背后缓缓的走将过来,说:"哥哥,我来别过你了,你也不要悲伤,须知人生朝露,如幻如电,哪一件是真的呢。"
云麟此刻恐其再去,忙说:"仪妹妹,富大哥专诚和我来接你回去的,怎么你说别过我了。"这句话没有说完,只听见后面金甲神如霹雳的一声喊嚷,说:"哪里来男女,敢到这里来说这些哥哥妹妹的野话,须知这是清净世界,哪里容得你们混迹在此。"说罢就将钢鞭向池中一指,那池里的水,忽然涌起,如银涛雪浪般滚将过来。这云麟自己要逃已来不及,又见淑仪已被池水卷了过去,不觉惊惶失措,大喊一声,把个红珠在梦中惊醒,忙问云麟说:"怎样了?"云麟这时觉得出了一身冷汗,忙忙的坐起来着衣服,听红珠醒来问他,就说:"你不知道仪妹妹已经死了。"红珠道:"你怎样知道?"云麟道:"我刚才已经见她过了。"红珠道:"这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何苦来枉口白舌的咒人。"正在说话,忽听得外面人来报说:"伍升来了,说是他们小姐去世,伍老爷太太哭得悲伤了不得,要请这里少爷早些过去,可以劝劝。"云麟对红珠道:"你看我的话灵不灵呢?"
红珠也自纳罕。云麟忙忙的整理衣服,喝了口茶嗽了口出去。伍升还在门口等着,就同了到伍家,见晋芳和三姑娘已哭得和泪人儿相似。虽有朱二小姐解劝,如何有效。幸亏云麟到了竭力劝慰,方始略住悲声。当议办理丧事,奈一层是他为富家的人,不过寄在母家。第二究竟是一个小辈,不能大举。只得将衣衾棺椁,格外从丰。因晋芳心绪不宁,三姑娘只知哭女,两人均不能办事外面一切,统统托了云麟。里面的事,就由朱二小姐主持。这几天里,虽则无甚外客,但是洛钟夫人、秦老太太、绣春、何师母等一班女眷均伤淑仪遭逢不偶,齐来痛哭。还有伍晋芳的一班朋友,知道此事,前来慰问的。来来往往,到也络绎不绝。直等到出殡之日为止,他内外二人,虽忙个不了,一切也办得井井有条,并未落人褒贬。事了之后,伍晋芳因为这事,多亏朱二小姐,深爱其才,也和她常常谈天,不多几时,就和好如初,与三姑娘一律看待。在朱二小姐虽则冷淡多年,尚能苦尽回甘,也非初愿所及哩。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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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⒍砹R王六骸俜㈥/span>
格言:
「一切溃 〗牟蝗躺BR>
C而耐性, 妙悟生光明;
佛戒o, 儒F莫,
好快活路, 只是少人行。」
^了扇眨降谌眨s是五月二十五日他生日。春梅後d整置酒肴,他上郏霞g妨艘蝗铡4稳赵绯剑f:「我一向不曾往河下去,今日]事去走一遭。一者和主管算ぃ砭捅苎资睿⒆咦弑慊亍!勾好贩指叮骸改闳プ怀宿I子,少要诼怠!菇牢抬著子,小姜焊S,往河下上家大酒堑曛恚宦o。午後r分,早到河下大酒乔埃铝宿I子,入面。主管⒁,:「官府好些?」那恍闹辉陧n劢闵砩希愕溃骸干芏烩酚煨模 棺艘换兀闫鹕怼7指吨鞴埽骸覆橄つ浚任硭恪!咕娃D身到後。八老又早迎,笈c王六悍D。劢阏巧掀谂瓮]毫洒翰,作了资自,以遣选:箨砹耍B忙移步,款蹙湘裙,走下怼D缸用嫔希严滦碛樱f道:「官人,人面,那捍的愕桨尺@里?c母子作了揖,同入茸āI夙,王六狐c茶上怼3援茶,劢愕溃骸刚官人到巧吓茸!菇系恚如得水,似漆投,o非些深情密意的骸劢愠底下,露出一幅花。碛^看。劢惚阏f:「此是奴家兹张文悴恚e中在巧献鞯资自~,以消遣选?治酃偃速F目!」盍艘槐椤I著:
「倦倚床愁樱 ¢f垂W鬟低;
玉郎一去o消息, 一日相思十二r。」
右春
「危歉咛眺晴光, M架薇香;
十二诟碎e凭遍, 南薰一味透襟觥!BR>
右夏
「だ滠饺舨怀桑 ≈娜巳マD椋BR>
枕I似前雨, 隔著窗旱蔚矫鳌!BR>
右秋
「羞α饣ㄊQ, 槔墒pp容光;
不管月, 分付梅花自主。」
右冬
戳耍O口,喝采不已。不一r,王六喊才啪齐壬恰苓^架,就[在梳卓上。K坐,劢愫Y酒一,手钌畹懒巳f福,:「官人一向不恚or不念!前八老恚侄嘀x,家感之不!」泳圃谑郑了喏,:「疾不安,有失期,姐姐休怪!」酒,也一,敬奉劢愠赃^。扇俗ǎ丫碚濉M趿骸㈨n道恚才愠粤装,各取方便下侨チ恕=趟俗栽诔装,⑿╅e骸A季茫缘镁r,情如火,免不得再把情一ⅰ=g之,o限恩情。穿衣起恚词指茫诛蛋,醉眼朦V,未。小郎君一向在家中不快,又心在劢悖幌蛭磁c家行事。今日一旦了情人,未肯一次即休。正是:
