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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窃书失检受奸殃
却说海安、海雄二人,把礼物抬回,来见海瑞,备言其事,并说其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赏封。海瑞道:"除了两坛绍酒的价银,余者你二人拿去,买些衣物。"想海安、海雄二人自随海公作吏不下十载,今日却得了二十两,这是他二人大造化之处。
安、雄二人叩谢。海瑞道:"你可曾探得路径否?"海安便将庄内的路径,口说指画,备说一番。海瑞听了,心中记着。
过了两天,就是七月十五日中元盛会。探得那刘东雄延僧仗众,在荒地搭起一座高台,做功德,超幽施食。如此歹恶心肠,即做大干亿万功德亦难补缺得。想必因陷害人口过多,故特设此盂兰盆会,以冀万一之忏悔矣。庄上张灯结彩,十分热闹。远近的人,都到那里去看。
当下海瑞得知这个消息,即便改了装,扮作算命先生的模样,由署后而出,随着行人,来到庄上。只见灯烛辉煌,梵音咒韵。其中又设茶缸十余个施茶,往往来来的不知多少人数。
正面就是八个僧人,在台上念经开解。台左一所小厅样,摆设着八张学士椅,俱系顾绣大红缎椅帔。中间一张香几,一张紫榆八仙桌子。那桌上东边是插屏,西边是天青色大花瓶,上供着几枝玉簪花,当中一个宝鹤仙炉,内焚沉檀,香气扑鼻,却没有人在此。海瑞暗想,必是刘东雄坐的。便故意走到椅子上坐着。
少顷,只见三两个高长大汉子来到。海瑞料是助纣为虐的庄丁,竟不出声,只管坐着。那庄丁上前喝道:"你这人好没分晓。既来看高兴,若是渴了,东廊下有茶,又有板凳,那里歇脚吃茶,岂不是甚便么?竟在这里则甚!看你的打扮,莫非是个算命的么?"海瑞便立起身来,道:"我正是个算命的。"
内中一人道:"我几年的运气怎么这般颠倒,先生,你且与我算一算命,看是如何。"海瑞道:"今年贵庚?"那人道:"丙申三月十一巳时。"海瑞故意推算良久,说道:"大叔莫怪在下直讲。你这八字,虽然不少穿,不少吃,谁是宾强主弱,都要靠着他人的,却不能自振家声。行至已巳、庚午这两个字,还却有些意思,亦是有限的财帛。寿享八旬,一子一女成家。"
那人听了带笑谢道:"先生真是再生鬼谷,是眼见的一般。"
众人听说,都要求他占算。海瑞一一赠之,左撞右盘,自然有几分合着。直算到点灯时候,恰遇刘东雄出来,那庄丁们见了,急急走开。
东雄见了海瑞却不认得,便问众庄丁道:"这是什么人?你们在此做什么?"庄丁道:"他是算命的,偶来此观看高兴。遇了小的们叫他占算,果然灵验非常,再没一句话假的。所以大家都叫他推算,直至这个时候,不料撞了大爷。"海瑞听他叫大爷,知是东雄,便急急上前作揖道:"小可不知,多有得罪大爷。"东雄笑道:"他们说你占算十分灵验,你可与我推算一纸如何?"海瑞乘机道:"大爷提挈是最好的,只是天色黑了,小可还要进城,明日一早来罢。"东雄笑道:"这时候城门已闭了,你且先与我推算。这里很有便铺,你不必过虑。"海瑞谢道:"怎好打扰?"东雄道:"这时候谅亦饿矣,且请用晚膳再算罢。"因对庄丁道:"外面喧哗,你们可引到红渠阁去,那里又清净,就在那里摆饭,不论你们哪一个相陪,用了饭我却来呢。"海瑞又谢了。
那庄丁便引着海瑞来到阁中,只见那沼里满栽红莲,一片清香。进得阁来,明窗净几,放着文房四宝,瑶琴宝剑。原来是东雄常坐的所在。那庄丁搬了一桌酒菜到来,坐以相陪。海瑞恐怕醉了误事,却推不饮酒的,只是用饭。饭毕,庄丁收拾去了。
少顷,只见两个绛纱灯笼照东雄而来,海瑞急忙起身迎接。
东雄带着醉意坐下道:"先生不要拘礼,请坐。"海瑞坐下。东雄道:"在下生于戊申年正月初五子时,烦先生直言一算。"海瑞即将八字排开,推算一回说道:"此乃系双蝴蝶之格,大富大贵之命也。"东雄笑道:"先生休奖,须要直言。"海瑞道:"台造于戊申年所生,戊乃中央之土,土能生金,故主大富;申庚皆金,金旺生水,水旺生财,故断得大富。若论'贵'字,得怪勿怪,一生得贵人提挈,至四十一岁必得异路功名,正途则无分也,得官不在三秩之下。若论子息,三枝送老,但妻室略要少些为妙。尊驾一生疏财仗义,虽然挥霍,每遇谋望,皆事事如愿。贸易则利倍于本。此时正交子运,目下虽未用定,却现有贵人扶持,禄马暗动,官秩不日就有消息。寿可至九十。此是在下直言,幸勿见怪。"
东雄一边听,一边点头说道:"先生真是灵验,所言皆合。不才仰承祖父所遗,颇称饶富。若说'贵'字,在下虽不善读书,然幸得大贵人与我交好,若论二三品的官秩,他不过吹嘘之力,便可为得的。今岁正月间,曾有信息来知会我,约在明年,可以得官。今先生之言,恰如亲见一般。尚有小儿及拙荆、小妾的八字,亦求先生一算。今夜辛苦了,且宿一宵,明起来再推罢。"海瑞道:"不妨的,夜静人稀,心清气静,更得精神。请大爷写下八字,明早来取。待小可逐一批评如何?"
