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卷31 袁 昂子君正|正史

《梁书》卷31 袁 昂子君正


袁昂,字千里,陈郡阳夏人。祖询,宋征虏将军、吴郡太守,父抃,冠军将军、 雍州刺史,泰始初,举兵奉晋安王子勋,事败诛死。昂时年五岁,乳媪携抱匿于庐 山,会赦得出,犹徙晋安。至元徽中听还,时年十五。初,抃败,传首京师,藏于 武库,至是始还之。昂号恸呕血,绝而复苏,从兄彖尝抚视抑譬,昂更制服,庐于 墓次。后与彖同见从叔司徒粲,粲谓彖曰:"其幼孤而能至此,故知名器自有所在。"

齐初,起家冠军安成王行参军,迁征虏主簿,太子舍人,王俭镇军府功曹史。 俭时为京尹,经于后堂独引见昂,指北堂谓昂曰:"卿必居此。"累迁秘书丞,黄 门侍郎。昂本名千里,齐永明中,武帝谓之曰:"昂昂千里之驹,在卿有之,今改 卿名为昂。即千里为字。"出为安南鄱阳王长史、寻阳公相。还为太孙中庶子、卫 军武陵王长史。

丁内忧,哀毁过礼。服未除而从兄彖卒。昂幼孤,为彖所养,乃制期服。人有 怪而问之者,昂致书以喻之曰:"窃闻礼由恩断,服以情申。故小功他邦,加制一 等,同爨有缌,明之典籍。孤子夙以不天,幼倾乾廕,资敬未奉,过庭莫承。藐藐 冲人,未达硃紫。从兄提养训教,示以义方,每假其谈价,虚其声誉,得及人次, 实亦有由。兼开拓房宇,处以华旷,同财共有,恣其取足。尔来三十余年,怜爱之 至,无异于己。姊妹孤侄,成就一时,笃念之深,在终弥固,此恩此爱,毕壤不追。 既情若同生,而服为诸从,言心即事,实未忍安。昔马棱与弟毅同居,毅亡,棱为 心服三年。由也之不除丧,亦缘情而致制,虽识不及古,诚怀感慕。常愿千秋之后, 从服期齐;不图门衰,祸集一旦,草土残息,复罹今酷,寻惟恸绝,弥剧弥深。今 以余喘,欲遂素志,庶寄其罔慕之痛,少申无已之情。虽礼无明据,乃事有先例, 率迷而至,必欲行之。君问礼所归,谨以谘白。临纸号哽,言不识次。"

服阕,除右军邵陵王长史,俄迁御史中丞。时尚书令王晏弟诩为广州,多纳赇 货,昂依事劾奏,不惮权豪,当时号为正直。出为豫章内史,丁所生母忧去职。以 丧还,江路风浪暴骇,昂乃缚衣著柩,誓同沉溺。及风止,余船皆没,唯昂所乘船 获全,咸谓精诚所致。葬讫,起为建武将军、吴兴太守。

永元末,义师至京师,州牧郡守皆望风降款,昂独拒境不受命。高祖手书喻曰: "夫祸福无门,兴亡有数,天之所弃,人孰能匡?机来不再,图之宜早。顷藉听道 路,承欲狼顾一隅,既未悉雅怀,聊申往意。独夫狂悖,振古未闻,穷凶极虐,岁 月滋甚。天未绝齐,圣明启运,兆民有赖,百姓来苏。吾荷任前驱,扫除京邑,方 拨乱反正,伐罪吊民,至止以来,前无横阵。今皇威四临,长围已合,遐迩毕集, 人神同奋。锐卒万计,铁马千群,以此攻战,何往不克。况建业孤城,人怀离阻, 面缚军门,日夕相继,屠溃之期,势不云远。兼荧惑出端门,太白入氐室,天文表 于上,人事符于下,不谋同契,实在兹辰。且范岫、申胄,久荐诚款,各率所由, 仍为掎角,沈法瑀、孙肸、硃端,已先肃清吴会,而足下欲以区区之郡,御堂堂之 师,根本既倾,枝叶安附?童儿牧竖,咸谓其非,求之明鉴,实所未达。今竭力昏 主,未足为忠,家门屠灭,非所谓孝,忠孝俱尽,将欲何依?岂若翻然改图,自招 多福,进则远害全身,退则长守禄位。去就之宜,幸加详择。若执迷遂往,同恶不 悛,大军一临,诛及三族。虽贻后悔,宁复云补?欲布所怀,故致今白。"昂答曰: "都史至,辱诲。承藉以众论,谓仆有勤王之举,兼蒙诮责,独无送款,循复严旨, 若临万仞。三吴内地,非用兵之所,况以偏隅一郡,何能为役?近奉敕,以此境多 虞,见使安慰。自承麾旆届止,莫不膝袒军门,惟仆一人敢后至者,政以内揆庸素, 文武无施,直是东国贱男子耳。虽欲献心,不增大师之勇;置其愚默,宁沮众军之 威。幸藉将军含弘之大,可得从容以礼。窃以一飡微施,尚复投殒,况食人之禄, 而顿忘一旦。非惟物议不可,亦恐明公鄙之,所以踌躇,未遑荐璧。遂以轻微,爰 降重命,震灼于心,忘其所厝,诚推理鉴,犹惧威临。"建康城平,昂束身诣阙, 高祖宥之不问也。

天监二年,以为后军临川王参军事。昂奉启谢曰:"恩降绝望之辰,庆集寒心 之日,焰灰非喻,荑枯未拟,抠衣聚足,颠狈不胜。臣遍历三坟,备详六典,巡校 赏罚之科,调检生死之律,莫不严五辟于明君之朝,峻三章于圣人之世。是以涂山 始会,致防风之诛;酆邑方构,有崇侯之伐。未有缓宪于斫戮之人,赊刑于耐罪之 族,出万死入一生如臣者也。推恩及罪,在臣实大,披心沥血,敢乞言之。臣东国 贱人,学行何取,既殊鸣雁直木,故无结绶弹冠,徒藉羽仪,易农就仕。往年滥职, 守秩东隅,仰属龚行,风驱电掩。当其时也,负鼎图者日至,执玉帛者相望。独在 愚臣,顿昏大义,殉鸿毛之轻,忘同德之重。但三吴险薄,五湖交通,屡起田儋之 变,每惧殷通之祸,空慕君鱼保境,遂失师涓抱器。后至者斩,臣甘斯戮。明刑徇 众,谁曰不然。幸约法之弘,承解网之宥,犹当降等薪粲,遂乃顿释钳赭。敛骨吹 魂,还编黔庶,濯疵荡秽,入楚游陈,天波既洗,云油遽沐。古人有言:'非死之 难,处死之难。'臣之所荷,旷古不书;臣之死所,未知何地。"

高祖答曰:"朕遗射钩,卿无自外。"俄除给事黄门侍郎。其年迁侍中。明年, 出为寻阳太守,行江州事。六年,征为吏部尚书,累表陈让,徙为左民尚书,兼右 仆射。七年,除国子祭酒,兼仆射如故,领豫州大中正。八年,出为仁威将军、吴 郡太守。十一年,入为五兵尚书,复兼右仆射,未拜,有诏即真封。寻以本官领起 部尚书,加侍中。十四年,马仙琕破魏军于朐山,诏权假昂节,往劳军。十五年, 迁左仆射,寻为尚书令、宣惠将军。普通三年,为中书监、丹阳尹。其年进号中卫 将军,复为尚书令,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给鼓吹,未拜,又领国子祭酒。大通元 年,加中书监,给亲信三十人。寻表解祭酒,进号中抚军大将军,迁司空、侍中、 尚书令,亲信、鼓吹并如故。五年,加特进、左光禄大夫,增亲信为八十人。大同 六年,薨,时年八十。诏曰:"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司空昂,奄至薨逝,恻 怛于怀。公器珝凝素,志诚贞方,端朝燮理,嘉猷载缉。追荣表德,实惟令典。可 赠本官,鼓吹一部,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二十万,绢布一百匹,蜡 二百斤,即日举哀。"

初,昂临终遗疏,不受赠谥。敕诸子不得言上行状及立志铭,凡有所须,悉皆 停省。复曰:"吾释褐从仕,不期富贵,但官序不失等伦,衣食粗知荣辱,以此阖 棺,无惭乡里。往忝吴兴,属在昏明之际,既暗于前觉,无识于圣朝,不知天命, 甘贻显戮,幸遇殊恩,遂得全门户。自念负罪私门,阶荣望绝,保存性命,以为幸 甚;不谓叨窃宠灵,一至于此。常欲竭诚酬报,申吾乃心,所以朝廷每兴师北伐, 吾辄启求行,誓之丹款,实非矫言。既庸懦无施,皆不蒙许,虽欲罄命,其议莫从。 今日瞑目,毕恨泉壤,若魂而有知,方期结草。圣朝遵古,知吾名品,或有追远之 恩,虽是经国恒典,在吾无应致此,脱有赠官,慎勿祗奉。"诸子累表陈奏,诏不 许。册谥曰穆正公。

子君正,美风仪,善自居处,以贵公子得当世名誉。顷之,兼吏部郎,以母忧 去职。服阕,为邵陵王友、北中郎长史、东阳太守。寻征还都,郡民征士徐天祐等 三百人诣阙乞留一年,诏不许,仍除豫章内史,寻转吴郡太守。侯景乱,率数百人 随邵陵王赴援,及京城陷,还郡。

君正当官莅事有名称,而蓄聚财产,服玩靡丽。贼遣于子悦攻之,新城戍主戴 僧易劝令拒守;吴陆映公等惧贼脱胜,略其资产,乃曰:"贼军甚锐,其锋不可当; 今若拒之,恐民心不从也。"君正性怯懦,乃送米及牛酒,郊迎子悦。子悦既至, 掠夺其财物子女,因是感疾卒。

史臣曰:夫天尊地卑,以定君臣之位;松筠等质,无革岁寒之心。袁千里命属 崩离,身逢厄季,虽独夫丧德,臣志不移;及抗疏高祖,无亏忠节,斯亦存夷、叔 之风矣。终为梁室台鼎,何其美焉。


