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列传115|正史

《宋史》列传115


○刘拯 钱遹石豫 左肤附 许敦仁 吴执中 吴材 刘昺 宋乔年 子昪 强渊明 蔡居厚 刘嗣明 蒋静 贾伟节 崔鶠 张根 弟朴 任谅 周常

刘拯,字彦修,宣州南陵人。进士及第。知常熟县,有善政,县人称之。元丰 中,为监察御史,历江东淮西转运判官、提点广西刑狱。

绍圣初,复为御史,言:"元祐修先帝实录,以司马光、苏轼之门人范祖禹、 黄庭坚、秦观为之,窜易增减,诬毁先烈,愿明正国典。"又言:"苏轼贪鄙狂悖, 无事君之义,尝议罪抵死,先帝赦之,敢以怨忿形于诏诰,丑诋厚诬。策试馆职, 至及王莽、曹操之事,方异意之臣,分据要略,而轼问及此,传之四方,忠义之士, 为之寒心扼腕。愿正其罪,以示天下。"时祖禹等已贬,轼谪英州,而拯犹鸷视不 惬也。进右正言累至给事中。

徽宗立,钦圣后临朝,而钦慈后葬,大臣欲用妃礼。拯曰:"母以子贵,子为 天子,则母乃后也,当改园陵为山陵。"又言:"门下侍郎韩忠彦,虽以德选,然 不可启贵戚预政之渐。"帝疑其阿私观望,黜知濠州。改广州,加宝文阁待制,以 吏部侍郎召还。帝称其议钦慈事,褒进两秩,迁户部尚书。

蔡京编次元祐奸党,拯言:"汉、唐失政,皆分朋党,今日指前人为党,安知 后人不以今人为党乎?不若定为三等,某事为上,某事为中,某事为下,而不斥其 名氏,"京不乐。又言户部月赋入不足偿所出。京益怒,徙之兵部。旋罢知蕲州, 徙润州。

张商英入相,召为吏部尚书。拯已昏愦,吏乘为奸,又左转工部,以枢密直学 士知同州。时商英去位,侍御史洪彦升并劾之,削职,提举鸿庆宫,卒。

钱遹,字德循,婺州浦江人。以进士甲科调洪州推官,累通判越州。至校书郎。 徽宗立,擢殿中侍御史。中丞丰稷论其回邪不可任风宪,不报。稷复言"必用遹则 愿罢臣",乃以提举湖北常平。崇宁初,召为都官员外郎、殿中侍御史。劾曾布援 元祐奸党,挤绍圣忠贤,布去。迁侍御史,阅两月,进中丞。乞治元符末大臣尝乞 复孟后而废刘后事,韩忠彦、曾布、李清臣、黄履及议者曾肇、丰稷、陈瓘、龚 皆坐贬。遂与殿中侍御史石豫、左肤言:"元祐皇后得罪先朝,昭告宗庙,天下莫 不知。哲宗上宾,太母听政。当国大臣尽欲变乱绍圣之事,以逞私欲,因一布衣何 大正狂言,复还废后位号。当时物议固已汹汹,乃至疏逖小臣,诣阙上书,忠议激 切,则天下公议从可知矣。今朝廷既已贬削忠彦等,及追褫大正误恩,则元祐皇后 义非所安。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夫在先朝则曰后,今日则 谓之元祐皇后,于名为不正;先朝废而陛下复,于事为不顺。考之典礼,则古昔所 无;稽之本朝,则故实未有;询之师言,则大以为不然。况既为先朝所废,则宗庙 祭告,岁时荐飨,人事有嫌疑之迹,神灵萌厌斁之心,万世之后,配祔将安所施。 宜蚤正厥事,断以大义,无牵于流俗非正之论,以累圣朝。"

明日,又言:"典礼所在,实朝廷治乱之所系,虽人主之尊不得而擅,又况区 区臣下,敢轻变易者哉?元祐皇后得罪先朝,废处瑶华,制诰一颁,天下无间然者。 并后匹嫡,《春秋》讥之,岂宜明盛之朝,而循衰世非礼之事?"于是尚书右仆射 京、门下侍郎将、中书侍郎尚书左丞挺之、右丞商英言:"元祐皇后再复位号,考 之典礼,将来宗庙不可从享,陵寝不可配祔。揆诸礼制,皆所未安,请如绍圣三年 九月诏书旨。"后由是复废。遹、豫遂言元符皇后名位未正,乃册为崇恩太后。

遹章所言小臣上书者,昌州推官冯澥也。其书以谓:"先帝既终,则后无单立 之义;稽之逆顺,陛下无立嫂之礼;要之终始,皇太后亦不得伸慈妇之恩。虽已遂 之事,难复之失,然感悟追正,何有不可?"澥用是得召对,除鸿胪主簿。

蔡京谋取青唐,遹助成其议。会籍元祐党,遹以为多漏略,给事中刘逵驳之, 左转户部侍郎,俄迁工部尚书兼侍读。逾年,以枢密直学士知颍昌府。言者疏其罪, 黜为滁州,稍复显谟阁待制、直学士,徙宣州。复为工部尚书,举冯澥自代,谓: "澥趣操端劲,古人与稽,尝建明典礼,忠义凛凛,搢绅叹服。"言者又疏其罪, 以待制知秀州;中书舍人侯绶封还之,又夺待制。久之,还故职,改述古殿直学士。 屏居十五年,方腊陷婺,遹逃奔兰溪,为贼所杀,年七十二。

石豫者,宁陵人。第进士。以安惇荐,为监察御史。与左肤鞠邹浩狱,文致重 比,又使广东钟正甫逮治浩,欲致之死。豫论边事,谓中国与四夷,相交为君臣, 相与为宾客。徽宗以其言无伦理,且辱国,出为淮南转运判官。陈瓘又追论罗织邹 浩事,降通判亳州。崇宁元年,召拜殿中侍御史。遂同钱遹造废元祐皇后议,亟迁 待御史,至中丞。请削去景灵宫绘像臣僚,自文彦博、司马光、吕公著、吕大防、 范纯仁、刘挚、范百禄、梁焘、王岩叟以下。既,以论罢军器监蔡硕,硕讼豫平生 交通状,黜知陈州,徙邓州。过阙,留为工部侍郎,进户部,兼侍读。以调度不继, 降秩一等,徙刑部。祖母死,用嫡孙承重去官,服未阕而卒。

肤,庐州人,亦用安惇荐为御史,履历大略与石豫同。迁侍御史,累至刑、兵、 户三尚书,以枢密直学士知河南府,改永兴军,卒。

许敦仁,兴化人。第进士。崇宁初,入为校书郎。蔡京以州里之旧,擢监察御 史,亟迁右正言、起居郎,倚为腹心。敦仁凡所建请,悉受京旨,言:"元符之末, 奸臣用事,内外制诏,类多诬实。乞自今日以前,委中书舍人或著作局讨论删正。" 起居郎、舍人,异时遇车驾行幸,惟当直者从,敦仁始请悉扈跸。迁殿中监,拜御 史中丞。甫视事,即上章请五日一视朝。徽宗以其言失当,乖宵旰图治之意,命罚 金,仍左迁兵部侍郎;他日,为朱谔言,且欲逐敦仁,而京庇之甚力,敦仁亦处之 自如。后二年卒。靖康中,谏官吕好问论蔡京使敦仁请五日一视朝,欲颛窃国命, 盖指此也。

吴执中,字子权,建州松溪人。登嘉祐进士第,历官州县。同门婿吕惠卿方贵 盛,不肯附以取进。凡三十余年,始提举河南常平,连徙河东、淮南、江东转运判 官,提点广东刑狱,入为库部、吏部、右司郎中。

大观初,擢兵部侍郎。二年,进御史中丞,论开封府、内侍省、京畿、秦凤违 法干请,诏奖其得风宪体。又言:"开封之治事,大理之决狱,将作之营缮,榷货 之入中,皆职所当为,乃妄以为功,一岁迁官至五六,宜行抑损。"遂诏自今但赐 束帛。郑居中知枢密院,执中言外戚不宜在政地,帝还其章,而谕所以用居中之意。

初,蔡京忌张康国,故引执中居言路。执中先劾刘炳兄弟、宋乔年父子,皆京 客也。帝尝语执政,嘉其不阿。康国曰:"是乃为逐臣地耳。"已而章果至。帝怒, 黜知滁州。未几,徙越州。石公弼以为执中反覆得罪,未宜殿大府。改提举洞霄宫, 以集贤殿修撰知扬州,加显谟阁待制、知河南府。道过都,复拜中丞。

帝以星变逐蔡京,言者未已,执中谓进退大臣,当全体貌,于是为京下诏,京 得不重贬。庞恭孙、赵遹适开梓、夔诸夷州,执中乞正其罪。又言:"八行之举, 所得皆乡曲常人,不足以为士,愿下太学,考其道艺而进退之。"所论多施行。迁 礼部尚书。

张商英罢,御史张克公言,执中与商英皆由郭天信以进,除枢密直学士、知越 州。寻降待制,又夺职。卒于家。

吴材,字圣取,处州龙泉人。中进士第,历青溪主簿、咸平尉、知江都县。入 为太学博士,以赵挺之荐,擢右正言,迁左司谏。党论复起,材首论范纯礼为朋附 党与,前日大臣变更神考法度,故引之执政,不宜复其职;程之元为苏轼心腹,不 宜亚九卿;张舜民当初政时,猖狂无所顾忌,不宜以从官处乡郡。其后受曾布指, 与王能甫疏言:"元符之末,变神考之美政,逐神考之人材者,韩忠彦实为之首。" 忠彦遂罢。

材鸷忍,疾视善类,所排逐最多。进起居郎,以忧去。蔡京用为给事中、吏部 侍郎,陛见,有所陈,京不悦。以天章阁待制知光州。挺之作相,召拜工部侍郎, 卒。

论曰:绍述说行,权臣颛假以攻元祐正士;网既尽矣,复假以攻异己。鹰犬外 搏,鬼蜮内狙,宜小人得志而空朝廷也。故刘拯摭实录以肆诋,钱遹斥孟后以遍刺, 石豫指绘像以削诸贤,吴材擿党论以揃善类;许敦仁五日一朝之请,吴执中体貌大 臣之言,俱蔡京腹心计也。谗说殄行,虞帝攸SW;似是而非,孔圣恶佞。有国家 者,可不监夫!

刘昺,字子蒙,开封东明人,初名炳,赐今名。元符末,进士甲科,起家太学 博士,迁秘书省正字、校书郎。

兄炜,通乐律。炜死,蔡京擢昺大司乐,付以乐正。遂引蜀人魏汉津铸九鼎, 作《大晟乐》。昺撰《鼎书》、《新乐书》,皆汉津妄出己意,而为缘饰,语在 《乐志》。累迁给事中。京置局议礼,昺又领之。为翰林学士,改工部尚书。提举 《纪元历》,有所损益,为吴执中所论,以显谟阁直学士知陈州。

昺与弟焕皆侍从,而亲丧不葬,坐夺职罢郡,复以事免官。京再辅政,召为户 部尚书。昺尝为京画策,排郑居中,故京力援昺,由废黜中还故班。御史中丞俞栗 发其奸利事,京徙栗他官。

徽宗所储三代彝器,诏昺讨定,凡尊爵、俎豆、盘匜之属,悉改以从古,而载 所制器于祀仪,令太学诸生习肄雅乐。阅试日,昺与大司成刘嗣明奏,有鹤翔宫架 之上。再为翰林学士,东宫建,为太子宾客,又还户部。

大理议户绝法,若祖有子未娶而亡,不得养孙为嗣。昺曰:"计一岁诸路户绝, 不过得钱万缗。使岁失万缗而天下无绝户,岂不可乎?"诏从其议。加宣和殿学士, 知河南府,积官金紫光禄大夫。与王寀交通,事败,开封尹盛章议以死,刑部尚书 范致虚为请,乃长流琼州。死,年五十七。

宋乔年,字仙民,宰相庠之孙也。父充国,刻意问学,以乡书试礼部;既,自 谓宰相子,辄罢举。仁宗知之,召试学士院,赐进士出身,签书河南判官,判登闻 鼓院,知太常礼院。英宗祔庙,议者欲祧僖祖藏夹室,充国请配感生帝为宋始祖, 从之。东西府建,上二箴以戒大臣,大臣不怿。会庙飨宿斋,其妻遣两妾至寺,充 国自劾,罢礼院,遂致仕。充国性刚介,孝于奉亲,平居得微物,必先荐家庙,乃 敢尝。官至太中大夫,卒。

乔年用父荫监市易,坐与倡女私及私役吏失官,落拓二十年。女嫁蔡京子攸。 京当国,始复起用。崇宁中,提举开封县镇、府界常平,改提点京西北路刑狱。赐 进士第,加集贤殿修撰、京畿转运副使,进显谟阁待制,为都转运使,改开封尹, 以龙图阁学士知河南府。京罢相,谏议大夫毛注、御史中丞吴执中交击之,贬保静 军节度副使,蕲州安置。京复相,还旧官,知陈州。政和三年,卒,年六十七,谥 曰忠文。子昪。

昪字景裕。崇宁初,由谯县尉为敕令删定官,数年,至殿中少监。时乔年尹京, 父子依凭蔡氏,陵轹士大夫,阴交谏官蔡居厚,使为鹰犬。以徽猷阁待制知陈州。 乔年贬,昪亦谪少府少监,分司南京,未几,知应天府。