东雄便将儿子、妻妾八字写下了,交与海瑞,又说了许多好话,方才作别道:"先生就在此相屈一宵。只因今夜功德圆满,焰口超幽之时,在下要去参佛,不能相陪,先生休怪。"
海瑞道:"大爷请便。"东雄别去。
海瑞看见天气尚早,才交二更,乃挑起灯来,把八字排毕。
少顷,只见一个丫环,十五六岁,捧着一壶香茗、一盘点心进来,放在桌上说道:"这是大娘送来与先生下茶的。先生为我们推算辛劳,大娘说烦先生留意直言,明日重谢呢!"说罢自去。海瑞想道:"如此妇人,却这般有礼,可惜错配匪人。"且把门来闭上,自思:"我今日之来,原为着要打探刘东雄的犯罪实迹,好去禀知上宪,如今却坐在里面,济得甚事?"独坐无聊,只见桌几上堆着好些书札在内,海瑞即随手捡一札来看。
事有凑巧,却是严嵩从京来的,其书云:字付东雄老谊台先生阁下。启者:前蒙惠我东珠百颗,光洁圆净,实为罕希之珍。拜登之下,深铭五内。贵省巡按熊岳,乃仆门下生也,今将次到任,若是抵省之后,自当来拜候矣。但彼人地生疏,诸事之中还祈指示。前者所言关伦氏一案,该抚业已具题,以威逼毙命为定谳,仆驳饬之矣。至于捐衔一节,朝廷定例,捐二品封典以赠父母则有。如若捐自身职衔则不许,惟四品可矣。以仆忖之:莫若来年到京,援例加捐郎中,此际复加捐即用,仆自当以刑、兵两部掌印握篆为君谋之。旋以绩最,随奏擢侍郎,则不三年可出外任矣。如此筹度,不知有当尊意否?如可行之,则赐回示。俾是日报捐,预为根本,届期庶毋庸又费周章也。专此布达,并候近祺不备。
海瑞看毕,自思道:"这厮真是财可通神。他竟有本事勾通奸相。若不早除,他日养成气候,得了官爵,则天下百姓无遗类矣!但关伦氏到底何人?又见上有'威逼毙命'字样,此必这厮所犯之案。上司具题,却彼贿赂严嵩,将案驳回,遂使冤无可伸了。怎的本县却不见有这案卷移交?这就奇了。将此书且收起,明日却将为证,奏嵩杀府尊在此书矣。"
复又翻阅别札,都是各省官员与他来往致候之札,内中有兼叙案件者,有特托夤缘者。阅至尾后一札,却是本府的,内云:启者:前云关伦氏一案,闻上宪业已具题。然先生能致意于严相,则必奏驳。但见证之张三姥,矢口不移,将来似难移转。今该县已将该氏押候,必欲令其改供。而张三姥再四不肯,似此殊碍结案。前日该令曾有密函来禀,欲在旬日内将该氏鸩却,以免疑碍。但该氏一死,则案易于转动矣。专此布覆,并候日安不备。
海瑞看了,才明白是停质出详的,但不知关伦氏属在哪一县的百姓,料亦在济南府属,这是还可以查访得的,亦将这书取了。不觉已是四更将尽,其时实觉困乏,乃就几上睡了。
天明,庄丁持水进来,只见门尚未开,又见纱窗未闭,便从窗口而入。见海瑞隐几而卧,鼻息吁吁。近视案上书札,翻得乱了,庄丁便想道:"书札怎么这般乱了?莫非这先生翻阅了么?"遂走近案前,将书叠齐,只不见两封信书。庄丁自思道:"这两封书札,未知是闲书札或事关紧要?却不见了。必是他偷藏过了。"遂急急摇醒海瑞问道:"先生,你可曾翻阅这书札否?"海瑞道:"我在案上推算八字,直至五更方才睡了,却有甚空时去翻阅你的书札?"庄丁道:"你休要瞒隐,那些书札都乱了!"便一把抓住往外就跑。正是:一札私书能致祸,总因失检遭奸殃。
毕竟那庄丁抓住了海瑞往外就走,欲到何处,海瑞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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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回 公孙渊兵败死襄平 司马懿诈病赚曹爽