「生死冤家, 五百年前撞在一!」
觎`,都被他引y。少,情推穑忠欢取W杂X身困倦,打熬不。午也]吃,倒在床上,就睡著了。也是合起,不想下何官人砹恕M趿号闼窍鲁跃啤mn道鋈ソ稚希I菜蔬肴品果子砼渚啤在下行房。落後道I⒐恚擞殖粤装。日西r分,只酒家店坐地虎⒍缘孽笞恚身衣衫,露著一身紫肉,提著拳,走砭窍麓蠼校袢ズ涡U子硪颉U的主管,巧纤炙。慌忙走出恚蚯斑稣f道:「⒍纾喂偃K不曾怼!惯@⒍抢镆缆,大拔步撞入後道菅Y,一手把扯上半。何官人正和王六K肩酒,心中大怒,那何官人:「狗男女!我{入日}你娘!那里]つ悖s在里!你在我店中占著粉,自庑X不。又塌下我月房,s磉@里老婆?」那何官人忙出碚f:「老二你回,我去也。」那⒍R道:「你?你狗{入日}!」不防的一拳恚蚝喂偃嗣骈g上,登r就青起怼D呛喂偃似恚Z了跑了。⒍⑼趿壕谱恳荒_登翻,家活都打了。王六罕懔R道:「是那里少死的⒉牛o事砝夏镂菅Y放屁?老娘不是耐耐怕旱娜耍 贡⒍蚯耙荒_,跺了仰八叉,道:「我{入日}你淫D娘!你是那里淼o名少姓私窠子?不砝手里筮^,你在酒店瘸檬欤窟我搬去!若搬,乞我一好拳!」那王六旱溃骸改闶悄抢淼墓夤v子?老娘就]戚海S你便砥圬老娘,要老娘命做甚?」一撞倒哭起怼⒍R道:「我把淫D子也踢嗔耍∧氵不知老是哩?」喧y,蛇舍并街上往人,登rs有多。不知道的旁人:「王六耗阈恚恢鞘淅府中管事虞候的小舅子,有名坐地虎⒍诰萍业曜。R皇谴蚍垲^的班,降酒客的袖!你他些毫T,休要不知利害,地方人敢惹他?」王六旱溃骸高有大是他的,采⒉抛錾踝觯俊龟秉⒍虻矗椭x胖子做好做歹,把他竦娜チ恕j诖采希窍氯y,便起砜础r天已日西r分,:「那里攘y?」那道恢叩耐抢锶チ恕V灰王六号垢面上牵绱诉@般告:「那里走硪⒉v子,名镜鼗⒍诰萍业曜。f是咱府里管事虞候小舅子,因ぞ瓶停o事把我踢打,了恁一去了!又把家活酒器,都打得粉碎!」一面放大哭起怼=猩主管他,都面面相,不敢。主管嘴快,:「是府中主管小舅子,磉@里ず喂偃耍f少他二月房,又是歇,碛。他在屋吃酒,不由分,把子扯下半恚蛄撕喂偃艘蝗的何官人跑了。又和老娘子相,踢了一,烘的M街人看。」峙绿焱砣瞧恚指栋驯人喝散。⒍P,主管道:「被小人袼厝チ恕!菇了,在心取0嵬趿耗缸臃判模骸赣形伊ǎ环潦隆D隳缸又磺樽≈壹胰プ杂刑置。」主管算了利桑f他,打起身上,伴跟,打著走。走城恚煲鸦韬冢闹猩馈5郊乙了春梅,交了利息伞w入房中,一宿o。到次日,心心念念,要告春梅。展に迹骸盖易。〉任衣倌P准凭`,亦教我姐姐了,嗨土怂悦∝夏瓦@状卧谖疑砩掀坌模艺f我是他さ恚腋境錾恚恳我,禁不得他!」正是:
「冤仇螽如此, C忮棠hD;
踏破鞋o, 得砣毁M工夫。」
一日,淼胶酉戮频龋了劢隳缸樱f:「外日吃!」又主管道:「⒍P不曾走樱俊龟主管道:「自哪侨杖チ耍俨辉怼!褂劢恪D呛喂偃艘]硇凶摺_@粤孙,算つ浚幻庥值劢巧希⒘嘶刂阅c之,钟一度出怼R蜷e中叫量酒三航埃绱诉@般:「打府中俸⒍鬃凭`。」三呵Р缓希f不合,出侔贾谐淼难┒鹪诰萍业曜霰碜印⒍衷醯母魈巢加三利,放私`逞老氖隆_@豢诼在心,又了劢愣杀P。和主管算了つ浚死€y勺e,口砑摇ie休。一向岩庠谛模徽咭彩窃┘蚁,二砗袭般起怼2涣|京朝中徽宗天子,大金人犯,至腹鹊胤剑息十分急。天子慌了,大臣,差官往北v和,情每年q沤疸y彩帛蛋偃f。一面魑慌c太子登基,改宣和七年榫缚翟辍P烟J宗皇帝在位,徽宗自太上道君皇帝,退居德m。朝中了李楸可植恐T路人。道榇ⅲ督韧庑铡R蝗战盗艘坏细洌他樯|都制,提人一,往|昌府扎,岫加叔夜防守地方,阻金兵。守湔细谜鋈蛔笥螅骸赣谐⒔恚老接旨意!」周守洳桓业÷惆赣戎迹蚵宣。使命官,其略曰:
「奉天承皇帝制曰:朕文能安邦,武能定H{范蟹饨宓塾谜鞣ザㄌ煜隆捻逆,人有愚。朕承祖宗不拔之洪基,上皇付托之重位。造事,惕然悚。自古舜征四凶,ビ忻纭7怯帽荒w,非威武而莫能安。兵乃邦家爪牙,武定封疆I。者中原沉,大羊犯。寇肀_,金控南侵。生民T炭,朕甚焉!山|现浦檬怪苄悖暇之才,干城之ⅰ医ㄆ欤矣旅S帽新裕鹩蟹健=耜樯|都制,兼四路防使。|巡岫加叔夜,提所部人,前赴高防守,大⒎N道分布截ⅰ0孜V琊ⅲ猖獗之腥膻!韬酰∪钨t匡半y勤王,乃臣子之忠;旌善功,激P鳎朝廷之大。名厥忠,以副朕意。J哉!故。
下缚翟昵锞旁氯罩I。」
