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李延寿著|列传第三十六|正史

《北史》列传第三十六


尔硃荣子文暢 文略 从子兆 从弟彦伯 彦伯子敞 彦伯弟仲远 世隆荣从 父弟度律 荣从祖 兄子天光

尔硃荣,字天宝,北秀容人也。世为部落酋帅,其先居尔硃川,因为氏焉。高 祖羽健,魏登国初为领人酋长,率契胡武士从平晋阳,定中山,拜散骑常侍。以居 秀容川,诏割方三百里封之,长为世业。道武初,以南秀容川原沃衍,欲令居之。 羽健曰:"家世奉国,给侍左右,北秀容既在内,差近京师,岂以沃脊,更迁 远地?"帝许之。所居处曾有狗舐地,因而穿之得甘泉,因名狗舐泉。曾祖郁德、 祖代勤,继为酋长。代勤,太武敬哀皇后舅也。既以外亲,兼数征伐有功,给复百 年,除立义将军。曾围山而猎,部人射虎,误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问, 曰:"此既过误,何忍加罪。"部内咸感其意。位肆州刺史,封梁郡公,以老致仕, 岁赐帛百疋以为常。卒,谥曰庄。孝庄初,追赠太师、司徒公、录尚书事。父新兴, 太和中继为酋长。曾行马群,见一白蛇,头有两角,咒之,求畜牧蕃息。自是牛羊 驼马,日觉滋盛,色别为群,谷量之。朝廷每有征讨,辄献私马,兼备资粮,助裨 军用。孝文嘉之。及迁洛,特听冬朝京师,夏归部落。每入朝,诸公王朝贵,竞以 珍玩遗之,新兴亦报以名马。位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容第一领人酋长。新兴每 春秋二时,恆与妻子阅畜牧于川泽,射猎自娱。明帝时,以年老,启求传爵于荣。 卒,谥曰简。孝庄初,赠太师、相国、西河郡王。

荣洁白,美容貌,幼而神机明决。及长,好射猎,每设围誓众,便为军阵之法, 号令严肃,众莫敢犯。秀容界有池三所,在高山上,清深不测,相传曰祁连池,魏 言天池也。父新兴曾与荣游池上,忽闻箫鼓音,谓荣曰:"古老相传,闻此声,皆 至公辅。吾年老暮,当为汝耳。"荣袭爵,后除直寝、游击将军。正光中,四方兵 起,遂散畜牧,招合义勇。以讨贼功,进封博陵郡公,其梁郡前爵听赐第二子。时 荣率众至肆州,刺史尉庆宾闭城不纳。荣怒,攻拔之,乃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执 庆宾还秀容。自是兵威渐盛,朝廷亦不能罪责。及葛荣吞杜洛周,荣恐其南逼鄴城, 表求东援相州,帝不许。荣以山东贼盛,虑其西逸,乃遣兵固守滏口以防之。于是 北捍马邑,东塞井陉。寻属明帝崩,事出仓卒,荣乃与元天穆等密议,入匡朝廷。 抗表云:"今海内草草,异口一言,皆云大行皇帝鸩毒致祸,举潘嫔之女以诳百姓, 奉未言之兒而临四海。求以徐纥、郑俨之徒,付之司败。更召宗亲,推其明德。" 于是将赴京师。灵太后甚惧,诏以李神轨为大都督,将于太行杜防。荣抗表之始, 遣从子天光、亲信奚毅及仓头王相入洛,与从弟世隆密议废立。天光乃见庄帝,具 论荣心,帝许之。天光等还北,荣发晋阳,犹疑所立,乃以铜铸孝文及咸阳王禧等 五王子孙像,成者当奉为主。唯庄帝独就。师次河内,重遣王相密迎庄帝与帝兄彭 城王邵、弟始平王子正。武泰元年四月,庄帝自高渚度,至荣军,将士咸称万岁。

及庄帝即位,诏以荣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尚书令、领 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及度河,太后乃下发入道,内外百官皆向河桥迎驾。荣 惑武卫将军费穆之言,谓天下乘机可取,乃谲朝士共为盟誓,将向河阴西北三里。 至南北长堤,悉命下马西度,即遣胡骑四面围之。妄言丞相高阳王欲反,杀百官王 公卿士二千余人,皆敛手就戮。又命二三十人拔刀走行宫。庄帝及彭城王、霸城王 俱出帐。荣先遣并州人郭罗察共西部高车叱列杀鬼在帝左右,相与为应。及见事起, 假言防卫,抱帝入帐,余人即害彭城、霸城二王。乃令四五十人迁帝于河桥,沉灵 太后及少主于河。时又有朝士百余人后至,仍于堤东被围。遂临以白刃,唱云: "能为禅文者出,当原其命。"时有陇西李神俊、顿丘李谐、太原温子升并当世辞 人,皆在围中,耻是从命,俯伏不应。有御史赵元则者,恐不免死,出作禅文。荣 令人诫军士,言元氏既灭,尔硃氏兴。其众咸称万岁。荣遂铸金为己像,数四不成。 时荣所信幽州人刘灵助善卜占,言今时人事未可。荣乃曰:"若我作不吉,当迎天 穆立之。"灵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长乐王有王兆耳。"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 持,遂便愧悔。至四更中,乃迎庄帝,望马首叩头请死。其士马三千余骑,既滥杀 朝士,乃不敢入京,即欲向北为移都之计。持疑经日,始奉驾向洛阳宫。及上北芒, 视城阙,复怀畏惧,不肯更前。武卫将军汎礼苦执不听,复前入城,不朝戍。北来 之人,皆乘马入殿。诸贵死散,无复次序。庄帝左右,唯有故旧数人。荣犹执移都 之议,上亦无以拒焉。又在明光殿重谢河桥之事,誓言无复二心。庄帝自起止之, 因复为荣誓,言无疑心。荣喜,因求酒一遍。及醉熟,帝欲诛之,左右苦谏乃止。 即以床辇向中常侍省。荣夜半方寤,遂达旦不眠。自此不复禁中宿矣。

荣女先为明帝嫔,欲上立为后,帝疑未决。给事黄门侍郎祖莹曰:"昔文公在 秦,怀嬴入侍。事有反经合义,陛下独何疑焉?"上遂从之。荣意甚悦。于时,人 间犹或云荣欲迁都晋阳,或云欲肆兵大掠,迭相惊恐,人情骇震。京邑士子,十不 一存,率皆逃窜,无敢出者,直卫空虚,官守废旷。荣闻之,上书谢愆。无上王请 追尊帝号;诸王、刺史,乞赠三司;其位班三品,请赠令仆;五品之官,各赠方伯; 六品已下及白身,赠以镇郡。诸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均其高下,节级别科, 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诏从所表。又启帝,遣使巡城劳问。于是人情遂安,朝士 逃亡者,亦稍来归阙。荣又奏请番直,朔望之日,引见三公、令、仆、尚书、九卿 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阳河阴执事之官,参论国政,以为常式。

五月,荣还晋阳,乃令元天穆向京,为侍中、太尉公、录尚书事、京畿大都督, 兼领军将军,封上党王,树置腹心在列职,举止所为,皆由其意。七月,诏加荣柱 国大将军。

时葛荣向京师,众号百万。州刺史李神俊闭门自守。荣率精骑七千,马皆有副, 倍道兼行,东出滏口。而与葛荣众寡非敌。葛荣闻之,喜见于色,乃令其众办长绳, 至便缚取。自鄴以北,列阵数十里,箕张而进。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 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 棒。密勒军士,马上各赍袖棒一枚,至战时,虑废腾逐,不听斩级,使以棒,棒之 而已。乃分命壮勇,所当冲突。号令严明,将士同奋。身自陷阵,出于贼后,表里 合击,大破之。于阵禽葛荣,余众悉降。荣恐其疑惧,乃普令各从所乐,亲属相随, 任所居止。于是群情喜悦,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待出百里之外,乃始 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获其渠帅,量才授用,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 分机速。乃槛车送葛荣赴阙。诏加荣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初,荣将讨葛 荣,军次襄垣,遂大猎,有双兔起于马前,荣弯弓誓之曰:"中则禽葛荣,不中则 否。"既而并应弦而殪,三军咸悦。及后,命立碑于其所,号双兔碑。又将战,夜 梦一人从葛荣索千牛刀,葛荣初不肯与,此人自称己是道武皇帝,葛荣乃奉刀,此 人手持授荣。寤而喜。自知必胜。又诏以冀州之长乐、相州之南赵、定州之博陵、 沧州之浮阳、平州之辽西、燕州之上谷、幽州之渔阳七郡,各万户,通前满十万。 为太原国邑,又加位太师。

建义初,北海王元颢南奔梁,梁立为魏主,资以兵将。时邢杲以三齐应颢。朝 廷以颢孤弱,永安二年春,诏元天穆先平齐地,然后征颢。颢乘虚径进,荣阳、武 牢并不守,车驾出居河北。荣闻之,驰传朝行宫于上党之长子,舆驾于是南趣。荣 为前驱,旬日之间,兵马大集。天穆克平邢杲,亦度河以会。车驾幸河内。荣与颢 相持于河上,无船不得即度。议欲还北,更图后举。黄门郎杨侃、高道穆等并固执 以为不可。属马渚诸杨云有小船数艘,求为乡导。荣乃令都督尔硃兆等率精骑夜济。 颢奔。车驾度河,入居华林园。诏加荣天柱大将军,增封通前二十万户,加前后部 羽葆鼓吹。

荣寻还晋阳,遥制朝廷,亲戚腹心,皆补要职,百僚朝廷动静,莫不以申。至 于除授,皆须荣许,然后得用。庄帝虽受制权臣,而勤政事,朝夕省纳,孜孜不已。 数自理冤狱,亲览辞讼。又选司多滥,与吏部尚书李神俊议正纲纪。而荣乃大相嫌 责。曾关补定州曲阳县令,神俊以阶县不奏,别更拟人。荣大怒,即遣其所补者往 夺其任。荣使入京,虽复微蔑,朝贵见之,莫不倾靡。及至阙下,未得通奏,恃荣 威势,至乃忿怒。神俊遂上表逊位。荣欲用世隆摄选,上亦不违。荣曾启北人为河 内诸州,欲为掎角势,上不即从。天穆入见论事,上犹未许。天穆曰:"天柱既有 大功,为国宰相,若请普代天下官属,恐陛下亦不得违。如何启数人为州,便停不 用?"帝正色曰:"天柱若不为人臣,朕亦须代;如其犹存臣节,无代天下百官理。" 荣闻,大怒曰:"天子由谁得立?今乃不用我!"语皇后复嫌内妃嫔甚有妒恨之事。 帝遣世隆语以大理,后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我父本日即自作,今亦 复决?"世隆曰:"兄止自不为,若本自作,臣今亦得封王。"帝既外迫强臣,内 逼皇后,恆怏怏不以万乘为贵。

先是,葛荣枝党韩娄仍据幽、平二州,荣遣都督侯深讨斩之。时万俟丑奴、萧 宝夤拥众豳、泾,荣遣其从子天光为雍州刺史,令率都督贺拔岳、侯莫陈悦等入关 讨之。天光至雍州,以众少未进。荣大怒,遣其骑兵参军刘贵驰驿诣军,加天光杖 罚。天光等大惧,乃进讨,连破之,禽丑奴、宝夤,并槛车送阙。天光又禽王庆云、 万俟道乐,关中悉平。于是天下大难便尽。庄帝恆不虑外寇,唯恐荣为逆。常时诸 方未定,欲使与之相持。及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谓尚书令、临淮王彧曰:"即今 天下,便是无贼?"临淮见帝色不悦,曰:"臣恐贼平以后,方劳圣虑。"帝畏余 人怪,还以他语解之,曰:"其实抚宁荒余,弥成不易。"

荣好射猎,不舍寒暑,法禁严重。若一鹿出,乃有数人殒命。曾有一人,见猛 兽便走,谓曰:"欲求活邪!"遂即斩之。自此猎如登战场。曾见一猛兽在穷谷中, 乃令余人重衣空手搏之,不令复损。于是数人被杀,遂禽得之。持此而乐焉。列围 而进,虽阻险不得回避,其下甚苦之。

太宰元天穆从容言荣勋业,宜调政养人。荣便攘肘谓天穆曰:"太后女主,不 能自正,推奉天子者,此是人臣常节。葛容之徒,本是奴才,乘时作乱,譬如奴走, 禽获便休。顷来受国大宠,未能混一海内,何宜今日便言勋也?如闻朝士犹自宽纵, 今秋欲共兄戒勒士马,校猎嵩原,令贪汙朝贵,入围搏虎。仍出鲁阳,历三荆,悉 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因平汾胡。明年简练精骑,分出江、淮,萧衍若降, 乞万户侯;如其不降,径度数千骑,便往缚取。待六合宁一,八表无尘,然后共兄 奉天子巡四方,观风俗,布政教,如此乃可称勋耳。今若止猎,兵士懈怠,安可复 用也?"

及见四方无事,乃遣人奏曰:"参军许周劝臣取九锡,臣恶其此言,已发遣令 去。"荣时望得殊礼,故以意讽朝廷。帝实不欲与之,因称其忠。荣见帝年长明悟, 为众所归,欲移自近,皆使由己。每因醉云,入将天子,拜谒金陵后,还复恆朔。 而侍中硃元龙辄从尚书索太和中迁京故事,于是复有移都消息。

荣乃暂来向京,言看皇后娩难。帝惩河阴之事,终恐难保,乃与城阳王徽、侍 中杨侃、李彧、尚书右仆射元罗谋,皆劝帝刺杀之。唯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晖业 言荣若来,必有备,恐不可图。又欲杀其党与,发兵拒之。帝疑未定,而京师人怀 忧惧,中书侍郎邢子才之徒,已避之东出。荣乃遍与朝士书,相任留。中书舍人温 子升以书呈帝,帝恆望其不来,及见书,以荣必来,色甚不悦。武卫将军奚毅,建 义初往来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以为荣通亲,不敢与之言情。毅曰:"若必有变, 臣宁死陛下难,不能事契胡。"帝曰:"朕保天柱无异心,亦不忘卿忠款。"

三年八月,荣将四五千骑,发并州向京。时人皆言其反,复道天子必应图之。 九月初,荣至京。有人告云,帝欲图之。荣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 岂可信之?"于是荣不自疑,每入谒帝,从人不过数十,皆不持兵仗。帝欲止,城 阳王曰:"纵不反,亦何可耐?况何可保耶?"又北人语讹,语"尔硃"为"人主"。 上又闻其在北言,我姓人主。先是,长星出中台,扫大角,恆州人高荣祖颇明天文, 荣问之曰:"是何祥也?"答曰:"除旧布新象也。昔长星扫大角,秦以之亡。" 荣闻之悦。又荣下行台郎中李显和曾曰:"天柱至,那无九锡,安须王自索也?亦 是天子不见机!"都督郭罗察曰:"今年真可作禅文,何但九锡。"参军褚光曰: "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气,何虑天柱不应。"荣下人皆陵侮帝左右,无所忌惮,其事 皆上闻。奚毅又见,求闻。帝即下明光殿与语。帝又疑其为荣,不告以情。及知毅 赤诚,乃召城阳王徽及杨侃、李彧,告以毅语。荣小女嫁与帝兄子陈留王,小字伽 邪。荣尝指之曰:"我终当得此女婿力。"徽又云:"荣虑陛下终为此患,脱有东 宫,必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则立陈留以安天下。"并言荣指陈留语状。帝 既有图荣意,夜梦手持一刀自害,落十指节,都不觉痛。恶之,以告城阳王徽及杨 侃。徽解梦曰:"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割指节与解腕何异?去患乃是吉祥。"闻 者皆言善。

九月十五日,天穆到京,驾迎之。荣与天穆并从入西林园燕射。荣乃奏曰: "近来侍官皆不习武,陛下宜将五百骑出猎,因省辞讼。"先是奚毅言荣因猎挟天 子移都,至是,其言相符。至十八日,召中书舍人温子升告以杀荣状,并问以杀董 卓事。子升具通本,上曰:"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应至此。"良久,语子升曰: "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犹须为,况必不死!宁与高贵乡公同日死,不与常道乡 公同日生。"上谓杀荣、天穆,即赦其党,便应不动。应诏王道习曰:"尔硃世隆、 司马子如、硃元龙比来偏被委付,具知天下虚实,谓不宜留。"城阳王及杨侃曰: "若世隆不全,仲远、天光岂有来理?"帝亦谓然,无复杀意。城阳曰:"荣数征 伐,腰间有刀,或能狠戾伤人。临事,愿陛下出。"乃伏侃等十余人于明光殿东。 其日,荣与天穆并入,坐食未讫,起出。侃等从东阶上殿,见荣、天穆出至中庭, 事不果。十九日是帝忌日。二十日荣忌日。二十一日,暂入,即向陈留王家,饮酒 极醉。遂言病动,频日不入。上谋颇泄,世隆等以告荣。荣轻帝,不谓能反。预帝 谋者皆惧。二十五日旦,荣、天穆同入,其日大欲革易。上在明光殿东序中西面坐, 荣与天穆并御床西北小床上南坐,城阳入,始一拜。荣见光禄卿鲁安等持刀从东户 入,即驰向御坐,帝拔千牛刀,手斩之,时年三十八。得其手板上有数牒启,皆左 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悉在出限。帝曰:"竖子!若过今日,便不可制。"时又 天穆与荣子菩提亦就戮,于是内外喜叫,声满京城。既而大赦。

荣虽威名大振,而举止轻脱,止以驰射为伎艺,每入朝见,更无所为,唯戏上 下马。于西林园宴射,恆请皇后出观,并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每见天子射中, 辄自起舞叫,将相卿士,悉皆盘旋,乃至妃主妇人,亦不免随之举袂。及酒酣耳热, 必自匡坐,唱虏歌,为《树梨普梨》之曲。见临淮王彧从容闲雅,爱尚风素,固令 为敕勒舞。日暮罢归,便与左右连手蹋地,唱《回波乐》而出。性甚严暴,愠喜无 恆,弓箭刀槊,不离于手,每有瞋嫌,即行忍害,左右恆有死忧。曾欲出猎,有人 诉之,披陈不已,发怒,即射杀之。曾见沙弥重骑一马,荣即令相触,力穷不复能 动,遂使傍人以头相击,死而后已。

节闵帝初,世隆等得志,乃诏赠假黄钺、相国、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晋 王,加九锡,给九旒銮辂,武贲班剑三百人,辒辌车,准晋太宰、安平献王故事, 谥曰武。又诏百官议荣配飨,司直刘季明曰:"晋王若配永安,则不能终臣节。以 此论之,无所配。"世隆作色曰:"卿合配?"季明曰:"下官预在议限,据理而 言,不合上心,诛翦唯命。"众为之危,季明自若。世隆意不已,乃配享孝文庙庭。

菩提位太常卿、开府仪同三司、侍中、特进。死时年十四。节闵帝初,加赠司 徒,谥曰惠。

菩提弟叉罗,武卫将军、梁郡王。寻卒,赠司空公。

叉罗弟文殊,封平昌郡王。孝静初,转袭荣爵太原王。薨于晋阳,时年九岁。

文殊弟文暢,初封昌乐郡公。以荣破葛贼之勋,进爵为王。其姊魏孝庄皇后。 及韩陵之败,齐神武纳之,待其家甚厚。文暢由是拜开府仪同三司、肆州刺史。家 富于财,招致宾客,穷极豪侈。与丞相司马任胄、主簿李世林、都督郑仲礼、房子 远等相狎,外示杯酒交,而潜谋害齐神武。自魏氏旧俗,以正月十五日夜为打蔟戏, 能中者即时赏帛。胄令仲礼藏刀于袴中,因神武临观,谋窃发,事捷,共奉文暢。 为任氏家客薛季孝所告。以姊宠,止坐文暢一房。文暢死时年十八。

弟文略,以兄叉罗卒无后,袭叉罗爵梁郡王。文暢事当从坐,静帝使人往晋阳, 欲拉杀之。神武特加宽贷,奏免之。文略聪明俊爽,多所通习。齐文襄尝令章永兴 马上弹琵琶,奏十余曲,试使文略写之,遂得八。文襄戏之曰:"聪明人多不老寿, 梁郡其慎之!"文略对曰:"命之修短,皆在明公。"文襄怆然曰:"此不足虑。" 初,神武遣令恕文略十死,恃此益横,多所陵忽。齐天保末,尝邀平秦、武兴、汝 南诸王至宅,供设奢丽,各有赠贿。诸王共假聚宝物以要之,文略弊衣而往,从奴 五十人,皆骏马侯服。其豪纵不逊如此。平秦王有七百里马,文略敌以好婢,赌取 之。明日,平秦王使人致请,文略杀马及婢,以二银器盛婢头马肉而遗之。平秦王 诉之于文宣,系于京畿狱。文略弹琵琶,吹横笛,谣咏倦极,便卧唱挽歌。居数月, 夺防者弓矢以射人,曰:"不然,天子不忆我。"有司奏,遂伏法。文略尝大遗魏 收金,请为父作佳传,收论荣比韦、彭、伊、霍,盖由是也。

兆字万仁,荣从子也。少善骑射,趫捷过人,数从荣游猎,至穷岩绝涧,人所 不能升降者,兆必先之。手格猛兽,无所疑避。荣以此特加赏爱,任为爪牙。荣曾 送台使,见二鹿,授兆二箭,令取供今食。遂构火以待之。俄而兆获其一,荣欲夸 使人,责兆不尽取,杖之五十。荣之入洛,兆兼前锋都督。孝庄即位,封颍川郡公。 后从上党王天穆平邢杲。又与贺拔胜击斩元颢子冠受,禽之。进破安丰王延明,颢 乃退走。庄帝还宫,论功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汾州刺史。

尔硃荣死,兆自汾州据晋阳。元晔立,授兆大将军,进爵为王。兆与世隆等定 谋攻洛。兆遂轻兵倍道,掩袭京邑。先是,河边人梦神谓己曰:"尔硃家欲度河, 用尔作氵垒波津令,为之缩水脉。"月余,梦者死。及兆至,有行人自言知水浅处, 以草往往表插而导焉,忽失其所在。兆遂策马涉度。是日暴风鼓怒,黄尘张天,骑 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袍拨弦,矢不得发,一时散走。庄帝步出云龙门外, 为兆骑所击,幽于永宁佛寺。兆扑杀皇子,汙辱妃嫔,纵兵虏掠。停洛旬余,先令 卫送庄帝于晋阳,兆后于河梁监阅财货。

初,兆将入洛,遣使招齐神武,欲与同举。神武时为晋州刺史,谓长史孙腾曰: "臣而伐君,其逆已甚。我今不往,恐彼致恨,卿可往申吾意,但云山蜀未平,不 可委去。"腾乃诣兆,具申意。兆不悦,曰:"还白高兄弟,有吉梦,今行必克。 吾比梦吾亡父登一高堆,堆傍地悉耕熟,唯有马兰草株,往往犹在,吾父顾我,令 下拔之。吾手所至,无不尽出。以此而言,往必有利。"腾还,具报之。神武曰: "兆等猖狂,举兵犯顺,吾势不可反事尔硃也。今天子列兵河上,兆进不能度,必 退还。吾乘山东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一举而禽。"俄而兆克京师,孝庄幽絷,都 督尉景从兆南行,以书报神武。神武大惊,召腾,令驰驿诣兆,示以谒贺,密观天 子所在,当于路邀迎,唱大义于天下。腾遇帝于中路,神武时率骑东转,闻帝已度, 于是西还。仍与兆书,具陈祸福,不宜害天子,受恶名于海内。兆怒不纳,而帝遂 遇弑。