乔年卒,起复为京西都转运使,莅葺西宫及修三山新河,擢至显谟阁学士,方 是时,徽宗议谒诸陵,有司预为西幸之备。昪治宫城,广袤十六里,创廊屋四百四 十间,费不可胜。会髹漆,至灰人骨为胎,斤直钱数千。尽发洛城外二十里古冢, 凡衣冠垄兆,大抵遭暴掘。用是迁正议大夫、殿中监,又奉命补治三陵泄水坑涧, 计役四百九十万工。未几,卒,赠金紫光禄大夫、延康殿学士,谥曰恭敏。

强渊明,字隐季,杭州钱塘人。父至,以文学受知韩琦,终祠部郎中。渊明进 士第,调海州司法参军,历济、杭二州教授,知蔡州确山县,通判保定军。入为太 府丞、军器少监、国子司业。与兄浚明及叶梦得缔蔡京为死交,立元祐籍,分三等 定罪,皆三人所建,遂济成党祸。渊明以故亟迁秘书少监、中书舍人、大司成、翰 林学士。

大观三年,京罢相,以龙图阁直学士知永兴军,徙郑、越二州。召为礼部尚书, 复拜学士,进承旨。翰林广直庐,帝书"摛文堂"榜赐之。兼太子宾客。以疾,改 延康殿学士、提举醴泉观兼侍读、监修国史。卒,赠金紫光禄大夫、资政殿学士, 谥曰文宪。浚明早死。

蔡居厚,字宽夫,熙宁御史延禧子也。延禧尝击吕惠卿兄弟,有直名。居厚第 进士,累官吏部员外郎。大观初,拜右正言,奏疏曰:"神宗造立法度,旷古绝儗, 虽符、祐之党力起相轧,而终不能摇者,出于人心理义之所在也。陛下继志广声, 政事具举,愿如明诏敕有司勒为成书,以明一代之制。"迁起居郎,进右谏议大夫。 论东南兵政七弊,及言学官书局皆为要涂,宜公选实学多闻之士,无使庸常之徒。 得以幸进。

河北、河东群盗起,太原、真定守皆以不能擒捕罪去。居厚言:"将帅之才, 不储养于平时,故缓急无所可用,宜令观察使以上,各举所知。"又言:"比来从 事于朝者,皆姑息胥吏,吏强官弱,浸以成风。盖辇毂之下,吏习狡狯,故怯懦者 有所畏,至用为耳目,倚为乡导,假借色辞,过为卑辱,浸淫及于侍从。今庙堂之 上,稍亦为之,愿重为之制。"改户部侍郎。言者论其在谏省时,为宋乔年父子用, 以集贤殿修撰知秦州。降羌在州者逸入京师诉事,坐失察,削职罢。

蔡京再相,起知沧、陈、齐三州,加徽猷阁待制,为应天、河南尹。初建神霄 宫,度地污下,为道士交诉,徙汝州。久之,知东平府。复以户部侍郎召,未至, 又以知青州。病不能赴,未几卒。

刘嗣明,开封祥符人。入太学,积以试艺,名出诸生右。崇宁中,车驾幸学, 解褐补承事郎,历校书郎至给事中。

张商英居相位,恶其不附己。时郑居中虽以嫌去枢密,然阴殖党与,窥伺益固。 嗣明与之合,计倾商英。门下省吏张天忱贬秩,嗣明驳弗下,商英争之。诏御史台 蔽曲直,商英以是罢。嗣明遂论商英引李士观、尹天民入政典局,矫为敕语,共造 奸谋,三人俱坐责。

嗣明迁大司成。士子肄雅乐被恩,嗣明亦升班与学士等。已而言者论其取悦权 贵,妄升国子生预舍法以抑寒士,黜知颍州。未几,入为工部侍郎、翰林学士、工 部尚书。卒,赠资政殿学士、太中大夫。

蒋静,字叔明,常州宜兴人。第进士,调安仁令。俗好巫,疫疠流行,病者宁 死不服药,静悉论巫罪,聚其所事淫像,得三百躯,毁而投诸江。知陈留县,与屯 将不协,罢去。

徽宗初立,求言,静上言,多诋元祐间事,蔡京第为正等,擢职方员外郎;中 书舍人吴伯举封还之,京怒,黜伯举。明年,迁国子司业。帝幸太学,命讲《书· 无逸篇》,赐服金紫,进祭酒,为中书舍人。以显谟阁待制知寿州,徙江宁府。

茅山道士刘混康以技进,赐号"先生"。其徒倚为奸利,夺民苇场,强市庐舍, 词讼至府,吏观望不敢治,静悉抵于法。徙睦州,移病,提举洞霄宫。越九年,召 为大司成,出知洪州。复告归,加直学士。卒,年七十一,赠通议大夫。

贾伟节,开封人。第进士,累擢两浙转运判官。条上民间利病,加直秘阁,为 江、淮发运副使。蔡京坏东南转般法为直达纲,伟节率先奉承,岁以上供物径造都 下,籍催诸道逋负,造巨船二千四百艘,非供奉物而辄运载者,请论以违制。花石、 海错之急切,自此而兴。论功进秩,遂拜户部侍郎,改刑部。岁余,以显谟阁直学 士提举醴泉观,卒。

论曰:善乎欧阳修之论朋党也,其言曰:"君子以同道为真朋,小人以同利为 伪朋,同道则同心相益而共济,小人见利则争先,利尽则疏而相贼害矣。"苏轼续 修说,谓:"君子不得志则奉身而退,乐道不仕;小人不得志则侥幸复用,唯怨之 报,此所以不胜也。"秦观亦言:"君子小人,不免有党。人主不辨邪正,必至两 废;或言两存,则小人卒得志,君子终受害。"其说明甚,徽宗弗之察也。唯蔽于 绍述之说,崇奸贬正,党论滋起。于是绍圣指元祐为党,崇宁指元符为党,而郑居 中、张商英、蔡京、王黼诸人互指为党,不复能辨。始以党败人,终以党败国,衣 冠涂炭,垂三十年,其祸汰于东都、白马,盖至是而三子之言效焉。彼刘昺、强渊 明、宋乔年、刘嗣明直斗筲耳,亦使攘臂恣睢,撼撞无忌,小人之为术蹙矣。呜呼! 朋党之说,真能空人之国如此哉。

崔鶠字德符,雍丘人,父毗,徙居颍州,遂为阳翟人。登进士第,调凤州司户 参军、筠州推官。徽宗初立,以日食求言,鶠上书曰:

臣闻谏争之道,不激切不足以起人主意,激切则近讪谤。夫为人臣而有讪谤之 名,此谗邪之论所以易乘,而世主所以不悟,天下所以卷舌吞声,而以言为戒也。 臣尝读史,见汉刘陶曹、鸾、唐李少良之事,未尝不掩卷兴嗟,矫然有山林不反之 意。比闻国家以日食之异,询求直言,伏读诏书,至所谓"言之失中,朕不加罪", 盖陛下披至情,廓圣度,以来天下之言如此,而私秘所闻,不敢一吐,是臣子负陛 下也。

方今政令烦苛,民不堪扰,风俗险薄,法不能胜,未暇一二陈之,而特以判左 右之忠邪为本。臣生于草莱,不识朝廷之士,特怪左右之人,有指元祐之臣为奸党 者,必邪人也。使汉之党锢,唐之牛、李之祸,将复见于今日,甚可骇也。

夫毁誉者,朝廷之公议。故责授朱崖军司户司马光,左右以为奸,而天下皆曰 忠;今宰相章惇,左右以为忠,而天下皆曰奸。此何理也?臣请略言奸人之迹:夫 乘时抵戏以盗富贵,探微揣端以固权宠,谓之奸可也;包苴满门,私谒踵路,阴 交不逞,密结禁廷,谓之奸可也;以奇伎淫巧荡上心,以倡优女色败君德,独操赏 刑,自报恩怨,谓之奸可也;蔽遮主听,排斥正人,微言者坐以刺讥,直谏者陷以 指斥,以杜天下之言,掩滔天之罪,谓之奸可也。凡此数者,光有之乎?惇有之乎?

夫有其实者名随之,无其实而有其名,谁肯信之?《传》曰:"谓狐为狸,非 特不知狐,又不知狸。"是故以佞为忠,必以忠为佞,于是乎有缪赏滥罚。赏缪罚 滥,佞人徜徉,如此而国不乱,未之有也。

光忠信直谅,闻于华夷,虽古名臣,未能远过,而谓之奸,是欺天下也。至如 惇狙诈凶险,天下士大夫呼曰"惇贼"。贵极宰相,人所具瞻,以名呼之,又指为 贼,岂非以其孤负主恩,玩窃国柄,忠臣痛愤,义士不服,故贼而名之,指其实而 号之以贼邪。京师语曰"大惇小惇,殃及子孙",谓惇与御史中丞安惇也。小人譬 之蝮蝎,其凶忍害人,根乎天性,随遇必发。天下无事,不过贼陷忠良,破碎善类; 至缓急危疑之际,必有反覆卖国、跋扈不臣之心。

比年以来,谏官不论得失,御史不劾奸邪,门下不驳诏令,共持喑默,以为得 计。昔李林甫窃相位十有九年,海内怨痛,而人主不知。顷邹浩以言事得罪,大臣 拱而观之,同列无一语者,又从而挤之。夫以股肱耳目,治乱安危所系,而一切若 此,陛下虽有尧、舜之聪明,将谁使言之,谁使行之。

夫日者阳也,食之者阴也。四月正阳之月,阳极盛、阴极衰之时,而阴干阳, 故其变为大。惟陛下畏天威、听明命,大运乾刚,大明邪正,毋违经义,毋郁民心, 则天意解矣。若夫伐鼓用币,素服彻乐,而无懿德善政之实,非所以应天也。

帝览而善之,以为相州教授。

后蔡京条籍上书人,以鶠为邪等,免所居官。久之,调绩溪令。移病归,始居 郏城,治地数亩,为婆娑园。屏处十余年,人无贵贱长少,悉尊师之。

宣和六年,起通判宁化军,召为殿中侍御史。既至而钦宗即位,授右正言。上 疏曰:

六月一日诏书,诏谏臣直论得失,以求实是,有以见陛下求治之切也。数十年 来,王公卿相,皆自蔡京出。要使一门生死,则一门生用;一故吏逐,则一故吏来。 更持政柄,无一人立异,无一人害己者,此京之本谋也。安得实是之言闻于陛下哉?

谏议大夫冯澥近上章曰:"上无异论,太学之盛也。"澥尚敢为此奸言乎!王 安石除异己之人,著《三经》之说以取士,天下靡然雷同,陵夷至于大乱,此无异 论之效也。京又以学校之法驭士人,如军法之驭卒伍,一有异论,累及学官。若苏 轼、黄庭坚之文,范镇、沈括之杂说,悉以严刑重赏,禁其收藏,其苛锢多士,亦 已密矣。而澥犹以为太学之盛,欺罔不已甚乎?原京与澥罪,乃天地否泰所系,国 家治乱,由之以分,不可忽也。

仁宗、英宗选敦朴敢言之士以遗子孙,安石目为流俗,一切逐去。司马光复起 而用之,元祐之治,天下安于泰山。及章惇、蔡京倡为绍述之论,以欺人主。绍述 一道德,而天下一于谄佞;绍述同风俗,而天下同于欺罔;绍述理财而公私竭;绍 述造士而人材衰;绍述开边而塞尘犯阙矣。元符应诏上书者数千人,京遣腹心考定 之,同己为正,异己为邪,澥与京同者也,故列于正。京之术破坏天下,于兹极矣, 尚忍使其余蠹再破坏邪?京奸邪之计大类王莽,而朋党之众则又过之,愿斩之以谢 天下。

累章极论,时议归重。

忽得挛疾,不能行。三求去,帝惜之,不许。吕好问、徐秉哲为言,乃以龙图 阁直学士主管嵩山崇福宫,命下而卒。鶠平生为文至多,辄为人取去,箧无留者。 尤长于诗,清峭雄深,有法度。无子,婿卫昂集其遗文,为三十卷,传于世。

张根,字知常,饶州德兴人。少入太学,甫冠,第进士。调临江司理参军、遂 昌令。当改京秩,以四亲在堂,冀以父母之恩封大父母,而貤妻封及母,遂致仕, 得通直郎,如其志。时年三十一。乡人之贤者彭汝砺序其事,自以为不及。

屏处十年,曾布、曾肇、邹浩及本道使者上其行义,徽宗召诣阙。为帝言: "人主一日万几,所恃者是心耳。一累于物,则聪明智虑且耗,贤不肖混洧,纲纪 不振矣。愿陛下清心省欲,以窒祸乱之原。"遂请罢钱塘制造局。帝改容嘉美,以 为亲贤宅教授。

未几,通判杭州,提举江西常平。内侍走马承受举劾一路以钱半给军衣非是, 自转运使、郡守以下皆罢。根言:"东南军法与西北殊,此事行之百五十年矣。帅 守、监司,分朝廷忧,顾使有罪,犹当审处,岂宜以小奄尺纸空十郡吏哉?"诏皆 令复还。又言:"本道去岁蠲租四十万,而户部责偿如初。祖宗立发运上供额,而 给本钱数百万缗,使广籴以待用。比希恩者乃献为羡余,故岁计不足,至为无名之 敛。"诏贷所蠲租,而以籴本钱还之六路。洪州失官锡,系治兵吏千计。根曰: "此有司失于几察之过也。今罗取无罪之人,责以不可得之物,何以召和气?"乃 罢其狱。