周守溟_已,打使命官去了。一面叫佟⒗畎虞候近前,分付先押绍箱行李器物家去。原碓献隽艘荒旯俾,也撰得巨金。都在行李箱任卸耍骸秆旱郊抑校桓蠲靼住夜巡仔,我不日阊,四路兵,打清河起身。」二人日了旨,打起身先行,一路o。有日到於府中,交割明白。二人夜韧庋诧L,不在下。s傺很砑遥潢了山|制,不久⒌健U研母怪惺拢嬖V春梅。等守砑遥l露僦隆2幌胍蝗眨家葛翠屏往娘家回住去了,他自在西歇,春梅早辰房看他,o丫鬟跟,就解衣在房入雨做一。不防u著巡怼5航情T外,柔酚D人笑之。就按住,慢慢走泶跋赂`。原泶好吩谘Y面,ァB得嬖V春梅:「叵耐倌P,好生欺红段遥≌f我初他さ恚状卧谙氯饲奈摇W蛉找我在河下酒店恚绞剐【俗幼鼗⒍R灰谐阉诮惴蝼庀拢谀抢镩_巢,放私讶パ┒穑[占在外λ蕖V徊m了姐姐一人眼目,昨日教他小舅子⒍蛭揖频恚丫瓶投即蛏⒘恕N状魏蹋桓腋娼憬阏f。趁姐夫砑遥舨辉缯f知,往後我定然不敢往河下做去了!」春梅了,道:「P恁般o!雪娥那人了,他如何又留住在外?」溃骸杆鞘瞧何遥褪瞧航憬阋话悖 勾好返溃骸傅人砑遥凰ńY果了P!」常言道:「隔有耳,窗外o人!」只管在日f,s不知俅巴饴了不亦泛酰】谥胁谎裕劝档溃骸复r教他算我,我先算了他!」一面撇下,走到前班房龋×税呀馔箐刀。r,那r快,在石上磨了赡ィ呷褐恚幌胩旒倨浔悖春梅不死於他手!忽被後小丫鬟花海呕抛斫写好罚笳f:「小衙冉鸶海鋈伙Lu倒了,快奶奶看去。」的春梅刹阶硪徊阶撸既脶岱恐锌春喝チ恕去了,那偬嶂蹲愚奔到取2灰春梅,只诒桓C取R他恚械溃骸赴⒀剑∧碜錾觞N?」倥溃骸肝⒛悖∧闳绾σD倒要害我?我さ媚聿皇橇耍》炊⒊螅砍Q裕骸汉陬^翰豢删龋戎鸵匀巳狻!恍葑撸〕晕乙坏蹲樱∶髂杲袢帐悄闼兰桑 鼓墙獬l身子,]躲,е唬蛩贿^一,向他身就扎了一刀子怼T肋,血就邈出怼_@僖他暝陀忠坏度ィ林靥派希不得了!一面裰^,把割下怼U牵BR>
「三寸庠谇О阌茫 ∫蝗o常事休!」
可z啻翰簧先牛漓斗敲偬岬叮v屋床背後ご好凡灰,大拔步望後d走。走到x首,只李安背著牌,在那里巡。一瓷褚菜铺嶂杜苓M恚:「那里去?」俨淮穑活走,被李安r住。倬拖蚶畎步匾坏怼@畎怖湫Φ溃骸肝沂迨逵忻|夜叉李,我的本不用借!」早起右,只忒楞的一,把手中刀子踢落一。偌绷耍就揪裨谝惶。被李安一,跌番在地。解下腰Вr了,攘的後d春梅知道。:「俪值度龋〉住了!」那春梅方救得金哥s著,言大失色。走到龋驯⑺涝诜恐校坏仵r血M流,不放大哭。一面使人笾家,葛翠屏慌奔家怼?匆⑺溃薜乖诘兀皇∪耸隆1淮好贩鼍犬d省恚线^剖祝I棺材。把俣真i在龋蔚冉y制砑姨治件事。那消等掌诔蹋情事站o急,兵牌泶叽伲芙y制完各路兵,巡嵊衷缦韧|昌府那里等候取。制在家,春梅把⑺澜还了。李安雌鞣旁诿媲埃蚍A前事。制大怒,坐在d上,提出伲膊短,喝令牢:「五棍一Q,打一百棍!」登r打死。即上差旗牌快手,往河下捉坐地虎⒍i解前怼O雪娥了⒍峙他,走到房中自身死。旗牌⒍礁校y制也分付打一百棍,日打死。烘恿饲搴涌h,大了清洲。正是:
「平生作浩厶欤 〗袢丈仙n BR>
有樽C:
「槿饲心闷坌模 ∨e三尺有神明;
若作o √煜赐饺耸橙恕!BR>
r制打死二人,除了地方之害。分付李安:「ⅠR大酒店本主,把本收算砑摇!狗指洞好罚骸冈诩遥c鳊S累七,打城外永福寺窦赵崧瘛!沽衾畎病⒅芰x看家。把周忠、周仁ボ等4好吠硐εcO二娘置酒送,不簇地尚I下,:「相公此去,未知r回?出鹬g,要仔。番兵猖獗,不可常 菇y制道:「你每自在家清心寡j,好生看守孩海槐n念!我既受朝廷爵,忠V领都状嫱觯吨煲玻 诟懂,了一宿。次日,都在城外屯集,等候制起程。果然人整!但:
「旗В鼓。三股叉,五股叉,NN秋霜;六花,,瑞雪。牌引路,弓硬弩先;火炮,大斧刀在後。鞍上ⅲ颇仙矫突ⅲ巳撕敏`偏;坐下,如北海蛟虬,能敢稹6说牡舵j流水急,果然人撮行!」
下一路o。有日哨笳f:「不可前,哨|昌府下。」制差一面令字旗,把人屯城外:「我筮M城。」巡叔夜周制人淼剑c|昌府知府天道出衙迎接,至公d⒍Y坐下,商情,打息慢,一夜。次日人早行,往上防守去了。不在下。s表劢隳缸釉谥x家堑曛校阉溃劢夜只是哭泣,茶都不吃。一心只要往城冉y制府中,剖滓灰,死了也甘心!父母旁人,百般窠獠摹mn道o法可,使八老往制府中,打`柩,已出了,埋在城外永福寺取_@八老走砘亓嗽。劢阋恍闹灰剿上,哭一觯彩呛退嘟灰觥W龈改傅模坏靡浪n了一乘子,到永福寺中,老:「葬於何?」老令沙引到寺後:「新堆便是。」劢阆铝宿I子,到前著,道了福,叫:「郎!我的哥哥!奴指望我你同到老,想今日死了!」放大哭,哭的昏倒了,撞於地下,就死去了。慌了道屯趿合蚯胺鼍龋骸复蠼憬悖 菇胁桨l慌了。只那日是葬了三日,春梅家葛翠屏,坐著沙宿I子,伴跟,抬三牲祭物恚c他墓。看一年小的D人,穿著素,戴孝髻,哭倒在地。