却说公孙渊乃辽东公孙度之孙,公孙康之子也。建安十二年,曹操追袁尚,未到辽东,康斩尚首级献操,操封康为襄平侯;后康死,有二子:长曰晃,次曰渊,皆幼;康弟公孙恭继职。曹丕时封恭为车骑将军、襄平侯。太和二年,渊长大,文武兼备,性刚好斗,夺其叔公孙恭之位,曹睿封渊为扬烈将军、辽东太守。后孙权遣张弥、许晏赍金珠珍玉赴辽东,封渊为燕王。渊惧中原,乃斩张、许二人,送首与曹睿。睿封渊为大司马、乐浪公。渊心不足,与众商议,自号为燕王,改元绍汉元年。副将贾范谏曰:"中原待主公以上公之爵,不为卑贱;今若背反,实为不顺。更兼司马懿善能用兵,西蜀诸葛武侯且不能取胜,何况主公乎?"渊大怒,叱左右缚贾范,将斩之。参军伦直谏曰:"贾范之言是也。圣人云: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今国中屡见怪异之事:近有犬戴巾帻,身披红衣,上屋作人行;又城南乡民造饭,饭甑之中,忽有一小儿蒸死于内;襄平北市中,地忽陷一穴,涌出一块肉,周围数尺,头面眼耳口鼻都具,独无手足,刀箭不能伤,不知何物。卜者占之曰:有形不成,有口无声;国家亡灭,故现其形。有此三者,皆不祥之兆也。主公宜避凶就吉,不可轻举妄动。"渊勃然大怒,叱武士绑伦直并贾范同斩于市。令大将军卑衍为元帅,杨祚为先锋,起辽兵十五万,杀奔中原来。
边官报知魏主曹睿。睿大惊,乃召司马懿入朝计议。懿奏曰:"臣部下马步官军四万,足可破贼。"睿曰:"卿兵少路远,恐难收复。"懿曰:"兵不在多,在能设奇用智耳。臣托陛下洪福,必擒公孙渊以献陛下。"睿曰:"卿料公孙渊作何举动?"懿曰:"渊若弃城预走,是上计也;守辽东拒大军,是中计也;坐守襄平,是为下计,必被臣所擒矣。"睿曰:"此去往复几时?"懿曰:"四千里之地,往百日,攻百日,还百日,休息六十日,大约一年足矣。"睿曰:"倘吴、蜀入寇,如之奈何?"懿曰:"臣已定下守御之策,陛下勿忧。"睿大喜,即命司马懿兴师征讨公孙渊。
懿辞朝出城,令胡遵为先锋,引前部兵先到辽东下寨。哨马飞报公孙渊。渊令卑衍,杨祚分八万兵屯于辽隧,围堑二十余里,环绕鹿角,甚是严密。胡遵令人报知司马懿。懿笑曰:"贼不与我战,欲老我兵耳。我料贼众大半在此,其巢穴空虚,不若弃却此处,径奔襄平;贼必往救,却于中途击之,必获全功。"于是勒兵从小路向襄平进发。
却说卑衍与杨祚商议曰:"若魏兵来攻,休与交战。彼千里而来,粮草不继,难以持久,粮尽必退;待他退时,然后出奇兵击之,司马懿可擒也。昔司马懿与蜀兵相拒,坚守渭南,孔明竟卒于军中:今日正与此理相同。"二人正商议间,忽报:"魏兵往南去了。"卑衍大惊曰:"彼知吾襄平军少,去袭老营也。若襄平有失,我等守此处无益矣。"遂拔寨随后而起。早有探马飞报司马懿。懿笑曰:"中吾计矣!"乃令夏侯霸、夏侯威,各引一军伏于辽水之滨:"如辽兵到,两下齐出。"二人受计而往。早望见卑衍、杨祚引兵前来。一声炮响,两边鼓噪摇旗:左有夏侯霸、右有夏侯威,一齐杀出。卑、杨二人,无心恋战,夺路而走;奔至首山,正逢公孙渊兵到,合兵一处,回马再与魏兵交战。卑衍出马骂曰:"贼将休使诡计!汝敢出战否?"夏侯霸纵马挥刀来迎。战不数合,被夏侯霸一刀斩卑衍于马下,辽兵大乱。霸驱兵掩杀,公孙渊引败兵奔入襄平城去,闭门坚守不出。魏兵四面围合。
时值秋雨连绵,一月不止,平地水深三尺,运粮船自辽河口直至襄平城下。魏兵皆在水中,行坐不安。左都督裴景入帐告曰:"雨水不住,营中泥泞,军不可停,请移于前面山上。"懿怒曰:"捉公孙渊只在旦夕,安可移营?如有再言移营者斩!"