大观中,入对言:"陛下幸涤烦苛,破朋党,而士大夫以议论不一,观望苟且, 莫肯自尽。陛下毁石刻,除党籍,与天下更始,而有司以大臣仇怨,废锢自如。为 治之害,莫大于此,愿思所以励敕之。"即命为转运副使,改淮南转运使,加直龙 图阁。上书请:"常平止听纳息,以塞兼并;下户均出役钱,以绝奸伪,市易惟取 净利,以役商贾。虽名若非正,然与和贾不雠其直什一,而使之倍输额外无名无数 之敛,有间矣。"又请:"分举官为三科:一县令,二学官,三县丞曹。州郡亦分 三等。明言其人某材堪充某州、某官、某县令,吏部据以注拟,则令选稍清,视平 配硬差远矣。"诏吏部、户部相度以闻。根又以水灾多,乞蠲租赋,散活口米、常 平青苗米,振贷流民。诏褒谕之。

徙两浙,辞不行,乃具疏付驿递奏。大略谓:"今州郡无兼月之储,太仓无终 岁之积,军须匮乏,边备缺然。东南水旱、盗贼间作,西、北二国窥伺日久,安得 不豫为之计?"因条列茶盐、常平等利病之数,遂言:"为今之计,当节其大者, 而莫大于土木之功。今群臣赐一第,或费百万。臣所部二十州,一岁上供财三十万 缗耳,曾不足给一第之用。以宠元勋盛德,犹虑不称,况出于闾阎干泽者哉。虽赵 普、韩琦佐命定策所未有,愿陛下靳之。其次如田园、邸店,虽不若赐第之多,亦 愿日削而月损之。如金帛好赐之类,亦不可不节也。又其次如锡带,其直虽数百缗, 亦必敛于数百家而后足,今乃下被仆隶,使混淆公卿间,贤不肖无辨。如以其左右 趋走,不欲墨绶,当别为制度,以示等威可也。"书奏,权幸侧目,谋所以中伤之 者,言交上,帝察根诚,不之罪也。

寻以花石纲拘占漕舟,官买一竹至费五十缗,而多入诸臣之家。因力陈其弊, 益忤权幸,乃擿根所书奏牍注切草略,为傲慢不恭,责监信州酒。既又言根非诋常 平之法,以摇绍述之政,再贬濠州团练副使,安置郴州。寻以讨淮贼功,得自便。 以朝散大夫终于家,年六十。

根性至孝,父病蛊戒盐,根为食淡。母嗜河豚及蟹,母终,根不复食。母方病, 每至鸡鸣则少苏,后不忍闻鸡声。子焘,自有传。弟朴。

朴字见素。第进士。历耀、淄、宿三州教授、太学录、升博士,改礼部员外郎。 高丽遣子弟入学肄业,又兼博士,迁光禄、太常少卿,擢侍御史。

郑居中去位,朴言:"朋党分攻,非朝廷福,若不揃其尤,久则难图。"于是 宇文黄中、贾安宅等六人皆罢,凡蔡京所恶,亦指为居中党而逐。时郎员冗滥,至 五十五人。徽宗喻朴使论列,乃擿其庸缪者十六人,疏斥诸外。

徐处仁议置裕民局,以京提举,京不乐,朴言:"国家法令明具,何尝不裕民 乎?今置局非是",卒罢之。起复修制大乐局管勾官田为大晟府典乐,朴论为"贪 滥不法,物论弗齿,且典乐在太常少卿之上,修制冗官不当超逾",乃罢为乐令。 未几,复前命,朴争不已,改秘书少监。蔡攸引为道史检讨官,召试中书舍人,卒。

任谅,字子谅,眉山人,徙汝阳。九岁而孤,舅欲夺母志,谅挽衣泣曰:"岂 有为人子不能养其亲者乎!"母为感动而止。谅力学自奋,年十四,即冠乡书。登 高第,调河南户曹。以兵书谒枢密曾布,布使人邀诣阙,既见,觉不能合,径去。 布为相,犹欲用之。谅予书,规以李德裕事,布始怒。蒋之奇、章楶在枢府,荐为 编修官,布持其奏不下,为怀州教授。徽宗见其所作《新学碑》,曰:"文士也。" 擢提举夔路学事,历京西、河北、京东,改转运判官。著《河北根本籍》,凡户口 之升降,官吏之增损,与一岁出纳奇赢之数,披籍可见,上之朝。张商英见其书, 谓为天下部使者之最。

提点京东刑狱。梁山泺渔者习为盗,荡无名籍,谅伍其家,刻其舟,非是不得 辄入。他县地错其间者,镵石为表。盗发,则督吏名捕,莫敢不尽力,迹无所容。 加直秘阁,徙陕西转运副使。降人李讹哆知边廪不继,阴阙地窖粟而叛,遗西夏统 军书,称定边可唾手取。谅谍知其谋,亟输粟定边及诸城堡,且募人发所窖,得数 十万石。讹哆果入寇,失藏粟,七日而退。他日,复围观化堡,而边储已足,讹哆 遂解去。

加徽猷阁待制、江淮发运使。蔡京破东南转般漕运法为直达纲,应募者率游手 亡赖,盗用干没,漫不可核,人莫敢言。谅入对,首论之,京怒。会汴、泗大水, 泗州城不没者两板。谅亲部卒筑堤,徙民就高,振以米粟。水退,人获全,京诬以 为漂溺千计,坐削籍归田里。执政或言:"水灾守臣职,发运使何罪?"帝亦知其 枉,复右文殿修撰、陕西都转运使。寻复徽猷阁待制,进直学士。童贯更钱法,必 欲铁钱与铜钱等,物价率十减其九。诏谅与贯议,谅言为六路害,寝其策。加龙图 阁直学士、知京兆府,徙渭州。以母忧去。

宣和七年,提举上清宝箓宫、修国史。初,朝廷将有事于燕,谅曰:"中国其 有忧乎。"乃作书贻宰相曰:"今契丹之势,其亡昭然,取之当以渐,师出不可无 名。宜别立耶律氏之宗,使散为君长,则我有存亡继绝之义,彼有瓜分辐裂之弱, 与邻崛起之金国,势相万也。"至是,又言郭药师必反。帝不听,大臣以为病狂, 出提举嵩山崇福宫。是冬,金人举兵犯燕山,药师叛降,皆如谅言。乃复起谅为京 兆,未几,卒,年五十八。

周常,字仲修,建州人。中进士第。以所著《礼·檀弓义》见王安石、吕惠卿, 二人称之,补国子直讲、太常博士。以养亲,求教授扬州。年未五十即致仕。

久之,御史中丞黄履荐其恬退,起为太常博士,辞。元符初,复申前命,兼崇 政殿说书,迁著作佐郎。疏言:"祖宗诸陵器物止用涂金,服饰又无珠玉,盖务在 质素,昭示训戒。自裕陵至宣仁后寝宫,乃施金珠,愿收贮景灵殿,以遵遗训。" 诏置之奉宸库。擢起居舍人。邹浩得罪,常于讲席论救,贬监郴州酒。徽宗立,召 为国子祭酒、起居郎,从容言:"自古求治之主,未尝不以尚志为先。然溺于富贵 逸乐,蔽于谄谀顺适,则志随以丧,不可不戒。元祐法度互有得失,人才各有所长, 不可偏弃。"

时以天暑,令记注官卯漏正即勿奏事,仍具为令。常言:"本朝记注类多兼谏 员,故凡言动,得以所闻见论可否。神宗皇帝时,修注官虽不兼谏职,亦许以史事 于崇政、延和殿直前陈述。陛下于炎暾可畏之候,暂停进对,亦人情之常。若著为 定令,则必记于日录,传之史笔,使后人观之,将以为倦于听纳,而忘先帝之美意 矣。"事遂寝。进中书舍人、礼部侍郎。蔡京用事,不能容,以宝文阁待制出知湖 州。寻又夺职,居婺州。复集贤殿修撰。卒,年六十七。

论曰:徽宗荒于治,嬖幸塞朝,柄移权奸,不鸣者进,习为腝熟。鶠、根、谅、 常气节偘偘,指切时敝,能尽言不讳。卒不胜谗舌,根、常死外,鶠、谅甫用而病 夺之,可悲也己!金兵既举,郭药师已叛,朝廷犹弗知,矧能先见祸机哉,毋惑乎 狂谅之言也。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宋史》列传116|正史

《宋史》列传116


○何灌 李熙靖 王云 谭世勣 梅执礼 程振 刘延庆

何灌,字仲源,开封祥符人。武选登第,为河东从事。经略使韩缜虽数试其材, 而常沮抑之,不假借。久乃语之曰:"君奇士也,他日当据吾坐。"为府州、火山 军巡检。盗苏延福狡悍,为二边患,灌亲枭其首。贾胡疃有泉,辽人常越境而汲, 灌亲申画界堠,遏其来,忿而举兵犯我。灌迎高射之,发辄中,或著崖石皆没镞, 敌惊以为神,逡巡敛去。后三十年,契丹萧太师与灌会,道曩事,数何巡检神射, 灌曰:"即灌是也。"萧矍然起拜。

为河东将,与夏人遇,铁骑来追,灌射皆彻甲,至洞胸出背,叠贯后骑,羌惧 而引却。知宁化军、丰州,徙熙河都监,见童贯不拜,贯憾焉。张康国荐于徽宗, 召对,问西北边事,以笏画御榻,指坐衣花纹为形势。帝曰:"敌在吾目中矣。"

提点河东刑狱,迁西上阁门使、领威州刺史、知沧州。以治城鄣功,转引进使。 诏运粟三十万石于并塞三州,灌言:"水浅不胜舟,陆当用车八千乘,沿边方登麦, 愿以运费增价就籴之。"奏上,报可。安抚使忌之,劾云板筑未毕而冒赏,夺所迁 官,仍再贬秩,罢去。

未几,知岷州,引邈川水溉间田千顷,湟人号广利渠。徙河州,复守岷,提举 熙河兰湟弓箭手。入言:"汉金城、湟中谷斛八钱,今西宁、湟、廓即其地也,汉、 唐故渠尚可考。若先葺渠引水,使田不病旱,则人乐应募,而射士之额足矣。"从 之。甫半岁,得善田二万六千顷,募士七千四百人,为他路最。童贯用兵西边,灌 取古骨龙马进武军,加吉州防御使,改知兰州。又攻仁多泉城,炮伤足不顾,卒拔 城,斩首五百级。寻改廓州防御使。

宣和初,刘法陷于敌,震武危甚,熙帅刘仲武使灌往救。灌以众寡不敌,但张 虚声骇之,夏人宵遁。灌恐觇其实,遽反兵,仲武犹奏其逗遛,罢为淮西钤辖。从 平方腊,获贼帅吕师囊,迁同州观察使、浙东都钤辖,改浙西。

童贯北征,檄统制兵马,涿、易平,以知易州,迁宁武军承宣使、燕山路副都 总管,又加龙、神卫都指挥使。夔离不取景州,围蓟州。贯诿以兵事,即复景城, 释蓟围。郭药师统蕃、汉兵,灌白:"顷年折氏归朝,朝廷别置一司,专部汉兵, 至于克行,乃许同营。今但宜令药师主常胜军,而以汉兵委灌辈。"贯不听。召还, 管干步军司。

陪辽使射玉津园,一发破的,再发则否。客曰:"太尉不能耶?"曰:"非也, 以礼让客耳。"整弓复中之,观者诵叹,帝亲赐酒劳之。迁步军都虞候。

金师南下,悉出禁旅付梁方平守黎阳。灌谓宰相白时中曰:"金人倾国远至, 其锋不可当。今方平扫精锐以北,万有一不枝梧,何以善吾后,盍留以卫根本。" 不从,明日,又命灌行,辞以军不堪战,强之,拜武泰军节度使、河东河北制置副 使。未及行而帝内禅,灌领兵入卫。郓王楷至门欲入,灌曰:"大事已定,王何所 受命而来?"导者惧而退。灌竟行,援兵二万不能足,听募民充数。

靖康元年正月二日,次滑州,方平南奔,灌亦望风迎溃。黄河南岸无一人御敌, 金师遂直叩京城。灌至,乞入见,不许,而令控守西隅。背城拒战凡三日,被创, 没于阵,年六十二。帐下韩综、雷彦兴,奇士也,各手杀数人,从以死。钦宗哀悼, 赐金帛,命官护葬。已而言者论其不守河津,追削官秩。

长子蓟,至阁门宣赞舍人。从父战,箭贯左臂,拔出之,病创死。绍兴四年, 中子藓以灌事泣诉于朝,诏复履正大夫、忠正军承宣使。

李熙靖,字子安,常州晋陵人,唐卫公德裕九世孙也。祖均、父公弼皆进士第。 公弼,崇宁初通判潞州,以议三舍法不便,使者劾其沮格诏令,坐削黜以死。熙靖 擢第,又中词学兼茂,选为辟雍录、太学正,升博士。以父老丐外,除提举淮东学 事便养,命下,乃得河东;而为淮东者,臧祐之也。盖省吏取祐之赂,辄易之。或 教使自言,熙靖曰:"事君不择地,吾其可发人之私,求自便也?"宰相闻而贤之, 留为兵部员外郎。遭父忧去,还,为右司员外郎。