初,荣既死,庄帝诏河西人纥豆陵步蕃等,令袭秀容。兆入洛后,步蕃兵势甚 盛,南逼晋阳。兆所以不暇留洛,回师御之。频为步蕃所败,于是部勒士马,谋出 山东,令人频徵神武。神武晋州僚属,并劝不行。神武揣其势迫,必无他虑,决策 赴之。兆乃分三州六镇之人,令神武统领。神武既分兵别营,乃引兵南出,避步蕃 之锐。步蕃至乐平郡,神武与兆还讨,破斩之。及节闵帝立,授兆使持节、侍中、 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兼录尚书事、大行台。又以兆为天柱大将军,兆以 是荣所终之官,固辞不拜。寻加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

神武之克殷州也,兆与仲远、度律约拒之。仲远、度律次阳平,兆屯广阿,众 号十万。神武广纵反间,于是两不相信,各致猜疑。仲远等频使斛斯椿贺拔胜往喻 之。兆轻骑三百,来就仲远,同坐幕下。兆性粗犷,意色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 望,深疑仲远等有变,遂趋出驰还。仲远遣椿、胜等追而晓譬,兆遂拘缚将还,经 日放遣。仲远等于是奔退。神武乃进击,兆军大败。兆与仲远、度律遂相疑阻,久 而不和。世隆请节闵纳兆女为皇后,兆乃大喜。世隆谋抗神武,乃降辞厚礼,喻兆 赴洛。兆与天光、度律更自信约,然后大会韩陵山。战败,复奔晋阳。其年秋,神 武自鄴进讨之,兆遂大掠并州,走于秀容。神武又追击,度赤洪岭,破之。兆窜于 穷山,杀所乘马,自缢于树。神武收葬之。

兆勇于战斗,而无将领之能。荣虽奇其胆决,然每云:"兆不过将三千骑,多 则乱矣。"

兆弟智彪,节闵帝封为安定王。与兆俱走,神武禽之。后死于晋阳。

彦伯,荣从弟也。祖侯真,文成时并、安二州刺史、始昌侯。父买珍,宣武时 武卫将军、华州刺史。

彦伯性和厚,永安中,为荣府长史。节闵帝潜嘿于龙花佛寺,彦伯敦喻往来, 尤有勤款。帝既立,尔硃兆以己不豫谋,大为忿恚,将攻世隆。诏令华山王鸷慰兆, 兆犹不释。世隆复令彦伯自往喻之,兆乃止。及还,帝宴彦伯于显阳殿。时侍中源 子恭、黄门郎窦瑗并侍坐。彦伯曰:"源侍中比为都督,与臣相持于河内。当尔之 时,旗鼓相望,眇如天隔。宁期同事陛下,为今日之忻也?"子恭曰:"蒯通有言, 犬吠非其主。他日之事永安,犹今日之事陛下耳。"帝曰:"源侍中可谓有射钩之 心也。"遂令二人极醉而罢。后封博陵郡王,位司徒公。于时炎旱,有劝彦伯解司 徒者,乃上表逊位,诏许之。俄除仪同三司、侍中,余如故。彦伯于兄弟之中,差 无过患。天光等败于韩陵,彦伯欲领兵屯河桥,世隆不从。及张劝等掩袭世隆,彦 伯时在禁直。长孙承业等启陈,神武义功既振,将除尔硃。节闵令舍人郭崇报彦伯 知,彦伯狼狈出走,为人所执。寻与世隆同斩于阊阖门外,县首于斛斯椿门树,传 于神武。先是洛中谣曰:"三月末,四月初,扬灰簸土觅真珠。"又曰:"头去项, 脚根齐,驱上树,不须梯。"至是并验。子敞。

敞字乾罗。彦伯之诛,敞小,随母养于宫中。年十二,敞自窦走至大街,见童 兒群戏,敞解所著绮罗金翠服,易衣而遁。追骑至,不识敞,便执绮衣兒。比究问 知非,会日已暮,由是免。遂入一村,见长孙氏媪,踞胡床坐,敞再拜求哀,长孙 氏愍之,藏于复壁之中。购之愈急,追且至,长孙氏资而遣之。遂诈为道士,变姓 名,隐嵩高山。略涉经史。数年间,人颇异之。尝独坐岩石下,泫然叹曰:"吾岂 终此乎!伍子胥独何人也?"乃奔长安。周文帝见而礼之,拜行台郎中、灵寿县伯。 保定中,迁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后为胶州刺史。迎长孙氏至其第,置于家, 厚资给之。隋文帝受禅,改封边城郡公。黔安蛮叛,命敞讨平之。师旋,拜金州总 管,政号严明,吏人惧之。后以年老乞骸骨,赐二马辂车归河内,卒于家。子最嗣。

仲远,彦伯弟也。明帝末年,尔硃荣兵威稍盛,诸有启谒,率多见从。而仲远 摹写荣书,又刻荣印,与尚书令吏,通为奸诈。造荣启表,请人为官,大得财货, 以资酒色。落魄无行业。及孝庄即位,封清河公、徐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三徐 大行台。寻进督三徐诸军事。仲远上言:"窃见比来行台采募者,皆得权立中正, 在军定第,斟酌授官。今求兼置,权济军要。若立第亦爽,关京之日,任有司裁夺"。 诏从之。于是随情补授,肆意聚敛。

尔硃荣死,仲远勒其部众,来向京师。节闵立,进爵彭城王,加大将军,又兼 尚书令,镇大梁。仲远遣使请准朝式,在军鸣驺。节闵帝览启,笑而许之。其肆情 如此。复进督东道诸军事、本将军、衮州刺史,余如故。仲远天性贪暴,心如峻壑。 大宗富族,诬之以反,没其家口,簿籍财物,皆以入己。丈夫死者,投之河流,如 此者不可胜数。诸将妇有美色者,莫不被其淫乱。自荥阳以东,输税悉入其军,不 送京师。时天光控关右,仲远在大梁,兆据并州,世隆居京邑,各自专恣,权强莫 此。所在并以贪虐为事,于是四方解体。又加太宰,解大行台。仲远专恣尤剧,方 之彦伯、世隆,最为无礼。东南牧守,下至人俗,比之豺狼,特为患苦。后移屯东 郡,率众与度律等拒齐神武。尔硃兆领骑数千自晋阳来会。军次阳平,神武纵以间 说,仲远等迭相猜贰,狼狈遁走。中兴二年,复与天光等于韩陵战败,南走。寻乃 奔梁,死于江南。

世隆,字荣宗,仲远弟也。明帝末,兼直阁,加前将军。尔硃荣表请入朝,灵 太后恶之,令世隆诣晋阳慰喻荣。荣因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令世隆来。 今遂住,便有内备,非计之善。"荣乃遣入。荣举兵南出,世隆遂走,会荣于上党。 建义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庄帝之立,世隆预其谋,封乐平郡公。元颢逼大梁,诏 为前将军、都督,镇武牢。颢既克荥阳,世隆惧而遁还,庄帝仓卒北巡。及车驾还 宫,除尚书左仆射,摄选。

庄帝之将图尔硃荣,每屏人言。世隆惧变,乃为匿名书,自榜其门曰:"天子 与侍中杨侃、黄门高道穆等为计,欲杀天柱。"还复自以此书与荣妻北乡郡公主, 并以呈荣,劝其不入。荣毁书唾地曰:"世隆无胆,谁敢生心!"世隆又劝其速发。 荣曰:"何忽忽?"皆不见从。

荣死,世隆奉荣妻,烧西阳门夜走。北次河桥,杀武卫将军奚毅,率众还战大 夏门外。及李苗烧绝河梁,世隆乃北遁。攻建州克之,尽杀人以肆其忿。至长子, 与度律等共推长广王晔为主。晔小名盆子,闻者皆以为事类赤眉。晔以世隆为尚书 令,封乐平郡王,加太傅,行司州牧,会兆于河阳。兆既平京邑,让世隆曰:"叔 父在朝多时,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按剑嗔目,词色甚厉。世隆逊辞拜谢, 然后得已,而深恨之。

时仲远亦自滑台入京。世隆与兄弟密谋,虑元晔母干豫朝政,伺其母卫氏出行, 遣数十骑如劫贼,于京巷杀之。公私惊愕,莫识所由。寻县榜,以千万钱募贼。百 姓知之,莫不丧气。寻又以晔疏远,欲推立节闵帝。而度律意在南阳王,乃曰: "广陵不言,何以主天下?"后知能语,遂行废立。

初,世隆之为仆射,尚书文簿,在家省阅。性聪解,又畏荣,深自克勉,留心 几案,傍接宾客,遂有解了之名。荣死之后,无所顾惮。及为令,常使尚书郎宋游 道、邢昕在其宅听事,东西别座,受纳诉讼,称命施行。既总朝政,生杀自由,公 行淫泆,信任群小,随情与夺。又兄弟群从,各拥强兵,割剥四海,极其贪虐。奸 谄蛆酷,多见信用;温良名士,罕豫腹心。于是天下之人,莫不厌毒。世隆寻让太 傅。节闵特置仪同三师之官,位次上公之下,以世隆为之。赠其父买珍相国、录尚 书事、大司马。

及齐神武起义兵,仲远、度律等愚赣恃强,不以为虑,而世隆独深忧恐。及天 光等败于韩陵,世隆请赦天下,节闵不许。斛斯椿既据河桥,尽杀世隆党附,令行 台长孙承业诣阙奏状,掩执世隆及兄彦伯,俱斩之。

初,世隆曾与吏部尚书元世俊握槊,忽闻局上詨然有声,一局子尽倒立,世隆 甚恶之。又曾昼寝,其妻奚氏忽见一人持世隆首去。奚氏惊,就视,而世隆寝如故。 既觉,谓妻曰:"向梦人断我头持去,意殊不适。"又此年正月晦日,令、仆并不 上省,西门不开。忽有河内太守田帖家奴,告省门亭长云:"今旦为令王借车牛一 乘,终日于洛滨游观。至晚,王还省,将车出东掖门,始觉车上无褥,请为记识。" 亭长以令仆不上,西门不开,无迹入者。此奴固陈不已,公文列诉。尚书都令史谢 远疑,谓妄有假借,白世隆,付曹推验。时都官郎中穆子容究之。奴言,初来时, 至司空府西,欲向省。令王嫌迟,遣催车。车入,到省西门,王嫌牛小,系于关下 槐树,更将一青牛驾车。令王著白纱、高顶帽,短小、黑色,傧从皆裙襦袴褶,握 板,不似常时服章。遂遣一吏将奴送入省中事东阁内,东厢第一屋中。其屋先常 闭。奴云,入此屋中有板床,床上无席,大有尘土,兼有甕米。奴拂床坐,兼画地 戏,甕中米亦握看之。子容与谢远看之,闭极久,全无开迹。及入,状皆符同。具 以此对世隆。世隆怅然,意以为恶。未几见诛。

世隆弟世承,庄帝时位侍中,领御史中尉。人才猥劣,备员而已。及元颢内逼, 世承守轘辕,为颢所禽。颢让而脔之。庄帝还宫,赠司徒。

世承弟弼,字辅伯,节闵帝时,封河间郡公。寻为青州刺史。韩陵之败,欲奔 梁,数日,与左右割臂为约。弼帐下都督冯绍隆为弼信待,乃说弼曰:"今方同契 阔,宜当心沥血,示众以信。"弼从之。大集部下,弼乃踞胡床,令绍隆持刀披心。 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京师。

度律,荣从父弟也,鄙朴少言。庄帝初,封乐乡县伯。荣死,与世隆赴晋阳。 元晔之立,以度律为太尉公、四面大都督,封常山王。与尔硃兆入洛。兆迁晋阳, 留度律镇京师。节闵帝时,为使持节、侍中、大将军、太尉公,兼尚书令、东北道 行台,与仲远出拒义旗。齐神武间之,与尔硃兆遂相疑贰,自败而还。度律虽在军 戎,聚敛无厌,所经为百姓患毒。其母山氏闻度律败,遂恚愤发病。及至,母责之 曰:"汝荷国恩,无状而反,我何忍见他屠戮汝也!"言终而卒,时人怪异之。后 韩陵之败,斛斯椿先据河桥,遂西走氵垒波津,为人执送。椿囚之,送齐神武,斩 之都市。

天光,荣从祖兄子也。少勇决,荣特亲爱之,常预军戎谋。孝昌末,荣据并、 肆,仍以天光为都将,总统肆州兵马。明帝崩,荣向京师,委以后事。建义初,为 肆州刺史,封长安县公。荣将讨葛荣,留天光在州,镇其根本。谓曰:"我身不得 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永安中,与元天穆东破邢杲。元颢入洛,天光与天穆会 荣于河内。荣发后,并、肆不安,诏天光兼尚书仆射,为并、肆等九州行台,仍行 并州事。天光至并州,部分约勒,所在宁辑。颢破,还京师,改封广宗郡公。

初,高平镇城人赫贵连恩等为逆,共推敕勤酋长胡琛为主,号高平王。遥臣沃 野镇贼帅破六韩忉夤。琛入据高平城,遣其大将万俟丑奴来寇泾州。琛后与莫折念 生交通,侮僈忉夤。遣使人费律如至高平,诱斩琛,为丑奴所并,与萧宝夤相拒于 安定。宝夤败还。建义元年夏,丑奴击宝夤于灵州,禽之,遂僭大号。时获西北贡 师子,因称神兽元年,置百官。

朝廷忧之,乃除天光使持节、都督、雍州刺史,率大都督武卫将军贺拔岳、大 都督侯莫陈悦等讨丑奴。天光初行,唯有军士千人。时东雍赤水蜀贼断路,天光入 关击破之,简取壮健。至雍,又税人马,合得万疋。以军人寡少,停留未进。荣遣 责之,杖天光百下。荣复遣军士二千人赴天光。天光令贺拔岳率千骑先驱,至岐州, 禽其行台尉迟菩萨。丑奴弃岐州走还安定。天光发雍至岐,与岳合势,破丑奴,获 萧宝夤。于是泾、豳、二夏,北至灵州,及贼党结聚之类,并降。唯贼行台万俟道 洛不下,率众西依牵屯山,据险自守。荣责天光不获道洛,复遣使杖之百,诏削爵 为侯。天光与岳、悦等复向牵屯讨之,道洛战败,投略阳贼帅王庆云。庆云以道洛 骁果绝伦,得之甚喜,便谓大事可图,乃自称皇帝,以道洛为大将军。天光乃入陇, 至庆云所居永洛城,破其东城。贼遂并趣西城。城中无水,众聚热渴。有人走降, 言庆云、道洛欲突出。天光恐失贼帅,乃遣谓庆云,可以早降,若水决,当听诸人 今夜共议。又谓曰:"相知须水,今为小退。"贼众安悦,无复走心。天光密使军 人多作木枪,各长七尺,至昏,布立人马,为防卫之势,又伏人枪中。其夜,庆云、 道洛果突出,至枪,马各伤倒。伏兵便起,同时禽获。贼穷,乞降而已。天光、岳、 悦等议悉阬之,死者万七千人,分其家口。于是三秦、河、渭、瓜、梁、鄯善咸来 款顺。诏复天光前官爵。

岳闻荣死,还泾州以待,天光亦下陇,与岳图入洛之策。既而庄帝进天光爵为 广宗王,元晔又以为陇西王。及闻尔硃兆已入京,天光乃轻骑向都,见世隆等,寻 便还雍。世隆等议废元晔,更举亲贤,遣告天光。天光与定策,立节闵帝。又加开 府仪同三司、尚书令、关西大行台。天光北出夏州,遣将讨宿勤明达,禽之,送洛。 时费也头帅纥豆陵伊利、万俟受洛于等据有河西,未有所附。天光以齐神武起兵信 都,内怀忧恐,不暇他事。伊利等,但微遣备之而已。又除大司马。

时神武军既振,尔硃兆、仲远等并经败退。世隆累使徵天光,天光不从。后令 斛斯椿苦要天光云:"非王无以能定,岂可坐看宗家之灭?"天光不得已,东下, 与仲远等败于韩陵。斛斯椿等先还,于河桥拒之,天光不得度,西北走,被执,与 度律并送于神武。神武送于洛,斩于都市。

尔硃专恣,分裂天下,各据一方,赏罚自出,而天光有定关西之功,差不酷暴, 比之兆与仲远,为不同矣。

论曰:魏自宣武之后,政道颇亏。及明皇幼冲,女主南面。始则于忠专恣,继 以元叉权重,居官者肆其聚敛,乘势者极其陵暴,于是四海嚣然,已有群飞之渐。 逮于灵后反政,宣淫于朝,倾覆之徵,于此至矣。尔硃荣缘将帅之列,藉部众之威, 属天下暴虐,人神怨愤。遂有匡颓拯弊之志,援主逐恶之功。及夫禽葛荣,诛元颢, 戮邢杲,揃韩娄,丑奴、宝夤,咸枭马市,然则荣之功烈,亦已茂矣。而始则希觊 非望,睥睨宸极,终乃灵后、少帝,沈流不反。河阴之下,衣冠涂地,其所以得罪 人神者焉。至于末迹凶忍,地逼亦已除矣。而朝无谋难之宰,国乏折冲之将,遂使 余孽相纠,还成严敌。隆实指踪,兆为戎首,山河失险,庄帝幽崩。宗属分方,作 威跋扈,废帝立主,回天倒日;揃剥黎献,割裂神州,刑赏任心,征伐自己。天下 之命,县于数胡,丧乱弘多,遂至于此。岂非天将去之,始以共定;终于恶稔,以 至殄灭。抑亦魏纾其难,齐以驱除矣。


分类:正史 书名:北史 作者:李延寿
《北史》李延寿著|列传第三十七|正史

《北史》列传第三十七


硃瑞 叱列延庆 斛斯椿子徵 孙政 贾显度弟智 樊子鹄 侯深贺 拔允弟胜 胜弟岳 侯莫陈悦 念贤 梁览 雷绍 毛遐弟鸿宾 乙弗朗

硃瑞,字元龙,代郡桑乾人也。祖就,沛县令。父惠,行太原太守。瑞贵达, 并赠刺史。瑞长厚质直,敬爱人士,尔硃荣引为大行台郎中,甚见亲任,以为黄门 侍郎,仍中书舍人。荣恐朝廷事意有所不知,故居之门下,为腹心之寄。封阳邑县 公。及元颢内逼,从车驾于河阳,除侍中、兼吏部尚书,改封北海郡公。庄帝还洛, 改封乐陵郡公,仍侍中。瑞虽为尔硃荣所委,而善处朝廷间。帝亦赏遇之,尝谓侍 臣曰:"为人臣当须忠实,至如硃元龙者,朕待之亦不异余人。"瑞以青州乐陵有 硃氏,意欲归之,故求为青州中正。又以沧州乐陵亦有硃氏,而心好河北,遂乞三 从内并属沧州乐陵郡。诏许之,仍转沧州大中正。尔硃荣死,瑞与世隆俱北走。以 庄帝待之素厚,且见世隆等并无雄才,终当败丧,于路乃还,帝大悦。时尔硃天光 拥众关右,帝招纳之,乃以瑞兼尚书左仆射,为西道大行台,以慰劳焉。既达长安, 会尔硃兆入洛,复还京师。都督斛斯椿先与瑞有隙,数谮之于世隆,世隆遂诛之。 太昌初,赠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谥曰恭穆。

叱列延庆,代西部人也,世为酋帅。延庆娶尔硃世隆姊,故被尔硃荣亲遇。普 泰初,世隆得志,特见委重,兼尚书左仆射、山东行台、北海郡公。时幽州刺史刘 灵助以庄帝幽崩,遂举兵唱义,世隆白节闵帝,以延庆与大都督侯深于定州讨之。 深以灵助善占,百姓信惑,未易可图,欲还师入据关拒险,以待其变。延庆以灵助 庸人,彼皆恃其妖术,坐看符厌,宁肯戮力致死。宜诡言西归,可袭而禽。深从之, 乃出顿城西,声云将还,诘朝造灵助垒,遂破禽之。及韩陵战败,延庆与尔硃仲远 走度石济。仲远南窜,延庆北降齐神武,仍从并州。后赴洛,孝武帝以为中军大都 督。孝武之西,齐神武诛之。

斛斯椿,字法寿,广牧富昌人也。其先世为莫弗大人。父足,一名敦,明帝时 为左牧令。时河西贼起,牧人不安,椿乃将家投尔硃荣。征伐有功,稍迁中散大夫, 署外兵事。椿性佞巧,甚得荣心,军之密谋,颇亦关预。庄帝初,改封阳曲县公, 除荣大将军府司马。后为东徐州刺史。及荣死,椿甚忧惧。时梁以汝南王悦为魏主, 资其士马,次于境上。椿遂弃州归悦。悦授尚书左仆射、司空公,封灵丘郡公,又 为大行台前驱都督。会尔硃兆入洛,悦知不逮,南旋。椿复背悦归兆。以参立节闵 谋,拜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城阳郡公。寻加开府。时椿父足先在秀容, 忽有传其死问,椿请减己阶以赠之。寻知其父犹存,诏复官,仍除其父为车骑将军、 扬州刺史。

椿以尔硃兆擅权,惧祸,乃与贺拔胜俱说世隆以正道。世隆不悦,欲害椿,赖 尔硃天光救,得免。及世隆、度律与兆自相疑,椿与贺拔胜和之,兆执椿、胜还营。 椿又陈以正理,兆谢而遣之。椿谓胜曰:"天下皆怨毒尔硃,吾等附之,亡无日矣, 不如图之。"胜曰:"天光与兆,各据一方,今俱禽为难。"椿曰:"易致耳。" 乃说世隆追天光等赴洛,讨齐神武。及韩陵之败,椿谓都督贾显智等曰:"若不先 执尔硃,我等死无类矣。"遂与显智等夜于桑下盟约,倍道兼行。椿入北中城,收 尔硃部曲,尽杀之。令弟元寿与张欢、长孙承业、显智等袭世隆、彦伯兄弟,并斩 于阊阖门外。椿入洛,县世隆兄弟首于其门树。椿父出见,谓曰:"汝与尔硃约为 兄弟,今何忍县其头于家门?宁不愧负天地!"椿乃传世隆等首,并囚度律、天光, 送于齐神武。

及神武入洛,椿谓贺拔胜曰:"今天下事在吾与君,若不先制人,将为人所制。 高欢初至,图之不难。"胜曰:"彼有心于人,害之不详。比数夜与欢同宿,具序 往昔之怀,兼荷兄恩意甚多,何苦惮之!"椿乃止。孝武帝立,拜椿侍中、仪同开 府、城阳郡公。父足亦加开府,子悦太中大夫,同日受拜。当时荣之。

椿自以数反,意常不安,遂密劝孝武帝置阁内都督部曲,又增武直人数百,直 阁已下员别数百,皆选天下轻剽以充之。又说帝数出游幸,号令部曲,别为行阵, 椿自约勒指麾其间。从此以后,军谋朝政,一决于椿。又劝帝徵兵,诡称南讨,将 以伐齐神武。帝从之。以椿为前驱大都督。椿因奏请率精骑二千,夜度河,掩其劳 弊。帝始然之,黄门侍郎杨宽说帝曰:"高欢以臣伐君,何所不至?今假兵于人, 恐生他变。今度河,万一有功,是灭一高欢,复生一高欢矣。"帝遂敕椿停行。椿 叹曰:"顷荧惑入南斗,今上信左右间构,不用吾计,岂天道乎!"