一男子h,和一中年D人,П銎碛值沽耍皇∪耸隆F蛄艘惑@!因:「那男子h是那里的?」道D,向前施,把那耙淹,告了一遍:「是我的女孩喉n劢恪!勾好芬宦劢阒拖肫鹞羧赵谖鏖Tc家中^,又得王六骸mn道ぐ|京蔡府中出硪还了一遍:「女孩涸c官人有一面相交,不料死了,他只要前他一。不想到里又哭倒了。下救了半日,劢阃铝丝谡程担嚼u省。尚哽咽哭不出怼M纯蘖艘觯砼c春梅、翠屏,插T也似磕了四,道:「奴他是露水夫妻,他奴山盟,言海誓,情深意厚!指望和他同到老,知天不娜祟,一旦他先死了,撇得奴四脯著地。他在日曾奴一方蔷c帕海嫌兴木淝樵。知道宅中有姐姐,奴做小!倘不信向袖中取出蔷c帕怼I厦四句,春梅同葛翠屏看了,云:
「蔷c帕嚎, 洒翰]毫墨新;
寄多情五姐, 永百年情。」
劢愕溃骸概灿小小囊,他佩г谏磉。都扣著K。每朵花瓣阂字海骸杭呐c情郎,君膝下。』」春梅便翠屏:「怎的不香囊?」翠屏:「在地〈衤旋〉子上拴著不是?奴替他在棺攘恕!巩下祭,他母子到寺中,[茶,他吃了些食。做父母的天色⑼恚叽偎鹕怼K活不思由怼R幻婀蛑好贰⒏鸫淦量拚f:「情愿不w父母,同姐姐守孝寡居,也是奴和他恩情一觯』钍撬扌。腊觎`!」那翠屏只不言。春梅便:「我的姐姐,只怕年小青春,守不住!只怕了你好r光!」劢惚愕溃骸改棠陶f那里?奴既樗m刳目啾牵伯守,誓不再配他人!」诟端改福骸改憷瞎富厝チT,我跟奶奶和姐姐府中去也!」那王六貉壑写I;哭道:「我承望你活俺煽旱嚼希u幕⒀潭中Z得你恚袢盏归W了我!」那劢憧谘Y只:「我不去了,你就留下我到家,也ちo常!」那道蛞女孩砸獠蝗ィ屯趿捍罂抟觯I而e,回上清店中去了。劢阃好贰⒋淦磷I子往府里怼D峭趿阂宦飞媳星校皇尾坏乃骸?蘖艘觯忠觥D琼n道峙绿焐砹耍上神忸^口,望前路。正是:
「心急路途, 身似浮萍蓬;
只有都巧显拢 ≌杖穗x恨各西|。」
竟未知後砣绾危衣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 假弟妹暗续鸾胶 真夫妇明谐花烛
【张批:夫一回"热结"之假,"冷遇"之真,直贯至一百回内。而假父子则已处处点明。桂姐之于月娘,银姐之于瓶儿,三官之于西门,西门之于蔡京是也。真父子,则磨镜之老人,李安之老母等类。至于假夫妇,满部皆是,并未有一真者。有自己之妻而为人所夺,且其妻莫不情愿随人,是虽真而实假也。有他人之妻而己占之,是以假为真,乃假中之愈假者也。故此处一写假弟妹,结上文如许之假夫妻;一写真夫妻,结上文如许之假弟妹。总之,为假夫妻结穴,见"色"字之空,淫欲之假。觉"东门"之叶无此慨恻也。
看他下"葛"字,便有正大光明,三媒六聘,全无一点苟合之意,所为真也。
总之"财色"二字,财是交游,着兄弟上讲,故用"冷热"二字;色是淫欲,着夫妻-上讲,故用"真假"二宇,总之一样也。
此处结黄三等一案,特为来保背主之罪下一审语,非有别也。
伯爵于此回文内,结其死者,盖至吴典恩、杨光彦,则十兄弟"热结"之文已完。下文云理守,乃借云以收月娘,非犹是"热结"文字。故此处以伯爵死即结煞"热结"之文矣。然则假弟妹,盖又结十兄弟也。总之。此回已完。下文另出爱姐,以劝假夫妻中之少有良心者。另出二捣鬼,以劝亲兄弟中之全无良心者,作第二番结束, 以示叮咛告戒之意,实则此回已结完也。】
诗词曰:追悔当初辜深愿,经年价,两成幽怨。任越水吴山,似屏如障
堪游玩,奈独自慵抬眼。赏烟花,听弦管,徒欢娱,转加肠断。
总时转丹青,强拈书信频频看,又曾似亲眼见。
话说陈敬济,到于守备府中,下了马,张胜先进去禀报春梅。春梅分付,教他在外边班直房内,用香汤沐浴了身体,后边使养娘包出一套新衣服靴帽来,与他更换了。然后禀了春梅。那时守备还未退厅,春梅请敬济到后堂,盛妆打扮,出来相见。
这敬济进门就望春梅拜了四双八拜,让姐姐受礼。【张夹批:比见玉楼何如?】那春梅受了半礼,对面坐下。叙了寒温离别之情,彼此皆眼中垂泪。【张夹批:真正史笔。】春梅恐怕守备退厅进来,见无人在根前,使眼色与敬济,【张夹批:真正史笔。】悄悄说:"等住回他若问你,【绣像夹批:绝妙关目。】只说是姑表兄弟。我大你一岁,二十五岁了,四月廿五日午时生的。"【张夹批:表明向日未得时,不曾知得生日。】敬济道:"我知道了。"不一时,丫鬟拿上茶来,两人吃了茶,春梅便问:"你一向怎么出了家做了道士?守备不知是我的亲,错打了你,悔的要不的。若不是那时就留下你,争奈有雪娥那贱人在这里,不好安插你的。【张夹批:点出。】【绣像眉批:卖雪娥心事,到此方说出,岂浅人所知。】