裴景喏喏而退。少顷,右都督仇连又来告曰:"军士苦水,乞太尉移营高处。"懿大怒曰:"吾军令已发,汝何敢故违!"即命推出斩之,悬首于辕门外。于是军心震慑。
懿令南寨人马暂退二十里,纵城内军民出城樵采柴薪,牧放牛马。司马陈群问曰:"前太尉攻上庸之时,兵分八路,八日赶至城下,遂生擒孟达而成大功;今带甲四万,数千里而来,不令攻打城池,却使久居泥泞之中,又纵贼众樵牧。某实不知太尉是何主意?"懿笑曰:"公不知兵法耶?昔孟达粮多兵少,我粮少兵多,故不可不速战;出其不意,突然攻之,方可取胜。今辽兵多,我兵少,贼饥我饱,何必力攻?正当任彼自走,然后乘机击之。我今放开一条路,不绝彼之樵牧,是容彼自走也。"陈群拜服。
于是司马懿遣人赴洛阳催粮。魏主曹睿设朝,群臣皆奏曰:"近日秋雨连绵,一月不止,人马疲劳,可召回司马懿,权且罢兵。"睿曰:"司马太尉善能用兵,临危制变,多有良谋,捉公孙渊计日而待。卿等何必忧也?"遂不听群臣之谏,使人运粮解至司马懿军前。
懿在寨中,又过数日,雨止天晴。是夜,懿出帐外,仰观天文,忽见一星,其大如斗,流光数丈,自首山东北,坠于襄平东南。各营将士,无不惊骇。懿见之大喜,乃谓众将曰:"五日之后,星落处必斩公孙渊矣。来日可并力攻城。"众将得令,次日侵晨,引兵四面围合,筑土山,掘地道,立炮架,装云梯,日夜攻打不息,箭如急雨,射入城去。
公孙渊在城中粮尽,皆宰牛马为食。人人怨恨,各无守心,欲斩渊首,献城归降。渊闻之,甚是惊忧,慌令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往魏寨请降。二人自城上系下,来告司马懿曰:"请太尉退二十里,我君臣自来投降。"懿大怒曰:"公孙渊何不自来?殊为无理!"叱武士推出斩之,将首级付与从人。从人回报,公孙渊大惊,又遣侍中卫演来到魏营。司马懿升帐,聚众将立于两边。演膝行而进,跪于帐下,告曰:"愿太尉息雷霆之怒。克日先送世子公孙修为质当,然后君臣自缚来降。"懿曰:"军事大要有五: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不能走当降,不能降当死耳!何必送子为质当?"叱卫演回报公孙渊,演抱头鼠窜而去。
归告公孙渊,渊大惊,乃与子公孙修密议停当,选下一千人马,当夜二更时分,开了南门,往东南而走。渊见无人,心中暗喜。行不到十里,忽听得山上一声炮响,鼓角齐鸣:一枝兵拦住,中央乃司马懿也;左有司马师,右有司马昭,二人大叫曰:"反贼休走!"渊大惊,急拨马寻路欲走。早有胡遵兵到;左有夏侯霸、夏侯威,右有张虎、乐:四面围得铁桶相似。公孙渊父子,只得下马纳降。懿在马上顾诸将曰:"吾前夜丙寅日,见大星落于此处,今夜壬申日应矣。"众将称贺曰:"太尉真神机也!"懿传令斩之。公孙渊父子对面受戮。司马懿遂勒兵来取襄平。未及到城下时,胡遵早引兵入城。城中人民焚香拜迎,魏兵尽皆入城。懿坐于衙上,将公孙渊宗族,并同谋官僚人等,俱杀之,计首级七十余颗。出榜安民。人告懿曰:贾范、伦直苦谏渊不可反叛,俱被渊所杀。懿遂封其墓而荣其子孙。就将库内财物,赏劳三军,班师回洛阳。却说魏主在宫中,夜至三更,忽然一阵阴风,吹灭灯光,只见毛皇后引数十个宫人哭至座前索命。睿因此得病。病渐沉重,命侍中光禄大夫刘放、孙资,掌枢密院一切事务;又召文帝子燕王曹宇为大将军,佐太子曹芳摄政。宇为人恭俭温和,未肯当此大任,坚辞不受。睿召刘放、孙资问曰:"宗族之内,何人可任?"二人久得曹真之惠,乃保奏曰:"惟曹子丹之子曹爽可也。"睿从之。二人又奏曰:"欲用曹爽,当遣燕王归国。"睿然其言。二人遂请睿降诏,赍出谕燕王曰:"有天子手诏,命燕王归国,限即日就行;若无诏不许入朝。"燕王涕泣而去。遂封曹爽为大将军,总摄朝政。