帝勒兵河桥,命椿自洛而东,至武牢。帝以贾显智背叛,东师失律,将幸关中。 乃遣使命椿因从入关。拜尚书令,侍中如故,封常山郡公。历位司徒、太保,仍尚 书令。时寇难未息,内外戒严,唯椿得列威仪,鸣驺清路。迁太傅,薨,年四十三。 帝亲临吊,百僚赴哭。诏赐东园秘器,遣尚书、梁郡王景略监护丧事。赠大将军、 录尚书、三十州诸军事、侍中、恆州刺史、常山郡王,谥曰文宣,祭以太牢。又诏 改大将军,赠大司马,给辒辌车。及葬,车驾临于渭阳,止绋恸哭。

帝尝给椿店数区,耕牛三十头。椿以国难未平,不可与百姓争利,辞店受牛, 日烹一头,以飨军士。及死,家无余资。有四子:悦、恢、徵、演。演为齐神武所 杀,三子入关。

徵字士亮,博涉群书,尤精三礼,兼解音律。有至性。居父丧,朝夕共一溢米。 少以父勋赐爵城阳郡公。大统末,起家通直散骑常侍,稍迁兼太常少卿。

自魏孝武迁西,雅乐废缺,徵博采遗逸,稽诸典故,创新改旧,方始备焉。又 乐有錞于者,近代绝此器,或有自蜀得之,皆莫之识。徵见之曰:"此錞于也。" 众弗信之,徵遂依干宝《周礼注》,以芒筒捋之。其声极清,众乃叹服。徵仍取以 合乐焉。六官建,拜司乐下大夫,迁司乐中大夫,进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转内史下大夫。天和三年,周武帝以徵经有师法,诏令授皇诸子。宣帝时为鲁公, 与诸皇子等咸服青衿,行束脩之礼,受业于徵。仍并呼徵为夫子,儒者荣之。六年, 除司宗中大夫,行内史,仍摄乐部。进封岐国公,寻转小宗伯。除太子太傅,仍小 宗伯。宣帝嗣位,迁上大将军、大宗伯。时武帝初崩,梓宫在殡,帝意欲速葬,令 朝臣议之。徵与内史宇文孝伯等,固请依《礼》七月,帝竟不许。

帝之为太子也,宫尹郑译坐不能以正道调护,被谪除名。而帝雅亲爱译。至是, 拜译内史中大夫,甚委任之。译乃献新乐,十二月各一笙,每笙用十六管。帝令与 徵议之。徵驳而奏之曰:"《礼》云,十二律转相生,声五具在十六焉,六律十二 管,还相为宫。然详一笙十六管,总一百九十二管,既无相生之理,又无还宫之义。 臣恐郑声乱乐,未合于古。夫音乐之起,本于人心,天之应人,有如影响。为善者, 天报之以福;为恶者,天谴之以殃。故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而天下化。 纣为朝歌、北里之音,而社稷灭。是知乐也者,和情性,移风俗,动天地,感鬼神, 祸福所基,盛衰攸系,安可不慎哉!案译之所为,不师古始。若以月奏一笙,则钟 鼓诸色,各须一十有二。雅乐之备,已充庙廷,今若益之,于何陈列?方须更辟阶 墀,增修廊宇,非急之务,宁可劳人?如谓笙管之外,不须加造,则乐之损益,岂 系于笙?进退无据,窃谓不可。"帝颇纳之,且令停译所献。

及武帝山陵回,帝欲作乐,复令议其可不。徵曰:"《孝经》云'闻乐不乐。' 闻尚不乐,其况作乎!"郑译曰:"既云闻乐,明即非无,止可不乐,何容不奏。" 帝遂依译议,译因此衔之。帝后肆行非度,昏虑日甚。徵以荷武帝重恩,尝备位师 傅,乃上疏极谏,指陈帝失。不纳。译因谮之,遂下徵于狱。徵惧不免,狱卒张元 平哀之,乃以佩刀穿墙,送之出。元平被捶拷百数,而无所言。徵既出,匿于人家, 后遇赦得免,然犹坐除名。

隋文帝践极,例复官爵,除太子太傅,仍诏徵修撰乐书。开皇四年薨,年五十 六。初,隋文帝为大司马,有外姻丧,徵就第吊之。久而不出。徵怒,遂弗之待。 比出候,徵已去矣。隋文帝以此常恨之。至是,诏所司谥之曰闇。子该嗣。徽所撰 《乐典》十卷。

兄恢,散骑常侍,新蔡郡公。子政嗣。

政明悟有器干,隋开皇中,以军功授仪同,甚为杨素所礼。大业中,位尚书兵 曹郎,渐见委遇。玄感兄弟,俱与之交。辽东之役,兵部尚书段文振卒,侍郎明雅 复以罪废,帝弥属意于政。寻迁兵部侍郎。称为干理。玄感之反,政与通谋,及玄 纵等亡归,亦政之计。及帝穷玄纵党与,政亡奔高丽。明年,帝复东征,高丽请和, 遂送政。锁至京师以告庙,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请变常法行刑,帝许之。以出金光 门,缚之于柱,公卿百僚,并亲击射。脔其肉,多有啖者,然后烹焚,扬其骨灰。

椿弟元寿,性刚毅谅直,武力过人,弯弓两石,左右驰射。历位吏部尚书,封 桑乾县伯。孝武践阼,进爵为公,除豫州刺史。及车驾西巡,为部下所杀。赠司空 公,谥曰景庄。

贾显度,中山无极人也。父道监,沃野镇长史。显度形貌伟壮,有志气。初为 别将,防守薄骨律镇。正光末,北镇扰乱,显度乃率镇人浮河而下,达秀容,为尔 硃荣所留。随荣破葛荣,封石艾县公,累迁南衮州刺史。尔硃荣之死,显度奔梁。 普泰初,还朝。后随尔硃度律等败于韩陵,与斛斯椿及弟智等先据河桥,诛尔硃氏。 孝武帝初,除尚书左仆射,寻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大中正。永熙三 年,为雍州刺史、西道大行台。亲故祖饯于张方桥,显度执酒曰:"显智性轻躁, 好去就,覆败吾家,其此人也!"武帝入关后,显智果同于齐神武。孝武帝怒,乃 赐显度死。

智字显智,少有胆决,以军功累迁金紫光禄大夫,封义阳县伯。及尔硃仲远为 徐州刺史,智隶仲远赴彭城。尔硃荣死,仲远举兵向洛,智不从之。庄帝闻而善之。 普泰初,还洛。仲远忿其乖背,议欲杀之。智兄显度先为世隆所厚,世隆为解喻得 全。后进爵为公。随度律等败于韩陵。智与显度、斛斯椿谋诛尔硃氏,显度据守北 中城,令智等入京,禽世隆兄弟。

孝武帝初,除开府仪同三司、沧州刺史。在州贪纵,甚为人害。孝武徵还京师, 加侍中,除济州刺史,率众达东郡,仍停不进。于长寿津为相州刺史窦泰所破。天 平初,赴晋阳。智去就多端,后坐事死。

樊子鹄,代郡平城人也。其先荆州蛮酋,徙代。父兴,平城镇长史、归义侯。 普泰中,子鹄贵,乃赠荆州刺史。子鹄逢北镇扰乱,南至并州,尔硃荣引为都督府 仓曹参军。使诣京师,灵太后问荣兵势,子鹄应对称旨。太后嘉之,除直齐,封南 和县子,令还赴荣。建义初,拜晋州刺史,封永安县伯。永安二年,以招纳叛蜀, 进封中都县公,又兼尚书行台,政有威信。寻征授都官尚书、西荆州大中正。后兼 右仆射,为行台。进封西阳郡公,尚书如故,假骠骑将军,率所部为都督。时尔硃 荣在晋阳,京师之事,子鹄颇预委寄,故在台阁,征官不解。后出为殷州刺史。属 岁旱俭,子鹄恐人流亡,乃勒有粟家分济贫者,并遣人牛易力,多种二麦,州内以 此获安。

尔硃荣死,世隆等遣书招子鹄,子鹄不从。以母在晋阳,启求移镇河南。庄帝 嘉之,除都督、豫州刺史。行达汲郡,闻尔硃兆入洛,乃度河见仲远。仲远遣镇汲 郡。兆徵子鹄赴洛,既见,责以乖异之意,夺其部众,将还晋阳。元晔以为侍中、 御史中尉、中军大都督。太昌初,兼尚书左仆射、东南道大行台,总大都督杜德等 追讨尔硃仲远。仲远奔梁,收其兵马。时梁遣元树入寇,陷据谯城,诏子鹄与德讨 之。树大败,奔入城门,遂围之。树请归南,以地还魏,许之。及树众半出,子鹄 击破之,禽树及梁谯州刺史硃文开。班师,迁吏部尚书,转尚书右仆射。寻加骠骑 大将军、开府,典选。后除兗州刺史。子鹄先遣腹心,缘历人间,采察得失。及至 境,太山太守彭穆参候失仪,子鹄责让穆,并数其罪状,穆皆引伏,于是州内震悚。 及孝武帝入关,子鹄据城为应,南青州刺史大野拔率众就子鹄。天平初,齐神武遣 仪同三司娄昭等讨之。城久不拔,昭以水灌城。而大野拔因与相见,令左右斩子鹄 以降。

侯深,神武尖山人也。机警有胆略。孝明末年,六镇饥乱,深随杜洛周南寇。 后与妻兄念贤,背洛周归尔硃荣。路中遇寇,身披苫褐。荣赐其衣帽,厚待之,以 为中军副都督。庄帝即位,封厌次县子。从荣讨葛荣于滏口,战功尤多。除燕州刺 史。时葛荣别帅韩楼、郝长等屯据蓟城,荣令深讨楼,配众甚少。或以为言,荣曰: "深临机设变,是其所长,若总大众,未必能用。"止给骑七百。深遂广张军声, 率数百骑深入楼境。去蓟百余里,遇贼帅陈周马步万余,大破之,虏其卒五千余人。 寻还其马仗,纵令入城。左右谏,深曰:"我兵少,不可力战,事须为计以离隙之。" 深度其已至,遂率骑夜进,昧旦叩其城门。韩楼果疑降卒为内应,遂遁走。追禽之。 以功赐爵为侯,寻为平州刺史,仍镇范阳。

及尔硃荣死,太守卢文伟诱深出猎,闭门拒之。深率部曲屯于郡南,为荣举哀, 勒兵南向。庄帝使东莱王贵平为大使,慰劳燕、蓟。乃诈降,贵平信之,遂执贵平 自随。进至中山,行台仆射魏兰根邀击之,为深所败。元晔立,授深仪同三司、定 州刺史、左军大都督、渔阳郡公。节闵帝立,仍加开府。后随尔硃兆拒齐神武于广 阿,兆败走。深后从神武破尔硃氏于韩陵。永熙初,除齐州刺史。孝武帝末,深与 衮州刺史樊子鹄、青州刺史东莱王贵平使信往来,以相连结。又遣使通诚于神武。 及孝武入关,复怀顾望。汝阳五暹既除齐州刺史,深不时迎纳。城人刘桃符等潜引 暹入,据西城。深争门不克,率骑出奔,妻兒部曲,为暹所虏。行达广里,会承制 以深行青州事,齐神武又遗书深曰:"卿勿以部曲轻少,难于东迈。齐人浇薄,齐 州人尚能迎汝阳王,青州人岂不能开门待卿也?"深乃复还,暹始归其部曲。而贵 平自以斛斯椿党,亦不受代。深袭高阳郡,克之,置部曲家累于城中,亲率轻骑, 夜趣青州,城人执贵平出降。深自惟反覆,虑不获安,遂斩贵平,传首于鄴,明不 同于斛斯椿。及子鹄平,诏以封延之为青州刺史。深既不获州任,情又恐惧。行达 广川,遂劫光州库军反。遣骑诣平原,执前胶州刺史贾璐,夜袭青州南郭,劫前廷 尉卿崔光韶以惑人情,攻掠郡县。其部下督帅叛拒之,遂奔梁。达南青州境,为卖 浆者斩之,传首于鄴,家口配没。

贺拔允,字可泥,神武尖山人也。其先与魏氏同出阴山,有如回者,魏初为大 莫弗。祖尔头,骁勇绝伦,以良家镇武川,因家焉。献文时以功赐爵龙城县男,为 本镇军主。父度拔,性果毅,袭爵,亦为本镇军主。正光末,沃野人破六韩拔陵反, 怀朔镇将杨钧闻度拔名,召补统军,配以一旅。其贼伪署王卫可环徒党尤盛,既攻 没武川,又陷怀朔,度拔父子并为贼所虏。度拔乃与周德皇帝合谋,率州里豪杰珍、 念贤、乙弗库根、尉迟檀等,招义勇,袭杀可环。朝廷嘉之。未及封赏,度拔与铁 勒战没。孝昌中,追赠度拔肆州刺史。允便弓马,颇有胆略。初度拔之死,允兄弟 俱奔恆州刺史广阳王深。深败,归尔硃荣。允父子兄弟并以武艺称,荣素闻其名, 待之甚厚。建义初,封寿阳县侯。永安中,进爵为公。魏长广王立,除开府仪同三 司,封燕郡王,兼侍中,使蠕蠕。还至晋阳,属神武将出山东,允素知神武非常人, 早自结托;神武以其北土之望,尤亲礼之。遂与允出信都,参定大策。中兴初,转 司徒,领尚书令。神武入洛,进爵为王,转太尉,加侍中。魏孝武既忌神武,以允 弟岳据关中,有重兵,深相委托,潜使来往,当是咸虑允为变。及岳死,孝武又委 岳兄胜心腹之寄。神武重旧,尤全护之。天平元年,因与神武猎,或告允引弓拟神 武,乃置于楼上饿杀之,年四十八。神武亲临哭之,赠太保。

允三子:世文、世乐、难陀。兴和末,齐神武并召与诸子同学。武定中,敕居 定州,赐田宅。允弟胜。

胜字破胡,少有志操,善左右驰射,北边莫不推其胆略。卫可瑰之围怀朔,胜 时亦为军主,从父度拔镇守。既被围,经年而外援不至,胜乃慷慨白镇将杨钧,请 告急于大军。钧许之,乃募勇敢少年,得十余骑,夜溃围出。贼追及之,胜曰: "我贺拔破胡也。"贼不敢逼。至朔州,白临淮王彧以怀朔被围之急。彧以胜辞义 恳至,许以出师,还令报命。乃复攻围而入,贼追之,射杀数人。至城下,大呼曰: "贺拔破胡与官军至矣!"城中纳之。钧复遣胜出觇武川。武川已陷。胜乃驰还报 怀朔。怀朔亦溃,胜父子遂为贼所虏。

寻而袭杀可瑰,众令胜驰告朔州,未反而度拔已卒。刺史费穆奇胜才略,厚礼 留之,委以兵事。时广阳王深在五原,为破六韩贼所围,召胜为军主。以功拜统军。 又隶仆射元纂镇恆州。时有鲜于河胡拥朔州流人南下为寇,恆州城人应之。胜与兄 允弟岳相失,胜南投肆州,允、岳投尔硃荣。荣与肆州刺史尉庆宾构隙,引岳攻肆 州,陷。荣得胜,大悦曰:"吾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定。"胜兄弟三人,遂委质事 荣。

时杜洛周据幽、定,葛荣据冀、瀛。荣谓胜曰:"并陉险要,我之东门,欲屈 君镇之,如何?"胜曰:"是所愿也。"荣乃表胜镇井陉,以所乘大马并银鞍遗之。 及荣入洛,以预定策立孝庄帝功,封易阳县伯。后元天穆北征葛荣,大破之。时杜 洛周余烬韩楼在蓟城结聚,以胜为大都督,镇中山,楼詟胜威名,竟不敢南寇。元 颢入洛阳,荣徵胜,使与尔硃兆自硖石度,大破颢军,禽其子冠受,遂前驱入洛。 进爵真定县公。及荣死,胜与田怡等奔赴荣第,时宫殿之门未加严防,怡等议即攻 门。胜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当更有奇谋,吾众旅不多,何轻尔!"怡乃止。 及世隆夜走,胜随至河桥。胜以为臣无仇君之义,遂勒所部还都。庄帝大悦。仲远 逼东郡,诏以本官假骠骑大将军、东征都督,率骑一千,会郑先护讨之,为先护所 疑,置之营外,人马未得休息。俄而仲远兵至,与战不利,降之。复与尔硃氏同谋 立节闵帝,以功拜右卫将军。及尔硃氏将讨齐神武,胜时从尔硃度律。度律与兆不 平。胜以临敌构隙,取败之道,乃与斛斯椿诣兆营和之,反为兆所执。度律大惧, 引军还。兆将斩胜,数之曰:"尔杀可环,罪一也;天柱薨后,不与世隆等俱来而 东征仲远,罪二也。我欲杀尔久矣!"胜曰:"可环作逆,胜父子诛之,其功不小, 反以为罪。天柱被戮,以君诛臣,胜宁负王,不负朝廷。今日之事,生死在王。但 去贼密迩,内构嫌隙,自古迄今,未有不破亡者。胜不惮死,恐王失策。"兆乃舍 之。胜既免,行百余里,方追及度律。齐神武既克相州,兵威渐盛,于是兆及天光、 仲远、度律等众十余万阵于韩陵。兆率铁骑陷阵,出齐神武后,将乘其背而击之。 度律恶兆之骁悍,惧其陵己,勒兵不进。胜以其携贰,遂以麾下降齐神武。度律军 以此先退,遂大败。

太昌初,以胜为领军将军,寻除侍中。孝武帝将图齐神武,以胜弟岳拥众关西, 欲广其势援,乃拜都督、荆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道大行台、尚 书左仆射。胜多所克捷,沔北荡为丘墟。梁武帝敕其子雍州刺史续曰:"贺拔胜北 间骁将,尔宜慎之,勿与争锋。"续遂城守不敢出。寻进位尚书令,进爵琅邪郡公。

及齐神武与孝武帝有隙,诏胜引兵赴洛,至广州,犹豫未进,而帝已入关。胜 还军南阳,遣右丞杨休之奉表入关,又令府长史元颖行州事,胜自率所部,将西赴 关中。进至浙阳,诏授胜太保、录尚书事。闻齐神武已平潼关,禽毛鸿宾,胜乃还 荆州。州人邓诞执元颖,引齐师。时齐神武已遣行台侯景、大都督高敖曹赴之,胜 败,中流矢,奔梁。在南三年,梁武帝遇之甚厚。胜乞师北讨齐神武,既不果,乃 求还。梁武帝许之,亲饯于南苑。胜自是之后,每执弓矢,见鸟兽南向者,皆不射 之,以申怀德之意。既至长安,诣阙谢罪。魏帝握胜手,嘘欷久之,曰:"初平西 徙,永嘉南度,汉、晋皆尔。事乃关天,非公之咎也。"乃授太师。从周文帝禽窦 泰于小关。攻弘农。下河北,禽郡守孙晏。摧破东魏军于沙苑,奔追至河上。仍与 李弼别攻河东,略定汾、绛。河桥之役,胜大破东魏军,周文令胜收其降卒而还。 及齐神武率众攻玉壁,胜以前军大都督从周文。见齐武旗鼓,识之,乃募敢勇三千 人,配胜以犯其军。胜适与神武遇,连叱而字之曰:"贺六浑,贺拔破胡必杀汝也!" 时胜持槊追神武数里,刃垂及之,神武汗流,气殆尽。会胜马为流矢所中,死。比 副骑至,神武已逸去。胜叹曰:"今日之事,吾不执弓矢者,天也!"

是岁,胜诸子在东者,皆为神武所害。胜愤恨,因动气疾,大统十年,薨于位。 临终,手书与周文曰:"胜万里杖策,归身阙庭,冀望与公扫除逋寇。不幸殒毙, 微志不申。若死而有知,犹望魂飞贼庭,以报恩遇耳。"周文览书,流涕久之。胜 长于丧乱之中,尤工武艺,走马射飞鸟,十中其五六。周文每云:"诸将对敌,神 色皆动,唯贺拔公临阵如平常,真大勇也。"自居重任,始爱坟籍,乃招引文儒, 讨论义理。性又通率,重义轻财,身死之日,唯有随身兵仗及书千卷而已。

初,胜至关中,自以年位素重,见周文不拜。寻而自悔,周文亦有望焉。后从 宴昆明池,时有双凫游池中,周文授弓矢于胜曰:"不见公射久矣,请以为欢。" 胜射之,一发俱中。因拜曰:"使胜得奉神武,以讨不庭,皆如此也。"周文悦, 因是恩礼日重,胜亦尽诚推奉焉。赠太宰、录尚书事,谥曰贞献。明帝二年,以胜 配飨文帝庙庭。

无子,以弟岳子仲华嗣。位开府仪同三司,袭爵琅邪公。大象末,位江陵总管。 胜弟岳。

岳字阿斗泥,少有大志,爱施好士。初为太学生。及长,能左右驰射,骁果绝 人。不读兵书,而暗与之合,识者咸异之。与父兄赴援怀朔,贼王卫可环在城西三 百余步,岳乘城射之,箭中环臂,贼大骇。后广阳王深以为帐内军主,与兄胜俱镇 恆州。州陷,投尔硃荣,荣以为都督。每帐下与计事,多与荣意合。荣与元天穆谋 入匡朝廷,问计于岳。岳曰:"夫非常之事,必俟非常之人。将军士马精强,位望 隆重,若首举义旗,伐叛匡救,何往不克,何向不摧!古人云:'朝谋不及夕,言 发不俟驾。'此之谓矣。"荣与天穆相顾良久,曰:"卿此言,真丈夫之论也。"

未几,孝明帝暴崩,荣疑有故,乃举兵赴洛。配岳甲卒二千为先驱。至河阴, 荣既杀朝士,因欲称帝,疑未能决。岳乃从容致谏,荣寻亦自悟,乃尊立孝庄。以 定策功,赐爵樊城乡男。从荣破葛荣,平元颢,累迁左光禄大夫、武卫将军。时万 俟丑奴僭称大号,关中骚动,荣将遣岳讨之。私谓其兄胜曰:"丑奴足为勍敌,若 岳往无功,罪责立至;假令克定,恐谗诉生焉。"乃请尔硃氏一人为元帅,岳副贰 之。荣大悦,乃以天光为使持节、大都督、雍州刺史,以岳为左厢大都督,又以征 西将军侯莫陈悦为右厢大都督,并为天光之副,以讨之。时赤水蜀贼兵断路,天光 众不满二千。及军次潼关,天光有难色,岳乃进破之于渭北,军容大振。

时丑奴自围岐州,遣其大行台尉迟菩萨、仆射万俟行丑同向武功,南度渭水, 攻围趋栅。天光遣岳率千骑赴援。菩萨攻栅已克,率步骑二万至渭北。岳以轻骑数 十,与菩萨隔水交言。岳称扬国威,菩萨乃自骄,令省事传语。省事恃水,应答不 逊。岳怒,举弓射之,应弦而倒。时已逼暮,于是各还。岳于渭南傍水,分精兵数 十为一处,随地形势置之。明日,将百余骑,隔水与贼相见,且并东行。岳渐前进, 先所置骑,随岳而集,骑既渐增,贼不复测其多少。行二十许里,至水浅可济处, 岳便驰马东出,似欲奔遁。贼谓岳走,乃弃步兵,南度渭水,轻骑追岳。岳东行十 余里,依横冈设伏兵以待之,身先士卒,急击之,贼便退走。岳号令所部,贼下马 者皆不听杀。贼顾见之,便悉投马。俄虏三千人。马亦无遗,遂禽菩萨。仍度渭北, 降步卒万余。丑奴寻弃岐州,北走安定。天光方自雍至,与岳合势。宣言今气候已 热,非征讨之时,待至秋凉,更图进取。丑奴闻之,遂以为实,分遣诸军散营农于 岐州北百里网川。使太尉侯伏侯元进据险立栅。岳知其势分,密与天光严备。昧旦, 攻围元进栅,拔之,即禽元进,自余诸栅悉降。又轻骑追丑奴,及之于平凉之长坑, 一战禽之。高平城中又执萧宝夤以归。