分类:正史 书名:梁书 作者:姚思廉
《梁书》卷32 陈庆之 兰钦|正史

《梁书》卷32 陈庆之 兰钦


陈庆之,字子云,义兴国山人也。幼而随从高祖。高祖性好棋,每从夜达旦不 辍,等辈皆倦寐,惟庆之不寝,闻呼即至,甚见亲赏。从高祖东下平建鄴,稍为主 书,散财聚士,常思效用。除奉朝请。普通中,魏徐州刺史元法僧于彭城求入内附, 以庆之为武威将军,与胡龙牙、成景俊率诸军应接。还,除宣猛将军、文德主帅, 仍率军二千,送豫章王综入镇徐州。魏遣安豊王元延明、临淮王元彧率众二万来拒, 屯据陟□。延明先遣其别将丘大千筑垒浔梁,观兵近境。庆之进薄其垒,一鼓便溃。 后豫章王弃军奔魏,众皆溃散,诸将莫能制止。庆之乃斩关夜退,军士得全。普通 七年,安西将军元树出征寿春,除庆之假节、总知军事。魏豫州刺史李宪遣其子长 钧别筑两城相拒。庆之攻之,宪力屈遂降,庆之入据其城。转东宫直阁,赐爵关中 侯。

大通元年,隶领军曹仲宗伐涡阳。魏遣征南将军常山王元昭等率马步十五万来 援,前军至驼涧,去涡阳四十里。庆之欲逆战,韦放以贼之前锋必是轻锐,与战若 捷,不足为功,如其不利,沮我军势,兵法所谓以逸待劳,不如勿击。庆之曰: "魏人远来,皆已疲倦,去我既远,必不见疑,及其未集,须挫其气,出其不意, 必无不败之理。且闻虏所据营,林木甚盛,必不夜出。诸君若疑惑,庆之请独取之。" 于是与麾下二百骑奔击,破其前军,魏人震恐。庆之乃还与诸将连营而进,据涡阳 城,与魏军相持。自春至冬,数十百战,师老气衰,魏之援兵复欲筑垒于军后,仲 宗等恐腹背受敌,谋欲退师。庆之杖节军门曰:"共来至此,涉历一岁,糜费粮仗, 其数极多。诸军并无斗心,皆谋退缩,岂是欲立功名,直聚为抄暴耳。吾闻置兵死 地,乃可求生,须虏大合,然后与战。审欲班师,庆之别有密敕,今日犯者,便依 明诏。"仲宗壮其计,乃从之。魏人掎角作十三城,庆之衔枚夜出,陷其四垒,涡 阳城主王纬乞降。所余九城,兵甲犹盛,乃陈其俘馘,鼓噪而攻之,遂大奔溃,斩 获略尽,涡水咽流,降城中男女三万余口。诏以涡阳之地置西徐州。众军乘胜前顿 城父。高祖嘉焉,赐庆之手诏曰:"本非将种,又非豪家,觖望风云,以至于此。 可深思奇略,善克令终。开硃门而待宾,扬声名于竹帛,岂非大丈夫哉!"

大通初,魏北海王元颢以本朝大乱,自拔来降,求立为魏主。高祖纳之,以庆 之为假节、飚勇将军,送元颢还北。颢于涣水即魏帝号,授庆之使持节、镇北将军、 护军、前军大都督,发自铚县,进拔荥城,遂至睢阳。魏将丘大千有众七万,分筑 九城以相拒。庆之攻之,自旦至申,陷其三垒,大千乃降。时魏征东将军济阴王元 晖业率羽林庶子二万人来救梁、宋,进屯考城,城四面萦水,守备严固。庆之命浮 水筑垒,攻陷其城,生擒晖业,获租车七千八百辆。仍趋大梁,望旗归款。颢进庆 之卫将军、徐州刺史、武都公。仍率众而西。

魏左仆射杨昱、西阿王元庆、抚军将军元显恭率御仗羽林宗子庶子众凡七万, 据荥阳拒颢。兵既精强,城又险固,庆之攻未能拔。魏将元天穆大军复将至,先遣 其骠骑将军尔硃吐没儿领胡骑五千,骑将鲁安领夏州步骑九千,援杨昱;又遣右仆 射尔硃世隆、西荆州刺史王罴骑一万,据虎牢。天穆、吐没儿前后继至,旗鼓相望。 时荥阳未拔,士众皆恐,庆之乃解鞍秣马,宣喻众曰:"吾至此以来,屠城略地, 实为不少;君等杀人父兄,略人子女,又为无算。天穆之众,并是仇雠。我等才有 七千,虏众三十余万,今日之事,义不图存。吾以虏骑不可争力平原,及未尽至前, 须平其城垒,诸君无假狐疑,自贻屠脍。"一鼓悉使登城,壮士东阳宋景休、义兴 鱼天愍逾堞而入,遂克之。俄而魏阵外合,庆之率骑三千背城逆战,大破之,鲁安 于阵乞降,元天穆、尔硃吐没儿单骑获免。收荥阳储实,牛马谷帛不可胜计。进赴 虎牢,尔硃世隆弃城走。魏主元子攸惧,奔并州。其临淮王元彧、安豊王元延明率 百僚,封府库,备法驾,奉迎颢入洛阳宫,御前殿,改元大赦。颢以庆之为侍中、 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增邑万户。魏大将军上党王元天穆、王老生、李叔仁又 率众四万,攻陷大梁,分遣老生、费穆兵二万,据虎牢,刁宣、刁双入梁、宋,庆 之随方掩袭,并皆降款。天穆与十余骑北渡河。高祖复赐手诏称美焉。庆之麾下悉 著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阳童谣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自 发铚县至于洛阳,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

初,元子攸止单骑奔走,宫卫嫔侍无改于常。颢既得志,荒于酒色,乃日夜宴 乐,不复视事。与安豊、临淮共立奸计,将背朝恩,绝宾贡之礼;直以时事未安, 且资庆之之力用,外同内异,言多忌刻。庆之心知之,亦密为其计。乃说颢曰: "今远来至此,未伏尚多,若人知虚实,方更连兵,而安不忘危,须预为其策。宜 启天子,更请精兵;并勒诸州,有南人没此者,悉须部送。"颢欲从之,元延明说 颢曰:"陈庆之兵不出数千,已自难制;今增其众,宁肯复为用乎?权柄一去,动 转听人,魏之宗社,于斯而灭。"颢由是致疑,稍成疏贰。虑庆之密启,乃表高祖 曰:"河北、河南一时已定,唯尔硃荣尚敢跋扈,臣与庆之自能擒讨。今州郡新服, 正须绥抚,不宜更复加兵,摇动百姓。"高祖遂诏众军皆停界首。洛下南人不出一 万,羌夷十倍,军副马佛念言于庆之曰:"功高不赏,震主身危,二事既有,将军 岂得无虑?自古以来,废昏立明,扶危定难,鲜有得终。今将军威震中原,声动河 塞,屠颢据洛,则千载一时也。"庆之不从。颢前以庆之为徐州刺史,因固求之镇。 颢心惮之,遂不遣。乃曰:"主上以洛阳之地全相任委,忽闻舍此朝寄,欲往彭城, 谓君遽取富贵,不为国计,手敕频仍,恐成仆责。"庆之不敢复言。

魏天柱将军尔硃荣、右仆射尔硃世隆、大都督元天穆、骠骑将军尔硃吐没儿、 荣长史高欢、鲜卑、芮芮,勒众号百万,挟魏主元子攸来攻颢。颢据洛阳六十五日, 凡所得城,一时反叛。庆之渡河守北中郎城,三日中十有一战,伤杀甚众。荣将退, 时有刘助者,善天文,乃谓荣曰:"不出十日,河南大定。"荣乃缚木为筏,济自 硖石,与颢战于河桥,颢大败,走至临颍,遇贼被擒,洛阳陷。庆之马步数千,结 阵东反,荣亲自来追,值蒿高山水洪溢,军人死散。庆之乃落须发为沙门,间行至 豫州,豫州人程道雍等潜送出汝阴。至都,仍以功除右卫将军,封永兴县侯,邑一 千五百户。

出为持节、都督缘淮诸军事、奋武将军、北兗州刺史。会有妖贼沙门僧强自称 为帝,土豪蔡伯龙起兵应之。僧强颇知幻术,更相扇惑,众至三万,攻陷北徐州, 济阴太守杨起文弃城走,钟离太守单希宝见害,使庆之讨焉。车驾幸白下,临饯谓 庆之曰:"江、淮兵劲,其锋难当,卿可以策制之,不宜决战。"庆之受命而行。 曾未浃辰,斩伯龙、僧强,传其首。

中大通二年,除都督南、北司、西豫、豫四州诸军事、南、北司二州刺史,余 并如故。庆之至镇,遂围悬瓠。破魏颍州刺史娄起、扬州刺史是云宝于溱水,又破 行台孙腾、大都督侯进、豫州刺史尧雄、梁州刺史司马恭于楚城。罢义阳镇兵,停 水陆转运,江湖诸州并得休息。开田六千顷,二年之后,仓廪充实。高祖每嘉劳之。 又表省南司州,复安陆郡,置上明郡。

大同二年,魏遣将侯景率众七万寇楚州,刺史桓和陷没,景仍进军淮上,贻庆 之书使降。敕遣湘潭侯退、右卫夏侯夔等赴援,军至黎浆,庆之已击破景。时大寒 雪,景弃辎重走,庆之收之以归。进号仁威将军。是岁,豫州饥,庆之开仓赈给, 多所全济。州民李升等八百人表请树碑颂德,诏许焉。五年十月,卒,时年五十六。 赠散骑常侍、左卫将军,鼓吹一部。谥曰武。敕义兴郡发五百丁会丧。