王黼以太宰领应奉司,又方事燕云,立经抚房于中书独专之,他执政皆不得预。 熙靖与言曰:"应奉之职,非宰相所当预。尚书、枢密皆有兵房,足以治疆事,经 抚何为者哉?"黼积不乐。同列五人皆躐跻禁从,独滞留四年。都水丞失职,移过 于熙靖,贬其两秩,又将左转为国子司业,执政交言不可,仅迁太常少卿。黼罢, 乃拜中书舍人,蔡攸又恶之,出知拱州。

越两月,复以故官召,入对言:"燕山虽定,宜益谨思患豫防之戒。"徽宗曰: "《诗》所谓'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者是也。"熙靖进曰:"孔 子云:'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愿陛下为无疆之计。" 帝嘉之。

靖康初,同谭世勣事龙德宫,改显谟阁待制、提举醴泉观。道君待之甚厚,常 从容及内禅事,曰:"外人以为吴敏功,殊不知此自出吾意耳,吾苟不欲,人言且 灭族,谁敢哉?或谓吾似唐睿宗上畏天戒,故为之,吾有此心久矣。"熙靖再拜贺。 敏闻而忌之,以进对不时受罚。

既拒张邦昌之命,忧愤废食,家人进粥药宽譬之,终无生意。故人视其病,相 持啜泣,索笔书唐王维所赋"百官何日再朝天"之句,明日遂卒,年五十三,与世 勣同赠端明殿学士。

王云,字子飞,泽州人。父献可,仕至英州刺史、知泸州。黄庭坚谪于涪,献 可遇之甚厚,时人称之。云举进士,从使高丽,撰《鸡林志》以进。擢秘书省校书 郎,出知简州,迁陕西转运副使。宣和中,从童贯宣抚幕,入为兵部员外郎、起居 中书舍人。

靖康元年,以给事中使斡离不军,议割三镇以和。使还,传道斡离不之意,以 为黏罕得朝廷所与余睹蜡书,坚云中国不可信,欲败和约。执政以为不然,罢为徽 猷阁待制、知唐州。

金人陷太原,召拜刑部尚书,再出使,许以三镇赋入之数。云至真定,遣从吏 李裕还言:"金人不复求地,但索五辂及上尊号,且须康王来,和好乃成。"钦宗 悉从之,且命王及冯澥往。未行,而车辂至长垣,为所却,云亦还。澥奏言云诞妄 误国,云言:"事势中变,金人必欲得三镇,不然,则进兵取汴都。"中外震骇, 诏集百官议,云固言:"康王旧与斡离不结欢,宜将命。"帝虑为所留,云曰: "和议既成,必无留王之理,臣敢以百口保之。"王遂受命,而云以资政殿学士为 之副。

顷云奉使过磁、相,劝两郡彻近城民舍,运粟入保,为清野之计,民怨之。及 是,次磁州,又与守臣宗泽有憾。于是王出谒嘉应神祠,云在后,民遮道谏曰: "肃王已为金人所留,王不宜北去。"厉声指云曰:"清野之人,真奸贼也。"王 出庙行,或发云笥,得乌絁短巾,盖云夙有风眩疾,寝则以护首者。民益信其为奸, 噪而杀之。王见事势汹汹,乃南还相州。是役也,云不死,王必北行,议者以是验 天命云。建炎初,赠观文殿学士。

云兄霁,崇宁时,为谋议司详议官,上书告蔡京罪,黥隶海岛。钦宗复其官, 从种师中战死。

谭世勣字彦成,潭州长沙人。第进士,教授郴州。时王氏学盛行,世勣雅不喜。 或问之,曰:"说多而屡变,无不易之论也。"置其书不观。又中词学兼茂科,除 秘书省正字。时相蔡京子攸领书局,同舍郎多翕附以取贵仕。世勣独坐直庐,繙书 竟日。梁师成之客与为邻居,数致师成愿交意,谢不答。

在馆六年不迁,京罢,用久次为司门员外郎。又三年,迁吏部。京复相,嫌不 附己,罢提点太平宫。久之,复还吏部。幸臣妄引恩泽任子,持不与。吏白有某例, 世勣曰:"岂当以暂例破成法!"已而取中旨行之。进少府监,擢中书舍人,以谨 命令、惜名器、广言路、吝赐予、正上供、省浮费六事言于上,又为当路所嫉。以 徽猷阁待制知婺州,未行,复留之。

徽宗禅位东幸,且还,使与李熙靖副执政奉迎,遂同主管龙德宫。请辨正宣仁 国史之谤,述钦圣遗旨以复瑶华,大享神祖仍用富弼侑食,释奠先圣不当以王安石 配,后皆施行。

秋七月,彗出东方,大臣或谓此四夷将衰之兆,世勣面奏:"垂象可畏,当修 德以应天,不宜惑谀说。"进给事中兼侍读。内侍喧争殿门,诏以赎论,世勣驳其 不恭,因言:"童贯辈初亦甚微,小恶不惩,将驯至大患。"疏入,同类侧目。何 栗建议分外郡为四道,置都总管,事得颛决。世勣言:"裂天下以付四人,而王畿 所治者才十六县,独无尾大不掉之虑乎?"栗不乐。改礼部侍郎。

金骑骎骎南下,世勣言:"守边为上策;今边不得守,守河则京畿自固,中策 也;巡幸江、淮,会东南兵以捍敌,下策也。金人既渡河,又请遣大将秦元以所部 京畿保甲,分护国门,使兵势连属,首尾相援,即金人不敢逼。孙傅深然之,又格 于栗议。再扈车驾至金帅帐,以十害说其用事者,言讲解之利,词意忠激,金人耸 听。

张邦昌僭国,令与李熙靖同直学士院,皆称疾卧不起,以忧卒,年五十四。建 炎初,褒其守节,赠端明殿学士。

梅执礼,字和胜,婺州浦江人。第进士,调常山尉未赴,以荐为敕令删定官、 武学博士。大司成强渊明贤其人,为宰相言,相以未尝识面为慊。执礼闻之曰: "以人言而得,必以人言而失,吾求在我者而已。"卒不往谒。

历军器、鸿胪丞,比部员外郎,比部职勾稽财货,文牍山委,率不暇经目。苑 吏有持茶券至为钱三百万者,以杨戬旨意迫取甚急。执礼一阅,知其妄,欲白之, 长贰疑不敢,乃独列上,界诈也。改度支、吏部,进国子司业兼资善堂翊善,迁左 司员外郎,擢中书舍人、给事中。

林摅以前执政赴阙宿留,冀复故职,执礼论去之。孟昌龄居郓质人屋,当赎不 肯与,而请中旨夺之,外郡卒留役中都者万数,肆不逞为奸,诏悉令还,杨戬占不 遣;内侍张佑董葺太庙,僭求赏:皆驳奏弗行。迁礼部侍郎。

素与王黼善,黼尝置酒其第,夸示园池妓妾之盛,有骄色。执礼曰:"公为宰 相,当与天下同忧乐。今方腊流毒吴地,疮痍未息,是岂歌舞宴乐时乎?"退又戒 之以诗。黼愧怒,会孟飨原庙后至,以显谟阁待制知蕲州,又夺职。

明年,徙滁州,复集英殿修撰。时赋盐亏额,滁亦苦抑配。执礼曰:"郡不能 当苏、杭一邑,而食盐乃倍粟数,民何以堪?"请于朝,诏损二十万,滁人德之。

钦宗立,徙知镇江府,召为翰林学士,道除吏部尚书,旋改户部。方军兴,调 度不足,执礼请以禁内钱隶有司,凡六宫廪给,皆由度支乃得下。尝有小黄门持中 批诣部取钱,而封识不用玺,既悟其失,复取之。执礼奏审,诏责典宝夫人而杖黄 门。

金人围京都,执礼劝帝亲征,而请太上帝后、皇后、太子皆出避,用事者沮之。 洎失守,金人质天子,邀金帛以数百千万计,曰:"和议已定,但所需满数,则奉 天子还阙。"执礼与同列陈知质、程振、安扶皆主根索,四人哀民力已困,相与谋 曰:"金人所欲无艺极,虽铜铁亦不能给,盍以军法结罪,傥窒其求。"而宦者挟 宿怨语金帅曰:"城中七百万户,所取未百一,但许民持金银换粟麦,当有出者。" 已而果然。酋怒,呼四人责之,对曰:"天子蒙尘,臣民皆愿致死,虽肝脑不计, 于金缯何有哉?顾比屋枵空,亡以塞命耳。"酋问官长何在,振恐执礼获罪,遂前 曰:"皆官长也。"酋益怒,先取其副胡舜陟、胡唐老、姚舜明、王俣,各杖之百。 执礼等犹为之请,俄遣还,将及门,呼下马挝杀之,而枭其首,时靖康二年二月也。 是日,天宇昼冥,士庶皆陨涕愤叹。

初,车驾再出,执礼与宗室子昉、诸将吴革等谋集兵夺万胜门,夜捣金帅帐, 迎二帝以归。而王时雍、徐秉哲使范琼泄其谋,故不克。死时,年四十九。高宗即 位,诏赠通奉大夫、端明殿学士。议者以为薄,复加资政殿学士。

程振,字伯起,饶州乐平人。少有轶材,入太学,一时名辈多从之游。徽宗幸 学,以诸生右职除官,为辟雍录,升博士,迁太常博士,提举京东、西路学事。请 立庙于邹祀孟轲,以公孙丑、万章、乐正克等配食,从之。

提举京西常平,入为膳部员外郎、监察御史、辟雍国子司业、左司员外郎兼太 子舍人。始至,即言:"古者大祭礼登馂受爵,必以上嗣,既《礼经》所载,且元 丰彝典具存。昨天子展事明堂,而殿下不预,非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太子矍 然曰:"宫僚初无及此者。"由是特加奖异。

方腊起,振谓王黼宜乘此时建革天下弊事,以上当天意,下顺人心。黼不怿, 曰:"上且疑黼挟寇,奈何?"振知黼忌其言,趋而出,然太子荐之甚力,遂擢给 事中。黼白振资浅,且雅长书命,请以为中书舍人。侍郎冯熙载出知亳州,黼怨熙 载,欲振诋以丑语,振不肯。黼使言者劾为党,罢提举冲佑观。居三年,复还故官。

靖康元年,进吏部侍郎,为钦宗言:"柄臣不和,论议多驳,诏令轻改,失于 事几。金人交兵半岁,而至今不解者,以和战之说未一故也。裁抑滥赏,如白黑易 分,而数月之间,三变其议,以私心不除,各蔽其党故也。今日一人言之,以为是 而行;明日一人言之,以为非而止。或圣断隃度而不暇畴咨,或大臣偏见而遂形播 告,所以动未必善,处未必宜,乃辄为之反汗,其势不得不尔也。"

时金兵至河北,振请纠诸道兵掎角击之,曰:"彼猖獗如此,陛下尚欲守和议, 而不使之少有惩艾乎?"上嗟味其言,而牵于外廷,不能用。拜开封尹。故时,大 辟有情可矜,多奏取原贷;崇宁以来,议者谓辇毂先弹压,率便文杀之。振请复旧 制。诏捕亡命卒,得数千人,振请以隶步军而除其罪。步军司欲论如法,振曰: "方多事之际,而一日杀数千人,必大骇观听。"乃尽释之。改刑部侍郎。

金骑在郊,邀车驾出城,振为何栗言:"宜思所以折之之策。"栗不从。未几, 及于难,年五十七。金人去,从子庭访得其首归葬之。初,王黼使其客沈积中图燕, 振戒以后祸,积中惧而言不可。既而振乃用是死,闻者痛之。

初,宣和崇道家之说,振侍坐东宫,从容言:"孔子以《鸱鸮》之诗为知道, 其词不过曰'迨天之未阴雨,绸缪牖户'而已。老子亦云:'为之于未有,治之于 未乱。'今不固根本于无事之时,而事目前区区,非二圣人意。"他日,太子为徽 宗道之。徽宗寤,颇欲去健羡,疏左右近习,而宦寺杨戬辈方大兴宫室,惧不得肆, 因谗家令杨冯,以为将辅太子幸非常。徽宗震怒,执冯诛之,而太子之言亦废。振 尹京时,两宫方困于惎间,振极意弥缝,治龙德梁忻狱,宽其罪,不使有纤介可指。

高宗即位,进秩七等,仍官其子及亲属三人,又赠端明殿学士。端平初,曾孙 东请谥,赐谥刚愍。同时死者礼部侍郎陈知质,失其传;给事中安扶,附见父《安 焘传》。

刘延庆,保安军人。世为将家,雄豪有勇,数从西伐,立战功,积官至相州观 察使、龙神卫都指挥使、鄜延路总管。迁泰宁军节度观察留后,改承宣使。破夏人 成德军,擒其酋赏屈,降王子益麻党征。拜保信军节度使、马军副都指挥使。从童 贯平方腊,节度河阳三城。又从北伐,以宣抚都统制督兵十万,渡白沟。