贼行台万俟道洛退保牵屯,岳攻之。道洛败入陇,投略阳贼帅王庆云。以道洛 骁果绝伦,得之甚喜,以为将。天光又与岳度陇,至庆云所居永洛城。庆云、道洛 频出城拒战,并禽之,余众皆悉坑之。三秦、河、渭、瓜、凉、鄯州咸来归款。贼 帅夏州人宿勤明达降复叛,岳又讨禽之。天光虽为元帅,而岳功效居多,进封樊城 县伯。寻诏岳都督、泾州刺史,进爵为公。天光入洛,使岳行雍州事。普泰初,除 都督、岐州刺史,进清水郡公,寻加侍中,给后部鼓吹。进位开府仪同三司兼尚书 左仆射、陇右行台,仍停高平。后以陇中犹有土人不顺,岳助侯莫陈悦,所在讨平 之。二年,加都督、雍州刺史。天光将拒齐神武,遣问计于岳。岳曰:"莫若且镇 关中,以固根本。"天光不从,后果败。岳率军下陇赴雍,禽天光弟显寿以应齐神 武。

及孝武即位,加关中大行台。永熙二年,孝武密令岳图齐神武,遂刺心血,持 以寄岳。岳惧,乃自诣北境,安置边防,率众趋平凉西界,布营数十里,托以牧马 于原州,为自安之计。先是,费也头万俟受洛干、铁勒斛律沙门、解拔弥俄突、纥 豆陵伊利等拥众自守,至是皆款附。秦、南秦、河、渭四州刺史又会平凉,受岳节 度。唯灵州刺史曹泥不应召,通使于齐神武。神武乃遣左丞翟嵩使至关中,间岳及 侯莫阵悦。三年,岳召悦会于高平,将讨曹泥,令悦前驱,而悦受神武指,密图岳。 岳弗之知,而先又轻悦,悦乃诱岳入营,共论兵事。悦诈云腹痛,起而徐行,令其 婿元洪景斩岳于幕中。朝野莫不痛惜之。赠侍中、太傅、录尚书事、都督关中二十 州诸军事、大将军、雍州刺史,谥曰武庄。翟嵩复命于神武,神武下床鸣其颊曰: "除吾病者,卿也,何日忘之!"后岳部下收岳尸,葬于雍州北石安原,葬以王礼。

子纬嗣,拜开府仪同三司。周保定中,录岳旧德,进爵霍国公,尚周文帝女。

侯莫陈悦,代人也。父婆罗门为驼牛都尉,故悦长于河西。好田猎,便骑射, 会牧子作乱,遂归尔硃荣。荣引为府长流参军。庄帝初,除金紫光禄大夫,封柏人 县侯。尔硃天光之讨关西,荣以悦为天光右厢大都督。西伐克获,皆与天光、贺拔 岳略同。除鄯州刺史。尔硃荣死后,亦随天光下陇。元晔立,进爵为公,改封白水 郡公。普泰中,除秦州刺史。天光之东出,将抗齐神武,悦与岳下陇以应神武,至 雍州,会尔硃覆败。永熙初,加开府仪同三司、都督陇右诸军事,仍兼秦州刺史。 三年,岳召悦共讨曹泥,悦诱岳斩之。岳左右奔散,悦遣人安慰,众皆畏服。悦心 犹豫,不即抚纳,乃还入陇,止永洛城。岳所部聚于平凉,规还图悦。周文帝时为 夏州刺史,众遣奉迎。周文至,遂总岳部众并家口入高平城,以自安固。乃勒众入 陇征悦。悦闻之,弃城南据山水之险。悦先召南秦州刺史李景和。其夜景和遣人诣 周文,密许翻降。至暮,景和乃勒其所部,使上驴驼,云:"仪同有教,欲还秦州, 守以拒贼。"复给帐下云:"仪同欲还秦州,汝等何不装办?"众谓言实,以次相 惊,皆散趣秦州。景和先驰至城,据门以慰辑之。悦部众离散,猜畏傍人,不听左 右近己。与其二弟井兒及谋杀岳者八九人,弃军迸走,数日之中,盘回往来,不知 所趣。左右劝向灵州,而悦不决。言下陇后恐为人见,乃放马山中,令从者悉步, 自乘一骡,欲往灵州。中路追骑将及,缢死野中。弟息部下,悉见禽杀。唯先谋杀 岳者悦中兵参军豆卢光,走至灵州,后奔晋阳。悦自杀岳后,精神恍惚,不复如常。 恆言:"我睡即梦岳语我'兄欲何处去?'随逐我不相置。"因此弥不自安,而致 败灭。

念贤,字盖卢,金城枹罕人也。父求就,以大家子戍武川镇,仍家焉。贤美容 质,颇涉经史。为兒童时,在学中读书,有善相者过学,诸生竞诣之。贤独不往, 笑谓诸生曰:"男兒死生富贵,皆在天也,何遽相乎!"少遭父忧,居丧有孝称。 后以破卫可环功,除别将,又以军功封屯留县伯。从尔硃荣入洛,兼尚书右仆射、 东道行台,进爵平恩县公。永熙中,孝武以贤为中军北向大都督,进爵安定郡公, 加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大统初,拜太尉,为秦州刺史,加太傅,给后部鼓吹。三 年,转太师、都督、河州刺史、大将军。久之还朝,兼录尚书事。后与广陵王欣、 扶风王季等同为正直侍中。时行殿初成,未有题目,帝诏近侍各名之,对者非一, 莫允帝心。贤乃为"圆极",帝笑曰:"正与朕意同。"即名之。河桥之役,贤不 力战,乃先还,自是名颇减。五年,除都督、秦州刺史,薨于州。谥曰昭定。贤于 诸公,皆为父党,自周文以下,咸拜敬之。

子华,性和厚,有长者风。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合州刺史。

梁览,字景睿,金城人也。其先出自安定,避难走西羌,世为部落酋帅。曾祖 穆,以枹罕城归吐谷浑,后又归魏,封临洮公。祖颢,为尚书,封南安公。父钊, 河华二州刺史,封新阳县伯。览家世豪富,赀累千金。孝昌初,秦州莫折念生、胡 琛等反,散财招募,有二千人,镇河州。从大军平贼,历凉、河二州刺史,封安德 县侯。览既为本州刺史,盛修甲仗,人马精锐。吐谷浑惮不敢出,皆曰:"梁公在, 未可行也。"永安中,诏大鸿胪琅邪王皓就策授世为河州刺史。永熙中,改封郡公。 大统二年,加太尉。其年,览从弟GC定反,欲图览,览与数战未能平,王师至, 始破之。四年,迁太傅。及河桥之役,王师败,时病留长安,赵青雀反北城,览为 之谋主。事平,乃见杀。

子鹳雀,位仪同三司、大都督,后坐事免,死。

雷绍,字道宗,武川镇人也。九岁而孤。有膂力,善骑射。年十八,给事镇府。 尝使洛阳。见京都礼义之美,还谓同僚曰:"徒知边备尚武,以图富贵;不谓文学, 身之宝也。生世不学,其犹穴处,何所见焉?"遂逃归,辞母求师。经年,通《孝 经》、《论语》。尝读书至人行莫大于孝,乃投卷叹曰:"吾离违侍养,非人子之 道。"即还乡里,躬耕奉养。遭母忧,哀毁骨立,由是知名。镇将召补镇佐。后随 贺拔岳征讨,为岳长史。岳有大事,常访而后行。及齐神武起兵,岳耻居其下。绍 乃劝岳迎孝武西都长安,以顺讨逆。岳曰:"吾本意也。"后岳信诸将言,欲保关 中,坐观成败。绍知计不用,请为边州,建功效。岳曰:"君有毗佐之力,当总大 州。"遂以绍为京兆太守。清平理物,甚得人和。在郡逾年,岳被害。初,绍见岳 数与侯莫陈悦宴语,尝谓岳曰:"公其慎之!"岳不从,果及于难。绍乃弃郡,驰 赴岳军,与寇洛等迎周文帝。悦平,以功授大都督、凉州刺史。绍请留所领兵以助 东讨,请单骑赴州。刺史李叔仁拥州逆命,绍遂归。永熙三年,以绍为渭州刺史, 进爵昌国伯。初,绍为岳长史,周文为岳左丞,及居相,常以恩旧接之。卒于州。

绍性好施,禄赐皆分赡亲故,及死日,无以送终。兼敬信佛道,遣敕其子曰: "吾本乡葬法,必杀犬马,于亡者无益。汝宜断之,敛以时服,事从约俭。"还葬 长安,天子素服临吊,赠太尉,赐东园秘器。子涣。

毛遐,字鸿远,北地三原人也。世为酋帅。曾祖天爱,太武时,至定州刺史、 始昌子。传至遐,四世不绝。正光中,萧宝夤为大都督,讨关中诸贼,咸阳太守韦 遂时为都督,以遐为都督府长史。宝夤败还长安,三辅骚扰。遐因辞遂还北地,与 弟鸿宾聚乡曲豪杰,遂东西略地,氐、羌多赴之,共推鸿宾为盟主。既而贼帅宿勤 买奴自号京兆王于北地,遐诈降之,而与鸿宾攻其壁。贼自相斫射,纵兵追击,七 栅皆平。后宝夤构逆谋,遐知之,乃寄书与鸿宾,索马迎接,复于马祗栅建旗鼓以 拒宝夤,攻其将卢祖迁,禽之。宝夤以是日拜南郊,窃号。礼未毕而告败,宝夤惧, 口乾色变,不遑部伍,人皆乱还。诏授遐南幽州刺史,进爵为伯。遐又攻破其将侯 终德。宝夤知内外势异,轻将十数骑走巴中。冬,万俟丑奴陷秦州,诏以遐兼尚书, 二州行台。孝武帝入关,敕周文帝置二尚书,分掌机事,遐与周惠达始为之。稍迁 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卒。

遐少任侠,有智谋。世为豪右,赀产巨亿,士流贫乏者,多被赈赡。故中书郎 檀翥、尚书郎公孙范等,常依托之。至于自供衣食,粗弊而已。死之日,乡党赴葬, 咸共痛惜。

鸿宾大鼻眼,多鬓须,黑而且肥,状貌颇异,氐、羌见者皆畏之。加胆略骑射,

俶傥不拘小节,昆季之中,尤轻财好施。遐虽云早立,而名出其下。及贼起, 乡里推为盟主,常与遐一守一战。后拜岐州刺史、散骑常侍、开国县侯。遐笑谓鸿 宾曰:"击贼之功,吾不居汝后,至于受赏,汝在吾前,当以德济物,不及汝故。" 明帝以鸿宾兄弟所定处多,乃改北地郡为北雍州,鸿宾为刺史。诏曰:"此以昼锦 荣卿也。"改三原县为建中郡,以旌其兄弟。后尔硃天光自关中还洛,夷夏心所忌 者,皆将自随。鸿宾亦领乡中壮武二千人以从。洛中素闻其名,衣冠贫冗者,竞与 之交。寻拜西衮州刺史。羁寓倦游之辈,四座常满,鸿宾资给衣食,与己悉同。私 物不足,颇有公费。转南青州刺史。未几,徵还,为有司所纠,鸿宾遂逃匿人间。 月余,特诏原之。

及孝武帝与齐神武有隙,令鸿宾镇潼关,为西道之寄。车驾西幸,浆糗乏绝, 侍官三二日间,唯饮涧水。鸿宾奉献酒食,迎于稠桑,文武从者,始解饥渴。武帝 把其手曰:"寒松劲草,所望于卿也。事平之日,宁忘主人。"仍留守潼关。后神 武来寇,见禽至并州,忧恚卒。

鸿宾弟鸿显,位散骑常侍,封县侯。遐乳母所产也,一字七宝。遐养之为弟, 因姓毛氏。劲悍多力,后随诸兄战斗,多先锋陷阵。大统四年,为广州刺史,与骆 超镇东阳,陷东魏。卒。子野叉。

乙弗朗,字通照,其先东部人也。世为部落大人,与魏徙代,后因家上乐焉。 朗少有侠气,在乡里以善骑射称。孝庄末,北边扰乱,避地居并、肆间。尔硃荣见 而重之,甚相接待,以功封连勺子。后隶贺拔岳,从尔硃天光西讨,为岳左厢都督。 孝武帝之御齐神武,授朗阁内大都督。及帝西入,诏朗为军司,先驱靖路。至长安, 封长安县公。卒于岐州刺史。

初,朗患积冷,周文赐三石东生散,令朗法服之,使人问疾,朝夕相继,见重 如此。临终惟云:"恨不见河、洛清平,重反京县",以此为恨,三举手搥床,而 便气尽。赠太尉。

子凤,位宫伯、开府仪同三司。与周闵帝谋宇文护,见杀。

论曰:硃瑞以向义受戮,延庆以违顺遇祸,各其命焉。斛斯椿屡践危机,终获 贞吉,岂人谋之所致也?徵洽闻强记,以夔、襄任己,终使《咸》、《英》不坠, 《韶》、《濩》惟新。加以尽心所事,无忘直道,抗辞正色,颠沛不渝,盖有周之 忠烈乎?贾显智、樊子鹄、侯深等并驱驰风尘之际,但自陷夷戮。观其遗迹,虽获 罪于霸政,求之有魏,得失未可知也。贺拔允昆季以勇略之资,当驰竞之日,并邀 时投隙,展效立功。始则委质尔硃,中乃结款高氏,太昌之后,即帝图高。察其所 由,固非守节之士。及胜垂翅江左,忧魏室之危亡;奋翼关西,感梁朝之顾遇,有 长者之风矣。终能保荣持宠,良有以焉。岳以二千羸兵,抗三秦勍敌,奋其智勇, 克翦凶渠,杂种畏威,遐方慕义,斯亦一时之盛矣。卒以勋高速祸,无备婴戮,惜 哉!昔陈涉首事不终,有汉因而创业;贺拔功成夙殒,周文籍以开基。不有所废, 君何以兴?信乎其然矣。侯莫陈悦肆行残慝,死不旋踵,观其亡灭,盖自取之。念 贤有始有卒,取敬群公。梁览终以取祸,鲜克之义。雷绍驰骛云雷之秋,毛遐兄弟 致力经纶之日,乙弗朗展转扰攘之中,卒获归顺,美矣!


分类:正史 书名:北史 作者:李延寿
《北史》李延寿著|列传第三十九 齐宗室诸王上|正史

《北史》列传第三十九 齐宗室诸王上


赵郡王琛子睿 清河王岳子劢 广平公盛 阳州公永乐 襄乐王显国 上洛王思宗子元海 弟思好 平秦王归彦兄子普 长乐王灵山 神武诸 子

赵郡王琛,字元宝,齐神武皇帝之弟也。少便弓马,有志气。封南赵郡公,累 迁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甚有声誉。及斛斯椿等衅结,神武帅师入洛阳,以晋阳 根本,召琛留总相府政事,天平中,除御史中尉。正色纠弹,无所回避,远近肃然。 寻乱神武后庭,因杖而毙。时年二十三。,太尉、尚书令,谥曰贞。天平三年,又 赠假黄钺、左丞相、太师、录尚书事,进爵为王,配享神武庙廷。子睿嗣。

睿小名须拔,幼孤,聪慧夙成,特为神武所爱,养于山公主也。令游娘母之, 恩异诸子。魏兴和中,袭爵南赵郡公。年至四岁,未尝识母。其母魏华阳山主也。 其从母姊郑氏戏谓曰:"汝是我姨兒,何倒亲游氏?"睿因访问,遂失精神。神武 疑其感疾,睿曰:"兒无患苦,但闻有所生,欲得暂见。"神武惊,命元夫人至, 就宫见之。睿前跪拜,因抱颈大哭。神武甚悲伤,谓平秦王曰:"此兒至孝,吾子 无及者。"遂为休务一日。睿读《孝经》,至"资于事父",辄流涕嘘欷。十岁丧 母,神武亲送至领军府。为发哀,举声殒绝,三日水浆不入口。神武与武明太后殷 勤敦譬,方渐顺旨。居丧长斋,骨立,杖而后起。神武令常山王与同卧起,日夜喻 之,并敕左右,不许进水。虽绝清漱,午辄不肯食,由是神武食必呼与同案。神武 崩,哭泣呕血。及壮,将婚,貌有戚容。文襄谓曰:"我为尔娶郑述祖女,何嫌而 不乐?"对曰:"自痛孤遗,方从婚冠,弥用感切。"言未卒,鸣咽不自胜,文襄 为之悯然。劢之勤学,常夜久方罢。文宣受禅,进爵为王。睿身长七尺,容仪其伟, 闲习吏事,有知人之鉴。天保二年,出为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时年十七,称为 良牧。六年,诏睿领兵监筑长城。于时六月,睿途中屏盖扇,亲与军人同劳苦。定 州先常藏冰,长史宋钦道以睿冒热,遣倍道送冰,正遇炎盛,咸谓一时之要。睿对 之叹曰:"三军皆饮温水,吾何义独进寒冰!"遂至销液,竟不一尝,兵人感悦。 先是役罢,任其自归,丁壮先返,羸弱多致僵殒。睿于是亲帅营伍,强弱相持,赖 全者十三四焉。八年,除都督、北朔州刺史。睿抚慰新迁,量置烽戍,备有条法, 大为兵人所安。无水处祷而掘井,泉源涌出,至今号曰赵郡王泉。九年,济南以太 子监国,因立大都督府,与尚书省分理众事,仍开府置佐史。文宣特崇其选,除睿 侍中,摄大都督府长史。睿后因侍宴,帝从容谓常山王演等曰:"由来亦有如此长 史不?"

皇建初,兼并州事。孝昭帝临崩,预受顾托,奉迎武成于鄴,拜尚书令。天统 中,追赠父琛假黄钺;母元氏赠赵郡王妃,谥曰贞昭,华阳长公主如故。有司备礼 仪,就墓拜授。时隆冬盛寒,睿跣步号哭,面皆破裂,呕血数升。及还,不堪参谢。 帝亲就第看问,拜司空、摄录尚书事。

河清三年,周师及突厥至并州。武成戎服,将以宫人避之,睿叩马谏,乃止。 帝亲御戎,六军进止,并令取睿节度,而使段孝先总焉。帝与宫为被绯甲,登故北 城以望,军营甚整。突厥咎周人曰:"尔言齐乱,故来伐之。今齐人眼中亦有铁, 何可当邪!"乃还。至陉岭,冻滑,乃铺氈以度。胡马寒瘦,膝已下皆无毛,比至 长城,死且尽。乃截槊杖之以归。是役也,段孝先持重,不与贼战,自晋阳失道, 为虏所屠,无遗类焉。斛律光自三堆还,帝以遭大寇,抱其头哭。任城王湝进曰: "何至此!"乃止。光面折孝先于帝前,曰:"段婆善为送女客。"于是以睿为能, 加尚书令,封宣城郡公,拜太尉,监五礼。晚节颇以酒色为和士开所构。睿久典朝 政,誉望日隆,渐被疏忌。乃撰古忠臣义士,号曰《要言》,以致其意。武成崩。 葬后数日,睿与冯翊王润、安德王延宗及元文遥奏后主云:"和士开不宜仍居内。" 并入奏太后。因出士开为衮州刺史。太后欲留过百日,睿正色不许。太后令酌酒赐 睿,睿正色曰:"今论国家大事,非为厄酒。"言讫便出。其夜,睿方寝,见一人 长可丈五尺,臂丈余,当门向床,以臂压睿,良久遂失。甚恶之,起坐叹曰:"大 丈夫运命一朝至此!"旦欲入朝,妻子咸谏止之。睿曰:"社稷事重,吾当以死效 之。吾宁死事先皇,不忍见朝廷颠沛。"至殿门,又有人曰:"愿勿入。"睿曰: "吾上不负天,死亦无恨。"入见太后,太后复以为言,睿执之弥固。出至永巷, 被送华林园,于雀离佛院令刘桃枝拉杀之,时年三十六。大雾三日,朝野冤惜之。 其年,诏听以王礼葬,竟无赠谥。子整信嗣,好学有行检,位仪同三司,后终于长 安。

清河王岳,学洪略,神武从父弟也。父翻,字飞雀,以器度知名,卒于侍御中 散。元象中,赠假黄钺、大将军、太傅、太尉、录尚书事,谥孝宣公。岳幼孤贫, 人未之知。长而敦直,姿貌嶷然,深沉有器量。初居洛邑,神武每使入洛,必止岳 舍。岳母山氏尝夜起,见神武室中无火而有光。移于别室,如前所见。怪之。诣卜 者筮,遇《乾》之《大有》。占者曰:"吉,《易》称'飞龙在天,大人造也', 贵不可言。"山氏归报神武。神武后起兵于信都,山氏谓岳曰:"赤光之瑞,今当 验矣,汝可从之。"岳遂往信都,神武见之大悦。

及战于韩陵,神武将中军,高昂将左军,岳将右军。中军败,岳举麾大呼,横 冲贼阵,神武因大破贼。以功除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封清河郡公。母山氏封郡君, 授女侍中,入侍皇后。天平二年,除侍中、六州军事都督,寻加开府。岳辟引时贤 以为僚属,论者美之。寻授使持节、六州大都督、冀州大中正。俄拜京畿大都督, 其六州事悉隶京畿。时神武统务晋阳,岳与侍中孙腾等京师辅政。岳性至孝,母疾, 衣不解带。及遭丧去职,哀毁骨立。神武忧之,每日遣人劳勉。寻起复本位,历冀、 晋二州刺史、西南道大都督,有绥边之称。

及神武崩,侯景叛,梁武乘间遣其贞阳侯明于寒山,拥泗水灌彭城,与景为掎 角声援。岳总诸军南讨,与行台慕容绍宗击破明,禽之。景仍于涡阳与左卫将军刘 丰等相持。岳又破之。以功除太尉。又统慕容绍宗、刘丰等攻王思政于长社。岳引 洧水灌城。绍宗、刘丰为思政所获。西魏出兵援思政,岳内外防御,城不没者三板。 会文襄亲临,数日克城,获思政等。以功别封真定县男。文襄以为己功,故赏典不 弘。

文襄崩,文宣出抚晋阳,令岳以本官兼尚书左仆射,留镇鄴。天保初,进封清 河郡王。五年,加太保。为西南道大行台,统司徒潘相乐等救江陵。师次义阳,西 魏克荆州。因略地,克郢州,获梁郢州刺史陆法和,送鄴。诏岳旋师。岳自讨寒山、 长社,及出随、陆,并有功,威名弥重。性华侈,尤悦酒色,歌姬舞女,陈鼎击钟, 诸王皆莫及。初,高归彦少孤,神武令岳抚养。轻其年幼,情礼甚薄,归彦内衔之。 及归彦为领军,岳谓其德己,更倚仗之。归彦密构其短,奏岳造城南大宅,僭拟为 永巷,但无阙耳。帝后夜行,见壮丽,意不平。仍属帝召鄴下妇人薛氏入宫,而岳 先尝迎之,至宅,由其姊也。帝县薛氏姊而锯杀之,让岳,以为奸人女。岳曰: "臣本欲取之,嫌其轻薄,非奸也。"帝益怒,使高归彦就宅赐以鸩。岳曰:"臣 无罪。"彦曰:"饮之!"饮而薨。朝野惜之,时年三十四。诏大鸿胪护丧事。赠 太宰、太傅、假黄钺、给辒辌车,谥曰昭武。敕以城南宅为庄严寺。