庆之性祗慎,衣不纨绮,不好丝竹,射不穿札,马非所便,而善抚军士,能得 其死力。长子昭嗣。

第五子昕,字君章。七岁能骑射。十二随父入洛,于路遇疾,还京师。诣鸿胪 卿硃异,异访北间形势,昕聚土画地,指麾分别,异甚奇之。大同四年,为邵陵王 常侍、文德主帅、右卫仗主,敕遣助防义阳。魏豫州刺史尧雄,北间骁将,兄子宝 乐,特为敢勇。庆之围悬瓠,雄来赴其难,宝乐求单骑校战,昕跃马直趣宝乐,雄 即散溃,仍陷溱城。六年,除威远将军、小岘城主,以公事免。十年,妖贼王勤宗 起于巴山郡,以昕为宣猛将军,假节讨焉。勤宗平,除阴陵戍主、北谯太守,以疾 不之官。又除骠骑外兵,俄为临川太守。太清二年,侯景围历阳,敕召昕还,昕启 云:"采石急须重镇,王质水军轻弱,恐虑不济。"乃板昕为云骑将军,代质,未 及下渚,景已渡江,仍遣率所领游防城外,不得入守。欲奔京口,乃为景所擒。景 见昕殷勤,因留极饮,曰:"我至此得卿,余人无能为也。"令昕收集部曲,将用 之,昕誓而不许。景使其仪同范桃棒严禁之,昕因说桃棒令率所领归降,袭杀王伟、 宋子仙为信。桃棒许之,遂盟约,射启城中,遣昕夜缒而入。高祖大喜,敕即受降, 太宗迟疑累日不决,外事发泄,昕弗之知,犹依期而下。景邀得之,乃逼昕令更射 书城中,云"桃棒且轻将数十人先入。"景欲裹甲随之。昕既不肯为书,期以必死, 遂为景所害,时年三十三。

兰钦,字休明,中昌魏人也。父子云,天监中,军功官至云麾将军,冀州刺史。 钦幼而果决,篸捷过人。随父北征,授东宫直阁。大通元年,攻魏萧城,拔之。仍 破彭城别将郊仲,进攻拟山城,破其大都督刘属众二十万。进攻笼城,获马千余匹。 又破其大将柴集及襄城太守高宣、别将范思念、郑承宗等。仍攻厥固、张龙、子城, 未拔,魏彭城守将杨目遣子孝邕率轻兵来援,钦逆击走之。又破谯州刺史刘海游, 还拔厥固,收其家口。杨目又遣都督范思念、别将曹龙牙数万众来援,钦与战,于 阵斩龙牙,传首京师。

又假钦节,都督衡州三郡兵,讨桂阳、阳山、始兴叛蛮,至即平破之。封安怀 县男,邑五百户。又破天漆蛮帅晚时得。会衡州刺史元庆和为桂阳人严容所围,遣 使告急,钦往应援,破容罗溪,于是长乐诸洞一时平荡。又密敕钦向魏兴,经南郑, 属魏将托跋胜寇襄阳,仍敕赴援。除持节、督南梁、南、北秦、沙四州诸军事、光 烈将军、平西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增封五百户,进爵为侯。破通生,擒行台 元子礼、大将薛俊、张菩萨,魏梁州刺史元罗遂降,梁、汉底定。进号智武将军, 增封二千户。俄改授持节、都督衡、桂二州诸军事、衡州刺史。未及述职,魏遣都 督董绍、张献攻围南郑,梁州刺史杜怀瑶请救。钦率所领援之,大破绍、献于高桥 城,斩首三千余,绍、献奔退,追入斜谷,斩获略尽。西魏相宇文黑泰致马二千匹, 请结邻好。诏加散骑常侍,进号仁威将军,增封五百户,仍令述职。

经广州,因破俚帅陈文彻兄弟,并擒之。至衡州,进号平南将军,改封曲江县 公,增邑五百户。在州有惠政,吏民诣阙请立碑颂德,诏许焉。征为散骑常侍、左 卫将军,寻改授散骑常侍、安南将军、广州刺史。既至任所,前刺史南安侯密遣厨 人置药于食,钦中毒而卒,时年四十二。诏赠侍中、中卫将军,鼓吹一部。

子夏礼,侯景至历阳,率其部曲邀击景,兵败死之。

史臣曰:陈庆之、兰钦俱有将略,战胜攻取,盖颇、牧、卫、霍之亚欤。庆之 警悟,早侍高祖,既预旧恩,加之谨肃,蝉冕组珮,亦一世之荣矣。


分类:正史 书名:梁书 作者:姚思廉
《梁书》卷34 张缅弟缵 绾|正史

《梁书》卷34 张缅弟缵 绾


张缅,字元长,车骑将军弘策子也。年数岁,外祖中山刘仲德异之,尝曰: "此儿非常器,为张氏宝也。"齐永元末,义师起,弘策从高祖入伐,留缅襄阳, 年始十岁,每闻军有胜负,忧喜形于颜色。天监元年,弘策任卫尉卿,为妖贼所害, 缅痛父之酷,丧过于礼,高祖遣戒喻之。服阕,袭洮阳县侯,召补国子生。起家秘 书郎,出为淮南太守,时年十八。高祖疑其年少未闲吏事,乃遣主书封取郡曹文案, 见其断决允惬,甚称赏之。还除太子舍人、云麾外兵参军。缅少勤学,自课读书, 手不辍卷,尤明后汉及晋代众家。客有执卷质缅者,随问便对,略无遗失。殿中郎 缺,高祖谓徐勉曰:"此曹旧用文学,且居鹓行之首,宜详择其人。"勉举缅充选。 顷之,出为武陵太守,还拜太子洗马,中舍人。缅母刘氏,以父没家贫,葬礼有阙, 遂终身不居正室,不随子入官府。缅在郡所得禄俸不敢用,乃至妻子不易衣裳,及 还都,并供其母赈赡亲属,虽累载所畜,一朝随尽,缅私室常阒然如贫素者。累迁 北中郎谘议参军、宁远长史。出为豫章内史。缅为政任恩惠,不设钩距,吏人化其 德,亦不敢欺,故老咸云"数十年未之有也"。

大通元年,征为司徒左长史,以疾不拜,改为太子中庶子,领羽林监。俄迁御 史中丞,坐收捕人与外国使斗,左降黄门郎,兼领先职,俄复为真。缅居宪司,推 绳无所顾望,号为劲直。高祖乃遣画工图其形于台省,以励当官。中太通三年,迁 侍中,未拜,卒,时年四十二。诏赠侍中,加贞威将军,侯如故。赙钱五万,布五 十匹。高祖举哀。昭明太子亦往临哭,与缅弟缵书曰:"贤兄学业该通,莅事明敏, 虽倚相之读坟典,郄縠之敦《诗》《书》,惟今望古,蔑以斯过。自列宫朝,二纪 将及,义惟僚属,情实亲友。文筵讲席,朝游夕宴,何曾不同兹胜赏,共此言寄。 如何长谢,奄然不追!且年甫强仕,方申才力,摧苗落颖,弥可伤惋。念天伦素睦, 一旦相失,如何可言。言及增哽,巉笔无次。"

缅性爱坟籍,聚书至万余卷。抄《后汉》、《晋书》,众家异同,为《后汉纪》 四十卷,《晋抄》三十卷。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子傅嗣。

缵字伯绪,缅第三弟也,出后从伯弘籍。弘籍,高祖舅也,梁初赠廷尉卿。缵 年十一,尚高祖第四女富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封利亭侯,召补国子生。起家秘书 郎,时年十七。身长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发。高祖异之,尝曰:"张壮武 云'后八叶有逮吾者',其此子乎?"缵好学,兄缅有书万余卷,昼夜披读,殆不 辍手。秘书郎有四员,宋、齐以来,为甲族起家之选,待次入补,其居职,例数十 百日便迁任。缵固求不徙,欲遍观阁内图籍。尝执四部书目曰:"若读此毕,乃可 言优仕矣。"如此数载,方迁太子舍人,转洗马、中舍人,并掌管记。

缵与琅邪王锡齐名。普通初,魏遣彭城人刘善明诣京师请和,求识缵。缵时年 二十三,善明见而嗟服。累迁太尉谘议参军,尚书吏部郎,俄为长史兼侍中,时人 以为早达。河东裴子野曰:"张吏部在喉舌之任,已恨其晚矣。"子野性旷达,自 云"年出三十,不复诣人。"初未与缵遇,便虚相推重,因为忘年之交。

大通元年,出为宁远华容公长史,行琅邪、彭城二郡国事。二年,仍迁华容公 北中郎长史、南兰陵太守,加贞威将军,行府州事。三年,入为度支尚书,母忧去 职。服阕,出为吴兴太守。缵治郡,省烦苛,务清静,民吏便之。大同二年,征为 吏部尚书。缵居选,其后门寒素,有一介皆见引拔,不为贵要屈意,人士翕然称之。

五年,高祖手诏曰:"缵外氏英华,朝中领袖,司空以后,名冠范阳。可尚书 仆射。"初,缵与参掌何敬容意趣不协,敬容居权轴,宾客辐凑,有过诣缵者,辄 距不前,曰:"吾不能对何敬容残客。"及是迁,为表曰:"自出守股肱,入尸衡 尺,可以仰首伸眉,论列是非者矣。而寸衿所滞,近蔽耳目,深浅清浊,岂有能预。 加以矫心饰貌,酷非所闲,不喜俗人,与之共事。"此言以指敬容也。缵在职,议 南郊御乘素辇,适古今之衷;又议印绶官备朝服,宜并著绶,时并施行。

九年,迁宣惠将军、丹阳尹,未拜,改为使持节、都督湘、桂、东宁三州诸军 事、湘州刺史。述职经途,乃作《南征赋》。其词曰:

岁次娵訾,月惟中吕,余谒帝于承明,将述职于南楚。忽中川而反顾,怀旧乡 而延伫;路漫漫以无端,情容容而莫与。乃弭节叹曰:人之寓于宇宙也,何异夫栖 蜗之争战,附蚋之游禽。而盈虚倚伏,俯仰浮沉,矜荣华于尺影,总万虑于寸阴。 彼忘机于粹日,乃圣达之明箴。妙品物于贞观,曾何足而系心。抚余躬之末迹,属 兴王之盛世;蒙三栾之休宠,荷通家之渥惠。登石渠之三阁,典校文乎六艺。振长 缨于承华,眷储皇之上睿。居衔觞而接席,出方舟以同济。彼华坊与禁苑,常宵盘 而昼憩。思德音其在耳,若清尘之未逝。经二纪以及兹,悲明离之永翳。惟平生之 褊能,实有志于栖息。惭灭没之千里,谢韩哀于八极。如蓑裘之代用,譬轮辕之曲 直。愧周任之清规,谅无取于陈力。逢濯缨之嘉运,遇井汲之明时。怀君恩而未答, 顾灵琐而依迟。总端揆以居副,长庶僚而称师。犹深泉之短绠,若高墉而无基。伊 吾人之罪薄,岂斯满之能持。奉皇命以奏举,方驱传于衡疑。遵夕宿以言迈,戒晨 装而永辞。行摇摇于南逝,心眷眷而西悲。

尔乃横济牵牛,傍瞻雉库;前观隐脉,却视云布。追晋氏之启戎,覆中州之鼎 祚。鞠三川于茂草,沾两京于朝露。故黄旗紫盖,运在震方;金陵之兆,允符厥祥。 及归命之衔璧,爰献玺于武王;启中兴之英主,宣十世而重光。观其内招人望,外 攘干纪;草创江南,缔构基址。岂徒能布其德,主晋有祀,《云汉》作诗,《斯干》 见美而已哉!乃得正朔相承,于兹四代;多历年所,二百余载。割疆埸于华戎,拯 生灵于宇内;不被发而左衽,翙明德其是赉。次临沧之层巘,寻叔宝之旧埏;蕴珠 玉之余润,昭罗绮之遗妍。怀若人之远理,岂喜愠其能迁。虽魂埋于百世,犹映澈 于九泉。经法王之梵宇,睹因时之或跃;从四海之宅心,故取乱而诛虐。在苍精之 将季,剪洪柯以销落;既观蝎而逞刑,又施兽而为谑。候高熢以巧笑,俟长星而欢 噱。何惵惵之黔首,思假命其无托。信人欲而天从,爰物睹而圣作。

我皇帝膺箓受图,聪明神武,乘衅而运,席卷三楚。师克在和,仁义必取;形 犹积决,应若飚举。于是殪桑林之封豨,缴青丘之大风,戢干戈以耀德,肆《时夏》 而成功。放流声于郑、卫,屏艳质于倾宫;配轩皇以迈迹,岂商、周之比隆。化致 长平,于兹四纪;六夷膜拜,八蛮同轨。教穆于上庠,冤申于大理;显三光之照烛, 降五灵之休祉。谅殊功于百王,固无得而称矣。

溯金牛之迅渚,睹灵山之雄壮,实江南之丘墟,平云霄而竦状。标素岭乎青壁, 葺赪文于翠嶂;跳巨石以惊湍,批冲岩而骇浪。铲千寻之峭岸,巘万流之大壑;隐 日月以蔽亏,抟风烟而回薄。崖映川而晃朗,水腾光而倏烁;积霜霰之往还,鼓波 涛之前却。下流沫以洊险,上岑崟而将落;闻知命之是虞,故违风而靡托。讯会骸 之诡状,云怒特之来奔。及渔人之垂饵,沉潜锁于洪源。鉴幽涂于忠武,驰四马之 高轩。不语神以征怪,情存之而勿论。晒姑孰之旧朔,访遗迹兮宣武;挟仲谋之雄 气,朝委裘而作辅。历祖宗之明君,犹负芒于盛主;势倾河以覆岱,威回天而震宇。 虽明允之笃诚,在伊、稷而未举;矧有功而无志,岂季叶其能处。惧贻笑于文、景, 忧象贤之覆餗;虽苞蘖以代兴,终夷宗而殄族。彼儋石之赢储,尚邀之而俟福;况 神明之大宝,乃暗干于天禄。造扃键之候司,发传书于关尉;据蒐辕乎伊洛,守衡 津于河渭。无矫且以招宾,阙捐繻而待贵。宾祗敬于王典,怀鞠躬而屏气。惟函谷 之襟带,疑武库之精兵。采风谣于往昔,闻乳虎于宁成。在当今而简易,止讥鉴其 奸情;陋文仲之废职,鄙耏门之食征。

于是近睇赭岑,遥瞻鹊岸,岛屿苍茫,风云萧散。属时雨之新晴,观百川之浩 涆;水泓澄以暗夕,山参差而辨旦。忽临睨于故乡,眇江天其无畔;逆洄流而右阻, 遵长薄而左贯。独向风以舒情,搴芳洲其谁玩。息铜山而系缆,访叔文之灵宇;得 旧名而犹存,皆攒芜而积楚。想夫君之令问,实有声于前古;拯巴汉之废业,爰配 名于邹鲁。辨山精以息讼,对祠星而寤主。每抚事以怀人,非末学其能睹。嘉梅根 之孝女,尚乘肥于媵姬;嗟吴人之重辟,忧峻网于将贻。彼沈瓜而显义,指沧波而 为期;此浮履以明节,赴丹沄其何疑。信理感而情悼,实忄妻怅于余悲;空沈吟以 遐想,愧邯郸之妙词。望南陵以寓目,美牙门之守志;当晋师之席卷,岂籓篱而不 庇。携老弱于穷城,犹区区乎一篑。虽挈瓶之小善,实君子之所识。是谓事人 之礼。

入雷池之长浦,想恭、岱之芳尘;临鱼官以辍膳,践寒蒲之抽筠。又有生为令 德,没为明神。或捐家事主,携手拜亲;或正身殉义,哀感市人。所以家称纯孝, 国号能臣。扬清徽于上列,并异世而为邻。发晓渚而溯风,苦神吴之难习。岸曜舟 而不进,水腾沙以惊急。天曀曀其垂阴,雨霏霏而来集;愍征夫之劳瘁,每搴帷而 伫立。由江沲之派别,望彭汇之通津,涂未中乎及绛,日已盈于浃旬。

于是千流共归,万岭分状;倒影悬高,浮天泻壮。清江洗涤,平湖夷畅;翻光 转彩,出没摇漾。岷山、嶓冢,悠远寂寥;青湓、赤岸,控汐引潮。望归云之蓊蓊, 扬清风之飘飘;界飞流于翠薄,耿长虹于青霄。若夫灌莽川涯,层潭水府,游泳之 所往还,喧鸣之所攒聚。群飞沙涨,掩薄草渚;奇甲异鳞,雕文綷羽。听寡鹤之偏 鸣,闻孤鸿之慕侣;在客行而多思,独伤魂而忄妻楚。美中流之冲要,因习坎以守 固。既固之而设险,又居之而务德。南通珠崖、夜郎,西款玉津、华墨。莫不内清 奸宄,外弭苛慝,篱屏京师,事有均于齐德也。

眄匡岭以踌躇,想霞裳于云仞;流亘娥之逸响,发王子之清韵。若夜光而可 投,岂荣华之难摈。羡还丹其何术,伫一丸于来信。径遵途乎鄂渚,迹孙氏之霸基; 陈利兵而蓄粟,抗十倍之锐师。在贤才之必用,宁推诚而忍欺;图富强以法立,属 贞臣而日嬉。识徐基于江畔,云钓台之旧址;方战国之多虞,犹从容而宴喜。钦辅 吴之忠谅,叹仲谋之虚己;处君臣而并得,良致霸其有以。伊文侯之雅望,诚一代 之伟人;祢观书以心服,玉比德而誉均。遘时雄之应运,方协义以经纶;名既逼而 愈赏,言虽闻而弥亲。惜勤王于延献,俾汉京之惟新;何天命其弗与,悲盛业之未 申。泛芦洲以延伫,闻伍员之所济;出怀珠而免仇,归投金以答惠。彼无求于万钟, 唯长歌而鼓世;慨斯诚之未感,乃沈躯以明誓。空负恨其何追,徒临飡而先祭; 及旋师于郑国,美邀福于来裔。入郢都而抵掌,壮天险之难窥;允分荆之胜略,成 百代之良规。贾生方于指大,应侯譬之木披。所以居宗振末,强本弱枝,闻古今之 通制,历盛衰而不移,可不谓然与,美经国之远体也。

酌忠言于城郢,播终古之芳猷;忘我躬之匪阅,顾社稷而怀忧。服庄王之高义, 乃征名于夏州;耻蹊田之过罚,纳申叔之嘉谋。观巫臣之献箴,鉴《周书》以明喻; 何自谋其多僻,要桑中而远赴。若葆申之诛丹,实匡君以成务;在两臣而优劣,居 二主其并裕。临赤崖而慷忾,榷雄图于魏武;乘战胜以长驱,志吞吴而并楚。总八 州之毅卒,期姑苏而振旅;时有便乎建瓴,事无留于萧斧。霸孙赫其霆奋,杖迈俗 之英辅;裂宇宙而三分,诚决机乎一举。嗟玄德之矫矫,思兴复于旧京;招卧龙于 当世,配管仲而称英。收散亡之余弱,结与国而连横,延五纪乎岷汉,绍四百于炎 精。望巴丘以邅回,遵洞庭而敞恍,沉轻舟而不系,何灵胥之浩荡。眺君、褊之双 峰,徒临风以增想;偿瑶觞而一酌,驾彩蜺而独往。