延庆行军无纪律,郭药师扣马谏曰:"今大军拔队行而不设备,若敌人置伏邀 击,首尾不相应,则望尘决溃矣。"不听。至良乡,辽将萧干帅众来,延庆与战, 败绩,遂闭垒不出。药师曰:"干兵不过万人,今悉力拒伐,燕山必虚,愿得奇兵 五千,倍道袭取,令公之子三将军简师为后继。"延庆许之,遣大将高世宣与药师 先行,即入燕城,干举精甲三千巷战。三将军者,光世也。

渝约不至,药师失援败走,世宣死之。延庆营于卢沟南,干分兵断饷道,擒护 粮将王渊,得汉军二人,蔽其目,留帐中,夜半伪相语曰:"闻汉军十万压吾境, 吾师三倍,敌之有余。当分左右翼,以精兵冲其中,左右翼为应,歼之无遗。"阴 逸其一人归报。明旦,延庆见火起,以为敌至,烧营而奔,相蹂践死者百余里。自 熙、丰以来,所储军实殆尽。退保雄州,燕人作赋及歌诮之。朝议延庆丧师,不可 不行法,坐贬率府率,安置筠州。契丹知中国不能用兵,由是轻宋。

未几,复为镇海军节度使。靖康之难,延庆分部守京城,城陷,引秦兵万人夺 开远门以出,至龟儿寺,为追骑所杀。光世自有传。

论曰:靖康之变、执礼、振不忍都人涂炭,拒强敌无厌之欲,亲逢其凶。熙靖、 世勣不肯以一身事二姓,悲不食以终。灌、延庆战败而没。此数人者,其所遭不同, 至于死国难则一而已。云之死,虽其有以取之,殆亦天未欲绝宋祀也;不然,是行 也,康王其危哉!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宋史》列传118|正史

《宋史》列传118


○李纲下

绍兴二年,除观文殿学士、湖广宣抚使兼知潭州。是时,荆湖江、湘之间,流 民溃卒群聚为盗贼,不可胜计,多者至数万人,纲悉荡平之。上言:"荆湖、国之 上流,其地数千里,诸葛亮谓之用武之国。今朝廷保有东南,控驭西北。加鼎、澧、 岳、鄂若荆南一带,皆当屯宿重兵,倚为形势,使四川之号令可通,而襄、汉之声 援可接,乃有恢复中原之渐。"议未及行,而谏官徐俯、刘斐劾纲,罢为提举西京 崇福宫。

四年冬,金人及伪齐来攻,纲具防御三策,谓:"伪齐悉兵南下,境内必虚。 傥出其不意,电发霆击,捣颍昌以临畿甸,彼必震惧还救,王师追蹑,必胜之理, 此上策也。若驻跸江上,号召上流之兵,顺流而下,以助声势,金鼓旌旗,千里相 望,则敌人虽众,不敢南渡。然后以重师进屯要害之地,设奇邀击,绝其粮道,俟 彼遁归,徐议攻讨,此中策也。万一借亲征之名,为顺动之计,使卒伍溃散,控扼 失守,敌得乘间深入,州县望风奔溃,则其患有不可测矣。往岁,金人利在侵掠, 又方时暑,势必还师,朝廷因得以还定安集。今伪齐导之而来,势不徒还,必谋割 据。奸民溃卒从而附之,声势鸱张,苟或退避,则无以为善后之策。昔苻坚以百万 众侵晋,而谢安以偏师破之。使朝廷措置得宜,将士用命,安知北敌不授首于我? 顾一时机会所以应之者如何耳。望降臣章与二三大臣熟议之。"诏:纲所陈,今日 之急务,付三省、枢密院施行。时韩世忠屡败金人于淮、楚间,有旨督刘光世、张 浚统兵渡河,车驾进发至江上劳军。

五年,诏问攻战、守备、措置、绥怀之方,纲奏:

愿陛下勿以敌退为可喜,而以仇敌未报为可愤;勿以东南为可安,而以中原未 复、赤县神州陷于敌国为可耻;勿以诸将屡捷为可贺,而以军政未修、士气未振而 强敌犹得以潜逃为可虞。则中兴之期,可指日而俟。

议者或谓敌马既退,当遂用兵为大举之计,臣窃以为不然。生理未固,而欲浪 战以侥幸,非制胜之术也。高祖先保关中,故能东向与项籍争。光武先保河内,故 能降赤眉、铜马之属。肃宗先保灵武,故能破安、史而复两京。今朝廷以东南为根 本,将士暴露之久,财用调度之烦,民力科取之困,苟不大修守备,痛自料理,先 为自固之计,何以能万全而制敌?

议者又谓敌人既退,当且保据一隅,以苟目前之安,臣又以为不然。秦师三伐 晋,以报殽之师;诸葛亮佐蜀,连年出师以图中原,不如是,不足以立国。高祖在 汉中,谓萧何曰:'吾亦欲东。'光武破隗嚣,既平陇,复望蜀。此皆以天下为度, 不如是,不足以混一区宇,戡定祸乱。况祖宗境土,岂可坐视沦陷,不务恢复乎? 今岁不征,明年不战,使敌势益张,而吾之所纠合精锐士马,日以损耗,何以图敌? 谓宜于防守既固、军政既修之后,即议攻讨,乃为得计。此二者,守备、攻战之序 也。

至于守备之宜,则当科理淮南、荆襄,以为东南屏蔽。夫六朝之所以能保有江 左者,以强兵巨镇,尽在淮南、荆襄间。故以魏武之雄,苻坚、石勒之众,宇文、 拓拔之盛,卒不能窥江表。后唐李氏有淮南,则可以都金陵,其后淮南为周世宗所 取,遂以削弱。近年以来,大将拥重兵于江南,官吏守空城于江北,虽有天险而无 战舰水军之制,故敌人得以侵扰窥伺。今当于淮之东西及荆襄置三大帅,屯重兵以 临之,分遣偏师,进守支郡,加以战舰水军,上运下接,自为防守。敌马虽多,不 敢轻犯,则藩篱之势盛而无穷之利也。有守备矣,然后议攻战之利,分责诸路,因 利乘便,收复京畿,以及故都。断以必为之志而勿失机会,则以弱为强,取威定乱 于一胜之间,逆臣可诛,强敌可灭,攻战之利,莫大于是。

若夫万乘所居,必择形胜以为驻跸之所,然后能制服中外,以图事业。建康自 昔号帝王之宅,江山雄壮,地势宽博,六朝更都之。臣昔举天下形势而言,谓关中 为上,今以东南形势而言,则当以建康为便。今者,銮舆未复旧都,莫若且于建康 权宜驻跸。愿诏守臣治城池,修宫阙,立官府,创营壁,使粗成规模,以待巡幸。 盖有城池然后人心不恐,有官府然后政事可修,有营垒然后士卒可用,此措置之所 当先也。

至于西北之民,皆陛下赤子,荷祖宗涵养之深,其心未尝一日忘宋。特制于强 敌,陷于涂炭,而不能以自归。天威震惊,必有结纳来归、愿为内应者。宜给之土 田,予以爵赏,优加抚循,许其自新,使陷溺之民知所依怙,莫不感悦,益坚戴宋 之心,此绥怀之所当先也。

臣窃观陛下有聪明睿智之姿,有英武敢为之志,然自临御,迨今九年,国不辟 而日蹙,事不立而日坏,将骄而难御,卒惰而未练,国用匮而无赢余之蓄,民力困 而无休息之期。使陛下忧勤虽至,而中兴之效,邈乎无闻,则群臣误陛下之故也。

陛下观近年以来所用之臣,慨然敢以天下之重自任者几人?平居无事,小廉曲 谨,似可无过,忽有扰攘,则错愕无所措手足,不过奉身以退,天下忧危之重,委 之陛下而已。有臣如此,不知何补于国,而陛下亦安取此?夫用人如用医,必先知 其术业可以已病,乃可使之进药而责成功。今不详审其术业而姑试之,则虽日易一 医,无补于病,徒加疾而已。大概近年,闲暇则以和议为得计,而以治兵为失策, 仓卒则以退避为爱君,而以进御为误国。上下偷安,不为长久之计。天步艰难,国 势益弱,职此之由。

今天启宸衷,悟前日和议退避之失,亲临大敌。天威所临,使北军数十万之众, 震怖不敢南渡,潜师宵奔。则和议之与治兵,退避之与进御,其效概可睹矣。然敌 兵虽退,未大惩创,安知其秋高马肥,不再来扰我疆埸,使疲于奔命哉?

臣夙夜为陛下思所以为善后之策,惟自昔创业、中兴之主,必躬冒矢石,履行 阵而不避。故高祖既得天下,击韩王信、陈豨、黥布,未尝不亲行。光武自即位至 平公孙述,十三年间,无一岁不亲征。本朝太祖、太宗,定维扬,平泽、潞,下河 东,皆躬御戎辂;真宗亦有澶渊之行,措天下于大安。此所谓始忧勤而终逸乐也。

若夫退避之策,可暂而不可常,可一而不可再,退一步则失一步,退一尺则失 一尺。往时自南都退而至维扬,则关陕、河北、河东失矣;自维扬退而至江、浙, 则京东、西失矣。万有一敌骑南牧,复将退避。不知何所适而可乎?航海之策,万 乘冒风涛不测之险,此又不可之尤者也。惟当于国家闲暇之时,明政刑,治军旅, 选将帅,修车马,备器械,峙糗粮,积金帛。敌来则御,俟时而奋,以光复祖宗之 大业,此最上策也。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为退避之计,可乎?

臣又观古者敌国善邻,则有和亲,仇雠之邦,鲜复遣使。岂不以衅隙既深,终 无讲好修睦之理故耶?东晋渡江,石勒遣使于晋,元帝命焚其币而却其使。彼遣使 来,且犹却之,此何可往?假道僭伪之国,其自取辱,无补于事,祗伤国体。金人 造衅之深,知我必报,其措意为何如?而我方且卑辞厚币,屈体以求之,其不推诚 以见信,决矣。器币礼物,所费不赀,使轺往来,坐索士气,而又邀我以必不可从 之事,制我以必不敢为之谋,是和卒不成,而徒为此扰扰也。非特如此,于吾自治 自强之计,动辄相妨,实有所害。金人二十余年,以此策破契丹、困中国,而终莫 之悟。夫辨是非利害者,人心所同,岂真不悟哉?聊复用此以侥幸万一,曾不知为 吾害者甚大,此古人所谓几何侥幸而不丧人之国者也。臣愿自今以往,勿复遣和议 之使,可乎?

二说既定,择所当为者,一切以至诚为之。俟吾之政事修,仓廪实,府库充, 器用备,士气振,力可有为,乃议大举,则兵虽未交,而胜负之势已决矣。

抑臣闻朝廷者根本也,藩方者枝叶也,根本固则枝叶蕃,朝廷者腹心也,将士 者爪牙也,腹心壮则爪牙奋。今远而强敌,近而伪臣,国家所仰以为捍蔽者在藩方, 所资以致攻讨者在将士,然根本腹心则在朝廷。惟陛下正心以正朝廷百官,使君子 小人各得其分,则是非明,赏罚当,自然藩方协力,将士用命,虽强敌不足畏,逆 臣不足忧,此特在陛下方寸之间耳。

臣昧死上条六事:一曰信任辅弼,二曰公选人材,三曰变革士风,四曰爱惜日 力,五曰务尽人事,六曰寅畏天威。

何谓信任辅弼?夫兴衰拨乱之主,必有同心同德之臣相与有为,如元首股肱之 于一身,父子兄弟之于一家,乃能协济。今陛下选于众以图任,遂能捍御大敌,可 谓得人矣。然臣愿陛下待以至诚,无事形迹,久任以责成功,勿使小人得以间之, 则君臣之美,垂于无穷矣。

何谓公选人才?夫治天下者,必资于人才,而创业、中兴之主,所资尤多。何 则?继体守文,率由旧章,得中庸之才,亦足以共治;至于艰难之际,非得卓荦瑰 伟之才,则未易有济。是以大有为之主,必有不世出之才,参赞翊佐,以成大业。 然自昔抱不群之才者,多为小人之所忌嫉,或中之以黯暗,或指之为党与,或诬之 以大恶,或擿之以细故。而以道事君者,不可则止,难于自进,耻于自明,虽负重 谤、遭深谴,安于义命,不复自辨。苟非至明之主,深察人之情伪,安能辨其非辜 哉?陛下临御以来,用人多矣,世之所许以为端人正士者,往往闲废于无用之地; 而陛下寤寐侧席,有乏材之叹,盍少留意而致察焉!