初,岳与神武经纶天下,家有私兵戎器,储甲千余领。文襄末,岳表求纳之, 文襄推心相任,不许。文宣时,亦频请纳,又不许。将薨,遗表谢恩,并请上甲。 葬毕,方许纳焉。皇建中,配享文襄庙庭。后归彦反,武成知其前谮,以归彦良贱 百口赠岳家。赠岳太师、太保,余如故。子劢。

劢字敬德,幼聪敏,美风仪,以仁孝闻。七岁袭爵清河王,十四为青州刺史。 历祠部尚书、开府仪同三司,改封安乐侯。性刚直,有才干。斛律光雅敬之,每征 伐则引为副。迁侍中、尚书右仆射。

及后主为周师所败,劢奉太后归鄴。进宦官放纵,仪同苟子溢尤幸。劢将斩以 徇,太后救之,乃得释。刘文殊窃谓劢曰:"子溢之徒,言成祸福,何得如此!" 劢攘袂曰:"今西军日侵,朝贵多叛,正由此辈弄权。若今日杀之,明日就诛,无 恨。"文殊甚愧之。劢劝后主,五品已下家略,悉置三台上,胁之曰:"若战不捷, 则烧之。此辈必死战,乃可捷也。"后主不从,遂弃鄴东迁。劢恆后殿,为周军所 得。武帝与语,大悦,因问齐亡所由,劢发言流涕,悲不自胜,帝为改容。授开府 仪同三司。

隋文帝为丞相,谓曰:"齐亡由任邪佞,公父子忠良,闻于邻境,宜善自爱。" 劢拜谢曰:"劢,亡齐末属,不能扶危定倾,既蒙获宥,已多优幸,况滥叨名级, 致速官谤。"帝甚器之。再迁楚州刺史。城北有伍子胥庙,其俗敬鬼,祈者必以牛 酒,至破产业。劢叹曰:"子胥贤者,岂宜损百姓乎!"告谕所部,自是遂止。百 姓赖之。

开皇七年,转光州刺史。上表曰:"陈氏数年已来,荒悖滋甚,天厌乱德,妖 实人兴。或空里时有大声,或行路共传鬼怪,或刳人肝以祠天狗,或自舍身以厌妖 讹。人神怨愤,怪异荐发。臣以庸才,猥蒙朝寄,频历蕃守,与其邻接。密迩仇仇, 知其动静。天讨有罪,此即其时。若戎车雷动,戈船电迈,臣虽驽怯,请效鹰犬。" 并上平陈五策,帝嘉之,答以优诏。及大举伐陈,以劢为行军总管,从宜阳公王世 积下陈江州,以功拜上开府,赐物三千段。时陇右诸羌,数为寇乱。朝廷以劢有威 名,拜洮州刺史。下车大崇威惠,人夷悦附,豪猾屏迹,路不拾遗,以善政称。后 吐谷浑来寇,劢时遇疾,不能拒战,贼遂大掠而去。宪司奏劢亡户口,坐免,卒于 家。大唐褒显前代名臣,追赠都督四州诸军事、定州刺史。子士廉最知名。

广平公盛,神武从叔祖也。宽厚有长者风。神武起兵于信都,盛来赴,以为中 军大都督,封广平郡公。历位司徒、太尉。天平三年,薨于位,赠假黄钺、太尉、 太师、录尚书事。无子,以兄子子瑗嗣。天保初,改封平昌王,卒于魏尹。

阳州公永乐,神武从祖兄子也。太昌初,封阳州县伯,进爵为公,累迁北豫州 刺史。河桥之战,司徒高昂失利奔退,永乐守洛阳南城。昂走趣城南,西军追者将 至,永乐不开门,昂遂为西军所禽。神武大怒,杖之二百。后罢豫州,家产不立。 神武问其故,对曰:"裴监为长史,辛公正为别驾,受王委寄,斗酒只鸡不敢入。" 神武乃以永乐为济州,仍以监、公正为长史、别驾。谓永乐曰:"尔勿大贪,小小 义取莫复畏。"永乐至州,监、公正谏不见听,以状启神武。神武封启以示永乐, 然后知二人清直,并擢用之。永乐卒于州,赠太师、太尉、录尚书事,谥曰武昭。 无子,从兄思宗以第二子孝绪为后,袭爵。天保初,改封脩城郡王。

永乐弟长弼,小名阿伽。性粗武,出入城市,好殴击行路,时人皆呼为阿伽郎 君。以宗室封广武王。时有天恩道人,至凶暴,横行闾肆,后入长弼党,专以斗为 事。文宣并收掩付狱,天恩等十余人皆弃市,长弼鞭一百。寻为南营州刺史,在州 无故自惊走。叛亡入突厥,竟不知死所。

襄乐王显国,神武从祖弟也。无才伎,直以宗室谨厚,天保元年,封襄乐郡王。 位右卫将军,卒。

上洛王思宗,神武从子也。性宽和,颇有武干。天保初,封上洛郡王。历位司 空、太傅,薨于官。

子元海,累迁散骑常侍,愿处山林,修行释典,文宣许之。乃入林虑山,经二 年,绝弃人事。志不能固,自启求归。徵复本任,便纵酒肆情,广纳姬侍。又除领 军将军。器小志大,颇以智谋自许。皇建末,孝昭幸晋阳,武成居守,元海以散骑 常侍留典机密。初,孝昭之诛杨愔等,谓武成云,事成,以汝为皇太弟。及践位, 乃使武成在鄴主兵,立子百年为皇太子,武成甚不平。

先是,恆留济南于鄴,除领军厍狄伏连为幽州刺史,以斛律丰乐为领军,以分 武成之权。武成留伏连而不听丰乐视事。乃与河阳王孝瑜伪猎,谋于野,暗乃归。 先是童谣云:"中兴寺内白凫翁,四方侧听声雍雍,道人闻之夜打钟。"时丞相府 在北城中,即旧中兴寺也;凫翁谓雄鸡,盖指武成小字步落稽也;道人,济南王小 名也;打钟,言将被击也。既而太史奏言,北城有天子气,昭帝以为济南应之,乃 使平秦王归彦之鄴,迎济南赴并州。武成先告元海,并问自安之计。元海曰:"皇 太后万福,至尊孝性非常,殿下不须别虑。"武成曰:"此岂我推诚之意邪?"元 海乞还省一夜思之。武成即留元海后堂,元海达旦不眠,唯绕床徐步。夜漏未尽, 武成遽出曰:"神算如何?"答云:"夜中得三策,恐不堪用耳。"因说梁孝王惧 诛入关事,请乘数骑入晋阳,先见太后求哀,后见主上,请去兵权,以死为限,求 不干朝政,必保太山之安,此上策也;若不然,当具表云威权大盛,恐取谤众口, 请青、齐二州刺史,沉靖自居,必不招物议,此中策也。更问下策,曰:"发言即 恐族诛。"因逼之,答曰:"济南世嫡,主上假太后令而夺之,今集文武,示以此 敕,执丰乐,斩归彦,尊济南,号令天下,以顺讨逆,此万世一时也。"武成大悦, 狐疑,竟未能用。乃使郑道谦卜之,皆曰:"不利举事,静则吉。"又召曹魏祖问 之国事,对曰:"当有大凶。"又时有林虑令姓籓,知占候,密谓武成曰:"宫车 当晏驾,殿下为天下王。"武成拘之于内以候之。又令巫觋卜之,多云不须举兵, 自有大庆。武成乃奉诏,令数百骑送济南于晋阳。及孝昭崩,武成即位,除元海侍 中、开府仪同三司、太子詹事。河清二年,元海为和士开谮,被马鞭六十,责云: "尔在鄴城说我以弟反兄,几许不义!以鄴城兵马抗并州,几许无智!不义无智, 若为可使?"出为兗州刺史。

元海后妻,陆太姬甥也,故寻被追任使。武平中,与祖珽共执朝政。元海多以 太姬密语告珽。珽求领军,元海不可,珽乃以其所告报太姬。姬怒,出元海为郑州 刺史。鄴城将败,徵为尚书令。周建德七年,于鄴城谋逆,伏诛。

元海好乱乐祸,然诈仁慈,不饮酒啖肉。文宣天保末年,敬信内法,乃至宗庙 不血食,皆元海所为。及为右仆射,又说后主禁屠宰,断酤酒。然本心非靖,故终 致覆败。

思宗弟思好,本浩氏子也,思宗养以为弟,遇之甚薄。少以骑射事文襄。及文 宣受命,为左卫大将军。本名思孝,天保五年讨蠕蠕,文宣悦其骁勇,谓曰:"尔 击贼如鹘入鸦群,宜思好事。"故改名焉。累迁尚书令、朔州道行台、朔州刺史、 开府、南安王。甚得边朔人心。

后主时,斫骨光弁奉使至州,思好迎之甚谨。光弁倨傲,思好因心衔恨。武平 五年,遂举兵反,与并州诸贵书曰:"主上少长深宫,未辨人之情伪,昵近凶狡, 疏远忠良。遂使刀锯刑余,贵溢轩阶;商胡丑类,擅权帷幄。剥削生灵,劫掠朝市, 暗于听受,专行忍害。幽母深宫,无复人子之礼;二弟残戮,顿绝孔怀之义。仍纵 子立夺马于东门,光弁制鹰于西市;驳龙得仪同之号,逍遥受郡君之名。犬马班位, 荣冠轩冕,人不堪役,思长乱阶。赵郡王睿,实曰宗英,社稷惟寄。左相斛律明月, 世为元辅,威著邻国,并非有辜,奄见诛殄。孤既忝预皇枝,实蒙殊奖,今便拥率 义兵,指除君侧之害。幸悉此怀,无致疑惑。"行台郎王行思之辞也。

思好至阳曲,自号大丞相,置百官,以行台左丞王尚之为长史。武卫赵海在晋 阳掌兵,时仓卒,不暇奏,矫诏发兵拒之。军士皆曰:"南安王来,我辈唯须唱万 岁奉迎耳。"帝闻变,使唐邕、莫多娄敬显、刘桃枝、中领军厍狄士文驰之晋阳, 帝勒兵续进。思好军败,与行思投水而死。其麾下二千人,桃枝围之,且杀且招, 终不降,以至于尽。时帝在道,叱奴世安自晋阳遂露布,于城平都遇斛斯孝卿,孝 卿诱使食,因驰诣行宫,叫已了。帝大欢,左右呼万岁。良久,世安乃以状自陈。 帝曰:"告尔何物事?乃得坐食!"于是赏孝卿而免世安罪。暴思好尸七日,然后 屠剥焚之,烹尚之于鄴市,令内参射其妃于宫内,仍火焚杀之。

思好反前五旬,有人告其谋反。韩长鸾女适思好子,故奏言有人诬告诸贵,事 相扰动,不杀无以息后,乃斩之。思好既诛,死者弟伏阙下诉求赠兄,长鸾不为通 也。

平秦王归彦,字仁英,神武族弟也。父徽,魏末坐事当徙凉州。行至河、渭间, 遇贼,以军功得免流。因于河州积年,以解胡言为西域大使,得胡师子,以功行河 东事,遂死焉。徽于神武,旧恩甚笃。及神武平京洛,迎徽丧,与穆同营葬。赠司 徒,谥曰文宣。

初,徽尝过长安市,与妇人王氏私通而生归彦,至是年已九岁,神武追见之, 抚对悲喜。稍迁徐州刺史。归彦少质朴,后更改节,放纵好声色,朝夕酣歌。妻魏 上党王元天穆女也,貌不美而甚娇妒。数忿争,密启文宣求离,事寝不报。天保元 年,封平秦王,嫡妃康及所生母王氏,并为太妃。善事二母,以孝闻。徵为兼侍郎, 稍被亲宠。以讨侯景功,别封长乐郡公,除领军大将军。领军加大,自归彦始也。 文宣诛高德正,金宝财货,悉以赐之。乾明初,拜司徒,仍总知禁卫。

济南自晋阳之鄴,杨愔宣敕,留从驾兵五千于西中,阴备非常。至鄴数日,归 彦乃知之,由是阴怨杨、燕等。杨、燕等欲去二王,问计于归彦。归彦诈喜,请共 元海量之。元海亦口许心违,驰告长广。长广于是诛杨、燕等。孝昭将入云龙门, 都督成休宁列仗拒而不内,归彦谕之,然后得入。进向柏阁、永巷亦知之。孝昭践 阼,以此弥见优重。每入,常在平原王段韶上。以为司空,兼尚书令。齐制,宫内 唯天子纱帽,臣下皆戎帽。特赐归彦纱帽以宠之。孝昭崩,归彦从晋阳迎武成于鄴。 及武成即位,进位太傅,领司徒,常听将私部曲三人,带刀入仗。从武成还都,诸 贵戚等竞要之。其所往处,一坐尽倾。归彦既地居将相,志气盈满,发言陵侮,傍 若无人。议者以威权震主,必为祸乱。上亦寻其前翻覆之迹,渐忌之。高元海、毕 义云、高乾和等咸数言其短。上幸归彦家,召魏收对御作诏草,欲加右丞相。收曰: "至尊以右丞相登帝位,今为归彦威名太盛,故出之,岂可复加此号?"乃拜太宰、 冀州刺史。即乾和缮写。昼日,仍敕门司不听辄内。时归彦在家纵酒,经宿不知, 至明欲参。至门知之,大惊而退。及通名谢,敕令早发,别赐钱帛、鼓吹、医药, 事事周备。又敕武职督将,悉送至清阳宫。拜而退,莫敢共语。唯与赵郡王睿久语, 时无闻者。

至州不自安,谋逆,欲待受调讫,班赐军士。望车驾如晋阳,乘虚入鄴。为其 郎中令吕思礼所告,诏平原王段韶袭之。归彦旧于南境置私驿,闻军将逼,报之, 便婴城拒守。先是,冀州长史宇文仲鸾、司马李祖挹、别驾陈季璩、中从事房子弼、 长乐郡守尉普兴等疑归彦有异,使连名密启,归彦追而获之,遂收禁仲鸾等五人。 仍并不从,皆杀之。军已逼城,归彦登城大叫云:"孝昭皇帝初崩,六军百万众, 悉由臣手,投身向鄴迎陛下。当时不反,今日岂有异心?正恨高元海、毕义云、高 乾和诳惑圣上,疾忌忠良。但为杀此三人,即临城自刎。"其后城破,单骑北走。 至交津,见获,锁送鄴。帝令赵郡王睿私问其故,归彦曰:"使黄颔少兒牵挽我, 何可不反?"曰:"谁邪?"归彦曰:"元海、乾和,岂是朝廷老宿?如赵家老公 时,又讵怀怨?"于是帝又使让焉。对曰:"高元海受毕义云宅,用作本州刺史, 给后部鼓吹,臣为蕃王、太宰,仍不得鼓吹。正杀元海、义云而已。"上令都督刘 桃枝牵入,归彦犹作前语,望活。帝命议其罪,皆云不可赦。乃载以露车,衔枚面 缚,刘桃枝临之以刃,击鼓随之,并子孙十五人,皆弃市。赠仁州刺史。

魏时山崩,得石角二,藏在武库。文宣入库,赐从臣兵器,特以二石角与归彦, 谓曰:"尔事常山不得反,事长广得反,反时,将此角吓汉。"归彦额骨三道,着 帻不安。文宣见之怒,使以马鞭击其额,血被面曰:"尔反时,当以此骨吓汉。" 其言反,竟验云。

武兴王普,字德广,归彦兄归义之子也。性宽和,有度量。九岁归彦自河州俱 入洛,神武使与诸子同游处。天保初,封武兴郡王。武平二年,累迁司空。六年, 为豫州道行台尚书令。后主奔鄴,就加太宰。周师逼,乃降。卒于长安,赠上开府、 豫州刺史。

长乐太守灵山,字景嵩,神族族弟也。从神武起兵信都,终长乐太守,赠大将 军、司空,谥曰文宣。子懿,卒于武平镇将。无子,文宣以灵山从父兄齐州刺史建 国子伏护为灵山后。

伏护字臣援,粗有刀笔。天统初,累迁黄门侍郎。伏护历事数朝,恆参机要, 而性嗜酒,每多醉失。末路逾剧,乃至连日不食,专事酣酒,神识恍惚,遂以卒。 赠衮州刺史。建国侯。孙乂袭。

乂少谨,武平末,给事黄门侍郎。隋开皇中为太府少卿,坐事死。

神武皇帝十五男:武明娄皇后生文襄皇帝、文宣皇帝、孝昭皇帝、襄城景王清、 武成皇帝、博陵文简王济;王氏生永安简平王浚;穆氏生平阳靖翼王淹;大尔硃氏 生彭城景思王浟、华山王凝;韩氏生上党刚肃王涣;小尔硃氏生任城王湝;游氏生 高阳康穆王氵是;郑氏生冯翊王润;马氏生汉阳敬怀王洽。

永安简平王浚字定乐,神武第三子也。初,神武纳浚母,当月而有孕。及产浚, 疑非己类,不甚爱之。而浚早慧,后更被宠。年八岁,谓博士卢裕曰:"祭神如神 在,为有神邪?无神邪?"对曰:"有。"浚曰:"有神,当云祭神神在,何烦如 字?"景裕不能答。及长,嬉戏不节。曾以属请受纳,大见杖罚,拘禁府狱,既而 见原。后稍折节,颇以读书为务。元象中,封永安郡公。豪爽有气力,善骑射,为 文襄所爱。文宣性雌懦,每参文襄,有时洟出。浚恆责帝左右:"何因不为二兄拭 鼻?"由是见衔。累迁中书监、兼侍中。出为青州刺史。虽颇好畋猎,聪明矜恕, 上下畏悦之。保定初,进爵为王。

文宣末年多酒,浚谓亲近曰:"二兄旧来,不甚了了,自登阼已后,识解顿进。 今因酒败德,朝臣无敢谏者。大敌未灭,吾甚以为忧。欲乘驿至鄴面谏,不知用吾 不?"人有知,密以白帝,又见衔。八年,来朝,从幸东山。帝裸裎为乐,杂以妇 女,又作狐掉尾戏。浚进言,此非人主所宜。帝甚不悦。浚又于屏处召杨遵彦,讥 其不谏。帝时不欲大臣与诸王交通,遵彦惧,以奏帝。大怒曰:"小人由来难忍!" 遂罢酒还宫。浚寻还州,又上书切谏。诏令徵浚,浚惧祸,谢疾不朝。上怒,驰驿 收浚,老幼泣送者数千人。至,盛以铁笼,与上党王涣俱置北城地牢下,饮食溲秽, 共在一所。

明年,帝亲将左右,临穴歌讴,令浚等和之。浚等惶怖且悲,不觉声战。帝为 怆然,因泣,将赦之。长广王湛先与浚不睦,进曰:"猛兽安可出穴?"帝默然。 浚等闻之,呼长广王小字曰:"步落稽,皇天见汝!"左右闻者,莫不悲伤。浚与 涣皆有雄略,为诸王所倾服。帝恐为害,乃自刺涣,又使壮士刘桃枝就笼乱刺。槊 每下,浚、涣辄以手拉折之,号哭呼天,于是薪火乱投笼,烧杀之,填以石土。后 出,皮发皆尽,尸色如炭,天下为之痛心。

后帝以其妃陆氏配仪同刘郁捷,旧帝苍头也,以军功见宠。时令郁捷害浚,故 以配焉。后数日,帝以陆氏先无宠于浚,敕与离绝。乾明元年,赠太尉。无子,诏 以彭城王浟第二子准字茂则嗣。

平阳靖翼王淹,字子邃,神武第四子也。元象中,封平阳郡公,累迁尚书左仆 射。天保初,进爵为王,历位尚书、开府仪同三司、司空、太尉。皇建初,为太傅, 与彭城、河间王并给仗身羽林百人。大宁元年,迁太宰。性沉谨,以宽厚称。河清 三年,薨于晋阳,或云以鸩终。还葬鄴,赠假黄钺、太宰、录尚书事。子德素嗣。

彭城景思王浟,字子深,神武第五子也。元象二年,拜通直散骑常侍,封长乐 郡公。博士韩毅教浟书,见浟笔迹未工,戏浟曰:"五郎书画如此,忽为常侍开国, 今日后,宜更用心!"浟正色答曰:"昔甘罗为秦相,未闻能书。凡人唯论才具何 如,岂必勤勤笔迹。博士当今能者,何为不作三公?"时年盖八岁矣。毅甚惭。

武定六年,出为沧州刺史。为政严察,部内肃然。守令参佐,下及胥吏,行游 往来,皆自赍粮食。浟纤介知人间事,有隰沃县主簿张达,尝诣州,夜投人舍,食 鸡羹,浟察知之。守令毕集,浟对众曰:"食鸡羹何不还他价直也?"达即伏罪, 合境号为神明。又有一人从幽州来,驴驮鹿脯。至沧州界,脚痛行迟,偶会一人为 伴,遂盗驴及脯去。明旦告州,浟乃令左右及府僚吏分市鹿膊,不限其价。其主见 脯识之,推获盗者。转都督、定州刺史。时有人被盗黑牛,背上有白毛。长史韦道 建谓中从事魏道胜曰:"使君在沧州日,禽奸如神。若捉得此贼,定神矣。"浟乃 诈为上符,市牛皮,倍酬价直。使牛主认之,因获其盗。建等叹服。又有老母姓王, 孤独,种菜三亩,数被偷。浟乃令人密往书菜叶为字,明日,市中看菜叶有字,获 贼。尔后境内无盗,政化为当时第一。

天保初,封彭城王。四年,徵为侍中,人吏送别悲号。有老公数百人,相率具 馔白浟曰:"自殿下至来五载,人不识吏,吏不欺人。百姓有识已来,始逢今化。 殿下唯饮此乡水,未食百姓食,聊献疏薄。"浟重其意,为食一口。七年,转司州 牧,选从事皆取文才士明剖断者,当时称为美选。州旧案五百余,氵攸未期悉断尽。 别驾羊脩等恐犯权戚,乃诣阁谘陈。浟使告曰:"吾直道而行,何惮权戚?卿等当 成人之美,反以权戚为言!"脩等惭悚而退。后加特进,兼司空、太尉,州牧如故。 太妃薨,解任。寻诏复本官。俄拜司空,兼尚书令。济南嗣位,除开府仪同三司、 尚书令,领大宗正卿。皇建初,拜大司马,兼尚书令,转太保。武成入承大业。迁 太师、录尚书。

浟明练世务,果于断决,事无大小,咸悉以情。赵郡李公统预高归彦之逆,其 母崔氏,即御史中丞崔昂从父姊,兼右仆射魏收之内妹也。依令,年出六十,例免 入官。崔增年陈诉,所司以昂、收故,崔遂获免。浟摘发其事,昂等以罪除名。自 后车驾巡幸,浟常留鄴。河清三年三月,群盗白子礼等数十人,谋劫浟为主。诈称 使者,径向浟第。至内室,称敕呼浟,牵上马,临以白刃,欲引向南殿。浟大呼不 从,遂遇害,时年三十二。朝野痛惜焉。初浟未被劫前,其妃郑氏梦人斩浟头持去, 恶之。数日而浟见杀。赠假黄钺、太师、太尉、录尚书事,给辒辌车。子宝德嗣。 位开府,兼尚书左仆射。

上党刚肃王涣,字敬寿,神武第七子也。天姿雄杰,俶傥不群。虽在童幼,恆 以将略自许。神武壮而爱之,曰:"此兒似我。"及长,力能扛鼎,材武绝伦。每 谓左右曰:"人不可无学,但要不为博士耳。"故读书颇知梗概,而不甚耽习。