睿病渐危,急令使持节诏司马懿还朝。懿受命,径到许昌,入见魏主。睿曰:"朕惟恐不得见卿;今日得见,死无恨矣。"懿顿首奏曰:"臣在途中,闻陛下圣体不安,恨不肋生两翼,飞至阙下。今日得睹龙颜,臣之幸也。"睿宣太子曹芳,大将军曹爽,侍中刘放、孙资等,皆至御榻之前。睿执司马懿之手曰:"昔刘玄德在白帝城病危,以幼子刘禅托孤于诸葛孔明,孔明因此竭尽忠诚,至死方休:偏邦尚然如此,何况大国乎?朕幼子曹芳,年才八岁,不堪掌理社稷。幸太尉及宗兄元勋旧臣,竭力相辅,无负朕心!"又唤芳曰:"仲达与朕一体,尔宜敬礼之。"遂命懿携芳近前。芳抱懿颈不放。睿曰:"太尉勿忘幼子今日相恋之情!"言讫,潸然泪下。懿顿首流涕。魏主昏沉,口不能言,只以手指太子,须臾而卒;在位十三年,寿三十六岁,时魏景初三年春正月下旬也。
当下司马懿、曹爽,扶太子曹芳即皇帝位。芳字兰卿,乃睿乞养之子,秘在宫中,人莫知其所由来。于是曹芳谥睿为明帝,葬于高平陵;尊郭皇后为皇太后;改元正始元年。司马懿与曹爽辅政。爽事懿甚谨,一应大事,必先启知。爽字昭伯,自幼出入宫中,明帝见爽谨慎,甚是爱敬。爽门下有客五百人,内有五人以浮华相尚:一是何晏,字平叔;一是邓,字玄茂,乃邓禹之后;一是李胜,字公昭;一是丁谧,字彦靖;一是毕轨,字昭先。又有大司农桓范字元则,颇有智谋,人多称为"智囊"。此数人皆爽所信任。
何晏告爽曰:"主公大权,不可委托他人,恐生后患。爽曰:"司马公与我同受先帝托孤之命,安忍背之?"晏曰:"昔日先公与仲达破蜀兵之时,累受此人之气,因而致死。主公如何不察也?"爽猛然省悟,遂与多官计议停当,入奏魏主曹芳曰:"司马懿功高德重,可加为太傅。"芳从之,自是兵权皆归于爽。爽命弟曹羲为中领军,曹训为武卫将军,曹彦为散骑常侍,各引三千御林军,任其出入禁宫。又用何晏、邓、丁谧为尚书,毕轨为司隶校尉,李胜为河南尹:此五人日夜与爽议事。于是曹爽门下宾客日盛。司马懿推病不出,二子亦皆退职闲居。爽每日与何晏等饮酒作乐:凡用衣服器皿,与朝廷无异;各处进贡玩好珍奇之物,先取上等者入己,然后进宫,佳人美女,充满府院。黄门张当,谄事曹爽,私选先帝侍妾七八人,送入府中;爽又选善歌舞良家子女三四十人,为家乐。又建重楼画阁,造金银器皿,用巧匠数百人,昼夜工作。却说何晏闻平原管辂明数术,请与论《易》。时邓在座,问辂曰:"君自谓善《易》而语不及《易》中词义,何也?"辂曰:"夫善《易》者,不言《易》也。"晏笑而赞之曰:"可谓要言不烦。"因谓辂曰:"试为我卜一卦:可至三公否?"又问:"连梦青蝇数十,来集鼻上,此是何兆?"辂曰:"元、恺辅舜,周公佐周,皆以和惠谦恭,享有多福。今君侯位尊势重,而怀德者鲜,畏威者众,殆非小心求福之道。且鼻者,山也;山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今青蝇臭恶而集焉。位峻者颠,可不惧乎?愿君侯裒多益寡,非礼勿履:然后三公可至,青蝇可驱也。"邓怒曰:"此老生之常谈耳!"辂曰:"老生者见不生,常谈者见不谈。"遂拂袖而去。二人大笑曰:"真狂士也!"辂到家,与舅言之。舅大惊曰:"何、邓二人,威权甚重,汝奈何犯之?"辂曰:"吾与死人语,何所畏耶!"舅问其故。辂曰:"邓行步,筋不束骨,脉不制肉,起立倾倚,若无手足:此为'鬼躁'之相。何晏视候,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此为'鬼幽'之相。二人早晚必有杀身之祸,何足畏也!"其舅大骂辂为狂子而去。
却说曹爽尝与何晏、邓等畋猎。其弟曹羲谏曰:"兄威权太甚,而好出外游猎,倘为人所算,悔之无及。"爽叱曰:"兵权在吾手中,何惧之有!"司农桓范亦谏,不听。时魏主曹芳,改正始十年为嘉平元年。曹爽一向专权,不知仲达虚实,适魏主除李胜为荆州刺史,即令李胜往辞仲达,就探消息。胜径到太傅府中,早有门吏报入。司马懿谓二子曰:"此乃曹爽使来探吾病之虚实也。"乃去冠散发,上床拥被而坐,又令二婢扶策,方请李胜入府。胜至床前拜曰:"一向不见太傅,谁想如此病重。今天子命某为荆州刺吏,特来拜辞。"懿佯答曰:"并州近朔方,好为之备。"胜曰:"除荆州刺史,非'并州'也。"懿笑曰:"你方从并州来?"胜曰:"汉上荆州耳。懿大笑曰:"你从荆州来也!"胜曰:"太傅如何病得这等了?"左右曰:"太傅耳聋。"胜曰:"乞纸笔一用。"左右取纸笔与胜。胜写毕,呈上,懿看之,笑曰:"吾病的耳聋了。此去保重。"言讫,以手指口。