何谓变革士风?夫用兵之与士风,似不相及,而实相为表里。士风厚则议正而 是非明,朝廷赏罚当功罪而人心服,考之本朝嘉祐、治平以前可知已。数十年来, 奔竞日进,论议徇私,邪说利口,足以惑人主之听。元祐大臣,持正论如司马光之 流,皆社稷之臣也,而群枉嫉之,指为奸党,颠倒是非,政事大坏,驯致靖康之变, 非偶然也。窃观近年士风尤薄,随时好恶,以取世资,潝訿成风,岂朝廷之福哉? 大抵朝廷设耳目及献纳论思之官,固许之以风闻,至于大故,必须核实而后言。使 其无实,则诬人之罪,服谗搜慝,得以中害善良,皆非所以修政也。

何谓爱惜日力?夫创业、中兴,如建大厦,堂室奥序,其规模可一日而成,鸠 工聚材,则积累非一日所致。陛下临御,九年于兹,境土未复,僭逆未诛,仇敌未 报,尚稽中兴之业者,诚以始不为之规模,而后不为之积累故也。边事粗定之时, 朝廷所推行者,不过簿书期会不切之细务,至于攻讨防守之策,国之大计,皆未尝 留意。夫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亦无不可为之时。惟失其时,则事之小者日益大,事 之易者日益难矣。

何谓务尽人事?夫天人之道,其实一致,人之所为,即天之所为也。人事尽于 前,则天理应于后,此自然之符也。故创业、中兴之主,尽其在我而已,其成功归 之于天。今未尝尽人事,敌至而先自退屈,而欲责功于天,其可乎?臣愿陛下诏二 三大臣,协心同力,尽人事以听天命,则恢复土宇,剪屠鲸鲵,迎还两宫,必有日 矣。

何谓寅畏天威?夫天之于王者,犹父母之于子,爱之至,则所以为之戒者亦至。 故人主之于天戒,必恐惧修省,以致其寅畏之诚。比年以来,荧惑失次,太白昼见, 地震水溢,或久阴不雨,或久雨不霁,或当暑而寒,乃正月之朔,日有食之。此皆 天意眷佑陛下,丁宁反覆,以致告戒。惟陛下推至诚之意,正厥事以应之,则变灾 而为祥矣。

凡此六者,皆中兴之业所关,而陛下所当先务者。

今朝廷人才不乏,将士足用,财用有余,足为中兴之资。陛下春秋鼎盛,欲大 有为,何施不可?要在改前日之辙,断而行之耳。昔唐太宗谓魏征为敢言,征谢曰: "陛下导臣使言,不然,其敢批逆鳞哉。"今臣无魏征之敢言,然展尽底蕴,亦思 虑之极也。惟陛下赦其愚直,而取其拳拳之忠。

疏奏,上为赐诏褒谕。除江西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洪州。有旨,赴行在奏事毕之 官。六年,纲至,引对内殿。朝廷方锐意大举,纲陛辞,言今日用兵之失者四,措 置未尽善者五,宜预备者三,当善后者二。

时宋师与金人、伪齐相持于淮、泗者半年,纲奏:"两兵相持,非出奇不足以 取胜。愿速遣骁将,自淮南约岳飞为掎角,夹击之,大功可成。"已而宋师屡捷, 刘光世、张俊、杨沂中大破伪齐兵于淮、肥之上。

车驾进发幸建康。纲奏乞益饬战守之具,修筑沿淮城垒,且言:"愿陛下勿以 去冬骤胜而自怠,勿以目前粗定而自安,凡可以致中兴之治者无不为,凡可以害中 兴之业者无不去。要以修政事,信赏罚,明是非,别邪正,招徕人材,鼓作士气, 爱惜民力,顺导众心为先。数者既备,则将帅辑睦,士卒乐战,用兵其有不胜者哉?"

淮西郦琼以全军叛归刘豫,纲指陈朝廷有措置失当者、深可痛惜者及当监前失 以图方来者凡十有五事,奏之。张浚引咎去相位,言者引汉武诛王恢为比。纲奏曰: "臣窃见张浚罢相,言者引武帝诛王恢事以为比。臣恐智谋之士卷舌而不谈兵,忠 义之士扼腕而无所发愤,将士解体而不用命,州郡望风而无坚城,陛下将谁与立国 哉?张浚措置失当,诚为有罪,然其区区徇国之心,有可矜者。愿少宽假,以责来 效。"

时车驾将幸平江,纲以为平江去建康不远,徒有退避之名,不宜轻动。复具奏 曰:

臣闻自昔用兵以成大业者,必先固人心,作士气,据地利而不肯先退,尽人事 而不肯先屈。是以楚、汉相距于荥阳、成皋间,高祖虽屡败,不退尺寸之地;既割 鸿沟,羽引而东,遂有垓下之亡。曹操、袁绍战于官渡,操虽兵弱粮乏,荀彧止其 退避;既焚绍辎重,绍引而归,遂丧河北。由是观之,今日之事,岂可因一叛将之 故,望风怯敌,遽自退屈?果出此谋,六飞回驭之后,人情动摇,莫有固志,士气 销缩,莫有斗心。我退彼进,使敌马南渡,得一邑则守一邑,得一州则守一州,得 一路则守一路;乱臣贼子,黠吏奸氓,从而附之,虎踞鸱张,虽欲如前日返驾还辕, 复立朝廷于荆棘瓦砾之中,不可得也。

借使敌骑冲突,不得已而权宜避之,犹为有说。今疆埸未有警急之报,兵将初 无不利之失,朝廷正可惩往事,修军政,审号令,明赏刑,益务固守。而遽为此扰 扰,弃前功,挑后患,以自趋于祸败,岂不重可惜哉!八年,王伦使北还,纲闻之, 上疏曰:

臣窃见朝廷遣王伦使金国,奉迎梓宫。今伦之归,与金使偕来,乃以"诏谕江 南"为名,不著国号而曰"江南",不云"通问"而曰"诏谕",此何礼也?臣请 试为陛下言之。金人毁宗社,逼二圣,而陛下应天顺人,光复旧业。自我视彼,则 仇雠也;自彼视我,则腹心之疾也,岂复有可和之理?然而朝廷遣使通问,冠盖相 望于道,卑辞厚币,无所爱惜者,以二圣在其域中,为亲屈己,不得已而然,犹有 说也。至去年春,两宫凶问既至,遣使以迎梓宫,亟往遄返,初不得其要领。今伦 使事,初以奉迎梓宫为指,而金使之来,乃以诏谕江南为名。循名责实,已自乖戾, 则其所以罔朝廷而生后患者,不待诘而可知。

臣在远方,虽不足以知其曲折,然以愚意料之,金以此名遣使,其邀求大略有 五:必降诏书,欲陛下屈体降礼以听受,一也。必有赦文,欲朝廷宣布,班示郡县, 二也。必立约束,欲陛下奉藩称臣,禀其号令,三也。必求岁赂,广其数目,使我 坐困,四也。必求割地,以江为界,淮南、荆襄、四川,尽欲得之,五也。此五者, 朝廷从其一,则大事去矣。

金人变诈不测,贪婪无厌,纵使听其诏令,奉藩称臣,其志犹未已也。必继有 号令,或使亲迎梓宫,或使单车入觐,或使移易将相,或改革政事,或竭取租赋, 或朘削土宇。从之则无有纪极,一不从则前功尽废,反为兵端。以为权时之宜,听 其邀求,可以无后悔者,非愚则诬也。使国家之势单弱,果不足以自振,不得已而 为此,固犹不可,况土宇之广犹半天下,臣民之心戴宋不忘,与有识者谋之,尚足 以有为,岂可忘祖宗之大业,生灵之属望,弗虑弗图,遽自屈服,冀延旦暮之命哉?

臣愿陛下特留圣意,且勿轻许,深诏群臣,讲明利害、可以久长之策,择其善 而从之。

疏奏,虽与众论不合,不上以为忤,曰:"大臣当如此矣。"

九年,除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大使,纲具奏力辞,曰:"臣迂疏无周身之术, 动致烦言。今者罢自江西,为日未久,又蒙湔祓,畀以帅权。昔汉文帝闻季布贤, 召之,既而罢归,布曰:'陛下以一人之誉召臣,一人之毁去臣,臣恐天下有以窥 陛下之浅深。'顾臣区区进退,何足少多。然数年之间,亟奋亟踬,上累陛下知人 任使之明,实有系于国体。"诏以纲累奏,不欲重违,遂允其请。次年薨,年五十 八。讣闻,上为轸悼,遣使赙赠,抚问其家,给丧葬之费。赠少师,官其亲族十人。

纲负天下之望,以一身用舍为社稷生民安危。虽身或不用,用有不久,而其忠 诚义气,凛然动乎远迩。每宋使至燕山,必问李纲、赵鼎安否,其为远人所畏服如 此。纲有著《易传》内篇十卷、外篇十二卷,《论语详说》十卷,文章、歌诗、奏 议百余卷,又有《靖康传信录》、《奉迎录》、《建炎时政记》、《建炎进退志》、 《建炎制诏表札集》、《宣抚荆广记》、《制置江右录》。

论曰:以李纲之贤,使得毕力殚虑于靖康、建炎间,莫或挠之,二帝何至于北 行,而宋岂至为南渡之偏安哉?夫用君子则安,用小人则危,不易之理也。人情莫 不喜安而恶危。然纲居相位仅七十日,其谋数不见用,独于黄潜善、汪伯彦、秦桧 之言,信而任之,恒若不及,何高宗之见,与人殊哉?纲虽屡斥,忠诚不少贬,不 以用舍为语默,若赤子之慕其母,怒呵犹噭々焉挽其裳裾而从之。呜呼,中兴功业 之不振,君子固归之天,若纲之心,其可谓非诸葛孔明之用心欤?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宋史》列传117|正史

《宋史》列传117


○李纲上

李纲,字伯纪,邵武人也,自其祖始居无锡。父夔,终龙图阁待制。纲登政和 二年进士第,积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以言事忤权贵,改比部员外郎,迁 起居郎。

宣和元年,京师大水,纲上疏言阴气太盛,当以盗贼外患为忧。朝廷恶其言, 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七年,为太常少卿。时金人渝盟,边报狎至,朝廷议避敌之计,诏起师勤王, 命皇太子为开封牧,令侍从各具所见以闻。纲上御戎五策,且语所善给事中吴敏曰: "建牧之议,岂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巨敌猖獗如此,非传以位号,不足以招徕天 下豪杰。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以守宗社可也。公以献纳论思为职,曷不为上极 言之。"敏曰:"监国可乎?"纲曰:"肃宗灵武之事,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 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主上聪明仁恕,公言万一能行,将见金人悔祸,宗 社底宁,天下受其赐。"翌日,敏请对,具道所以,因言李纲之论,盖与臣同。有 旨召纲入议,纲刺臂血上疏云:"皇太子监国,典礼之常也。今大敌入攻,安危存 亡在呼吸间,犹守常礼可乎?名分不正而当大权,何以号召天下,期成功于万一哉? 若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天下可保。"疏上, 内禅之议乃决。

钦宗即位,纲上封事,谓:"方今中国势弱,君子道消,法度纪纲,荡然无统。 陛下履位之初,当上应天心,下顺人欲。攘除外患,使中国之势尊;诛锄内奸,使 君子之道长,以副道君皇帝付托之意。"召对延和殿,上迎谓纲曰:"朕顷在东宫, 见卿论水灾疏,今尚能诵之。"李邺使金议割地,纲奏:"祖宗疆土,当以死守, 不可以尺寸与人。"钦宗嘉纳,除兵部侍郎。

靖康元年,以吴敏为行营副使,纲为参谋官。金将斡离不兵渡河,徽宗东幸, 宰执议请上暂避敌锋。纲曰:"道君皇帝挈宗社以授陛下,委而去之可乎?"上默 然。太宰白时中谓都城不可守,纲曰:"天下城池,岂有如都城者,且宗庙社稷、 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何之?"上顾宰执曰:"策将安出?"纲进曰:"今日之计, 当整饬军马,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上问谁可将者,纲曰:"朝 廷以高爵厚禄崇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白时中、李邦彦等虽未必知兵,然 籍其位号,抚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时中忿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 纲曰:"陛下不以臣庸懦,傥使治兵,愿以死报。"乃以纲为尚书右丞。

宰执犹守避敌之议。有旨以纲为东京留守,纲为上力陈所以不可去之意,且言: "明皇闻潼关失守,即时幸蜀,宗庙朝廷毁于贼手,范祖禹以为其失在于不能坚守 以待援。今四方之兵不日云集,陛下奈何轻举以蹈明皇之覆辙乎?"上意颇悟。会 内侍奏中宫已行,上色变,仓卒降御榻曰:"朕不能留矣。"纲泣拜,以死邀之。 上顾纲曰:"朕今为卿留。治兵御敌之事,专责之卿,勿令有疏虞。"纲皇恐受命。 未几,复决意南狩,纲趋朝,则禁卫擐甲,乘舆已驾矣。纲急呼禁卫曰:"尔等愿 守宗社乎,愿从幸乎?"皆曰:"愿死守。"纲入见曰:"陛下已许臣留,复戒行 何也?今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愿以死守,万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敌兵 已逼,知乘舆未远,以健马疾追,何以御之?"上感悟,遂命辍行。纲传旨语左右 曰:"敢复有言去者斩!"禁卫皆拜伏呼万岁,六军闻之,无不感泣流涕。

命纲为亲征行营使,以便宜从事。纲治守战之具,不数日而毕。敌兵攻城,纲 身督战,募壮士缒城而下,斩酋长十余人,杀其众数千人。金人知有备,又闻上已 内禅,乃退。求遣大臣至军中议和,纲请行。上遣李棁,纲曰:"安危在此一举, 臣恐李棁怯懦而误国事也。"上不听,竟使棁往。金人须金币以千万计,求割太原、 中山、河间地,以亲王、宰相为质。棁受事,自不措一辞,还报。纲谓:"所需金 币,竭天下且不足,况都城乎?三镇,国之屏蔽,割之何以立国?至于遣质,即宰 相当往,亲王不当往。若遣辩士姑与之议所以可不可者,宿留数日,大兵四集,彼 孤军深入,虽不得所欲,亦将速归。此时而与之盟,则不敢轻中国,而和可久也。" 宰执议不合,纲不能夺,求去。上慰谕曰:"卿第出治兵,此事当徐议之。"纲退, 则誓书已行,所求皆与之,以皇弟康王、少宰张邦昌为质。