元象中,封平原郡公。文襄之遇贼,涣年尚幼,在西学。闻宫中讠雚,惊曰: "大兄必遭难矣!"弯弓而出。武定末,除冀州刺史,在州有美政。天保初,封上 党王,历中书令、尚书左仆射。与常山王演等筑伐恶诸城。遂聚鄴下轻薄,陵犯郡 县,为法司所纠。文宣戮其左右数人,涣亦被谴。六年,率众送梁王萧明还江南, 仍破东关,斩梁特进裴之横等,威名甚盛。八年,录尚书事。初,术士言亡高者黑 衣,由是自神武后每出行不欲见桑门,为黑衣故也。是时文宣幸晋阳,以所忌问左 右曰:"何物最黑?"对曰:"莫过漆。"帝以涣第七,为当之,乃使库真都督破 六韩伯升之鄴徵涣。涣至紫陌桥,杀伯升以逃,凭河而度,土人执以送帝。铁笼盛 之,与永安王浚同置地牢下。岁余,与浚同见杀,时年二十六。以其妃李氏配冯文 洛,是帝家旧奴,积劳位至刺史。帝令文洛等杀涣,故以其妻妻焉。至乾明元年, 收二王余骨葬之,赠司空,谥曰刚肃。有敕李氏还第,而文洛尚以故意,修饰诣李。 李盛列左右,引文洛立于阶下,数之曰"遭难流离,以至大辱,志操寡薄,不能自 尽。幸蒙恩诏,得反籓闱。汝是谁家孰奴?犹欲见侮!"于是杖之一百,流血洒地。

涣无嫡子,庶长子宝严,以河清二年袭爵。位终金紫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襄城景王淯,神武第八子也。容貌甚美,弱年有器望。元象中,封章武郡公。 天保初,封襄城郡王。二年春,薨。齐氏诸王选国臣府佐,多取富商群小,鹰犬少 年。唯襄城、广宁、兰陵王等,颇引文艺清识之士,当时以此称之。乾明元年二月, 赠假黄钺、太师、太尉、录尚书事。无子,诏以常山王演第二子亮嗣。

亮字彦道,性恭孝,美风仪,好文学。为徐州刺史,坐夺商人财物,免官。后 主败,奔鄴,亮从焉。迁兼太尉、太傅。周师入鄴,亮于启夏门拒守,诸军皆不战 而败,周军于诸城门皆入,亮军方退走。亮入太庙行马内,恸哭拜辞,然后为周军 所执。入关,依例授仪同,分配远边,卒于龙州。

任城王湝,神武第十子也。少明慧,天保初封。自孝昭、武成时,车驾还鄴, 尝令湝镇晋阳,总并省事。历司徒、太尉、并省录尚书。天统三年,拜太保,并州 刺史,别封正平郡公。

时有妇人临汾水浣衣,有乘马人换其新靴驰而去者。妇人持故靴诣州言之。湝 召居城诸妪,以靴示之,绐曰:"有乘马人于路被贼劫害,遗此靴,焉得无亲属乎?" 一妪抚膺哭曰:"兒昨着此靴向妻家。"如其语,捕获之,时称明察。武平初,迁 太师、司州牧。出为冀州刺史,加太宰,迁右丞相、都督、青州刺史。湝频牧大蕃, 虽不洁己,然宽恕,为吏人所怀。五年,青州人崔蔚波等夜袭州城。湝部分仓卒之 际,咸得齐整,击贼大破之。拜左丞相,转瀛州刺史。及后主奔鄴,加湝大丞相。 及安德王称尊号于晋阳,使刘子昂修启于湝:"至尊出奔,宗庙既重,群公劝迫, 权主号令。事宁终归叔父。"湝曰:"我人臣,何容受此启。"执子昂送鄴。帝至 济州,禅位于湝,竟不达。

湝与广宁王孝珩于冀州召募,得四万余人,拒周军。周齐王宪来伐,先遣送书, 并赦诏。湝并沉诸井。战败,湝、孝珩俱被禽。宪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湝 曰:"下官神武帝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独存。逢宗社颠覆,今日得死,无愧坟陵。" 宪壮之,归其妻子。将至鄴城,湝马上大哭。自投于地,流血满面。至长安,寻与 后主同死。

妃卢氏,赐斛斯徵。卢蓬首垢面,长斋不言笑,徵放之,乃为尼。隋开皇三年, 表请文帝,葬湝及五子于长安北原。

高阳康穆王湜,神武第十一子也。天保元年封。十年,稍迁尚书令。以滑稽便 辟,有宠于文宣。在左右行杖,以挞诸王,太后深衔之。其妃父护军长史张晏之, 尝要道拜湜,湜不礼焉。帝问其故,对曰:"无官职汉,何须礼!"帝于是擢拜晏 之为徐州刺史。文宣崩,湜兼司徒,导引梓官。吹笛云:"至尊颇知臣不?"又击 胡鼓为乐。太后杖湜百余,未几薨。太后哭之哀,曰:"我恐其不成就,与杖,何 期带创死也!"乾明初,赠假黄钺、太师、司徒、录尚书事。子士义袭爵。

博陵文简王济,神武第十二子也。天保元年封。济尝从文宣巡幸,在路忽忆太 后,遂逃归。帝怒,临以白刃,因此惊怳。历位太尉。河清初,出为定州刺史。天 统五年,在州语人云:"计次第,亦应到我。"后主闻之,阴使人杀之。赠假黄钺、 太尉、录尚书事。子智袭爵。

华山王凝,神武第十三子也。天保元年,封新平郡王。九年,改封安定。十五 年,封华山。历位中书令、齐州刺史,就加太傅。薨于州,赠左丞相、太师、录尚 书。凝诸王中最为孱弱,妃王氏,太子洗马王洽女也,与苍头奸,凝知而不能限禁。 后事发,王氏赐死,诏杖凝一百,其愚如此。

冯翊王润,字子泽,神武第十四子也。幼时,神武称曰:"此吾家千里驹也。" 天保初封,历位东北道行台右仆射、都督、定州刺史。润美姿仪。年十四五,母郑 妃与之同寝,有秽杂之声。及长,廉慎方雅,习于吏职。至于摘发隐伪,奸吏无所 匿其情。开府王回洛,与六州大都督独孤枝侵窃官田,受纳贿赂,润按举其事。二 人表言:王出送台使,登魏孝文旧坛,南望叹息,不测其意。武成使元文遥就州宣 敕曰:"冯翊王少小谨慎,在州不为非法,朕信之熟矣。登高远望,人之常情,鼠 辈欲轻相间构,曲生眉目。"于是回洛决鞭二百,独孤枝决杖一百。寻为尚书令, 领太子少师,历司徒、太尉、大司马、司州牧、太保、河南道行台、录尚书,别封 文成郡公,太师、太宰,复为定州刺史。薨,赠假黄钺、左丞相。子茂德嗣。

汉阳敬怀王洽,字敬延,神武第十五子也。天保元年封,五年薨,年十三。乾 明元年,赠太保、司空。无子,以任城王第二子建德为后。

论曰:赵郡王以跗萼之亲,当顾命之重,安夫一德,固此贞必,践畏途而不疑, 履危机而莫惧,以其忠义,取毙凶匿。岂道光四海,不遇周成之明;将朝去三仁, 终见殷墟之祸。不然,则邦国殄瘁,何若斯之速欤?清河属经纶之期,青云自致, 出将入相,翊成鸿业。虽汉朝刘贾,魏室曹洪,俱未足谕其风烈,适足以彰文宣之 失德焉。思好属昏乱之机,归彦因猜嫌之衅,咫尺鄴都,以速其祸,智小谋大,理 则宜然。神武诸王,多有声誉。永安以谏争遇祸,固齐室之比干,彭城莅人布政, 乃与循良比迹,求之近古,未为易遇。上党申威淮海,受辱牢阱,以英侠之气,迫 悲歌之思,欲食藜藿之羹,处茅茨之下,其可得乎!冯翊廉慎闲明,妄被谗匿,以 武成阴忌之朝,而见免夫《角弓》之刺,已为幸矣。


分类:正史 书名:北史 作者:李延寿
《北史》李延寿著|列传第三十八|正史

《北史》列传第三十八


辛雄族祖琛 琛子术 术族子德源 杨机 高道穆兄谦之 綦俊山伟 宇文忠之 费穆 孟威

辛雄,字世宾,陇西狄道人也。父暢,汝南、乡郡二郡太守。雄有孝性,居父 忧,殆不可识。清河王怿为司空,辟为左曹。怿迁司徒,仍授左曹。雄用心平直, 加以闲明政事,经其断割,莫不悦服。怿每谓人曰:"必也无讼,辛雄有焉。"历 尚书驾部、三公郎。会沙汰郎官,唯雄与羊深等八人见留,余悉罢遣。

先是,御史中丞、东平王匡复欲舆棺谏诤,尚书令、任城王澄劾匡大不敬,诏 恕死。雄奏理匡曰:"窃惟白衣元匡,历奉三朝,每蒙宠遇,谔谔之性,简自帝心。 故高祖锡之以匡名,陛下任之以弹纠。当高肇之时,匡造棺致谏,主圣臣直,卒以 无咎。假欲重造,先帝已容之于前,陛下亦宜宽之于后。"未几,匡除平州刺史。 右仆射元钦称雄之美,左仆射萧宝夤曰:"吾闻游仆射云:'得如雄者四五人共省 事,足矣'今日之赏,何其晚哉!"

初,廷尉少卿袁翻以犯罪之人,经恩竞诉,枉直难明。遂奏曾染风闻者,不问 曲直,推为狱成,悉不断理。诏门下、尚书、廷尉议之。雄议曰:"《春秋》之义, 不幸而失,宁僭不滥。僭则失罪人,滥乃害善人。今议者不忍罪奸吏,使出入纵情, 令君子小人,薰莸不别,岂所谓赏善罚恶,殷勤隐恤者也?古人唯患察狱之不精, 未闻知冤而不理。"诏从雄议。自后每有疑议,雄与公卿驳难,事多见从。于是公 能之名甚盛。又为《禄养论》,称仲尼陈五孝,自天子至于庶人,无致仕之文。 《礼记》:八十,一子不从政;九十,家不从政。郑玄注云:"复除之。"然则止 复庶人,非公卿士大夫之谓。以为宜听禄养,不约其年。书奏,孝明纳之。后除司 空长史。时诸公皆慕其名,欲屈为佐,莫能得也。

时诸方贼盛,而南寇侵境,山蛮作逆,孝明欲亲讨,以荆州为先。诏雄为行台 左丞,与临淮王彧东趣叶城;别将裴衍,西通鸦路。衍稽留未进,议师已次汝滨。 逢北沟求救,议以处分道别,不欲应之。雄曰:"王执麾阃外,唯利是从,见可而 进,何必守道?"彧恐后有得失之责,要雄符下。雄以车驾将亲伐,蛮夷必怀震动, 乘彼离心,无往不破,遂符彧军,令速赴击。贼闻,果自走散。在军上疏曰:"凡 人所以临坚陈而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则求荣名,二则贪重赏,三则畏刑罚, 四则避祸难。非此数事,虽圣王不能劝其臣,慈父不能厉其子。明主深知其情,故 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钟鼓之声,见旍旗之列,莫不奋激, 竞赴敌场。岂厌久生而乐早死也?利害县于前,欲罢不能耳。自秦、陇逆节,将历 数年,蛮左乱常,稍已多载。凡在戎役,数十万人,三方之师,败多胜少,迹其所 由,不明赏罚故也。陛下欲天下之早平,愍征夫之勤悴,乃降明诏,赏不移时。然 兵将之勋,历稔不决,亡军之卒,晏然在家,致令节士无所劝慕,庸人无所畏慑。 进而击贼,死交而赏赊;退而逃散,身全而无罪,此其所以望敌奔沮,不肯进力者 矣。为重发明诏,更量赏罚,则军威必张,贼难可弭。臣闻必不得已,去食就信, 以此推之,信不可斯须废也。赏罚,陛下之所易,尚不能全而行之;攻敌,士之所 难,欲其必死,宁可得也?"后为吏部郎中。

及尔硃荣入洛,河阴之难,人情未安,雄潜窜不出。孝庄欲以雄为尚书,门下 奏曰:"辛雄不出,存亡未知。"孝庄曰:"宁失亡而用之,可失存而不用也?" 遂除度支尚书。后以本官兼侍中、关西尉劳大使。将发,请事五条:一言逋悬租调, 宜悉不征;二言简罢非时徭役,以纾人命;三言课调之际,使丰俭有殊,令州郡量 检,不得均一;四言兵起历年,死亡者众,或父或子,辛酸未歇,见存耆老,请假 板职,悦生者之意,慰死者之魂;五言丧乱既久,礼仪罕习,如有闺门和穆,孝悌 卓然者,宜旌其门闾。庄帝从之,因诏:人年七十者授县,八十授郡,九十加四品 将军,百岁从三品将军。

永熙三年,兼吏部尚书。时近习专恣,雄惧其谗匿,不能守正,论者颇讥之。 孝武南狩,雄兼左仆射,留守京师。永熙末,兼侍中。帝入关右,齐神武至洛,于 永宁寺大集朝士,责雄及尚书崔孝芬、刘廞、杨机等曰:"为臣奉主,匡危救乱。 若处不谏诤,出不陪随,缓则耽宠,急便窜避,臣节安在?"乃诛之。

二子,士璨、士贞,逃入关中。

雄从父兄纂,字伯将,学涉文史,温良雅正。初为衮州安东府主簿,与秘书丞 同郡李伯尚有旧。伯尚与咸阳王禧同逆,逃窜投纂,事觉,坐免官。后为太尉骑兵 参军,每为府主清河王怿所赏。至定考,怿曰:"辛骑兵有学有才,宜为上第。" 及梁将曹义宗攻新野,诏纂为荆州军司。纂善抚将士,人多用命,贼甚惮之。会孝 明崩讳至,咸以对敌,欲秘凶问。纂曰:"安危在人,岂关是也?"遂发丧号哭, 三军缟素,还入州城,申以盟约。寻为义宗所围,相率固守。孝庄即位,除兼尚书, 仍行台。后大都督费穆击义宗禽之,入城,因举酒属纂曰:"微辛行台之在斯,吾 亦无由建此功也。"

永安二年,元颢乘胜至城下,为颢禽之。及孝庄还宫,纂谢不守之罪。帝曰: "于时朕亦北巡,东军不守,岂卿之过。"转荥阳太守。百姓姜洛生、康乞得者, 旧是前太守郑仲明左右,豪猾偷窃,境内患之。纂伺捕禽获,枭于郡市,百姓欣然。 纂侨属洛阳,太昌中,乃为河南邑中正。

永熙三年,除河内太守。齐神武赴洛,兵集城下,纂出城谒,神武慰勉之。因 命前侍中司马子如曰:"吾行途疲弊,宜代吾执河内手也。"寻为兼尚书、南道行 台、西荆州刺史。时蛮酋樊大能应西魏,纂攻之,不克而败,为西魏将独孤信所害。 赠司徒公。

雄族祖琛。琛字僧贵。祖敬宗,父树宝,并代郡太守。琛少孤,曾过友人,见 其父母无恙,垂涕久之。释褐奉朝请、荥阳郡丞。太守元丽性颇使酒,琛每谏之。 丽后醉,辄令闭阁,曰:"勿使丞入也。"孝文南征,丽从舆驾,诏琛曰:"委卿 郡事,如太守也。"景明中,为扬州征南府长史。刺史李崇,多事产业,琛每谏折, 崇不从,遂相纠举,诏并不问。后加龙骧将军、南梁太守。崇因置酒谓琛曰:"长 史后必为刺史,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琛对曰:"若万一叨忝,得一方正长史, 朝夕闻过,是所愿也。"崇有惭色。卒于官。

琛宽雅有度量,涉猎经史,喜愠不形于色。当官奉法,所在有称。

长子悠,字元寿,早有器业,为侍御史,监扬州军。贼平,录勋书,时李崇犹 为刺史,欲寄人名,悠不许。崇曰:"我昔逢其父,今复逢其子。"早卒。

悠弟俊,字叔义,有文才。魏子建为山南行台,以为郎中。有军国机断。还京, 于荥阳为人所劫害。赠东秦州刺史。俊弟术。

术字怀哲,少明敏,有识度,解褐司空胄曹参军。与仆射高隆之共典营构鄴都 宫室。术有思理,百工克济。再迁尚书右丞,出为清河太守,政有能名。追授并州 长史,遭父忧去职。清河父老数百人,诣阙上书,请立碑颂德。齐文襄嗣事,与尚 书左丞宋游道、中书侍郎李绘等并追诣晋阳,俱为上客。累迁散骑常侍。武定六年, 侯景叛,除东南道行台尚书,封江夏县男。与高岳等破侯景,禽萧明。迁东徐州刺 史,为淮南经略使。齐天保元年,侯景徵江西租税,术率诸军度淮断之,烧其稻数 百万石。还镇下邳,人随术北度淮者三千余家。东徐州刺史郭志杀郡守,文宣闻之, 敕术自今所统十余州地,诸有犯法者,刺史先启听报;以下先断,后表闻。齐代行 台兼总人事,自术始也。安州刺史、临清太守、盱眙蕲城二镇将犯法,术皆案奏杀 之。睢州刺史及所部郡守,俱犯大辟,朝廷以其奴婢百口及赀财尽赐术。三辞不见 许,术乃送诣所司,不复以闻。邢邵闻之,遗术书曰:"昔钟离意云:孔子忍渴于 盗泉,便以珠玑委地。足下今能如此,可谓异代一时。"及王僧辨破侯景,术招携 安抚,城镇相继款附,前后二十余州。于是移镇广陵,获传国玺送鄴,文宣以玺告 于太庙。此玺即秦所制,方四寸,上纽交盘龙,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二汉相传,又历魏、晋;晋怀帝败,没于刘聪;聪败,没于石氏;石氏败,晋穆帝 永和中,濮阳太守戴僧施得之,遣督护何融送于建业;历宋、齐、梁;梁败,侯景 得之;景败,侍中赵思贤以玺投景南衮州刺史郭元建,送于术,故术以进焉。寻徵 为殿中尚书,领太常卿。仍与朝贤,议定律令。迁吏部尚书,食南衮州梁郡干。迁 鄴以后,大选之职,知名者数四,互有得失,未能尽美。文襄少年高朗,所弊也疏; 袁叔德沈密谨厚,所伤者细;杨愔风流辨给,取士失于浮华;唯术性尚贞明,取士 以才以器,循名责实,新旧参举,管库必擢,门阀不遗。考之前后铨衡,在术最为 折衷,甚为当时所称举。天保末,文宣尝令术选百员官,参选者二三千人,术题目 士子,人无谤讟,其所旌擢,后亦皆致通显。

术清俭寡嗜欲,勤于所职,未尝暂懈,临军以威严,牧人有惠政。少爱文史, 晚更勤学,虽在戎旅,手不释卷。及定淮南,凡诸赀物,一毫无犯。唯大收典籍, 多是宋、齐、梁时佳本,鸠集万余卷,并顾、陆之徒名画,二王已下法书,数亦不 少。俱不上王府,唯入私门。及还朝,颇以饟遗贵要,物议以此少之。十年卒,年 六十。皇建二年,赠开府仪同三司、中书监、青州刺史。

子阁卿,尚书郎。阁卿弟衡卿,有识学,开府参军事。隋大业初,卒于太常丞。 术族子德源。德源字孝基,祖穆,魏平原太守。父子馥,尚书左丞。

德源沈静好学,十四解属文,及长,博览书记。美仪容,中书侍郎裴让之特相 爱好,兼有龙阳之重。齐尚书仆射杨遵彦、殿中尚书辛术皆一时名士,并虚襟礼敬, 同举荐之。后为兼员外散骑侍郎,聘梁使副。德源本贫素,因使,薄有资装,遂饷 执事,为父求赠,时论鄙之。中书侍郎刘逖上表荐德源:弱龄好古,晚节逾厉,枕 藉《六经》,渔猎百氏;文章绮艳,体调清华。恭慎表于闺门,谦捴著于朋执;实 后进之辞人,当今之雅器。由是除员外散骑侍郎。后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及还, 待诏文林馆,位中书舍人。

齐灭,仕周为宣纳上士。因取急诣相州,会尉迟迥起逆,以为中郎,德源辞不 获免,遂亡去。隋受禅,不得调者久之。隐林虑山,郁郁不得志,著《幽居赋》以 自寄。素与武阳太守卢思道友善,时相往来。魏州刺史崔彦武奏德源潜为交结,恐 有奸计,由是谪令从军讨南宁。及还,秘书监牛弘以德源才学显著,奏与著作郎王 劭同修国史。德源每于务隙撰集,注《春秋三传》三十卷,注《扬子法言》二十三 卷。蜀王秀奏以为掾,转谘议参军,卒官。有集二十卷,又撰《政训》、《内训》 各二十卷。有子素臣。

德源从祖兄元植,齐天保中,司空司马。学涉,有名闻于世。

德源族叔珍之,少有气侠,历位北海太守,后行平州事,卒于州。赠骠骑大将 军、洛州刺史,谥曰恭。

子悫,武定末,开府铠曹参军。

杨机,字显略,天水冀人也。祖伏恩,徙居洛阳,因家焉。机少有志节,为士 流所称。河南尹李平、元晖,并召署功曹。晖尤委以郡事。或谓晖曰:"弗躬弗亲, 庶人弗信,何得委事于机,高卧而已。"晖曰:"吾闻君子劳于求士,逸于任贤, 吾既委得其才,何为不可?"由是声名更著。时皇子国官多非其人,诏选清直之士, 机见举为京兆王愉国中尉,愉甚敬惮之。后为洛阳令,京辇伏其威风。诉讼者一经 其前,后皆识其名姓,并记其事理。历司州别驾、清河内史、河北太守,并有能名。 永熙中,除度支尚书。机方直之心,久而弥厉,奉公正己,为时所称。家贫无马, 多乘小犊车,时论许其清白。与辛雄等并为齐神武所诛。

高恭之,字道穆,自云辽东人也。祖潜,献文初,赐爵阳关男。诏以沮渠牧犍 女赐潜为妻,封武威公主,拜驸马都尉。父崇,字积善,少聪敏,以端谨称。家资 富厚,而崇志尚俭素。初,崇舅氏坐事诛,公主痛本生绝胤,遂以崇继牧犍后,改 姓沮渠。景明中,启复本姓,袭爵,除洛阳令。为政清断,吏人畏其威风,发扌适 不避强御,县内肃然。卒,赠沧州刺史,谥曰成。

道穆以字行于世,学涉经史,所交皆名流俊士。幼孤,事兄如父。每谓人曰: "人生厉心立行,贵于见知,当使夕脱羊裘,朝佩珠玉。若时不我知,便须退迹江 海,自求其志。"御史中尉元匡高选御史,道穆奏记求用于匡,匡遂引为御史。其 所纠扌适,不避权豪。正光中,出使相州。前刺史李世哲,即尚书令崇之子,多有 非法,逼买人宅,广兴屋宇,皆置鸱尾,又于马埒堠上为木人执节。道穆绳纠,悉 毁去之,并表发其赃货。尔硃荣讨蠕蠕,道穆监其军事,荣甚惮之。萧宝夤西征, 以为行台郎中,委以军机之事。后属兄谦之被害,情不自安,遂托身于孝庄。孝庄 时为侍中,深相保护。及即位,赐爵龙城侯,除太尉长史,领中书舍人。及元颢逼 武牢,或劝帝赴关西者,帝以问道穆,道穆言关中残荒,请车驾北度,循河东下。 帝然之。其夜到河内郡北,帝命道穆烛下作诏书,布告远近,于是四方知乘舆所在。 寻除给事黄门侍郎、安喜县公。于时尔硃荣欲回师待秋,道穆谓曰:"大王拥百万 之众,辅天子而令诸侯,此桓、文之举也。今若还师,令颢重完守具,可谓养虺成 蛇,悔无及矣。"荣深然之。及孝庄反政,因宴次谓尔硃荣曰:"前若不用高黄门 计,社稷不安,可为朕劝其酒,令醉。"荣因陈其作监军时,临事能决,实可任用。 寻除御史中尉,仍兼黄门。