所以放你去了。落后打发了那贱人,才使张胜到处寻你不着,谁知你在城外做工,流落至此地位。"敬济道:"不瞒姐姐说,一言难尽。自从与你相别,要娶六姐,【张夹批:必竟从他发源。】我父亲死在东京,来迟了,不曾娶成,被武松杀了。闻得你好心,葬埋了他永福寺,我也到那里烧纸来。落后又把俺娘没了,刚打发丧事出去,被人坑陷了资本。来家又是大姐死了,被俺丈母那淫妇告了一状,【绣像眉批:感恩积恨俱可言,独有孟玉楼事说不出矣。】【绣像夹批:口角妙。】床帐妆奁,都搬的去了。打了一场官司,将房儿卖了,弄的我一贫如洗。多亏了俺爹朋友王杏庵周济,把我才送到临清晏公庙那里出家。不料又被光棍打了,拴到咱府中。自从咱府中出去,投亲不理,投友不顾,因此在寺内佣工。多亏姐姐挂心,使张管家寻将我来,得见姐姐一面,犹如再世为人了。"说到伤心处,两个都哭了。【张夹批:一句抹过前文。】【绣像夹批:惨然。】
正说话中间,只见守备退厅,左右掀开帘子,守备进来。这陈敬济向前,倒身下拜。慌的守备答礼相还,说:"向日不知是贤弟,被下人隐瞒,误有冲撞,贤弟休怪。"敬济道:"不才有话,一向缺礼,有失亲近,望乞恕罪。"又磕下头去。守备一手扯起,让他上坐。敬济乖觉,那里肯,务要拉下椅儿旁边坐了。守备关席,春梅陪他对坐下。须臾,换茶上来。吃毕,守备便问:"贤弟贵庚?一向怎的不见?如何出家?"敬济使告说:"小弟虚度二十四岁。俺姐姐长我一岁,是四月二十五日午时生。向因父母双亡,家业凋丧,妻又没了,出家在晏公庙。不知家姐嫁在府中,有失探望。"守备道:"自从贤弟那日去后,你令姐昼夜忧心,常时啾啾唧唧,不安直到如今。【张夹批:补出。】【绣像眉批:春梅一段相思,守备又为说出,妙甚。】一向使人找寻贤弟不着,不期今日相会,实乃三生有缘。"
看官听说,若论周守备与西门庆相交,也该认得陈敬济,原来守备为人老成正气,旧时虽然来往,并不留心管他家闲事。就是时常宴会,皆同的是荆都监、夏提刑一班官长,并未与敬济见面。况前日又做了道士一番,那里还想的到西门庆家女婿?所以被他二人瞒过,【张夹批:补出方是笔墨不漏。】只认是春梅姑表兄弟。一面分付左右放桌儿,安排酒上来。须臾,摆设许多杯盘肴馔,汤饭点心,堆满桌上,银壶玉盏,酒泛金波。守备相陪叙话,吃至晚来,掌上灯烛方罢。守备分付家人周仁,打扫西书院干净,那里床帐都有。春梅拿出两床铺盖衾枕,与他安歇。又拨了一个小厮喜儿答应他。又包出两套绸绢衣服来,与他更换。每日饭食,春梅请进后边吃。正是:一朝时运至,半点不由人。光阴迅速,日月如梭,但见:行见梅花腊底,忽逢元旦新正。
不觉艳杏盈枝,又早新荷贴水。
敬济在守备府里,住了个月有余。一日是四月二十五日,春梅的生日。吴月娘那边买了礼来,一盘寿桃,一盘寿面,两只汤鹅,四只鲜鸡,两盘果品,一坛南酒。玳安穿青衣拿贴儿送来。守备正在厅上坐的,门上人禀报,抬进礼来。玳安递上贴儿,扒在地下磕头。守备看了礼贴儿,说道:"多承你奶奶费心,又送礼来。"一面分付家人:"收进礼去,讨茶来与大官儿吃。把礼贴教小伴当送与你舅收了。封了一方手帕、三钱银子与大官儿,抬盒人钱一百文,拿回贴儿,多上覆。"说毕,守备穿了衣服,就起身拜人去了。玳安只顾在厅前伺候,讨回贴儿。只见一个年少的,戴着瓦楞帽儿,穿着青纱道袍,凉鞋净袜,从角门里走出来,手中拿着贴儿赏钱,递与小伴当,一直往后边去了。"可霎作怪,模样倒好相陈姐夫一般。他如何却在这里?"只见小伴当递与玳安手帕银钱,打发出门。
到于家中,回月娘话。见回贴上写着"周门庞氏敛衽拜"。月娘便问:"你没见你姐?"玳安道:"姐姐倒没见,倒见姐夫来。"【张夹批:与对王婆一言相照。】月娘笑道:"怪囚,你家倒有恁大姐夫!【张夹批:丑绝。】守备好大年纪,你也叫他姐夫。"玳安道:"不是守备,是咱家的陈姐夫。我初进去,周爷正在厅上,我递上贴儿与他磕了头,他说:'又生受你奶奶送重礼来。'分付伴当拿茶与我吃,'把贴儿拿与你舅收了,讨一方手帕、三钱银子与大官儿,抬盒人是一百文钱。'说毕,周爷穿衣服出来,上马拜人去了。半日,只见他打角门里出来,递与伴当回贴赏赐,他就进后边去了,我就押着盒担出来。不是他却是谁?"月娘道:"怪小囚儿,休胡说白道的。那羔子知道流落在那里讨吃?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张夹批:月娘自己如此,安怪吴典恩!】【绣像眉批:月娘一味小量人,小量至敬济,可谓万万无失而犹不然,则人苟一口不死,安可以贤愚贵贱小量之哉!】【文龙旁批:月娘亦曾受敬济恩情来?亦曾借敬济百金来?亦曾因敬济得官来?私物,西门庆作主,月娘为从。敬济之戏孝哥是应当的,敬济之死大姐是应当的,比拟不类,也要批书。】他平白在那府里做甚么?守备认的他甚么毛片儿,肯招揽下他?"玳安道:"奶奶敢和我两个赌,我看得千真万真,就烧的成灰骨儿我也认的。"月娘道:"他穿着甚么?"玳安道:"他戴着新瓦楞帽儿,金簪子。身穿着青纱道袍,凉鞋净袜。吃的好了。"月娘道:"我不信,不信。"这里说话不题。