尔乃南奠衡、霍,北距沮、漳;包括沅、澧,汲引潇、湘。滮々长迈,漫漫回 翔;荡云沃日,吐霞含光。青碧潭屿,万顷澄澈;绮兰从风,素沙被雪。杂云霞以 舒卷,间河洲而断绝;回晓仄于中川,起长飚而半灭。税遗构之旧浦,瞻汨罗以陨 泗;岂怀宝而迷邦,犹殷勤而一致。蕴芳华以襞积,非党人之所媚;合《小雅》之 怨辞,兼《国风》之美志。譬弹冠而振衣,犹自别于泥滓;且杀身以成义,宁露才 而扬己?悲先生之不辰,逢椒、兰之妒美;有骅骝而不驭,焉遑遑于千里。既践境 以思人,弥流连其无已。修行潦之薄荐,敢凭诚于沼沚。谒黄陵而展敬,奠瑶席乎 川湄。具兰香以膏沐,怀椒糈而要之。延帝子于三后,降夔、龙于九疑。腾河灵之 水驾,下太一之灵旗。抚安歌以会儛,疏缓节而依迟。日徘徊以将暮,情眇默而无 辞。愠秦皇之巡幸,尤土壤以加戮;昧天道之无亲,勤望祀以祈福。将人怨而神怒, 故飞川而荡谷;推冥理以归愆,遂刊山而赭木。

于是下车入部,班条理务,砥课庸薄,夕惕兢惧。存问长老,隐恤氓庶,奉宣 皇恩,宽徭省赋。远哉盛乎,斯邦之旧也。有虞巡方以托终,夏后开图而疏决,太 伯让嗣以来游,□臣祈仙而齐洁。固是明王之尘轨,圣贤之踪辙也。若夫屈平《怀 沙》之赋,贾子游湘之篇,史迁摛文以投吊,扬雄《反骚》而沉川。其风谣雅什, 又是词人之所流连也。亦有仲宁、咸德,仍世相继,父子三台,缁衣改敝。古初抱 于烈火,刘先高而忤世,蒋公琰之弘通,桓柏绪之匡济,邓兗时之绝述,谷思恭之 藻丽,实川岳之精灵,常间出而无替也。至于殊庭之客,帝乡之贤,神奔鬼化,吐 吸云烟。玉笥登之而却老,金人植杖以尊泉,苏生骑龙而出入,处静驾鹿以周旋。 配北烛之神女,偶南荣之偓佺。时仿佛其遥见,亦往往而有焉。

尔乃历省府庭,周行街术,山川远览,邑居近悉。割黔中以置守,献青阳而背 质,邹生所谓还舟,楚王于焉乘驲。巡高山之累仞,褒吴文之为宰;彼非刘而八王, 皆国亡而身醢。在长沙而著令,经五叶其未改;知天道之福谦,胜一时之经始。寻 太傅之故宅,今筑室以安禅;邑无改于旧井,尚开流而冽泉。怀伊、管之政术,遇 庸臣而见迁;终被知于时主,嗟汉宗之得贤。受齐君之远托,岂理谢而生全;哀怀 王之不秀,遂抱恨而伤年。修定祀于北郭,对林野而幽蔼;庶无吐于馨香,祀琼茅 而沃酹。景十三以启国,惟君王其能大;迨炎正之中微,实斯籓而是赖。顾四阜之 纡余,乍升高以游目;审山川之面带,将取名于衡麓。下弥漫以爽垲,上钦亏而重 复;风瑟瑟以鸣松,水琤琤而响谷。低四照于若华,竦千寻于建木。冀嚣尘之可屏, 登岩阿而寤宿。舍域中之常恋,慕游仙之灵族。是时凉风暮节,万实西成,华池迥 远,飞阁凄明。嘉南州之炎德,爱兰蕙之秋荣。下名柑于曲榭,采芳菊于高城。树 罗轩而并列,竹被岭而丛生。玩栖禽之夕返,送旅雁之晨征。悲去乡而远客,寄览 物而娱情。惟传车之所骛,实鹰扬其是掌,或解组以立威,乍露服而加赏。遵圣主 之恩刑,荷天地之厚德。沾河润于九里,泽自家而刑国。阙小道之可观,宁畏涂其 易克;眄高衢而愿骋,忧取累于长纆。闻困石之非据,承炯戒乎明则;愧寿陵之余 子,学邯郸而匍匐也。

缵至州,停遣十郡慰劳,解放老疾吏役,及关市戍逻先所防人,一皆省并。州 界零陵、衡阳等郡,有莫徭蛮者,依山险为居,历政不宾服,因此向化。益阳县人 作田二顷,皆异亩同颖。缵在政四年,流人自归,户口增益十余万,州境大安。

太清二年,征为领军,俄改授使持节、都督雍、梁、北秦、东益、郢州之竟陵 司州之随郡诸军事、平北将军、宁蛮校尉。缵初闻邵陵王纶当代己为湘州,其后定 用河东王誉,缵素轻少王,州府候迎及资待甚薄,誉深衔之。及至州,遂托疾不见 缵,仍检括州府庶事,留缵不遣。会闻侯景寇京师,誉饰装当下援,时荆州刺史湘 东王赴援,军次郢州武城,缵驰信报曰:"河东已竖樯上水,将袭荆州。"王信之, 便回军镇,荆、湘因构嫌隙。寻弃其部伍,单舸赴江陵,王即遣使责让誉,索缵部 下。既至,仍遣缵向襄阳,前刺史岳阳王察推迁未去镇,但以城西白马寺处之。会 闻贼陷京师,察因不受代。州助防杜岸绐缵曰:"观岳阳殿下必不容使君,使君素 得物情,若走入西山,招聚义众,远近必当投集,又帅部下继至,以此义举,无往 不克。"缵信之,与结盟约,因夜遁入山。岸反以告察,仍遣岸帅军追缵。缵众望 岸军大喜,谓是赴期,既至,即执缵并其众,并俘送之。始被囚絷,寻又逼缵剃发 为道人。其年,察举兵袭江陵,常载缵随后。及军退败,行至湕水南,防守缵者虑 追兵至,遂害之,弃尸而去,时年五十一。元帝承制,赠缵侍中、中卫将军、开府 仪同三司。谥简宪公。

缵有识鉴,自见元帝,便推诚委结。及元帝即位,追思之,尝为诗,其《序》 曰:"简宪之为人也,不事王侯,负才任气,见余则申旦达夕,不能已已。怀夫人 之德,何日忘之。"缵著《鸿宝》一百卷,文集二十卷。

次子希,字子颜,早知名,选尚太宗第九女海盐公主。承圣初,官至黄门侍郎。

绾字孝卿,缵第四弟也。初为国子生,射策高第。起家长兼秘书郎,迁太子舍 人,洗马,中舍人,并掌管记。累迁中书郎,国子博士。出为北中郎长史、兰陵太 守,还除员外散骑常侍。时丹阳尹西昌侯萧渊藻以久疾未拜,敕绾权知尹事,迁中 军宣城王长史,俄徙御史中丞。高祖遣其弟中书舍人绚宣旨曰:"为国之急,惟在 执宪直绳,用人本不限升降。晋宋之世,周闵、蔡廓并以侍中为之,卿勿疑是左迁 也。"时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大同四年元日,旧制仆射中丞坐位东西相当, 时绾兄缵为仆射,及百司就列,兄弟导驺,分趋两陛,前代未有也,时人荣之。岁 余,出为豫章内史。绾在郡,述《制旨礼记正言》义,四姓衣冠士子听者常数百人。

八年,安成人刘敬宫挟祅道,遂聚党攻郡,内史萧侻弃城走。贼转寇南康、庐 陵,屠破县邑,有众数万人,进寇豫章新淦县。南中久不习兵革,吏民恇扰奔散。 或劝绾宜避其锋,绾不从,仍修城隍,设战备,募召敢勇,得万余人。刺史湘东王 遣司马王僧辩帅兵讨贼,受绾节度,旬月间,贼党悉平。

十年,复为御史中丞,加通直散骑常侍。绾再为宪司,弹纠无所回避,豪右惮 之。是时城西开士林馆聚学者,绾与右卫硃异、太府卿贺琛递述《制旨礼记中庸》 义。

太清二年,迁左卫将军。会侯景寇至,入守东掖门。三年,迁吏部尚书。宫城 陷,绾出奔,外转至江陵。湘东王承制,授侍中、左卫将军、相国长史,侍中如故。 出为持节、云麾将军、湘东内史。承圣二年,征为尚书右仆射,寻加侍中。明年, 江陵陷,朝士皆俘入关,绾以疾免,后卒于江陵,时年六十三。

次子交,字少游,颇涉文学,选尚太宗第十一女安阳公主。承圣二年,官至太 子洗马,秘书丞,掌东宫管记。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太清版荡,亲属离贰,缵不能叶和籓岳,成温陶之举,苟 怀私怨,构隙潇湘,遂及祸于身,非由忠节;继以江陵沦覆,实萌于此。以缵之风 格,卒为梁之乱阶,惜矣哉。


分类:正史 书名:梁书 作者:姚思廉
《梁书》卷33 王僧孺 张率 刘孝绰 王筠|正史

《梁书》卷33 王僧孺 张率 刘孝绰 王筠


王僧孺,字僧孺,东海郯人,魏卫将军肃八世孙。曾祖雅,晋左光禄大夫、仪 同三司。祖准,宋司徒左长史。

僧孺年五岁,读《孝经》,问授者此书所载述,曰:"论忠孝二事。"僧孺曰: "若尔,常愿读之。"六岁能属文,既长好学。家贫,常佣书以养母,所写既毕, 讽诵亦通。

仕齐,起家王国左常侍、太学博士。尚书仆射王晏深相赏好。晏为丹阳尹,召 补郡功曹,使僧孺撰《东宫新记》。迁大司马豫章王行参军,又兼太学博士。司徒 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僧孺亦游焉。文惠太子闻其名,召入东宫,直崇明殿。 欲拟为宫僚,文惠薨,不果。时王晏子德元出为晋安郡,以僧孺补郡丞,除候官令。 建武初,有诏举士,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表荐秘书丞王暕及僧孺曰:"前候官令东 海王僧孺,年三十五,理尚栖约,思致悟敏,既笔耕为养,亦佣书成学。至乃照萤 映雪,编蒲缉柳,先言往行,人物雅俗,甘泉遗仪,南宫故事,画地成图,抵掌可 述;岂直鼮鼠有必对之辩,竹书无落简之谬,访对不休,质疑斯在。"除尚书仪曹 郎,迁治书侍御史,出为钱唐令。