侍婢进汤,懿将口就之,汤流满襟,乃作哽噎之声曰:"吾今衰老病笃,死在旦夕矣。二子不肖,望君教之。君若见大将军,千万看觑二子!"言讫,倒在床上,声嘶气喘。李胜拜辞仲达,回见曹爽,细言其事。爽大喜曰:"此老若死,吾无忧矣!"司马懿见李胜去了,遂起身谓二子曰:"李胜此去,回报消息,曹爽必不忌我矣。只待他出城畋猎之时,方可图之。"不一日,曹爽请魏主曹芳去谒高平陵,祭祀先帝。大小官僚,皆随驾出城。爽引三弟,并心腹人何晏等,及御林军护驾正行,司农桓范叩马谏曰:"主公总典禁兵,不宜兄弟皆出。倘城中有变,如之奈何?"爽以鞭指而叱之曰:"谁敢为变!再勿乱言!"当日,司马懿见爽出城,心中大喜,即起旧日手下破敌之人,并家将数十,引二子上马,径来谋杀曹爽。正是:闭户忽然有起色,驱兵自此逞雄风。
未知曹爽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百零五回 宋公明避暑疗军兵 乔道清回风烧贼寇
话说王庆、段三娘与廖立斗不过六七合,廖立被王庆觑个破绽,一朴刀搠翻,段三娘赶上,复一刀结果了性命。廖立做了半世强人,到此一场春梦!王庆提朴刀喝道:"如有不愿顺者,廖立为样!"众喽罗见杀了廖立,谁敢抗拒?都投戈拜服。王庆领众上山,来到寨中,此时已是东方发白。那山四面,都是生成的石室,如房屋一般,因此叫做房山,属房州管下。当日王庆安顿了各人老小,计点喽罗,盘查寨中粮草 、金银、珍宝、锦帛、布疋等项,杀牛宰马,大赏喽罗,置酒与众人贺庆。众人遂推王庆为寨主,一面打造军器,一面训练喽罗,准备迎敌官兵,不在话下。
且说当夜房州差来擒捉王庆的一行都头土兵人役,被王庆等杀散,有逃奔得脱的,回州报知州尹张顾行说:"王庆等预先知觉,拒敌官兵,都头及报人黄达,都被杀害;那夥凶人,投奔西去。"张顾行大惊,次早计点士兵,杀死三十余名,伤者四十余人。张顾行即日与本州镇守军官计议,添差捕盗官军及营兵,前去追捕。因强人凶狠,官兵又损折了若干。房山寨喽罗日众,王庆等下山来打家劫舍。张顾行见贼势猖獗,一面行下文书,仰属县知会守御本境,拨兵前来,协力收捕;一面再与本州守御兵马都监胡有为计议捕。胡有为整点营中军兵,择日起兵前去捕。
两营军忽然鼓噪起来,却是为两个月无钱米关给,今日扁着肚皮,如何去杀贼?张顾行闻变,只得先将一个月钱米给散。只因这番给散,越激怒了军士,却是为何?当事的,平日不将军士抚恤节制;直到鼓噪,方给发请受,已是骄纵了军心。更有一桩可笑处:今日有事,那扣头常例,又与平日一般剥。他每平日受的剥气多了,今日一总发出来。军情汹汹,一时发作,把那胡有为杀死。张顾行见势头不好,只护着印信,预先躲避。城中无主,又有本处无赖,附和了叛军,遂将良民焚劫。那强贼王庆,见城中变起,乘势领众多喽罗来打房州。那些叛军及乌合奸徒,反随顺了强人。因此王庆得志,遂被那占据了房州为巢穴。那张顾行到底躲避不脱,也被杀害。
王庆劫掳房州仓库钱粮,遣李助、段二、段五,分头于房山寨及各处,立竖招军旗号,买马招军,积草屯粮,远近村镇,都被劫掠。那些游手无赖,及恶逆犯罪的人,纷纷归附。那时龚端,龚正,向被黄达讦告,家产荡尽,闻王庆招军,也来入了夥。邻近州县,只好保守城池,谁人敢将军马捕?被强人两月之内,便集聚了二万余人,打破邻近上津县,竹山县,郧乡县三个城池。邻近州县,申报朝廷,朝廷命就彼处发兵捕。宋朝官兵,多因粮饷不足,兵失操练,兵不畏将,将不知兵。
一闻贼警,先是声张得十分凶猛,使士卒寒心,百姓丧胆;及至临阵对敌,将军怯懦,军士馁弱。怎禁得王庆等贼众,都是拚着性命杀来,官军无不披靡。因此,被王庆越弄得大了,又打破了南丰府。到后东京调来将士,非贿蔡京,童贯,即赂杨戬,高俅,他每得了贿赂,那管甚么庸懦。那将士费了本钱,弄得权柄上手,姿意剥军粮,杀良冒功,纵兵掳掠,骚扰地方,反将赤子迫逼从贼。自此贼势渐大,纵兵南下。