却说陈敬济进入后边,春梅还在房中镜台前搽脸,描画双蛾。敬济拿吴月娘礼贴儿与他看。因问:"他家如何送礼来与你?是那里缘故?"这春梅便把清明郊外,永福寺撞遇月娘相见的话,诉说一遍。后来怎生平安儿偷了解当铺头面,吴巡简怎生夹打平安儿,追问月娘奸情之事,薛嫂又怎生说人情,守备替他处断了事,落后他家买礼来相谢。正月里,我往他家与孝哥儿做生日,勾搭连环到如今。他许下我生日买礼来看我一节,说了一遍。敬济听了,把眼瞅了春梅一眼,【张夹批:活跳。】说:"姐姐,你好没志气。想着这贼淫妇那咱,把咱姐儿们生生的拆散开了,【张夹批:不知正是志气。】【绣像眉批:春梅自厚,敬济自薄。然春梅出谷迁乔,富贵缘此而起,故易厚;敬济流离辛苦备尝之矣,自不得不追恨而薄矣。】【文龙旁批:这是志气?从此,奸情条例可以删却矣。真是不通。】又把六姐命丧了,永世千年,门里门外不相逢才好,反替他去说人情儿。那怕那吴典恩拷打玳安小厮,供出奸情来,随他那淫妇一条绳子拴去,出丑见官,管咱每大腿事?他没和玳安小厮有奸,怎的把丫头小玉配与他?【张夹批:写出仇恨。】【绣像夹批:仇口硬判,酷肖。】有我早在这里,我断不教你替他说人情。他是你我仇人,又和他上门往来做甚么?六月连阴--想他好情儿!"几句话,说得春梅闭口无言。这春梅道:"过往勾当,也罢了,还是我心好,不念旧仇。"敬济道:"如今人好心不得这报哩。"春梅道:"他既送了礼,莫不白受他的?他还等着我这里人请他去哩。"敬济道:"今后不消理那淫妇了,又请他怎的?"春梅道:"不请他又不好意思的。丢个贴儿与他,来不来随他就是了。他若来时,你在那边书院内,休出来见他,往后咱不招惹他就是了。"敬济恼的一声儿不言语,走到前边,写了贴儿。春梅使家人周义去请吴月娘。月娘打扮出门,教奶子如意儿抱着孝哥儿,坐着一顶小轿,【张夹批:映春梅大轿。】玳安跟随,来到府中。春梅、孙二娘都打扮出来,迎接至后厅相见,叙礼坐下。如意儿抱着孝哥儿,相见磕头毕。敬济躲在那边书院内,不走出来,由着春梅、孙二娘在后厅摆茶安席递酒。叫了两个妓女韩玉钏、郑娇儿【张夹批:冷结金钏、月儿。言下有物是人非之感。】弹唱,俱不必细说。
玳安在前边厢房内管待。只见一个小伴当,打后边拿着一盘汤饭点心下饭,往西角门书院中走。玳安便问他拿与谁吃,小伴当说:"是与舅吃的。"玳安道:"代舅姓甚么?"小伴当道:"姓陈。"这玳安贼,悄悄后边跟着他到西书院。小伴当便掀帘子进去,放卓儿吃。这玳安悄悄走出外来,依旧坐在厢房内。直待天晚,家中灯笼来接,吴月娘轿子起身。到家,一五一十告诉月娘说:"果然陈姐夫在他家居住。"自从春梅这边被敬济把拦,两家都不相往还。【张夹批:一语煞住。】正是:谁知竖子多间阻,一念翻成怨恨媒。
敬济在府中与春梅暗地勾搭,人都不知。或守备不在,春梅就和敬济在房中吃饭吃酒,闲时下棋调笑,无所不至。守备在家,便使丫头小厮拿饭往书院与他吃。或白日里,春梅也常往书院内,和他坐半日,方归后边来。彼此情热,俱不必细说。
一日,守备领人马出巡,正值五月端午佳节。【张夹批:出爱姐矣。】春梅在西书院花亭上置了一卓酒席,和孙二娘、陈敬济吃雄黄酒,解粽欢娱。【绣像眉批:便是亲姑表兄妹亦不宜入幕同饮如此。】丫鬟侍妾都两边侍奉。春梅令海棠、月桂两个侍妾在席前弹唱。当下直吃到炎光西坠、微雨生凉的时分。春梅拿起大金荷花杯来相劝。酒过数巡,孙二娘不胜酒力,起身先往后边房中看去了。独落下春梅和敬济在花亭上吃酒,猜枚行令,你一杯,我一杯。不一时,丫鬟掌上纱灯来,养娘金匮、玉堂打发金哥儿睡去了。敬济输了,便走入书房内躲酒不出来。这春梅先使海棠来请,见敬济不去,又使月桂来,分付:"他不来,你好歹与我拉将来。拉不将来,回来把你这贱人打十个嘴巴。"这月桂走至西书房中,推开门,见敬济歪在床上,推打鼾睡,不动。月桂说:"奶奶叫我来请你老人家,请不去,要打我哩。"那敬济口里喃喃呐呐说:"打你不干我事。我醉了,吃不的了。"【绣像夹批:无情人语。】被月桂用手拉将起来,推着他:"我好歹拉你去,拉不将你去,也不算好汉。"推拉的敬济急了,黑影子里佯装着醉,作耍当真,搂了月桂在怀里就亲个嘴。那月桂亦发上头上脑说:"人好意叫你,你就大不正,倒做这个营生。"敬济道:"我的儿,你若肯了,那个好意做大不成?"又按着亲了个嘴,方走到花亭上。【张夹批:写诸婢总为守备不知作地。】月桂道:"奶奶要打我,还是我把舅拉将来了。"春梅令海棠斟上大钟,两个下盘棋,赌酒为乐。当下你一盘,我一盘,熬的丫鬟都打睡去了。春梅又使月桂、海棠后边取茶去,两个在花亭上,解佩露相如之玉,朱唇点汉署之香。正是:得多少花阴曲槛灯斜照,旁有坠钗双凤翘。有诗为证:花亭欢洽鬓云斜,粉汗凝香沁绛纱。