道穆外执直绳,内参机密,凡是益国利人之事,必以奏闻,谏争尽言,无所顾 惮。选用御史,皆当世名辈,李希宗、李绘、阳休之、阳斐、封君义、邢子明、苏 淑、宋世良等三十人。于时用钱稍薄,道穆表曰:"百姓之业,钱货为本,救弊改 铸,王政所先。自顷以来,私铸薄滥,官司纠绳,挂网非一。在市铜价,八十一文 得铜一斤,私铸薄钱,斤余二百。既示之以深利,又随之以重刑,得罪者虽多,奸 铸者弥众。今钱徒有五铢之文,而无二铢之实,薄甚榆荚,上贯便破,置之水上, 殆欲不沈。因循有渐,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复何罪。昔汉文帝以五分钱小,改 铸四铢。至武帝复改三铢为半两。此皆以大易小,以重代轻也。论今据古,宜改铸 大钱,文载年号,以记其始。则一斤所成,止七十六文。铜价至贱,五十有余,其 中人功,食料、锡炭、铅钞,纵复私营,不能自润。直置无利,自应息心,况复严 刑广设也。以臣测之,必当钱货永通,公私获允。"后遂用杨侃计,铸永安五铢钱。

仆射尔硃世隆当朝权盛,因内见,衣冠失仪,道穆便即弹纠。帝姊寿阳公主行 犯清路,执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棒破其车。公主深恨,泣以诉帝。帝曰: "高中尉清直人,彼所行者公事,岂可私恨责之也?"道穆后见帝,帝曰:"一日 家姊行路相犯,深以为愧。"道穆免冠谢,帝曰:"朕以愧卿,卿反谢朕!"寻敕 监仪注。又诏:"秘书图籍及典书缃素,多致零落,可令道穆总集帐目,并牒儒学 之士,编比次第。"

道穆又上疏曰:"高祖太和之初,置廷尉司直,论刑辟是非,虽事非古始,交 济时要。窃见御史出使,悉受风闻,虽时获罪人,亦不无枉滥。何者?得尧之罚, 不能不怨。守令为政,容有爱憎,奸猾之徒,恆思报恶,多有妄造无名,共相诬谤。 御史一经检究,耻于不成,杖木之下,以虚为实。无罪不能自雪者,岂可胜道哉! 臣虽愚短,守不假器,绣衣所指,冀以清肃。若仍更踵前失,或伤善人,则尸禄之 责,无所逃罪。如臣鄙见,请依太和故事,还置司直十人,名隶廷尉,秩以五品, 选历官有称,心平性正者为之。御史若出纠劾,即移廷尉,令知人数。廷尉遣司直 与御史俱发。所到州郡,分居别馆。御史检了,移付司直。司直覆问事讫,与御史 俱还。中尉弹闻,廷尉科案,一如旧式。庶使狱成罪定,无复稽宽,为恶取败,不 得称枉。若御史、司直纠劾失实,悉依所断狱罪之。听以所检,迭相纠发。如二使 阿曲,有不尽理,听罪家诣门下通诉,别加案检。如此,则肺石之傍,怨从可息; 聚棘之下,受罪吞声者矣。"诏从之,复置司直。

及尔硃荣死,帝召道穆,付赦书,令宣于外,谓曰:"今当得精选御史矣。" 先是,荣等常欲以其亲党为御史,故有此诏。及尔硃世隆等战于大夏门北,道穆受 诏督战。又赞成太府卿李苗断桥之计,世隆等于是北遁。加卫将军、大都督,兼尚 书右仆射、南道大行台。时虽外托征蛮,而帝恐北军不利,欲为南巡之计。未发, 会尔硃兆入洛,道穆虑祸,托病去官。世隆以其忠于前朝,遂害之。太昌中,赠车 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雍州刺史。子士镜袭爵,为北豫州刺史。道穆兄谦之。

谦之字道让,少事后母以孝闻。专意经史,天文、算历、图纬之书,多所该涉。 好文章,留心《老》、《易》。袭父爵。孝昌中,行河阴令。先是有人囊盛瓦砾, 指作钱物,诈市人马,因而逃去。诏令追捕,必得以闻。谦之乃伪枷一囚,立于马 市,宣言是前诈市马贼,今欲刑之。密遣腹心,察市中私议者。有二人相见,忻然 曰:"无复忧矣!"执送案问,悉获其党。并出前后盗处,失物之家,各得其本物, 具以状告。寻正河阴令。在县二年,损益政体,多为故事。时道穆为御史,亦有能 名,世美其父子兄弟并著当官之称。

旧制,二县令得面陈得失。时佞幸之辈,恶其有所发闻,遂共奏罢。谦之乃上 疏曰:"臣以无庸,谬宰神邑,实思奉法不挠,称是官方。酬朝廷无赀之恩,尽人 臣守器之节。但豪家支属,戚里亲媾,缧绁所及,举目多是。皆有盗憎之色,咸起 恶上之心。县令轻弱,何能克济?先帝昔发明诏,得使面陈所怀。臣亡父先臣崇之 为洛阳令,常得入奏是非,所以朝贵敛手,无敢干政。近年已来,此制遂寝,致使 神宰威轻,下情不达。今二圣远遵尧、舜,宪章高祖,愚臣亦望策其驽蹇,少立功 名。乞行新典,更明往制,庶奸豪知禁,颇自屏心。"诏付外量闻。

谦之又上疏,以为:"自正光以来,边城屡扰,命将出师,相继于路。但诸将 帅,或非其才,多遣亲者,妄称入募,唯遣奴客充数而已。对寇临敌,略不弯弓。 则是王爵虚加,征夫多阙,贼虏何可殄除,忠贞何以劝诫也?且近习侍臣,戚属朝 士,请托官曹,擅作威福。如有清贞奉法,不为回者,咸共谮毁,横受罪罚。在朝 顾望,谁肯申闻?蔽上拥下,亏风损政。使谗谄甘心,忠谠息义。且频年以来,多 有征发,人不堪命,动致流离。苟保妻子,竞逃王役,不复顾其桑井,惮此刑书。 正由还有必困之理,归无自安之路。若听归其本业,徭役微甄,则还者必众,垦田 增辟,数年之后,大获课入。今不务以理还之,但欲严符切勒,恐数年之后,走者 更多。故有国有家者,不患人不我归,唯患政之不立;不恃敌不我攻,唯恃吾不可 侮。此乃千载共遵,百王一致。伏愿少垂览察。"灵太后得其疏,以责左右近侍, 诸宠要者由是疾之。乃启太后,云谦之有学艺,除为国子博士。

谦之与袁翻、常景、郦道元、温子升之徒,或申款旧。好施赡恤,言诺无亏。 居家僮隶,对其兒不挞其父母,生三子便免其一世。无愆黥奴婢,常称:"俱禀人 体,如何残害?"谦之以父舅氏沮渠蒙逊曾据凉土,国书漏阙,乃修《凉书》十卷, 行于世。凉国盛事佛道,为论贬之,称佛是九流之一家。当世名流,竞以佛理来难, 谦之还以佛义对之,竟不能屈。以时所行历多未尽善,乃更改元修者撰,为一家之 法。虽未行于世,识者叹其多能。时朝议铸钱,以谦之为铸钱都将长者史,乃上表 求铸三铢钱,曰:

盖钱货之立,本以通有无,便交易,故钱之轻重,世代不同。太公为周置九府 圜法。至景王时,更铸大钱。秦兼海内,钱重半两。汉兴,以秦钱重,改铸榆荚钱。 至文帝五年,复为四铢。孝武时悉复销坏,更铸三铢。至无狩中,变为五铢。又造 赤仄之钱,以一当五。王莽摄政,钱有六等:大钱重十二铢,次九铢,次七铢,次 五铢,次三铢,次一铢。魏文帝罢五铢钱,至明帝复立。孙权江左铸大钱,一当五 百。权赤乌年,复铸大钱,一当千。轻重大小,莫不随时而变。窃以食货之要,八 政为首,聚财之贵,诒训典文。是以昔之帝王,乘天地之饶,御海内之富,莫不腐 红粟于太仓,藏朽贯于泉府。储畜既盈,人无困弊,可以宁谧四海,如身使臂者矣。 昔汉之孝武,地广财饶,外事四戎,遂虚国用。于是草茅之臣,出财助边;兴利之 计,纳税庙堂。市列榷酒之官,邑有告缗之令。盐铁既兴,钱弊屡改,少府遂丰, 上林饶积。外辟百蛮,内不增赋者,皆计利之由也。今群妖未息,四郊多垒,徵税 既烦,千金日费,仓储渐耗,财用将竭,诚杨氏献税之秋,桑兒言利之日。夫以西 京之盛,钱犹屡改,并行大小,子母相权。况今寇难未除,州郡沦败,人物凋零, 军国用少。别铸小钱,可以富益,何损于政,何妨于人也?且政兴不以钱大,政衰 不以钱小,唯贵公私得所,政化无亏,既行之于古,亦宜效之于今矣。昔禹遭大水, 以历山之金铸钱,救人之困;汤遭大旱,以庄山之金铸钱,赎人之卖子者。今百姓 穷悴,甚于曩日,钦明之主,岂得垂拱而观之哉?臣今此铸,以济交乏,五铢之钱, 任使并用,行之无损,国得其益。

诏将从之。事未就,会卒。

初,谦之弟道穆,正光中为御史,纠相州刺史李世哲事,大相挫辱,其家恆以 为憾。至是世哲弟神轨为灵太后深所宠任,会谦之家僮诉良,神轨左右之,入讽尚 书,判禁谦之于廷尉。时将赦,神轨乃启灵太后,发诏于狱赐死。朝士莫不哀之。 所著文章百余篇,别有集录。永安中,赠营州刺史,谥曰康。又除一子出身,以明 冤屈。

谦之弟谨之,字道修。父崇既还本姓,以谨之继沮渠氏。

綦俊,字剽显,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居代。俊孝庄时仕,累迁为沧州刺史,甚 为吏人畏悦。寻除太仆卿。及尔硃世隆等诛,齐神武召文武百司,下及士庶,议所 立。莫有应者。俊避席曰:"广陵王虽为尔硃扶戴,当今之圣主也。"神武将从之。 时黄门崔甗议不同,高乾、魏兰根等固执甗言,遂立孝武帝。及帝入关,神武深思 俊言,常以为恨。寻除御史中尉,于路与仆射贾显度相逢,显度恃勋贵,排俊驺列 倒,俊忿见于色,自入奏之。寻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 俊佞巧,能候当涂,斛斯椿、贺拔胜皆与友善。性多诈,贺拔胜出镇荆州,过俊别, 因辞俊母。俊故见败氈弊被,胜更遗之钱物。后兼吏部尚书,复为沧州刺史。徵还, 兼中尉,章武县伯。寻除殷州刺史,薨于州。赠司空公,谥曰文贞。

子洪实,字巨正,位尚书左右郎、魏郡邑中正。嗜酒好色,无行检,卒。

山伟,字仲才,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居代。祖强,美容貌,身长八尺五寸,工 骑射,弯弓五石,为奏事中散。从献文猎方山,有两狐起于御前,诏强射之,百步 内,二狐俱获。位内行长。父幼之,位金明太守。伟涉猎文史,孝明初,元匡为御 史中尉,以伟兼侍御史。入台五日,便遇正会,伟司神武门。其妻从叔为羽林队主, 挝直长于殿门,伟即劾奏。匡善之,俄然奏正,帖国子助教,迁员外郎、廷尉评。

时天下无事,进仕路难,代迁之人,多不沾预。及六镇、陇西二方起逆,领军 元叉欲用代来寒人为传诏,以慰悦之,而牧守子孙投状求者百余人。叉因奏立勋附 队,令各依资出身。自是北人,悉被收叙。伟遂奏记,赞叉德美。叉素不识伟,访 侍中安丰王延明、黄门郎元顺,顺等因是称荐之。叉令仆射元钦引伟兼尚书二千石 郎,后正名士郎,修起居注。仆射元顺领选,表荐为谏议大夫。

尔硃荣之害朝士,伟时守直,故免祸。及孝庄入宫,仍除伟给事黄门侍郎。先 是伟与仪曹郎袁升、屯田郎李延考、外兵郎李奂、三公郎王延业方驾而行,伟少居 后。路逢一尼,望之叹曰:"此辈缘业,同日而死。"谓伟曰:"君方近天子,当 作好官。"而升等四人皆于河阴遇害,果如其言。

俄领著作郎,节闵帝立,除秘书监,仍著作。初,尔硃兆入洛,官守奔散,国 史典书高法显密埋史书,故不遗落。伟自以为功,诉求爵赏。伟挟附世隆,遂封东 阿县伯,而法显止获男爵。伟寻进侍中。孝静初,除卫大将军,中书令,监起居。 后以本官复领著作,卒官。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幽州刺史,谥曰 文贞公。

国史自邓彦海、崔深、崔浩、高允、李彪、崔光以还,诸人相继撰录。綦俊及 伟等谄悦上党王天穆及尔硃世隆,以为国书正应代人修缉,不宜委之余人,是以綦、 伟等更主大籍。守旧而已,初无述著,故自崔鸿死后,迄终伟身,二十许载,时事 荡然,万不记一。后人执笔,无所凭据,史之遗阙,伟之由也。外示沈厚,内实矫 竞。与綦俊少甚相得,晚以名位之间,遂若水火。与宇文忠之之徒代人为党,时贤 畏恶之。而爱尚文史,老而弥笃。伟弟少亡,伟抚寡训孤,同居二十余载,恩义甚 笃。不营产业,身亡之后,卖宅营葬,妻女不免飘泊,士友叹愍之。长子昂袭爵。

宇文忠之,河南洛阳人也。其先南单于之远属,世据东部,后居代都。父侃, 卒于书侍御史。忠之涉猎文史,颇有笔札,释褐太学博士。天平初,除中书侍郎。 裴伯茂与之同省,常侮忽之,以忠之色黑,呼为"黑宇"。后敕修国史。元象初, 兼通直散骑常侍,副郑伯猷,使梁。武定初,为尚书右丞,仍修史。未几,以事除 名。忠之好荣利。自为中书郎六七年矣,遇尚书省选右丞,预选者皆射策,忠之试 焉。既获丞职,大为忻满,志气嚣然,有骄物之色。识者笑之。既失官爵,怏怏发 疾,卒于君山。

费穆,字朗兴,代人也。祖于,位商贾二曹令、怀州刺史,赐爵松阳男。父万 袭爵,位梁州镇将,赠冀州刺史。穆性刚烈,有壮气,颇涉文史,好尚功名。宣武 初,袭爵,稍迁泾州平西府长史。时刺史皇甫集,灵太后之元舅,恃外戚之亲,多 为非法。穆正色匡谏,集亦惮之。

后蠕蠕主婆罗门自凉州归降,其部众因饥侵掠边邑。诏穆衔旨宣慰,莫不款附。 明年复叛,入寇凉州。除穆兼尚书右丞、西北道行台,仍为别将,往讨之。穆至凉 州,蠕蠕遁走。穆谓其所部曰:"夷狄兽心,见敌便走,若不令其破胆,终恐疲于 奔命。"乃简练精骑,伏于山谷,使羸劣之众为外营,以诱之。贼骑觇见,俄而竞 至,伏兵奔击,大破之。及六镇反叛,穆为别将,隶都督李崇北伐。都督崔暹失利, 崇将议班师。以朔州是白道之冲,贼之咽喉,若不全,则并、肆危,选将镇捍,佥 议举穆。崇乃请穆为朔州刺史。寻改云州刺史。穆招集离散,颇得人心。北境州镇 皆没,唯穆独存。久之,援军不至,穆乃弃城南走,投尔硃荣于秀容。既而诣阙请 罪,诏原之。孝昌中,以都督讨平二绛反蜀,拜散骑常侍。后妖贼李洪于阳城起逆, 连结蛮左,诏穆兼武卫将军击破之。

及尔硃荣向洛,灵太后徵穆,令屯小平。荣推奉孝庄,穆遂先降。荣素知穆, 见之甚悦。穆潜说荣曰:"公士马不出万人,长驱向洛,前无横陈者。政以推奉主 上,顺人心故。今以京师之众,百官之盛,一知公之虚实,必有轻侮之心。若不大 作讨罚,更树亲党,公还北之日,恐不得度太行而内难行矣。"荣心然之,于是有 河阴之事。天下闻之,莫不切齿。荣入洛,穆为吏部尚书、鲁县侯,进封赵平郡公。 为侍中、前锋大都督,与大将军元天穆讨平邢杲。

时元颢入京师,穆与天穆既平齐地,将击颢。穆围武牢,将拔,属天穆北度, 既无后继,穆遂降颢。颢以河阴酷滥,事起于穆,引入诘让,杀之。孝庄还宫,赠 侍中、司徒公,谥曰武宣。

孟威,字能重,河南洛阳人也。颇有气尚,尤知北土风俗。历东宫齐帅、羽林 监。后以明解北人语,敕在著作,以备推访。累迁沃野镇将。前后频使远籓。粗能 称旨。普泰中,除大鸿胪卿,卒,赠司空公。子恂嗣。

论曰:辛雄吏能历职,琛以公方行己,怀哲体有清监,德源雅业无亏,并素门 之所得也。杨机清断在公。道穆兄弟有政事之用。綦俊遭逢受职。山伟位行颇爽。 忠之虽文史足用,而雅道蔑闻。费穆出身效力,功名著矣,末路一言,祸延簪带, 其死也宜哉!孟威以方言陈力,其勤亦可称矣。


分类:正史 书名:北史 作者:李延寿
《北史》李延寿著|列传第四十 齐宗室诸王下|正史

《北史》列传第四十 齐宗室诸王下


文襄诸子 文宣诸子 孝昭诸子 武成诸子 后主诸子

文襄六男:文敬元皇后生河间王孝琬;宋氏生河南王孝瑜;王氏生广宁王孝珩; 兰陵王长恭不得母氏姓;陈氏生安德王延宗;燕氏生渔阳王绍信。

河南康献王孝瑜,字正德,文襄长子也。初封河南郡公,齐受禅,进爵为王。 历位中书令、司州牧。初,孝瑜养于神武宫中,与武成同年相爱。将诛杨愔等,孝 瑜预其谋。及武成即位,礼遇特隆。帝在晋阳手敕之曰:"吾饮汾清二杯,劝汝于 鄴酌两杯。"其亲爱如此。

孝瑜容貌魁伟,精彩雄毅,谦慎宽厚,兼爱文学,读书敏速,十行俱下,覆棋 不失一道。初,文襄于鄴东起山池游观,时俗眩之,孝瑜遂于第作水堂龙舟,植幡 槊于舟上,数集诸弟,宴射为乐。武成幸其第,见而悦之,故盛兴后园之玩。于是 贵贱慕斅,处处营造。

武成尝使和士开与胡后对坐握槊,孝瑜谏曰:"皇后天下之母,不可与臣下接 手。"帝深纳之。后又言赵郡王父死非命,不可而亲。由是睿及士开皆侧目。士开 密告其奢僭,睿又言山东唯闻河南王,不闻有陛下。帝由是忌之。尔硃御女名摩女, 本事太后,孝瑜先与之通,后因太子婚夜,孝瑜窃与之言。武成大怒,顿饮其酒三 十七杯。体至肥大,腰带十围,使娄子彦载以出,鸩之于车。至西华门,烦热躁闷, 投水而绝。赠太尉、录尚书事。子弘节嗣。

孝瑜母,魏吏部尚书宋弁孙也。本魏颍川王斌之妃,为文襄所纳,生孝瑜。孝 瑜还第,为太妃。孝瑜妃卢正山女,武成胡后之内姊也。孝瑜薨后,宋太妃为卢妃 所谮诉,武成杀之。

广宁王孝珩,文襄第二子也。历位司州牧、尚书令、司空、司徒、录尚书、大 将军、大司马。孝珩爱赏人物,学涉经史,好缀文,有技艺。尝于事壁自画一苍 鹰,见者皆以为真。又作朝士图,亦当时之妙绝。

后主自晋州败,奔鄴,诏王公议于含光殿。孝珩以大敌既深,事藉机变,宜使 任城王领幽州道兵入土门,扬声趣并州;独孤永业领洛州道兵趣潼关,扬声取长安。 臣请领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战。敌闻南北有兵,自然溃散。又请出宫人宝物赏将 士,帝不能用。

承光即位,以孝珩为太宰,与呼延族、莫多娄敬显、尉相愿同谋,其正月五日, 孝珩于千秋门斩高阿那肱。相愿在内,以禁兵应之,族与敬显自游豫园勒兵出。既 而阿那肱从别宅取便路入宫,事不果。乃求出拒西军,谓阿那肱、韩长鸾、陈德信 等云:"朝廷不赐遣击贼,岂不畏孝珩反邪?破宇文邕遂至长安,反时何与国家事? 以今日之急,犹作如此猜!"高、韩恐其变,出孝珩为沧州刺史。至州,以五千人 会任城王于信都,共为匡复计。周齐王宪来伐,兵弱不能敌。怒曰:"由高阿那肱 小人,吾道穷矣!"齐叛臣乞扶令和以槊刺孝珩坠马,奴白泽以身扦之,孝珩犹伤 数处,遂见虏。

齐王宪问孝珩齐亡所由,孝珩自陈国难,辞泪俱下,俯仰有节。宪为之改容, 亲为洗疮傅药,礼遇甚厚。孝珩独叹曰:"李穆叔言齐氏二十八年,今果然矣!自 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得至四十者,命也。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 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庙算,展我心力耳。"至长安,依例受开府、县侯。

后周武帝在云阳宴齐君臣,自弹胡琵琶,命孝珩吹笛。辞曰:"亡国之音,不 足听也。"固命之,举笛裁至口,泪下呜咽,武帝乃止。其年十月疾甚,启归葬山 东,从之。寻卒,还葬鄴。

河间王孝琬,文襄第三子也。天保元年封。天统中,累迁尚书令。初,突厥与 周师入太原,武成将避之而东,孝琬叩马谏,请委赵郡王部分之,必整齐。帝从其 言。孝琬免胄将出,帝使追还之。周军退,拜并州刺史。孝琬以文襄世嫡,骄矜自 负。河南王之死,诸王在宫内,莫敢举声,唯孝琬大哭而出。又怨执政,为草人而 射之。和士开与祖珽谮之云:"草人拟圣躬也。又前突厥至州,孝琬脱兜鍪抵地云: '岂是老妪,须着此!'此言属大家也。"初魏世谣言:"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 树头金鸡呜。"珽以说曰:"河南河北,河间也;金鸡呜,孝琬将建金鸡而大赦。" 帝颇惑之。

时孝琬得佛牙,置于第内,夜有神光。照玄都法顺请以奏,不从。帝闻,使搜 之,得填库槊幡数百。帝闻,以为反状。讯其诸姬,有陈氏者,无宠,诬对曰: "孝琬画作陛下形哭之。"然实是文襄像,孝琬时时对之泣。帝怒,使武卫赫连辅 玄倒鞭挝之。孝琬呼阿叔。帝怒曰:"谁是尔叔?敢唤我作叔!"孝琬曰:"神武 皇帝嫡孙,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静皇帝外甥,何为不得唤作叔也?"帝愈怒,折其 两胫而死。瘗诸西山,帝崩后乃改葬。