李助献计,因他是荆南人,仍扮做星相入城,密纠恶少奸棍,里应外合,袭破荆南城池。遂拜李助为军师,自称"楚王"。遂有江洋大盗,山寨强人,都来附和。三四年间,占据了宋朝六座军州。王庆遂于南丰城中,建造宝殿,内苑,宫阙,僭号改元;也学宋朝,伪设文武职台,省院官僚,内相外将。封李助为军师都丞相,方翰为枢密,段二为护国统军大将,段五为辅国统军都督,范全为殿帅,龚端为宣抚使,龚正为转运使,专管支纳出入,考算钱粮,丘翔为御营使;伪立段氏为妃。自宣和元年作乱以来,至宣和五年春,那时宋江等正在河北征讨田虎,于壶关相拒之日,那边淮西王庆又打破了云安军及宛州,一总被他占了八座军州。那八座乃是:南丰、荆南、山南、云安、安德、东川、宛州、西京。那八处所属州县,共八十六处。王庆又于云安建造行宫,令施俊为留守官,镇守云安军。
初时,王庆令刘敏等侵夺宛州时,那宛州邻近东京,蔡京等瞒不过天子,奏过道君皇帝,赦蔡攸、童贯征讨王庆,来救宛州。蔡攸、童贯,兵无节制,暴虐士卒,军心离散,因此,被刘敏等杀得大败亏输,所以陷了宛州,东京震恐。蔡攸 、童贯惧罪,只瞒着天子一个。贼将刘敏、鲁成等,胜了蔡攸、童贯,遂将鲁州,襄州围困。却得宋江等平定河北班师,复奉诏征讨淮西。真是席不暇暖,马不停蹄!统领大兵二十余万,向南进发。渡黄河,省院又行文来催促陈安抚,宋江等兵马,星驰来救鲁州,襄州。宋江等冒着暑热,汗马驰驱,繇粟县,汜水一路行来,所过秋毫无犯。大兵已到阳翟州界;贼人闻宋江兵到来,鲁州 、襄州二处,都解围去了。
那时张清、琼英、叶清看剐了田虎,受了皇恩,奉诏协助宋江征讨王庆。张清等离了东京,已到颖昌州半月余了。闻宋先锋兵到,三人到军前迎接。参见毕,备述蒙恩褒封之事。宋江以下,称赞不已。宋江命张清等在军中听用。
宋江请陈安抚、侯参谋、罗武谕等驻扎阳翟城中,自己大军,不便入城。宋江传令,教大军都屯扎于方城山树林深密阴荫处,以避暑热。又因军士跋涉千里,中暑疲困者甚多,教安道全置办药料,医疗军士;再教军士搭盖凉庑,安顿马匹,令皇甫端调治,刻剐鬣毛。吴用道:"大兵屯于丛林,恐敌人用火。"宋江道:"正要他用火。"宋江却教军士再去于本山高岗凉荫树下用竹篷茅草,盖一小小山棚。当有河北降将乔道清会意,来禀宋江道:"乔某感先锋厚恩,今日愿略效微劳。"宋江大喜,密授计于乔道清,往山棚中去了。宋江挑选军士强健者三万人:令张清 、琼英管领一万兵马,往东山麓埋伏;令孙安、卞祥也管领一万人马,往西山麓埋伏;只听我中军轰天炮响,一齐杀出。将粮草都堆积于山南平麓,教李应、柴进领五千军士看守。
分拨甫定,忽见公孙胜说道:"兄长筹画甚妙!但如此溽暑,军士往来疲病,倘贼人以精锐突至,我兵虽十倍于众,必不能取胜。待贫道略施小术,先除了众人烦燥,军马凉爽,自然强健。"【袁眉:名下无虚士。】说罢,便仗剑作法,脚踏魁罡三字,左手雷印,右手剑诀,凝神观想,向巽方取了生气一口,念咒一遍。须臾,凉风飒飒,阴云冉冉,从本山岭岫中喷薄出来,弥漫了方城山一座,二十余万人马,都在凉风爽气之中。【袁眉:暑天看此传,满体俱觉凉生。】除此山外,依旧是销金铄铁般烈日,蜩蝉乱鸣,鸟雀藏匿。宋江以下众人,十分欢喜,称谢公孙胜神功道德。如是六七日,又得安道全疗人,皇甫端调马,军兵马匹,渐渐强健,不在话下。
且说宛州守将刘敏,乃贼中颇有谋略者,贼人称为"刘智伯"。他探知宋江兵马,屯扎山林丛密处避暑。他道:"宋江这夥终是水泊草寇,不知兵法,所以不能成大事。待俺略施小计,管教那二十万军马,焦烂一半!"随即传令,挑选轻捷军士五千人,各备火箭 、火炮、火炬;再备战车二千辆,装载芦苇干柴,及硫磺焰硝引火之物;每车一辆,令四人推送。此时是七月中旬新秋天气,刘敏引了鲁成、郑捷、寇猛、顾岑四员副将,及铁骑一万,人披软战,马摘銮铃,在后接应。刘敏留下偏将韩蘩,班泽等,镇守城池。刘敏等众,薄暮离城,恰遇南风大作。
刘敏大喜道:"宋江等这夥人合败!"贼兵行至三更时分,到方城山南二里外,忽然雾气弥漫山谷。刘敏道:"天助俺成功!"教军士在后擂鼓呐喊助威;令五千军士,只向山林深密处,只顾将火箭,火炮,火炬射打焚烧上去;教寇猛,毕胜,催趱推车军士,将火车点着,向山麓下屯粮处烧来。众人正奋勇上前,忽的都叫道:"苦也!苦也!"却有恁般奇事!南风正猛,一霎时,却怎么就转过北风!又听得山上霹雳般一声响亮,被乔道清使了回风返火的法,那些火箭,火炬,都向南边贼阵里飞将来,却似千万条金蛇火龙,烈焰腾腾的向贼兵飞扑将来。贼兵躲避不迭,都烧得焦头烂额。当下宋军中有口号四句,单笑那刘敏,道是:
军机固难测,贼人妄擘划。放火自烧军,好个"刘智伯"。
那时宋先锋教凌振将号炮施放,那炮直飞起半天里振响。东有张清、琼英,西有孙安、卞祥,各领兵冲杀过来。贼兵大败亏输:鲁成被孙安一剑,挥为两段;郑捷被琼英一石子,打下马来,张清再一,结果了性命;顾岑被卞祥搠死;寇猛被乱兵所杀;二万三千人马,被火烧兵杀,折了一大半,其余四散逃窜,二千辆车,烧个尽绝;只有刘敏同三四百败残军卒,向前逃奔,到宛州去了。宋军不曾烧毁半茎柴草,也未常损折一个军卒,夺获马匹,衣甲,金鼓甚多。张清,孙安等,得胜回到山寨献功。孙安献鲁成首级;张清,琼英献郑捷首级;卞祥献顾岑首级。宋江各各赏劳,标写乔道清头功,及张清 、琼英、孙安、卞祥功次。
吴用道:"兄长妙算,已丧贼胆,但宛州山水盘纡,丘原膏沃,地称陆海,若贼人浮拨兵将,以重兵守之,急切难克。目今金风却暑,玉露生凉,军马都已强健,当垂我军威大振,城中单弱,速往攻之,必克;然须别分兵南北屯扎,以防贼人救兵冲突。"宋江称善,依计传令,教关胜,秦明,杨志,黄信,孙立,宣赞,郝思文,陈达,杨春,周通,统领兵马三万,屯扎宛州之东,以防贼人南来救兵;林 冲,呼延灼,董平,索超,韩滔,彭圮,单廷,魏定国,欧鹏,邓飞,领兵三万,屯扎宛州之西,以拒贼人北来兵马。众将遵令,整点军马去了。
当有河北降将孙安等一十七员,一齐来禀道:"某等蒙先锋收录,深感先锋优礼。今某等愿为前部,前去攻城,少报厚恩。"宋江依允,遂令张清、琼英统领孙安等十七员将佐,军马五万为前部。那十七员乃是:孙安 、马灵、卞祥、山士奇、唐斌、文仲容、崔焚、金鼎、黄钺、梅玉、金祯、毕胜、潘迅、杨芳、冯升、胡迈、叶清。当下张清遵令,统领将佐军兵,望宛州征进去了。
宋江同卢俊义、吴用等,管领其余将佐大兵,拔寨都起,离了方城山,望南进发,到宛州十里外扎寨。令李云、汤隆、陶宗旺监造攻城器具,推送张清等军前备用。张清等众将领兵马将宛州围得水不通。城中守将刘敏,是那夜中了宋江之计,只逃脱得性命。到宛州,即差人往南丰王庆处申报,并行文邻近州县,求取救兵。今日被宋兵围了城池,只令坚守城池,待救兵至,方可出击。宋江攻打城池,一连六七日,城垣坚固,急切不能得下。宛州城北临汝州,贼将张寿领救兵二万前来,被林 冲等杀其主将张寿,其余偏牙将士及军卒,都溃散去了。
同日,又有宛州之南,安昌、义阳等县救兵到来,被关胜等大败贼兵,擒其将柏仁、张怡,送到宋江大寨正刑讫。二处斩获甚多。此时李云等已造就攻城器具。孙安 、马灵等同心协力,令军士囊土,四面拥堆距(足),逼近城垣;又选勇敢轻捷之士,用飞桥转关辘,越沟堑,渡池濠,军士一齐奋勇登城,遂克宛州,活擒守将刘敏,其余偏牙将佐,杀死二十余名,杀死军士五千余人,降者万人。宋江等大兵入城,将刘敏正法枭示,出榜安民。标写关胜,林 冲,张清,并孙安等众将功次。差人到阳翟州陈安抚处报捷,并请陈安抚等移镇宛州。陈安抚闻报大喜,随即同了侯参谋,罗武谕来到宛州。宋江等出郭迎接入城,陈安抚称赞宋江等功勋,是不必说。
宋江在宛州料理军务,过了十余日,此时已是八月初旬,暑气渐退。宋江对吴用计议道:"如今当取那一处城池?"吴用道:"此处南去山南军,南极湖湘,北控关洛,乃是楚蜀咽喉之会。当先取此城,以分贼势。"宋江道:"军师所言,正合我意。"遂留花荣 、林冲、宣赞、郝思文、吕方、郭盛,辅助陈安抚等,管领兵马五万,镇守宛州。陈安抚又留了"圣手书生"萧让,传令水军头领李俊等八员,统驾水军船只,繇泌水至山南城北汉江会集。宋江将陆兵分作三队,辞别陈安抚,统领众多将佐,并军马一十五万,离了宛州,杀奔山南军来。真个是:
万马奔驰天地怕,千军踊跃鬼神愁。
毕竟宋兵如何攻取山南,请听下回分解。
【袁评: 屯札山林,一以休兵,一以诱敌,不拘古方,机变莫测.侯蒙上书,言宋江才必有过人者,诚不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