深院日长人不到,试看黄鸟啄名花。
两个正干得好,忽然丫鬟海棠送茶来:"请奶奶后边去,金哥睡醒了,哭着寻奶奶哩。"春梅陪敬济又吃了两钟酒,用茶嗽了口,然后抽身往后边来。丫鬟收拾了家活,喜儿扶敬济归书房寝歇,不在话下。
一日,朝廷敕旨下来,命守备领本部人马,会同济州府知府张叔夜,征剿梁山泊贼王宋江,早晚起身。守备对春梅说:"你在家看好哥儿,叫媒人替你兄弟寻上一门亲事。我带他个名字在军门,若早侥幸得功,朝廷恩典,升他一官半职,于你面上,也有光辉。"【绣像眉批:为老婆面上用情,人人都肖。】这春梅应诺了。迟了两三日,守备打点行装,整率人马,留下张胜、李安看家,止带家人周仁跟了去。不题。
一日,春梅叫将薛嫂儿来,如此这般和他说:"他爷临去分付,叫你替我兄弟寻门亲事,你须寻个门当户对好女儿,不拘十六七岁的也罢,只要好模样儿,联明伶俐些的。他性儿也有些厥劣。"薛嫂儿道:"我不知道他也怎的?不消你老人家分付。想着大姐那等的还嫌哩。"春梅道:"若是寻的不好,看我打你耳刮子不打?我要赶着他叫小妗子儿哩,休要当耍子儿。"【绣像眉批:居移体,养移气,便看得自家大矣。】说毕,春梅令丫鬟摆茶与他吃。只见陈敬济进来吃饭。薛嫂向他道了万福,说:"姑夫,你老人家一向不见,在那里来?且喜呀,刚刚奶奶分付,交我替你老人家寻个好娘子,你怎么谢我?"那陈敬济把脸儿迸着不言语。薛嫂道:"老花子怎的不言语?"春梅道:"你休要叫他姑夫,那个已是揭过去的帐了,你只叫他陈舅就是了。"【绣像眉批:写三人语默嬉笑,宛如闻声见色。】薛嫂道:"真该打,我这片子狗嘴,只要叫错了,往后赶着你只叫舅爷罢。"那敬济忍不住,扑吃的笑了,说道:"这个才可到我心上。"那薛嫂撒风撒痴,赶着打了他一下,说道:"你看老花子说的好话儿,我又不是你影射的,怎么可在你心上?"连春梅也笑了。
不一时,月桂安排茶食与薛嫂吃了,说道:"我替你老人家用心踏着,有人家相应好女子儿,就来说。"春梅道:"财礼羹果,花红酒礼,头面衣服,不少他的,只要好人家好女孩儿,方可进入我门来。"薛嫂道:"我晓得,管情应的你老人家心便了。"良久,敬济吃了饭,往前边去了。薛嫂儿还坐着,问春梅:"他老人家几时来的?"春梅便把出家做道士一节说了:"我寻得他来,做我个亲人儿。"薛嫂道:"好好,你老人家有后眼。"又道:"前日你老人家好日子,说那头他大娘来做生日来?"春梅道:"他先送礼来,我才使人请他,坐了一日去了。"薛嫂道:"我那日在一个人家铺床,整乱了一日。心内要来,急的我要不的。"又问:"他陈舅,也见他那头大娘来?"春梅道:"他肯下气见他?为请他,好不和我乱成一块。嗔我替他家说人情,说我没志气。那怕吴典恩打着小厮,攀扯他出官才好,管你腿事?你替他寻分上,想着他昔日好情儿?"薛嫂道:"他老人家也说的是,及到其间,也不计旧仇罢了。"【绣像眉批:薛婆数语不抹杀敬济,又劝慰春梅,暗暗与月娘销怨。使君言之不过如此,安可以媒人嘴薄之?】春梅道:"咱既受了他礼,不请他来坐坐儿,又使不的。宁可教他不仁,休要咱不义。"薛嫂道:"怪不的你老人家有恁大福,休的心忒好了!"当下薛嫂儿说了半日话,提着花箱儿,拜辞出门。
过了两日,先来说:"城里朱千户家小姐,今年十五岁,也好陪嫁,只是没了娘的儿了。"春梅嫌小不要。又说应伯爵第二个女儿,年二十二岁。春梅又嫌应伯爵死了,【张夹批:结。】在大爷手内聘嫁,没甚陪送,也不成。【绣像夹批:忽完冷案,妙。】都回出婚帖儿来。又迟了几日,薛嫂儿送花儿来,袖中取出个婚贴儿,大红段子上写着:"开段铺葛员外家大女儿,年二址岁,属鸡的,十一月十五日子时生,小字翠屏。""生的上画儿般模样儿,五短身材,瓜子面皮,温柔典雅,联明伶俐,针指女工,自不必说。父母俱在,有万贯钱财。在大街上开段子铺,走苏杭、南京,无比好人家。陪嫁都是南京床帐箱笼。"春梅道:"既是好,成了这家的罢。"就交薛嫂儿先通信去。那薛嫂儿连忙说去了。正是:欲向绣房求艳质,须凭红叶是良媒。有诗为证:天仙机上系香罗,千里姻缘竟足多。