时朝廷日输金币,而金人需求不已,日肆暑掠。四方勤王之师渐有至者,种师 道、姚平仲亦以泾原、秦凤兵至。纲奏言:"金人贪婪无厌,凶悖已甚,其势非用 师不可。且敌兵号六万,而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已二十余万;彼以孤军入重地,犹 虎豹自投槛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必与角一旦之力。若扼河津,绝饷道,分兵复畿 北诸邑,而以重兵临敌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俟其食尽力疲,然 后以一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北归,半渡而击之;此必胜之计也。"上深以为然, 约日举事。

姚平仲勇而寡谋,急于要功,先期率步骑万人,夜斫敌营,欲生擒干离不及取 康王以归。夜半,中使传旨论纲曰:"姚平仲已举事,卿速援之。"纲率诸将旦出 封丘门,与金人战幕天坡,以神臂弓射金人,却之。平仲竟以袭敌营不克,惧诛亡 去。金使来,宰相李邦彦语之曰:"用兵乃李纲、姚平仲,非朝廷意。"遂罢纲, 以蔡懋代之。太学生陈东等诣阙上书,明纲无罪。军民不期而集者数十万,呼声动 地,恚不得报,至杀伤内侍。帝亟召纲,纲入见,泣拜请死。帝亦泣,命纲复为尚 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

始,金人犯城者,蔡懋禁不得辄施矢石,将士积愤,至是,纲下令能杀敌者厚 赏,众无不奋跃。金人惧,稍稍引却,且得割三镇诏及亲王为质,乃退师。除纲知 枢密院事。纲奏请如澶渊故事,遣兵护送,且戒诸将,可击则击之。乃以兵十万分 道并进,将士受命,踊跃以行。先是,金帅粘罕围太原,守将折可求、刘光世军皆 败;平阳府义兵亦叛,导金人入南北关,取隆德府,至是,遂攻高平。宰相咎纲尽 遣城下兵追敌,恐仓卒无措,急征诸将还。诸将已追及金人于刑、赵间,遽得还师 之命,无不扼腕。比纲力争,复追,而将士解体矣。

诏议迎太上皇帝还京。初,徽宗南幸,童贯、高俅等以兵扈从。既行,闻都城 受围,乃止东南邮传及勤王之师。道路籍籍,言贯等为变。陈东上书,乞诛蔡京、 蔡攸、童贯、朱勔、高俅、卢宗原等。议遣聂山为发运使往图之,纲曰:"使山所 图果成,震惊太上,此忧在陛下。万一不果,是数人者,挟太上于东南,求剑南一 道,陛下将何以处之?莫若罢山之行,请于太上去此数人,自可不劳而定。"上从 其言。

徽宗还次南都,以书问改革政事之故,且召吴敏、李纲。或虑太上意有不测, 纲请行,曰:"此无他,不过欲知朝廷事尔。"纲至,具道皇帝圣孝思慕,欲以天 下养之意,请陛下早还京师。徽宗泣数行下,问:"卿顷以何故去?"纲对曰: "臣昨任左史,以狂妄论列水灾,蒙恩宽斧钺之诛,然臣当时所言,以谓天地之变, 各以类应,正为今日攻围之兆。夫灾异变故,譬犹一人之身,病在五脏,则发于气 色,形于脉息,善医者能知之。所以圣人观变于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 邦,而无危乱之忧。"徽宗称善。又询近日都城攻围守御次第,语渐浃洽。徽宗因 及行宫止递角等事,曰:"当时恐金人知行宫所在,非有他也。"纲奏:"方艰危 时,两宫隔绝,朝廷应副行宫,亦岂能无不至者,在圣度烛之耳。"且言:"皇帝 仁孝,惟恐有一不当太上皇帝意者,每得诘问之诏,辄忧惧不食。臣窃譬之,家长 出而强寇至,子弟之任家事者,不得不从宜措置。长者但当以其能保田园大计而慰 劳之,苟诛及细故,则为子弟者,何所逃其责哉?皇帝传位之初,陛下巡幸,适当 大敌入攻,为宗社计,庶事不得不小有更革。陛上回銮,臣谓宜有以大慰安皇帝之 心,勿问细故可也。"徽宗感悟,出玉带、金鱼、象简赐纲,曰:"行宫人得卿来 皆喜,以此示朕意,卿可便服之。"且曰:"卿辅助皇帝、捍守宗社有大功,若能 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遂书青史,垂名万世。"纲感泣再拜。

纲还,具道太上意。宰执进迎奉太上仪注,耿南仲议欲屏太上左右,车驾乃进。 纲言:"如此,是示之以疑也。天下之理,诚与疑、明与暗而已。自诚明而推之, 可至于尧、舜;自疑暗而推之,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耿南仲不以尧、舜之道辅陛下, 乃暗而多疑。"南仲怫然曰:"臣适见左司谏陈公辅,乃为李纲结士民伏阙者,乞 下御史置对。"上愕然。纲曰:"臣与南仲所论,国事也。南仲乃为此言,臣何敢 复有所辨?愿以公辅事下吏,臣得乞身待罪。"章十余上,不允。

太上皇帝还,纲迎拜国门。翌日,朝龙德宫,退,复上章恳辞。上手诏谕意曰: "乃者敌在近郊,士庶伏阙,一朝仓猝,众数十万,忠愤所激,不谋同辞,此岂人 力也哉?不悦者造言,致卿不自安,朕深谅卿,不足介怀。巨敌方退,正赖卿协济 艰难,宜勉为朕留。"纲不得已就职。上备边御敌八事。

时北兵已去,太上还宫,上下恬然,置边事于不问。纲独以为忧,与同知枢密 院事许翰议调防秋之兵。吴敏乞置详议司检详法制,以革弊政,诏以纲为提举官, 南仲沮止之。纲奏:"边患方棘,调度不给,宜稍抑冒滥,以足国用。谓如节度使 至遥郡刺史,本以待勋臣,今皆以戚里恩泽得之;堂吏转官止于正郎,崇、观间始 转至中奉大夫,今宜皆复旧制。"执政揭其奏通衢,以纲得士民心,欲因此离之。 会守御司奏补副尉二人,御批有"大臣专权,浸不可长"语。纲奏:"顷得旨给空 名告敕,以便宜行事。二人有劳当补官,故具奏闻,乃遵上旨,非专权也。"

时太原围未解,种师中战没,师道病归,南仲曰:"欲援太原,非纲不可。" 上以纲为河东、北宣抚使。纲言:"臣书生,实不知兵。在围城中,不得已为陛下 料理兵事,今使为大帅,恐误国事。"因拜辞,不许。退而移疾,乞致仕,章十余 上,不允。台谏言纲不可去朝廷,上以其为大臣游说,斥之。或谓纲曰:"公知所 以遣行之意乎?此非为边事,欲缘此以去公,则都人无辞耳。公坚卧不起,谗者益 肆,上怒且不测,奈何?"许翰书:"杜邮"二字遗纲,纲皇恐受命。上手书《裴 度传》以赐,纲言:"吴元济以区区环蔡之地抗唐室,与金人强弱固不相侔,而臣 曾不足以望裴度万分之一。然寇攘外患可以扫除,小人在朝,蠹害难去。使朝廷既 正,君子道长,则所以捍御外患者,有不难也。"因书裴度论元稹、魏洪简章疏要 语以进,上优诏答之。

宣抚司兵仅万二千人,庶事未集,纲乞展行期。御批以为迁延拒命,纲上疏明 其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为专权,今以臣为拒命,方遣大帅解重围, 而以专权、拒命之人为之,无乃不可乎?愿乞骸骨,解枢管之任。"上趣召数四, 曰:"卿为朕巡边,便可还朝。"纲曰:"臣之行,无复还之理。昔范仲淹以参政 出抚西边,过郑州,见吕夷简。夷简曰:'参政岂可复还!'其后果然。今臣以愚 直不容于朝,使既行之后,进而死敌,臣之愿也。万一朝廷执议不坚,臣当求去, 陛下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义。"上为之感动。及陛辞,言唐恪、聂山之奸,任 之不已,后必误国。

进至河阳,望拜诸陵,复上奏曰:"臣总师出巩、洛,望拜陵寝,潸然出涕。 恭惟祖宗创业守成,垂二百年,以至陛下。适丁艰难之秋,强敌内侵,中国势弱, 此诚陛下尝胆思报,厉精求治之日,愿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进君子,退小 人,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安九庙之灵,下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天下幸甚!"

行次怀州,有诏罢减所起兵纲奏曰:"太原之围未解,河东之势甚危,秋高马 肥,敌必深入,宗社安危,殆未可知。使防秋之师果能足用,不可保无敌骑渡河之 警。况臣出使未几,朝廷尽改前诏,所团结之兵,悉罢减之。今河北、河东日告危 急,未有一人一骑以副其求,甫集之兵又皆散遣,臣诚不足以任此。且以军法勒诸 路起兵,而以寸纸罢之,臣恐后时有所号召,无复应者矣。"疏上,不报。御批日 促解太原之围,而诸将承受御画,事皆专达,宣抚司徒有节制之名。纲上疏,极谏 节制不专之弊。

时方议和,诏止纲进兵。未几,徐处仁、吴敏罢相而相唐恪,许翰罢同知枢密 院而进聂山、陈过庭、李回等,吴敏复谪置涪州。纲闻之,叹曰:"事无可为者矣!" 即上奏丐罢。乃命种师道以同知枢密院事领宣抚司事,召纲赴阙。寻除观文殿学士、 知扬州,纲具奏辞免。未几,以纲专主战议,丧师费财,落职提举亳州明道宫,责 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再谪宁江。

金兵再至,上悟和议之非,除纲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纲行次长沙,被 命,即率湖南勤王之师入援,未至而都城失守。先是,康王至北军,为金人所惮, 求遣肃王代之。至是,康王开大元帅府,承制复纲故官,且贻书曰:"方今生民之 命,急于倒垂,谅非不世之才,何以协济事功。阁下学穷天人,忠贯金石,当投袂 而起,以副苍生之望。"

高宗即位,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趣赴阙。中丞颜岐奏曰:"张邦昌为金 人所喜,虽已为三公、郡王,宜更加同平章事,增重其礼;李纲为金人所恶,虽已 命相,宜及其未至罢之。"章五上,上曰:"如朕之立,恐亦非金人所喜。"岐语 塞而退。岐犹遣人封其章示纲,觊以沮其来。上闻纲且至,遣官迎劳,锡宴,趣见 于内殿。纲见上,涕泗交集,上为动容。因奏曰:"金人不道,专以诈谋取胜,中 国不悟,一切堕其计中。赖天命未改,陛下总师于外,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内修 外攘,还二圣而抚万邦,责在陛下与宰相。臣自视阙然,不足以副陛下委任之意, 乞追寝成命。且臣在道,颜岐尝封示论臣章,谓臣为金人所恶,不当为相。如臣愚 蠢,但知有赵氏,不知有金人,宜为所恶。然谓臣材不足以任宰相则可,谓为金人 所恶不当为相则不可。"因力辞。帝为出范宗尹知舒州。颜岐与祠。纲犹力辞,上 曰:"朕知卿忠义智略久矣,欲使敌国畏服,四方安宁,非相卿不可,卿其勿辞。" 纲顿首泣谢,云:

臣愚陋无取,荷陛下知遇,然今日扶颠持危,图中兴之功,在陛下而不在臣。 臣无左右先容,陛下首加识擢,付以宰柄,顾区区何足以仰副图任责成之意?然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孤立寡与,望察管仲害霸之言,留神于君子小人之间, 使得以尽志毕虑,虽死无憾。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说,皆中一时之病。 今臣亦以十事仰干天听,陛下度其可行者,赐之施行,臣乃敢受命。

一曰议国是。谓中国之御四裔,能守而后可战,能战而后可和,而靖康之末皆 失之。今欲战则不足,欲和则不可,莫若先自治,专以守为策,俟吾政事修,士气 振,然后可议大举。

二曰议巡幸。谓车驾不可不一到京师,见宗庙,以慰都人之心,度未可居,则 为巡幸之计。以天下形势而观。长安为上,襄阳次之,建康又次之,皆当诏有司预 为之备。

三日议赦令。谓祖宗登极赦令,皆有常式。前日赦书,乃以张邦昌伪赦为法, 如赦恶逆及罪废官尽复官职,皆泛滥不可行,宜悉改正以法。

四曰议僭逆。谓张邦昌为国大臣,不能临难死节,而挟金人之势易姓改号,宜 正典刑,垂戒万世。

五曰议伪命。谓国家更大变,鲜仗节死义之士,而受伪官以屈膝于其庭者,不 可胜数。昔肃宗平贼,污为伪者以六等定罪,宜仿之以励士风。

六曰议战。谓军政久废,士气怯惰,宜一新纪律,信赏必罚,以作其气。

七曰议守。谓敌情狡狯,势必复来,宜于沿河、江、淮措置控御,以扼其冲。

八曰议本政。谓政出多门,纪纲紊乱,宜一归之于中书,则朝廷尊。

九曰议久任。谓靖康间进退大臣太速,功效蔑著,宜慎择而久任之,以责成功。

十曰议修德。谓上始膺天命,宜益修孝悌恭俭,以副四海之望,而致中兴。

翌日,班纲议于朝,惟僭逆、伪命二事留中不出。纲言:

二事乃今日政刑之大者。邦昌当道君朝,在政府者十年,渊圣即位,首擢为相。 方国家祸难,金人为易姓之谋,邦昌如能以死守节,推明天下戴宋之义,以感动其 心,敌人未必不悔祸而存赵氏。而邦昌方自以为得计,偃然正位号,处宫禁,擅降 伪诏,以止四方勤王之师。及知天下之不与,不得已而后请元祐太后垂帘听政,而 议奉迎。邦昌僭逆始末如此,而议者不同,臣请备论而以《春秋》之法断之。

夫都城之人德邦昌,谓因其立而得生,且免重科金银之扰。元帅府恕邦昌,谓 其不待征讨而遣使奉迎。若天下之愤嫉邦昌者,则谓其建号易姓,而奉迎特出于不 得已。都城德之,元帅府恕之,私也,天下愤嫉之,公也。《春秋》之法,人臣无 将,将而必诛;赵盾不讨贼,则书以杀君。今邦昌已僭位号,敌退而止勤王之师, 非特将与不讨贼而已。

刘盆子以汉宗室为赤眉所立,其后以十万众降光武,但待之以不死。邦昌以臣 易君,罪大于盆子,不得已而自归,朝廷既不正其罪,又尊崇之,此何理也?陛下 欲建中兴之业,而尊崇僭逆之臣,以示四方,其谁不解体?又伪命臣僚,一切置而 不问,何以厉天下士大夫之节?