子正礼嗣。幼聪颖,能诵《左氏春秋》。齐亡,迁绵州卒。

兰陵武王长恭,一名孝瓘,文襄第四子也。累迁并州刺史。突厥入晋阳,长恭 尽力击之。芒山之败,长恭为中军,率五百骑再入周军,遂至金墉之下,被围甚急。 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于是大捷。武士共歌谣之,为《兰 陵王入阵曲》是也。历司州牧、青瀛二州,颇受财货。后为太尉。与段韶讨柏谷, 又攻定阳。韶病,长恭总其众。前后以战功,别封钜鹿、长乐、乐平、高阳等郡公。

芒山之捷,后主谓长恭曰:"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对曰:"家事亲切, 不觉遂然。"帝嫌其称家事,遂忌之。及在定阳,其属尉相愿谓曰:"王既受朝寄, 何得如此贪残?"长恭未答。相愿曰:"岂不由芒山大捷,恐以威武见忌,欲自秽 乎?"长恭曰:"然。"相愿曰:"朝廷若忌王,于此犯便当行罚,求福反以速祸。" 长恭泣下,前膝请以安身之术。相愿曰:"王前既有勋,今复告捷,威声大重,宜 属疾在家,勿预时事。"长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寇扰,恐复为将,叹曰: "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发?"自是有疾不疗。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饮以毒药。 长恭谓妃郑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妃曰:"何不求见天颜?" 长恭曰:"天颜何由可见!"遂饮药而薨。赠太尉。

长恭貌柔心壮,音容兼美。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 共之。初在瀛州,行参军阳士深表列其赃,免官。及讨定阳,士深在军,恐祸及。 长恭闻之曰:"吾本无此意。"乃求小失,杖深二十,以安之。尝入朝而出,仆从 尽散,唯有一人。长恭独还,无所谴罚。武成赏其功,命贾护为买妾二十人,唯受 其一。有千金责券,临死悉燔之。

安德王延宗,文襄第五子也。母陈氏,广阳王妓也。延宗幼为文宣所养。年十 二,犹骑置腹上,令溺己脐中。抱之曰:"可怜,止有此一个。"问欲作何王,对 曰:"欲作冲天王。"文宣问杨愔,愔曰:"天下无此郡名,愿使安于德。"于是 封安德焉。为定州刺史。于楼上大便,使人在下,张口承之。以蒸猪糁和人粪以饲 左右,有难色者鞭之。孝昭帝闻之,使赵道德就州杖之一百。道德以延宗受杖不谨, 又加三十。又以囚试刀,验其利钝。骄纵多不法。武成使挞之,杀其昵近九人,从 是深自改悔。

兰陵王芒山凯捷,自陈兵势,诸兄弟咸壮之。延宗独曰:"四兄非大丈夫,何 不乘胜径入?使延宗当此势,关西岂得复存!"及兰陵死,妃郑氏以颈珠施佛,广 宁王使赎之,延宗手书以谏,而泪满纸。河间死,延宗哭之,泪赤。又为草人以像 武成,鞭而讯之曰:"何故杀我兄!"奴告之,武成覆卧延宗于地,马鞭挝之二百, 几死。后历司徒、太尉。

及平阳之役,后主自御之,命延宗率右军,先战城下,禽周开府宗挺。及大战, 延宗以麾下再入,周军莫不披靡。诸军败,延宗独全军。后主将奔晋阳,延宗言: "大家但在营莫动,以兵马付臣,臣能破之。"帝不纳。及至并州,又闻周军已入 鸑鼠谷。乃以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山西兵事。谓曰:"并州阿兄取,兒今去 也。"延宗曰:"陛下为社稷莫动,臣为陛下出死力战。"骆提婆曰:"至尊计已 成,王不得辄沮。"后主竟奔鄴。

在并将卒咸请曰:"王若不作天子,诸人实不能与王出死力。"延宗不得已, 即皇帝位。下诏曰:"武平孱弱,政由宦竖,衅结萧墙,盗起疆场。斩关夜遁,莫 知所之,则我高祖之业,将坠于地。王公卿士,猥见推逼,今便祗承宝位,可大赦 天下。"改武平七年为德昌元年,以晋昌王唐邕为宰辅,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沐阳 王和阿于子、右卫大将军段暢、武卫将军相里僧伽、开府韩骨胡、侯莫陈洛州为爪 牙。众闻之,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延宗容貌充壮,坐则仰,偃则伏,人皆笑之。 及是,赫然奋发,气力绝异,驰骋行阵,劲捷若飞。倾府藏及后宫美女以赐将士, 籍没内参千余家。后主谓近臣曰:"我宁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左右曰: "理然。"延宗见士卒,皆亲执手陈辞,自称名,流涕呜噎。众皆争为死,童兒女 子亦乘屋攘袂,投砖石以御周军。特进、开府那卢安生守太谷,以万兵叛。周军围 晋阳,望之如黑云四合。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于子、段暢拒城 东;延宗亲当周齐王于城北,奋大槊往来督战,所向无前。尚书令史沮山亦肥大多 力,捉长刀步从,杀伤甚多。武卫兰芙蓉、綦连延长皆死于阵。和阿于子、段暢以 千骑投周军,周军攻东门,际昏遂入。进兵焚佛寺门屋,飞焰照天地。延宗与敬显 自门入,夹击之,周军大乱,争门相填。齐人后斫刺,死者一千余人。周武帝左右 略尽,自拔无路。承御上士张寿辄牵马头,贺拔佛恩以鞭拂其后,以崎岖仅得出。 齐人奋击,几中马。城东厄曲,佛恩及降者皮子信为之导,仅免。时四更也。延宗 谓周武帝崩于乱兵,使于积尸中求长鬣者,不得。时齐人既胜,入坊饮酒,尽醉卧, 延宗不复能整。周武帝出城,饥甚,欲为遁逸计。齐王宪及柱国王谊谏,以为去必 不免。延宗叛将段暢亦盛言城内空虚。周武帝乃驻马,鸣角收兵,俄倾复振。诘旦, 还攻东门,克之。又入南门。延宗战,力屈,走至城北,于人家见禽。周武帝自投 下马,执其手。延宗辞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帝曰:"两国天子,有何怨恶? 直为百姓来耳!勿怖,终不相害。"使复衣帽,礼之。

先是,高都郡有山焉,绝壁临水,忽有墨书云:"齐亡延宗。"洗视,逾明。 帝使人就写,使者改亡为上。至是应焉。延宗败前,在鄴听事,以十二月十三日晡 时受敕守并州,明日建尊号。不间日而被围,经宿,至食时而败。年号德昌。好事 者言其得二日云。既而周武帝问取鄴计,辞曰:"亡国大夫不可以图存,此非臣所 及。"强问之,乃曰:"若任城王援鄴,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 及至长安,周武与齐君臣饮酒,令后主起舞。延宗悲不自持,屡欲仰药自裁,侍婢 苦执谏而止。未几,周武诬后主及延宗等,云遥应穆提婆反,使并赐死。皆自陈无 之,延宗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明年,李妃收殡之。

后主之传位于太子也,孙正言窃谓人曰:"我昔武定中为广州士曹,闻襄城人 曹普演有言:高王诸兒,阿保当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当灭。阿保谓天保,德之 谓德昌也,承之谓后主年号承元,其言竟信云。"

渔阳王绍信,文襄第六子也。历特进、开府、中领军、护军、青州刺史。行过 渔阳,与大富人钟长命同床坐,太守郑道盖来谒,长命欲起,绍信不听曰:"此何 物小人,主人公为起!"乃与长命结为义兄弟,妃与长命妻为姊妹,责其阖家长幼, 皆有赠贿,钟氏因此遂贫。齐灭,死于长安。

文宣五男,李后生废帝及太原王绍德;冯世妇生范阳王绍义;裴嫔生西河王绍 仁;颜嫔生陇西王绍廉。

太原王绍德,文宣第二子也。天保末,为开府仪同三司。武成因怒李后,骂绍 德曰:"尔父打我时,竟不来救。"以刀环筑杀之,亲以土埋之游豫园。

武平元年,诏以范阳王子辨才为后,袭太原王。

范阳王绍义,文宣第三子也。初封广阳,徙封范阳。历位侍中、清都尹。好与 群小同饮,擅致内参打杀博士任方荣。武成尝杖之二百,送付昭信后,后又杖一百。 及后主奔鄴,以绍义为尚书令、定州刺史。周武帝克并州,以封辅相为北朔州总管。 此地齐之重镇,诸勇士多聚焉。前长史赵穆、司马王当万等谋执辅相,迎任城王于 瀛州。事不果,迎绍义。绍义至马邑。辅相及其属韩阿各奴等数十人,皆齐叛臣, 自肆州以北城戍二百八十余,尽从辅相,及绍义至,皆反焉。绍义与灵州刺史袁洪 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至新兴而肆州已为周守,前队二仪同以所部降周。周兵击 显州,执刺史陆琼,又攻陷诸城。绍义还保北朔。周将宇文神举军逼马邑,绍义遣 杜明达拒之,兵大败。绍义曰:"有死而已,不能降人。"遂奔突厥。众三千家, 令之曰:"欲还者任意。"于是哭拜别者大半。

突厥他钵可汗谓文宣为英雄天子,以绍义重踝似之,甚见爱重。凡齐人在北者, 悉隶绍义。高宝宁在营州,表上尊号,绍义遂即皇帝位,称武平元年,以赵穆为天 水王。他钵闻宝宁得平州,亦招诸部,各举兵南向,云共立范阳王作齐帝,为其报 仇。周武帝大集兵于云阳,将亲北伐,遇疾暴崩。绍义闻之,以为天赞己。卢昌期 据范阳,亦表迎绍义。俄而周将宇文神举攻灭昌期。其日,绍义适至幽州,闻周总 管出兵于外,欲乘虚取蓟城。列天子旌旗,登燕昭王冢,乘高望远,部分兵众。神 举遣大将军宇文恩将四千人驰救幽州,半为齐军所杀。绍义闻范阳城陷,素服举哀, 回军入突厥。周人购之于他钵,又使贺若谊往说之。他钵又不忍,遂伪与绍义猎于 南境,使谊执之,流于蜀。绍义妃,勃海封孝琬女,自突厥逃归。绍义在蜀,遗妃 书云:"夷狄无信,送吾于此。"竟死蜀中。

西河王绍仁,文宣第四子也。天保末,为开府仪同三司。寻薨。

陇西王绍廉,文宣第五子也。初封长乐,后改焉。性粗暴,尝拔刀逐绍义,绍 义走入厩,闭门拒之。绍义初为清都尹,未及理事。绍廉先往,唤囚悉出,率意决 遣之。能饮酒,一举数升,终以此薨。

孝昭七男:元皇后生乐陵王百年;桑氏生襄城王亮,出后襄城景王;诸姬生汝 南王彦理、始平王彦德、城阳王彦基、定阳王彦康、汝阳王彦忠。

乐陵王百年,孝昭第二子也。孝昭初即位,在晋阳,群臣请建中宫及太子,帝 谦未许。都下百僚又请,乃称太后令,立为皇太子。帝临崩,遗诏传位于武成,并 有手书。其末曰:"百年无罪,汝可以乐处置之,勿学前人。"大宁中,封乐陵王。

河清三年五月,白虹围日再重,又横贯而不达;赤星见,帝以盆水承星影而盖 之,一夜盆自破。欲以百年厌之。会博陵人贾德胄教百年书,百年尝作数敕字,德 胄封以奏。帝发怒,使召百年。百年被召,自知不免,割带玦,留与妃斛律氏。见 帝于玄都苑凉风堂。使百年书敕字,验与德胄所奏相似。遣左右乱捶击之,又令人 曳百年绕堂,且走且打,所过处,血皆遍地。气息将尽,曰:"乞命,愿与阿叔作 奴。"遂斩之,弃诸池,池水尽赤,于后园亲看埋之。

妃把玦哀号,不肯食,月余亦死。玦犹在手,拳不可开,时年十四。其父光自 擘之,乃开。

后主时,改九院为二十七院,掘得小尸,绯袍金带,一髻一解,一足有靴。诸 内参窍言,百年太子也。或以为太原王绍德。诏以襄城王子白泽袭爵乐陵王。齐亡 入关,徙蜀死。

汝南王彦理,武平初封王,位开府、清都尹。齐亡入关,随例授仪同大将军、 封县子。女入太子宫,故得不死。隋开皇初,卒于并州刺史。

始平王彦德、城阳王彦基、定阳王彦康、汝阳王彦忠与汝南王同受封,并加仪 同三司,后事阙。

武成十三男:胡皇后生后主及琅邪王俨;李夫人生南阳王绰;后宫生齐安王廓、 北平王贞、高平王仁英、淮南王仁光、西河王仁机、乐平王仁邕、颍川王仁俭、安 乐王仁雅、丹杨王仁直、东海王仁谦。

南阳王绰,字仁通,武成长子也。以五月五日辰时生,至午时,后主乃生。武 成以绰母李夫人非正嫡,故贬为第二。初名融,字君明,出后汉阳王。河清三年, 改封南阳,别为汉阳置后。

绰始十余岁,留守晋阳。爱波斯狗。尉破胡谏之,欻然斫杀数狗,狼藉在地。 破胡惊走,不敢复言。后为司徒、冀州刺史。好裸人,画为兽状,纵犬噬而食之。 左转定州,汲井水为后池,在楼上弹人。好微行,游猎无度,恣情强暴,云学文宣 伯为人。有妇人抱兒在路,走避入草,绰夺其兒饲波斯狗。妇人号哭,绰怒,又纵 狗使食,狗不食,涂以兒血,乃食焉。后主闻之,诏锁绰赴行在所。至而宥之,问 在州何者最乐。对曰:"多取歇,将蛆混看,极乐。"后主即夜索歇一斗,比 晓,得二三升,置诸浴斛,使人裸卧浴斛中,号叫宛转。帝与绰临观,喜噱不已。 谓绰曰:"如此乐事,何不早驰驿奏闻?"绰由是大为后主宠,拜大将军,朝夕同 戏。

韩长鸾间之,除齐州刺史。将发,长鸾令绰亲信诬告其反,奏云:"此犯国法, 不可赦。"后主不忍显戮,使宠胡何猥萨后园与绰相扑,扼杀之。瘗于兴圣佛寺, 经四百余日乃大敛,颜色毛发皆如生。俗云五月五日生者,脑不坏。

绰兄弟皆呼父为兄兄,嫡母为家家,乳母为姊姊,妇为妹妹。

齐亡,妃郑氏为周武帝所幸,请葬绰,敕所司葬于永平陵北。

琅邪王俨字仁威,武成第三子也。初封东平王,拜开府、侍中、中书监、京畿 大都督、领军大将军,领御史中丞。迁大司徒、尚书令、大将军、录尚书事、大司 马。

魏氏旧制,中丞出,千步清道,与皇太子分路行,王公皆遥住车,去牛顿轭于 地,以待中丞过。其或迟违,则赤棒棒之。自都鄴后,此仪浸绝。武成欲雄宠俨, 乃使一依旧制。俨初从北宫出,将上中丞,凡京畿步骑,领军之官属,中丞之威仪, 司徒之卤簿,莫不毕备。帝与胡后在华林园东门外,张幕隔青纱步障观之。遣中贵 骤马趣仗,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应声碎其鞍,马惊人坠。帝大笑,以为善。更 敕令驻车,传语良久,观者倾京邑。

俨恆在宫中,坐含章殿以视事,诸父皆拜焉。帝幸并州,俨恆居守。每送驾, 或半路,或至晋阳乃还。王师罗尝从驾,后至,武成欲罪之。辞曰:"臣与第三子 别,留连不觉晚。"武成忆俨,为之下泣,舍师罗不问。俨器服玩饰皆与后主同, 所须悉官给。于南宫尝见新冰绿李,还,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无?"从是, 后主先得新奇,属官及工匠必获罪。太上、胡后犹以为不足。俨尝患喉,使医下针, 张目不瞬。又言于帝曰:"阿兄软,何能率左右!"帝每称曰:"此黠兒也,当有 所成。"以后主为劣,有废立之意。武成崩,改封琅邪。俨以和士开、骆提婆等奢 恣,盛修第宅,意甚不平。尝谓曰:"君等所营宅,早晚当就,何太迟也?"二人 相谓曰:"琅邪王眼光弈弈,数步射人,向者暂对,不觉汗出。天子门奏事,尚不 然。"由是忌之。

武平二年,出俨居北宫,五日一朝,不复得无时见太后。四月,诏除太保,余 官悉解,犹带中丞,且京畿。以北城有武库,欲移俨于外,然后夺其兵权。书侍御 史王子宜与俨左右开府高舍洛、中常侍刘辟强说俨曰:"殿下被疏,正由士开间构, 何可出北宫,入百姓丛中也?"俨谓侍中冯子琮曰:"士开罪重,兒欲杀之。"子 琮心欲废帝而立俨,因赞成其事。俨乃令子宜表弹士开罪,请付禁推。子琮杂以他 文书奏之,后主不审省而可之。俨诳领军厍狄伏连曰:"奉敕,令领军收士开。" 伏连以谘子琮,且请覆奏。子琮曰:"琅邪王受敕,何须重奏。"伏连信之,伏五 十人于神兽门外,诘旦,执士开送御史。俨使冯永洛就台斩之。

俨徒本意唯杀士开。及是,因逼俨曰:"事既然,不可中止。"俨遂率京畿军 士三千余人,屯千秋门外。帝使刘桃枝将禁兵八十人召俨。桃枝遥拜,俨命反缚, 将斩之,禁兵散走。帝又使冯子琮召俨。俨辞曰:"士开昔来实合万死,谋废至尊, 剃家家头使作阿尼,故拥兵马,欲坐着孙凤珍宅上。臣为是,矫诏诛之。尊兄若欲 杀臣,不敢逃罪;若放臣,愿遣姊姊来迎臣,臣即入见。"姊姊即陆令萱也,俨欲 诱出杀之。令萱执刀帝后,闻之战栗。又使韩长鸾召俨。俨将入,刘辟强牵衣谏曰: "若不斩提婆母子,殿下无由得入。"广宁、安德二王适从西来,欲助成其事,曰: "何不入?"辟强曰:"人少。"安德王顾众而言曰:"孝昭杀杨遵彦,止八十人, 今乃数千,何言人少?"后主泣启太后曰:"有缘,更见家家,无缘,永别。"乃 急召斛律光,俨亦召之。光闻杀士开,抚掌大笑曰:"龙子作事,固自不似凡人。" 入见后主于永巷。帝率宿卫者步骑四百,授甲将出。光曰:"小兒辈弄兵,与交手, 即乱。鄙谚云:'奴见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门,琅邪必不敢动。"皮景和 亦以为然,后主从之。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来。"俨徒骇散。帝驻马桥上, 遥呼之,俨犹立不进。光就谓曰:"天子弟杀一汉,何苦?"执其手,强引以前。 请帝曰:"琅邪王年少,肠肥脑满,轻为举措,长大自不复然,愿宽其罪。"帝拔 俨带刀环,乱筑辫头,良久乃释之。收伏连及高舍洛、王子宜、刘辟强、都督翟显 贵于后园,帝亲射之而后斩,皆支解,暴之都街下。文武职吏,尽欲杀之。光以皆 勋贵子弟,恐人心不安,赵彦深亦云"《春秋》责帅",于是罪之各有差。俨之未 获罪也。鄴北城有白马佛塔,是石季龙为澄公所作。俨将修之,巫曰:"若动此浮 图,此城失主。"不从,破至第二级,得白蛇,长数丈,回旋失之。数旬而败。

自是,太后处俨于宫内,食必自尝之。陆令萱说帝曰:"人称琅邪王聪明雄勇, 当今无敌,观其根表,殆非人臣。自专杀以来,常怀恐惧,宜早为计。"何洪珍与 和士开素善,亦请杀之。未决,以食辇密迎祖班问之。班称周公杀管叔,季友鸩庆 父,帝纳其言。以俨之晋阳,使右卫大将军赵元侃诱执俨。元侃曰:"臣昔事先帝 日,见先帝爱王,今宁就死,不能行。"帝出元侃为豫州刺史。九月下旬,帝启太 后曰:"明旦欲与仁威出猎,须早早还。"是夜四更,帝召俨,俨疑之。陆令萱曰: "兄兄唤,兒何不去?"俨出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俨呼曰:"乞见家家、尊 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头负出,至大明宫,鼻血满面,立杀之,时年十四。 不脱靴,裹以席,埋于室内。帝使启太后,临哭十余声,便拥入殿。明年三月,葬 于鄴西,赠谥曰楚恭哀帝,以慰太后。

有遗腹四男,生数月,皆幽死。以平阳王淹孙世俊嗣。俨妃李祖钦女也,进为 楚帝后,居宣则宫,齐亡,乃嫁焉。

齐安王廓,字仁弘,武成第四子也。性长者,无过行,位特进、开府仪同三司、 定州刺史。

北平王贞,字仁坚,武成第五子也。沉审宽恕,帝常曰:"此兒得我凤毛。" 位司州牧、京畿大都督、兼尚书令、录尚书事。帝行幸,总留台事。积年,后主以 贞长大,渐忌之。阿那肱承旨,令冯士干劾,系贞于狱,夺其留后权。

高平王仁英,武成第六子也。举止轩昂,精神无检格。位定州刺史。

淮南王仁光,武成第七子也。性躁又暴,位清都尹。次西河王仁机,生而无骨, 不自支持。次乐平王仁邕;次颍川王仁俭;次安乐王仁雅,从小有暗疾;次丹杨王 仁直;次东海王仁谦,皆养于北宫。

琅邪王死后,诸王守禁弥切。武平末年,仁邕已下,始得出外,供给俭薄,取 充而已。寻后主穷蹙,以廓为光州,贞为青州,仁英为冀州,仁俭为胶州,仁直为 济州刺史。自廓已下,多与后主死于长安。仁英以清狂,仁雅以喑疾,获免,俱徙 蜀。隋开皇中,追仁英,诏与萧琮、陈叔宝修其本宗祭祀。未几而卒。

后主五男:穆皇后生幼主;诸姬生东平王恪,次善德,次质德,次质钱;胡太 后以恪嗣琅邪王,寻夭折。

齐灭,周武帝以任城已下大小三十王归长安,皆有封爵。其后不从戮者,散配 西土,皆死边。

论曰:文襄诸子,咸有风骨。虽文雅之道,有谢间、平,然武艺英姿,多堪御 侮。纵咸阳赐剑,歼覆有徵,若使兰陵获全,未可量也。而终见诛翦,以至土崩, 可为太息者矣。安德以时艰主暗,晦迹韬光;及平阳之阵,奋其忠勇,盖以临难见 危,义深家国。德昌大举,事迫群情,理至沦亡,无所归命。广宁请出后宫,竟不 获遂,非孝珩辞致,有谢李同,自是后主心识,去平原已远。存亡事异,安可同年 而说。武成残忍奸秽,事极人伦;太原迹异猜嫌,情非衅逆,祸起昭信,遂及淫刑。 嗟乎!欲求长世,未之有也。以孝昭德音,庶可庆流后嗣,百年之酷,盖济南之滥 觞。其云"莫效前人"之言,可为伤叹。各爱其子,岂其然乎?琅邪虽无师傅之资, 而早闻气尚,士开淫乱,多历岁年,一朝剿绝,庆集朝野,以之受毙,深可痛焉。 然专戮之衅,未之或免。赠帝谥恭,矫枉过直。观过知仁,不亦异于是乎!


分类:正史 书名:北史 作者:李延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