天上牛郎配织女,人间才子伴娇娥。
这里薛嫂通了信来,葛员外家知是守备府里,情愿做亲,又使一个张媒人同说媒。春梅这里备了两抬茶叶、粮饼、羹果,教孙二娘坐轿子,往葛员外家插定女儿。回来对春梅说:"果然好个女子,生的一表人才,如花似朵,人家又相当。"春梅这里择定吉日,纳采行礼。十六盘羹果茶饼,两盘头面,二盘珠翠,四抬酒,两牵羊,一顶髻,全副金银头面簪环之类。两件罗段袍儿,四季衣服。其余绵花布绢,二十两礼银,不必细说。阴阳生择在六月初八日,准娶过门。春梅先问薛嫂儿:"他家那里有陪床使女没有?"薛嫂儿道:"床帐妆奁都有,只没有使女陪床。"春梅道:"咱这里买一个十三四岁丫头子,与他房里使唤,掇桶子倒水方便些。"薛嫂道:"有,我明日带一个来。"
到次日,果然领了一个丫头,说:"是商人黄四家儿子房里使的丫头,今年才十三岁。黄四因用下官钱粮,和李三还有咱家出去的保官儿,都为钱粮捉拿在监里追赃,【绣像眉批:李三、黄四,瓦罐不离井上破;来保背主盗财,皆人事天理所必败者。故节上生枝,详完此案。知此则知《金瓶梅》非淫书也。】监了一年多,【张夹批:总结。】家产尽绝,房儿也卖了。李三先死,拿儿子李活监着。咱家保官儿那儿僧宝儿,如今流落在外,与人家跟马哩。"【张夹批:全结。】春梅道:"是来保?"薛嫂道:"他如今不叫来保,改了名字叫汤保了。"春梅道:"这丫头是黄四家丫头,要多少银子?"薛嫂道:"只要四两半银子。紧等着要交赃去。"春梅道:"甚么四两半,与他三两五钱银子留下罢。"一面就交了三两五钱雪花官银与他,写了文书。改了名字,唤做金钱儿。【张夹批:因钱至此。】
话休饶舌,又早到六月初八。春梅打扮珠翠凤冠,穿通袖大红袍儿,束金镶碧玉带。坐四人大轿,鼓乐灯笼,娶葛家女子,奠雁过门。陈敬济骑大白马,拣银鞍辔,青衣军牢喝道。头戴儒巾,穿着青段圆领,脚下粉底皂靴,头上簪着两支金花。【绣像眉批:敬济一少年,不经事妄人也。一流落便当该死,乃从冷铺佣奴中忽又有一番富贵,人生信乎有命矣。】正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一番拆洗一番新。到守备府中,新人轿子落下。头盖大红销金盖袱,添妆含饭,抱着宝瓶进入大门。阴阳生引入画堂,先参拜了堂,然后归到洞房。春梅安他两口儿坐帐,然后出来。阴阳生撒帐毕,打发喜钱出门,鼓手都散了。敬济与这葛翠屏小姐坐了回帐,骑马打灯笼,往岳丈家谢亲。吃的大醉而归。晚夕女貌郎才,未免燕尔新婚,交媾云雨。正是:得多少--
春点杏桃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
当夜敬济与这葛翠屏小姐倒且是合得着。两个被底鸳鸯,帐中鸾凤,如鱼似水,合卺欢娱。三日完饭,春梅在府厅后堂张筵挂采,鼓乐笙歌,请亲眷吃会亲酒,俱不必细说。每日春梅吃饭,必请他两口儿同在房中一处吃。彼此以姑妗称之,同起同坐。丫头养娘、家人媳妇,谁敢道个不字?原来春梅收拾西厢房三间,与他做房,里面铺着床帐,糊的雪洞般齐整,垂着帘帏。外边西书院,是他书房。里面亦有床榻、几席、古书【张夹批:即后死所。】并守备往来书柬拜贴,并各处递来手本揭贴,都打他手里过。春梅不时出来书院中,和他闲坐说话,两个暗地交情。正是:朝陪金谷宴,暮伴绮楼娃。
休道欢娱处,流光逐落霞。
【文禹门云: 此书以《金瓶梅》命名,盖取三个淫妇人之名以成此书。是三人者,名既平列,固德无高下,品无轩轾,而其淫则一也。不过福有厚薄,寿有修短耳。阅者往往重视春梅,褒多贬少,是亦从炎凉势利起见,又何责乎吴月娘一人也。
至此一回,金、瓶均已收结,故放笔写春梅之不畏人言,不虑物议,不顾羞耻,不为其夫其子留脸面,其淫乱故不在金,瓶二人之下,尚得谓之有志气哉!陈敬济一无知、无能、无行,无晶之恶少年,为人世之所不容,为亲友之所不齿,侯林儿亦不过取其下体耳。春梅乃念兹在兹而寻之,三薰三沐而进之,亦无非采葑采菲,金宗明据其后,庞春梅攘其前;迨至已为之娶妻,而犹食人之唾余,其后卒死于周义身上,
其淫视金,瓶何如哉1故金之淫以荡,瓶之淫以柔,梅之淫以纵。娇儿不能入其党,玉楼亦不可入其党,雪娥不配入其党。此三人故淫妇中之翘楚者也,李瓶儿死于色昏,潘金莲死于色杀,庞春梅死于色脱。好色者其鉴诸!贪淫者其鉴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