初,僧孺与乐安任昉遇竟陵王西邸,以文学友会,及是将之县,昉赠诗,其略 曰:"惟子见知,惟余知子。观行视言,要终犹始。敬之重之,如兰如芷。形应影 随,曩行今止。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谁毁谁誉。修名既立,老至何遽。 谁其执鞭,吾为子御。刘《略》班《艺》,虞《志》荀《录》,伊昔有怀,交相欣 勖。下帷无倦,升高有属。嘉尔晨灯,惜余夜烛。"其为士友推重如此。

天监初,除临川王后军记室参军,待诏文德省。寻出为南海太守。郡常有高凉 生口及海舶每岁数至,外国贾人以通货易。旧时州郡以半价就市,又买而即卖,其 利数倍,历政以为常。僧孺乃叹曰:"昔人为蜀部长史,终身无蜀物,吾欲遗子孙 者,不在越装。"并无所取。视事期月,有诏征还,郡民道俗六百人诣阙请留,不 许。既至,拜中书郎、领著作,复直文德省,撰《中表簿》及《起居注》。迁尚书 左丞,领著作如故。俄除游击将军,兼御史中丞。僧孺幼贫,其母鬻纱布以自业, 尝携僧孺至市,道遇中丞卤簿,驱迫沟中。及是拜日,引驺清道,悲感不自胜。寻 以公事降为云骑将军,兼职如故,顷之即真。是时高祖制《春景明志诗》五百字, 敕在朝之人沈约已下同作,高祖以僧孺诗为工。迁少府卿,出监吴郡。还除尚书吏 部郎,参大选,请谒不行。

出为仁威南康王长史,行府、州、国事。王典签汤道愍昵于王,用事府内,僧 孺每裁抑之,道愍遂谤讼僧孺,逮诣南司。奉笺辞府曰:"下官不能避溺山隅,而 正冠李下,既贻疵辱,方致徽绳,解箓收簪,且归初服。窃以董生伟器,止相骄王; 贾子上才,爰傅卑土。下官生年有值,谬仰清尘,假翼西雍,窃步东阁,多惭袨服, 取乱长裾,高榻相望,直居坐右,长阶如画,独在僚端。借其从容之词,假以宽和 之色,恩礼远过申、白,荣望多厕应、徐。厚德难逢,小人易说。方谓离肠陨首, 不足以报一言;露胆披诚,何能以酬屡顾。宁谓罻罗裁举,微禽先落;阊阖始吹, 细草仍坠。一辞九畹,方去五云。纵天网是漏,圣恩可恃,亦复孰寄心骸,何施眉 目。方当横潭乱海,就鱼鳖而为群;披榛扪树,从虺蛇而相伍。岂复仰听金声,式 瞻玉色。顾步高轩,悲如霰委;踟蹰下席,泪若绠縻。"

僧孺坐免官,久之不调。友人庐江何炯犹为王府记室,乃致书于炯,以见其意。 曰:

近别之后,将隔暄寒,思子为劳,未能忘弭。昔李叟入秦,梁生适越,犹怀怅 恨,且或吟谣;况歧路之日,将离严网,辞无可怜,罪有不测。盖画地刻木,昔人 所恶,丛棘既累,于何可闻,所以握手恋恋,离别珍重。弟爱同邹季,淫淫承睫, 吾犹复抗手分背,羞学妇人。素钟肇节,金飚戒序,起居无恙,动静履宜。子云笔 札,元瑜书记,信用既然,可乐为甚。且使目明,能祛首疾。甚善甚善。

吾无昔人之才而有其病,癫眩屡动,消渴频增。委化任期,故不复呼医饮药。 但恨一旦离大辱,蹈明科,去皎皎而非自污,抱郁结而无谁告。丁年蓄积,与此销 亡,徒窃高价厚名,横叨公器人爵,智能无所报,筋力未之酬,所以悲至抚膺,泣 尽而继之以血。

顾惟不肖,文质无所底,盖困于衣食,迫于饥寒,依隐易农,所志不过钟庾。 久为尺板斗食之吏,以从皁衣黑绶之役,非有奇才绝学,雄略高谟,吐一言可以匡 俗振民,动一议可以固邦兴国。全璧归赵,飞矢救燕,偃息籓魏,甘卧安郢,脑日 逐,髓月支,拥十万而横行,提五千而深入,将能执圭裂壤,功勒景钟,锦绣为衣, 硃丹被毂,斯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已。直以章句小才,虫篆末艺,含吐缃 缥之上,翩跹樽俎之侧,委曲同之针缕,繁碎譬之米盐,孰致显荣,何能至到。加 性疏涩,拙于进取,未尝去来许、史,遨游梁、窦,俯首胁肩,先意承旨。是以三 叶靡遘,不与运并,十年未徙,孰非能薄。及除旧布新,清晷方旦,抱乐衔图,讼 讴有主,而犹限一吏于岑石,隔千里于泉亭,不得奉板中涓,预衣裳之会,提戈后 劲,厕龙豹之谋。及其投劾归来,恩均旧隶,升文石,登玉陛,一见而降颜色,再 睹而接话言,非藉左右之容,无劳群公之助。又非同席共研之夙逢,笥饵卮酒之早 识,一旦陪武帐,仰文陛,备聃、佚之柱下,充严、硃之席上,入班九棘,出专千 里,据操撮之雄官,参人伦之显职,虽古之爵人不次,取士无名,未有蹑影追风, 奔骤之若此者也。

盖基薄墙高,途遥力踬,倾蹶必然,颠匐可俟。竟以福过灾生,人指鬼瞰,将 均宥器,有验倾卮,是以不能早从曲影,遂乃取疑邪径。故司隶懔懔,思得应弦, 譬县厨之兽,如离缴之鸟,将充庖鼎,以饵鹰鹯。虽事异钻皮,文非刺骨,犹复因 兹舌杪,成此笔端,上可以投畀北方,次可以论输左校,变为丹赭,充彼舂薪。幸 圣主留善贷之德,纡好生之施,解网祝禽,下车泣罪,愍兹■诟,怜其觳觫,加肉 朽胔,布叶枯株,辍薪止火,得不销烂。所谓还魂斗极,追气泰山,止复除名为民, 幅巾家巷,此五十年之后,人君之赐焉。木石感阴阳,犬马识厚薄,员首方足,孰 不戴天?而窃自有悲者,盖士无贤不肖,在朝见嫉;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家贫, 无苞苴可以事朋类,恶其乡原,耻彼戚施,何以从人,何以徇物?外无奔走之友, 内乏强近之亲。是以构市之徒,随相媒糵。及一朝捐弃,以快怨者之心,吁!可悲 矣。

盖先贵后贱,古富今贫,季伦所以发此哀音,雍门所以和其悲曲。又迫以严秋 杀气,具物多悲,长夜展转,百忧俱至。况复霜销草色,风摇树影。寒虫夕叫,合 轻重而同悲;秋叶晚伤,杂黄紫而俱坠。蜘蛛络幕,熠耀争飞,故无车辙马声,何 闻鸣鸡吠犬。俯眉事妻子,举手谢宾游。方与飞走为邻,永用蓬蒿自没。忾其长息, 忽不觉生之为重。素无一廛之田,而有数口之累。岂曰匏而不食,方当长为佣保, 糊口寄身,溘死沟渠,以实蝼蚁。悲夫!岂复得与二三士友,抱接膝之欢,履足差 肩,摛绮縠之清文,谈希微之道德。唯吴冯之遇夏馥,范彧之值孔嵩,愍其留赁, 怜此行乞耳。傥不以垢累,时存寸札,则虽先犬马,犹松乔焉。去矣何生,高树芳 烈。裁书代面,笔泪俱下。

久之,起为安西安成王参军,累迁镇右始兴王中记室,北中郎南康王谘议参军, 入直西省,知撰谱事。普通三年,卒,时年五十八。

僧孺好坟籍,聚书至万余卷,率多异本,与沈约、任昉家书相埒。少笃志精力, 于书无所不睹。其文丽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见者,世重其富。僧孺集《十八州谱》 七百一十卷,《百家谱集》十五卷,《东南谱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两台弹 事》不入集内为五卷,及《东宫新记》,并行于世。

张率,字士简,吴郡吴人。祖永,宋右光禄大夫。父瑰,齐世显贵,归老乡邑, 天监初,授右光禄,加给事中。率年十二,能属文,常日限为诗一篇,稍进作赋颂, 至年十六,向二千许首。齐始安王萧遥光为扬州,召迎主簿,不就。起家著作佐郎。 建武三年,举秀才,除太子舍人。与同郡陆倕幼相友狎,常同载诣左卫将军沈约, 适值任昉在焉,约乃谓昉曰:"此二子后进才秀,皆南金也,卿可与定交。"由此 与昉友善。迁尚书殿中郎。出为西中郎南康王功曹史,以疾不就。久之,除太子洗 马。高祖霸府建,引为相国主簿。天监初,临川王已下并置友、学。以率为鄱阳王 友,迁司徒谢朏掾,直文德待诏省。敕使抄乙部书,又使撰妇人事二十余条,勒成 百卷。使工书人琅邪王深、吴郡范怀约、褚洵等缮写,以给后宫。率又为《待诏赋》 奏之,甚见称赏。手敕答曰:"省赋殊佳。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谓 兼二子于金马矣。"又侍宴赋诗,高祖乃别赐率诗曰:"东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 余虽惭古昔,得人今为盛。"率奉诏往返数首。其年,迁秘书丞,引见玉衡殿。高 祖曰:"秘书丞天下清官,东南胄望未有为之者,今以相处,足为卿誉。"其恩遇 如此。

四年三月,禊饮华光殿。其日,河南国献舞马,诏率赋之,曰:

臣闻"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故《礼》称骊騵,《诗》诵骝骆。先景遗 风之美,世所得闻;吐图腾光之异,有时而出。洎我大梁,光有区夏,广运自中, 员照无外,日入之所,浮琛委贽,风被之域,越险效珍,軨服乌号之骏,篸駼豢龙 之名。而河南又献赤龙驹,有奇貌绝足,能拜善舞。天子异之,使臣作赋,曰:

维梁受命四载,元符既臻,协律之事具举,胶庠之教必陈,檀舆之用已偃,玉 辂之御方巡。考帝文而率通,披皇图以大观。庆惟道而必先,灵匪圣其谁赞。见河 龙之瑞唐,瞩天马之祯汉。既叶符而比德,且同条而共贯。询国美于斯今,迈皇王 于曩昔。散大明以烛幽,扬义声而远斥。固施之于不穷,谅无所乎朝夕。并承流以 请吏,咸向风而率职。纳奇贡于绝区,致龙媒于殊域。伊况古而赤文,爰在兹而硃 翼。既效德于炎运,亦表祥于尚色。资皎月而载生,祖河房而挺授。种北唐之绝类, 嗣西宛之鸿胄。禀妙足而逸伦,有殊姿而特茂。善环旋于荠夏,知蹈飖于金奏。超 六种于周闲,逾八品于汉厩。伊自然之有质,宁改观于肥瘦。岂徒服皁而养安,与 进驾以驰骤。尔其挟尺县凿之辨,附蝉伏兔之别,十形五观之姿,三毛八肉之势, 臣何得而称焉,固已详于前制。

徒观其神爽,视其豪异,轶跨野而忽逾轮,齐秀麒而并末驷。贬代盘而陋小华, 越定单而少天骥。信无等于漏面,孰有取于决鼻。可以迹章、亥之所未游,逾禹、 益之所未至。将不得而屈指,亦何暇以理辔。若迹遍而忘反,非我皇之所事。方润 色于前古,邈深文而储思。

既而机事多暇,青春未移。时惟上巳,美景在斯。遵镐饮之故实,陈洛宴之旧 仪。漕伊川而分派,引激水以回池。集国良于民俊,列树茂于皇枝。纷高冠以连衽, 锵鸣玉而肩随。清辇道于上林,肃华台之金座。望发色于绿苞,伫流芬于紫裹。听 磬寔之毕举,聆《韶》、《夏》之咸播。承六奏之既阕,及九变之已成。均仪禽于 唐序,同舞兽于虞庭。怀夏后之九代,想陈王之紫骍。乃命涓人,效良骏,经周卫, 入钩陈。言右牵之已来,宁执朴而后进。既倾首于律同,又蹀足于鼓振。擢龙首, 回鹿躯,睨两镜,蹙双凫。既就场而雅拜,时赴曲而徐趋。敏躁中于促节,捷繁外 于惊桴。骐行骥动,虎发龙骧;雀跃燕集,鹄引凫翔。妍七盘之绰约,陵九剑之抑 扬。岂借仪于褕袂,宁假器于髦皇。婉脊投颂,俯膺合雅。露沫歕红,沾汗流赭。 乃却走于集灵,驯惠养于豊夏。郁风雷之壮心,思展足于南野。

若彼符瑞之富,可以臻介丘而昭卒业,搢绅群后,诚希末光,天子深穆为度, 未之访也。何则?进让殊事,岂非帝者之弥文哉。今四卫外封,五岳内郡,宜弘下 禅之规,增上封之训,背清都而日行,指云郊而玄运。将绝尘而弭辙,类飞鸟与駏 驴。总三才而驱骛,按五御而超摅。翳卿云于华盖,翼条风于属车。无逸御于玉轸, 不泛驾于金舆。饰中岳之绝轨,营奉高之旧墟。训厚况于人神,弘施育于黎献。垂 景炎于长世,集繁祉于斯万,在庸臣之方刚,有从军之大愿。必自兹而展采,将同 畀于庖煇。悼长卿之遗书,悯周南之留恨。

时与到洽、周兴嗣同奉诏为赋,高祖以率及兴嗣为工。

其年,父忧去职。其父侍妓数十人,善讴者有色貌,邑子仪曹郎顾玩之求娉焉, 讴者不愿,遂出家为尼。尝因斋会率宅,玩之乃飞书言与率奸,南司以事奏闻,高 祖惜其才,寝其奏,然犹致世论焉。

服阕后,久之不仕。七年,敕召出,除中权建安王中记室参军,预长名问讯, 不限日。俄有敕直寿光省,治丙丁部书抄。八年,晋安王戍石头,以率为云麾中记 室。王迁南兗州,转宣毅谘议参军,并兼记室。王还都,率除中书侍郎。十三年, 王为荆州,复以率为宣惠谘议,领江陵令。王为江州,以谘议领记室,出监豫章、 临川郡。率在府十年,恩礼甚笃。还除太子仆,累迁招远将军、司徒右长史、扬州 别驾。

率虽历居职务,未尝留心簿领,及为别驾奏事,高祖览牒问之,并无对,但奉 答云"事在牒中"。高祖不悦。俄迁太子家令,与中庶子陆倕、仆射刘孝绰对掌东 宫管记,迁黄门侍郎。出为新安太守,秩满还都,未至,丁所生母忧。大通元年, 服未阕,卒,时年五十三。昭明太子遣使赠赙,与晋安王纲令曰:"近张新安又致 故。其人才笔弘雅,亦足嗟惜。随弟府朝,东西日久,尤当伤怀也。比人物零落, 特可潸慨,属有今信,乃复及之。"

率嗜酒,事事宽恕,于家务尤忘怀。在新安,遣家僮载米三千石还吴宅,既至, 遂秏太半。率问其故,答曰:"雀鼠秏也。"率笑而言曰:"壮哉雀鼠。"竟不研 问。少好属文,而《七略》及《艺文志》所载诗赋,今亡其文者,并补作之。所著 《文衡》十五卷,文集三十卷,行于世。子长公嗣。

刘孝绰,字孝绰,彭城人,本名冉。祖勔,宋司空忠昭公。父绘,齐大司马霸 府从事中郎。孝绰幼聪敏,七岁能属文。舅齐中书郎王融深赏异之,常与同载适亲 友,号曰神童。融每言曰:"天下文章,若无我当归阿士。"阿士,孝绰小字也。 绘,齐世掌诏诰。孝绰年未志学,绘常使代草之。父党沈约、任昉、范云等闻其名, 并命驾先造焉,昉尤相赏好。范云年长绘十余岁,其子孝才与孝绰年并十四五,及 云遇孝绰,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之。天监初,起家著作佐郎,为《归沐诗》以赠 任昉,昉报章曰:"彼美洛阳子,投我怀秋作。讵慰耋嗟人,徒深老夫托。直史兼 褒贬,辖司专疾恶。九折多美疹,匪报庶良药。子其崇锋颖,春耕励秋获。"其为 名流所重如此。

迁太子舍人,俄以本官兼尚书水部郎,奉启陈谢,手敕答曰:"美锦未可便制, 簿领亦宜稍习。"顷之即真。高祖雅好虫篆,时因宴幸,命沈约、任昉等言志赋诗, 孝绰亦见引。尝侍宴,于坐为诗七首,高祖览其文,篇篇嗟赏,由是朝野改观焉。

寻有敕知青、北徐、南徐三州事,出为平南安成王记室,随府之镇。寻补太子 洗马,迁尚书金部侍郎,复为太子洗马,掌东宫管记。出为上虞令,迁除秘书丞。 高祖谓舍人周舍曰:"第一官当用第一人。"故以孝绰居此职。公事免。寻复除秘 书丞,出为镇南安成王谘议,入以事免。起为安西记室,累迁安西骠骑谘议参军, 敕权知司徒右长史事,迁太府卿、太子仆,复掌东宫管记。时昭明太子好士爱文, 孝绰与陈郡殷芸、吴郡陆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见宾礼。太子起乐贤堂, 乃使画工先图孝绰焉。太子文章繁富,群才咸欲撰录,太子独使孝绰集而序之。迁 员外散骑常侍,兼廷尉卿,顷之即真。

初,孝绰与到洽友善,同游东宫。孝绰自以才优于洽,每于宴坐,嗤鄙其文, 洽衔之。及孝绰为廷尉卿,携妾入官府,其母犹停私宅。洽寻为御史中丞,遣令史 案其事,遂劾奏之,云:"携少妹于华省,弃老母于下宅。"高祖为隐其恶,改 "妹"为"姝"。坐免官。孝绰诸弟,时随籓皆在荆、雍,乃与书论共洽不平者十 事,其辞皆鄙到氏。又写别本封呈东宫,昭明太子命焚之,不开视也。

时世祖出为荆州,至镇,与孝绰书曰:"君屏居多暇,差得肆意典坟,吟咏情 性,比复稀数古人,不以委约而能不伎痒;且虞卿、史迁由斯而作,想摛属之兴, 益当不少。洛地纸贵,京师名动,彼此一时,何其盛也。近在道务闲,微得点翰, 虽无纪行之作,颇有怀旧之篇。至此已来,众诸屑役。小生之诋,恐取辱于庐江; 遮道之奸,虑兴谋于从事。方且褰帷自厉,求瘼不休,笔墨之功,曾何暇豫。至于 心乎爱矣,未尝有歇,思乐惠音,清风靡闻。譬夫梦想温玉,饥渴明珠,虽愧卞、 随,犹为好事。新有所制,想能示之。勿等清虑,徒虚其请。无由赏悉,遣此代怀。 数路计行,迟还芳札。"孝绰答曰:"伏承自辞皇邑,爰至荆台,未劳刺举,且摛 高丽。近虽预观尺锦,而不睹全玉。昔临淄词赋,悉与杨修,未殚宝笥,顾惭先哲。 渚宫旧俗,朝衣多故,李固之荐二邦,徐珍之奏七邑,威怀之道,兼而有之。当欲 使金石流功,耻用翰墨垂迹。虽乖知二,偶达圣心。爰自退居素里,却扫穷闬,比 杨伦之不出,譬张挚之杜门。昔赵卿穷愁,肆言得失;汉臣郁志,广叙盛衰。彼此 一时,拟非其匹。窃以文豹何辜,以文为罪。由此而谈,又何容易。故韬翰吮墨, 多历寒暑,既阙子幼南山之歌,又微敬通渭水之赋,无以自同献笑,少酬褒诱。且 才乖体物,不拟作于玄根;事殊宿诺,宁贻惧于硃亥。顾己反躬,载怀累息。但瞻 言汉广,邈若天涯,区区一心,分宵九逝。殿下降情白屋,存问相寻,食椹怀音, 矧伊人矣。"

孝绰免职后,高祖数使仆射徐勉宣旨慰抚之,每朝宴常引与焉。及高祖为《籍 田诗》,又使勉先示孝绰。时奉诏作者数十人,高祖以孝绰尤工,即日有敕,起为 西中郎湘东王谘议。启谢曰:"臣不能衔珠避颠,倾柯卫足,以兹疏幸,与物多忤。 兼逢匿怨之友,遂居司隶之官,交构是非,用成萋斐。日月昭回,俯明枉直。狱书 每御,辄鉴蒋济之冤;炙发见明,非关陈正之辩。遂漏斯密网,免彼严棘,得使还 同士伍,比屋唐民,生死肉骨,岂侔其施。臣诚无识,孰不戴天。疏远亩陇,绝望 高阙,而降其接引,优以旨喻,于臣微物,足为荣陨。况刚条落叶,忽沾云露;周 行所置,复齿盛流。但雕朽杇粪,徒成延奖;捕影系风,终无效答。"又启谢东宫 曰:"臣闻之,先圣以'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岂非孤特则积毁所 归,比周则积誉斯信?知好恶之间,必待明鉴。故晏婴再为阿宰,而前毁后誉。后 誉出于阿意,前毁由于直道。是以一犬所噬,旨酒贸其甘酸;一手所摇,嘉树变其 生死。又邹阳有言,士无贤愚,入朝见嫉。至若臧文之下展季,靳尚之放灵均,绛 侯之排贾生,平津之陷主父,自兹厥后,其徒实繁。曲笔短辞,不暇殚述,寸管所 窥,常由切齿。殿下诲道观书,俯同好学,前载枉直,备该神览。臣昔因立侍,亲 承绪言,飘风贝锦,譬彼谗慝,圣旨殷勤,深以为叹。臣资愚履直,不能杜渐防微, 曾未几何,逢訧罹难。虽吹毛洗垢,在朝而同嗟;而严文峻法,肆奸其必奏。不顾 卖友,志欲要君,自非上帝运超己之光,昭陵阳之虐,舞文虚谤,不取信于宸明, 在缧婴纆,幸得蠲于庸暗。裁下免黜之书,仍颁朝会之旨。小人未识通方,絷马悬 车,息绝朝觐。方愿灭影销声,遂移林谷。不悟天听罔已,造次必彰,不以距违见 疵,复使引籍云陛。降宽和之色,垂布帛之言,形之千载,所蒙已厚;况乃恩等特 召,荣同起家,望古自惟,弥觉多忝。但未渝丹石,永藏轮轨,相彼工言,构兹媒 諓。且款冬而生,已凋柯叶,空延德泽,无谢阳春。"

后为太子仆,母忧去职。服阕,除安西湘东王谘议参军,迁黄门侍郎,尚书吏 部郎,坐受人绢一束,为饷者所讼,左迁信威临贺王长史。顷之,迁秘书监。大同 五年,卒官,时年五十九。

孝绰少有盛名,而仗气负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极言诋訾。领军臧盾、太 府卿沈僧杲等,并被时遇,孝绰尤轻之。每于朝集会同处,公卿间无所与语,反呼 驺卒访道途间事,由此多忤于物。

孝绰辞藻为后进所宗,世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讽诵传写, 流闻绝域。文集数十万言,行于世。

孝绰兄弟及群从诸子侄,当时有七十人,并能属文,近古未之有也。其三妹适 琅邪王叔英、吴郡张嵊、东海徐悱,并有才学;悱妻文尤清拔。悱,仆射徐勉子, 为晋安郡,卒,丧还京师,妻为祭文,辞甚忄妻怆。勉本欲为哀文,既睹此文,于 是阁笔。

孝绰子谅,字求信。少好学,有文才,尤博悉晋代故事,时人号曰"皮里晋书"。 历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王府主簿,功曹史,中城王记室参军。

王筠,字元礼,一字德柔,琅邪临沂人。祖僧虔,齐司空简穆公。父楫,太中 大夫。筠幼警寤,七岁能属文。年十六,为《芍药赋》,甚美。及长,清静好学, 与从兄泰齐名。陈郡谢览,览弟举,亦有重誉,时人为之语曰:"谢有览举,王有 养炬。"炬是泰,养即筠,并小字也。

起家中军临川王行参军,迁太子舍人,除尚书殿中郎。王氏过江以来,未有居 郎署者,或劝逡巡不就,筠曰:"陆平原东南之秀,王文度独步江东,吾得比踪昔 人,何所多恨。"乃欣然就职。尚书令沈约,当世辞宗,每见筠文,咨嗟吟咏,以 为不逮也。尝谓筠:"昔蔡伯喈见王仲宣称曰:'王公之孙也,吾家书籍,悉当相 与。'仆虽不敏,请附斯言。自谢朓诸贤零落已后,平生意好,殆将都绝,不谓疲 暮,复逢于君。"约于郊居宅造阁斋,筠为草木十咏,书之于壁,皆直写文词,不 加篇题。约谓人云:"此诗指物呈形,无假题署。"约制《郊居赋》,构思积时, 犹未都毕,乃要筠示其草,筠读至"雌霓连蜷",约抚掌欣抃曰:"仆尝恐人呼为 霓。"次至"坠石磓星",及"冰悬坎而带坻"。筠皆击节称赞。约曰:"知音者 希,真赏殆绝,所以相要,政在此数句耳。"筠又尝为诗呈约,即报书云:"览所 示诗,实为丽则,声和被纸,光影盈字。夔、牙接响,顾有余惭;孔翠群翔,岂不 多愧。古情拙目,每伫新奇,烂然总至,权舆已尽。会昌昭发,兰挥玉振,克谐之 义,宁比笙簧。思力所该,一至乎此,叹服吟研,周流忘念。昔时幼壮,颇爱斯文, 含咀之间,倏焉疲暮。不及后进,诚非一人,擅美推能,实归吾子。迟比闲日,清 觏乃申。"筠为文能压强韵,每公宴并作,辞必妍美。约常从容启高祖曰:"晚来 名家,唯见王筠独步。"

累迁太子洗马,中舍人,并掌东宫管记。昭明太子爱文学士,常与筠及刘孝绰、 陆倕、到洽、殷芸等游宴玄圃,太子独执筠袖抚孝绰肩而言曰:"所谓左把浮丘袖, 右拍洪崖肩。"其见重如此。筠又与殷芸以方雅见礼焉。出为丹阳尹丞、北中郎谘 议参军,迁中书郎。奉敕制《开善寺宝志大师碑文》,词甚丽逸。又敕撰《中书表 奏》三十卷,及所上赋颂,都为一集。俄兼宁远湘东王长史,行府、国、郡事。除 太子家令,复掌管记。

普通元年,以母忧去职。筠有孝性,毁瘠过礼,服阕后,疾废久之。六年,除 尚书吏部郎,迁太子中庶子,领羽林监,又改领步兵。中大通二年,迁司徒左长史。 三年,昭明太子薨,敕为哀策文,复见嗟赏。寻出为贞威将军、临海太守,在郡被 讼,不调累年。大同初,起为云麾豫章王长史,迁秘书监。五年,除太府卿。明年, 迁度支尚书。中大同元年,出为明威将军、永嘉太守,以疾固辞,徙为光禄大夫, 俄迁云骑将军、司徒左长史。太清二年,侯景寇逼,筠时不入城。明年,太宗即位, 为太子詹事。筠旧宅先为贼所焚,乃寓居国子祭酒萧子云宅,夜忽有盗攻之,惊惧 坠井卒,时年六十九。家人十余人同遇害。

筠状貌寝小,长不满六尺。性弘厚,不以艺能高人,而少擅才名,与刘孝绰见 重当世。其自序曰:"余少好书,老而弥笃。虽偶见瞥观,皆即疏记,后重省览, 欢兴弥深,习与性成,不觉笔倦。自年十三四,齐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年,四 十载矣。幼年读《五经》,皆七八十遍。爱《左氏春秋》,吟讽常为口实,广略去 取,凡三过五抄。余经及《周官》、《仪礼》、《国语》、《尔雅》、《山海经》、 《本草》并再抄。子史诸集皆一遍。未尝倩人假手,并躬自抄录,大小百余卷。不 足传之好事,盖以备遗忘而已。"又与诸儿书论家世集云:"史传称安平崔氏及汝 南应氏,并累世有文才,所以范蔚宗云崔氏'世擅雕龙'。然不过父子两三世耳; 非有七叶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继,人人有集,如吾门世者也。沈少傅约语人云: '吾少好百家之言,身为四代之史,自开辟已来,未有爵位蝉联,文才相继,如王 氏之盛者也。'汝等仰观堂构,思各努力。"筠自撰其文章,以一官为一集,自洗 马、中书、中庶子、吏部佐、临海、太府各十卷,《尚书》三十卷,凡一百卷,行 于世。

史臣陈吏部尚书姚察曰:王僧孺之巨学,刘孝绰之词藻,主非不好也,才非不 用也,其拾青紫,取极贵,何难哉!而孝绰不拘言行,自踬身名,徒郁抑当年,非 不遇也。


分类:正史 书名:梁书 作者:姚思廉
《梁书》卷35 萧子恪弟子范 子显 子云 子晖|正史

《梁书》卷35 萧子恪弟子范 子显 子云 子晖



分类:正史 书名:梁书 作者:姚思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