时执政中有论不同者,上乃召黄潜善等语之。潜善主邦昌甚力,上顾吕好问曰: "卿昨在围城中知其故,以为何如?"好问附潜善,持两端,曰:"邦昌僭窃位号, 人所共知,既已自归,惟陛下裁处。"纲言:"邦昌僭逆,岂可使之在朝廷,使道 路指目曰'此亦一天子'哉!"因泣拜曰:"臣不可与邦昌同列,当以笏击之。陛 下必欲用邦昌,第罢臣。"上颇感动。伯彦乃曰:"李纲气直,臣等所不及。"乃 诏邦昌谪潭州,吴幵、莫俦而下皆迁谪有差。纲又言:"近世士大夫寡廉鲜耻,不 知君臣之义。靖康之祸,能仗节死义者,在内惟李若水,在外惟霍安国,愿加赠恤。" 上从其请,仍诏有死节者,诸路询访以闻。上谓纲曰:"卿昨争张邦昌事,内侍辈 皆泣涕,卿今可以受命矣。"纲拜谢。有旨兼充御营使。入对,奏曰:

今国势不逮靖康间远甚,然而可为者,陛下英断于上,群臣辑睦于下,庶几靖 康之弊革,而中兴可图。然非有规模而知先后缓急之序,则不能以成功。

夫外御强敌,内销盗贼,修军政,变士风,裕邦财,宽民力,改弊法,省冗官, 诚号令以感人心,信赏罚以作士气,择帅臣以任方面,选监司、郡守以奉行新政, 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修,然后可以问罪金人,迎还二圣,此所谓规模也。至于所 当急而先者,则在于料理河北、河东。盖河北、河东者,国之屏蔽也。料理稍就, 然后中原可保,而东南可安。今河东所失者忻、代、太原、泽、潞、汾、晋,余郡 犹存也。河北所失者,不过真定、怀、卫、浚四州而已,其余三十余郡,皆为朝廷 守。两路士民兵将,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坚,皆推豪杰以为首领,多者数万,少者 亦不下万人。朝廷不因此时置司、遣使以大慰抚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粮尽力 疲,坐受金人之困。虽怀忠义之心,援兵不至,危迫无告,必且愤怨朝廷,金人因 得抚而用之,皆精兵也。

莫若于河北置招抚司,河东置经制司,择有材略者为之使,宣论天子恩德、所 以不忍弃两河于敌国之意。有能全一州、复一郡者,以为节度、防御、团练使,如 唐方镇之制,使自为守。非惟绝其从敌之心,又可资其御敌之力,使朝廷永无北顾 之忧,最今日之先务也。

上善其言,问谁可任者,纲荐张所、傅亮。所尝为监察御史,在靖康围城中, 以蜡书募河北兵,士民得书,喜曰:"朝廷弃我,犹有一张察院能拔而用之。"应 募者凡十七万人,由是所之声震河北。故纲以为招抚河北,非所不可。傅亮者,先 以边功得官,尝治兵河朔。都城受围时,亮率勤王之兵三万人,屡立战功。纲察其 智略可以大用,欲因此试之。上乃以所为河北招抚使,亮为河东经制副使。

皇子生,故事当肆赦。纲奏:"陛下登极,旷荡之恩独遗河北、河东,而不及 勤王之师,天下觖望。夫两路为朝廷坚守,而赦令不及,人皆谓已弃之,何以慰忠 臣义士之心?勤王之师在道路半年,擐甲荷戈,冒犯霜露,虽未效用,亦已劳矣。 加以疾病死亡,恩恤不及,后有急难,何以使人乎?愿因今赦广示德意。"上嘉纳。 于是两路知天子德意,人情翕然,间有以破敌捷书至者。金人围守诸郡之兵,往往 引去。而山砦之兵,应招抚、经制二司募者甚众。

有许高、许亢者,以防河而遁,谪岭南,至南康谋变,守倅戮之。或议其擅杀, 纲曰:"高、亢受任防河,寇未至而遁,没途劫掠,甚于盗贼。朝廷不能正军法, 而一守倅能行之,真健吏也。使受命捍贼而欲退走者,知郡县之吏皆得以诛之,其 亦少知所戒乎!"上以为然,命转一官。开封守阙,纲以留守非宗泽不可,力荐之。 泽至,抚循军民,修治楼橹,屡出师以挫敌。

纲立军法,五人为伍,伍长以牌书同伍四人姓名。二十五人为甲,甲正以牌书 伍长五人姓名。百人为队,队将以牌书甲正四人姓名。五百人为部,部将以牌书队 将正副十人姓名。二千五百人为军,统制官以牌书部将正副十人姓名。命招置新军 及御营司兵,并依新法团结,有所呼召、使令,按牌以遣。三省、枢密院置赏功司, 受赂乞取者行军法,遇敌逃溃者斩,因而为盗贼者,诛及其家属。凡军政申明改更 者数十条。

又奏步不足以胜骑,骑不足以胜车,请以车制颁京东、西,制造而教阅之。又 奏造战舰,募水军,及询访诸路武臣材略之可任者以备用。又进三疏:一曰募兵, 二曰买马,三曰募民出财以助兵费。谏议大夫宋齐愈闻而笑之,谓虞部员外郎张浚 曰:"李丞相三议,无一可行者。"浚问之,齐愈曰:"民财不可尽括;西北之马 不可得,而东南之马不可用;至于兵数,若郡增二千,则岁用千万缗,费将安出? 齐愈将极论之。"浚曰:"公受祸自此始矣。"

时朝廷议遣使于金,纲奏曰:"尧、舜之道,孝悌而已,孝悌之至,可以通神 明。陛下以二圣远狩沙漠,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思迎还两宫,致天下养,此孝悌 之至,而尧、舜之用心也。今日之事,正当枕戈尝胆,内修外攘,使刑政修而中国 强,则二帝不俟迎请而自归。不然,虽冠盖相望,卑辞厚礼,恐亦无益。今所遣使, 但当奉表通问两宫,致思慕之意可也。"上乃命纲草表,以周望、傅雱为二圣通问 使,奉表以往。且乞降哀痛之诏,以感动天下,使同心协力,相与扶持,以致中兴。 又乞省冗员,节浮费。上皆从其言。是时,四方溃兵为盗者十余万人,攻劫山东、 淮南、襄汉之间,纲命将悉讨平之。

一日,论靖康时事,上曰:"渊圣勤于政事,省览章奏,至终夜不寐,然卒致 播迁,何耶?"纲曰:"人主之职在知人,进君子而退小人,则大功可成,否则衡 石程书,无益也。"因论靖康初朝廷应敌得失之策,且极论金人两至都城,所以能 守不能守之故;因勉上以明恕尽人言,以恭俭足国用,以英果断大事。上皆嘉纳。 又奏:"臣尝言车驾巡幸之所,关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为下。陛下纵未能行上 策,犹当且适襄、邓,示不忘故都,以系天下之心。不然,中原非复我有,车驾还 阙无期,天下之势遂倾不复振矣。"上为诏谕两京以还都之意,读者皆感泣。

未几,有诏欲幸东南避敌,纲极论其不可,言:"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 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起于东南,则不能以复中原而有西北。盖天下精兵健马皆 在西北,一旦委中原而弃之,岂惟金人将乘间以扰内地;盗贼亦将蜂起为乱,跨州 连邑,陛下虽欲还阙,不可得矣,况欲治兵胜敌以归二圣哉?夫南阳光武之所兴, 有高山峻岭可以控扼,有宽城平野可以屯兵;西邻关、陕,可以召将士;东达江、 淮,可以运谷粟;南通荆湖、巴蜀,可以取财货;北距三都,可以遣救援。暂议驻 跸,乃还汴都,策无出于此者。今乘舟顺流而适东南,固甚安便,第恐一失中原, 则东南不能必其无事,虽欲退保一隅,不易得也。况尝降诏许留中原,人心悦服, 奈何诏墨未干,遽失大信于天下!"上乃许幸南阳,而黄潜善、汪伯彦实阴上巡幸 东南之议。客或有谓纲曰:"外论汹汹,咸谓东幸已决。"纲曰:"国之存亡,于 是焉分,吾当以去就争之。"初,纲每有所论谏,其言虽切直,无不容纳,至是, 所言常留中不报。已而迁纲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黄潜善除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张所乞且置司北京,俟措置有绪,乃渡河。北京留守张益谦,潜善党也,奏招抚司 之扰,又言自置司河北,盗贼益炽。纲言:"所尚留京师,益谦何以知其扰?河北 民无所归,聚而为盗,岂由置司乃有盗贼乎?"

有旨令留守宗泽节制傅亮,即日渡河。亮言:"措置未就而渡河,恐误国事。" 纲言:"招抚、经制,臣所建明,而张所、傅亮,又臣所荐用。今潜善、伯彦沮所 及亮,所以沮臣。臣每览靖康大臣不和之失,事未尝不与潜善、伯彦议而后行,而 二人设心如此,愿陛下虚心观之。"既而诏罢经制司,召亮赴行在。纲言:"圣意 必欲罢亮,乞以御笔付潜善施行,臣得乞身归田。"纲退,而亮竟罢,乃再疏求去。 上曰:"卿所争细事,胡乃尔?"纲言:"方今人材以将帅为急,恐非小事。臣昨 议迁幸,与潜善、伯彦异,宜为所嫉。然臣东南人,岂不愿陛下东下为安便哉?顾 一去中原,后患有不可胜言者。愿陛下以宗社为心,以生灵为意,以二圣未还为念, 勿以臣去而改其议。臣虽去左右,不敢一日忘陛下。"泣辞而退。或曰:"公决于 进退,于义得矣,如谗者何?"纲曰:"吾知尽事君之道,不可,则全进退之节, 患祸非所恤也。

初,二帝北行,金人议立异姓。吏部尚书王时雍问于吴幵、莫俦,二人微言敌 意在张邦昌,时雍未以为然。适宋齐愈自敌所来,时雍又问之,齐愈取片纸书"张 邦昌"三字,时雍意乃决,遂以邦昌姓名入议状。至是,齐愈论纲三事之非,不报。 拟章将再上,其乡人嗛齐愈者,窃其草示纲。时方论僭逆附伪之罪,于是逮齐愈, 齐愈不承,狱吏曰:"王尚书辈所坐不轻,然但迁岭南,大谏第承,终不过逾岭尔。" 齐愈引伏,遂戮之东市。张浚为御史,劾纲以私意杀侍从,且论其买马招军之罪。 诏罢纲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尚书右丞许翰言纲忠义,合之无以佐中兴。 会上召见陈东,东言:"潜善、伯彦不可任,纲不可去。"东坐诛。翰曰:"吾与 东皆争李纲者,东戮都市,吾在庙堂,可乎?"遂求去。后有旨,纲落职居鄂州。

自纲罢,张所以罪去,傅亮以母病辞归,招抚、经制二司皆废。车驾遂东幸, 两河郡县相继沦陷,凡纲所规画军民之政,一切废罢。金人攻京东、西,残毁关辅, 而中原盗贼蜂起矣。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宋史》本纪36【光宗】|正史

《宋史》本纪36【光宗】


○光宗

光宗循道宪仁明功茂德温文顺武圣哲慈孝皇帝,讳惇,孝宗第三子也。母曰成 穆皇后郭氏。绍兴十七年九月乙丑,生于藩邸。二十年赐今名,授右监门卫率府副 率,转荣州刺史。孝宗即位,拜镇洮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封恭王。及庄文太 子薨,孝宗以帝英武类己,欲立为太子,而以其非次,迟之。乾道六年七月,太史 奏:木、火合宿,主册太子,当有赦。是时,虞允文相,因请蚤建储贰。孝宗曰: "朕久有此意,事亦素定。但恐储位既正,人性易骄,即自纵逸,不勤于学,浸有 失德。朕所以未建者,更欲其练历庶务,通知古今,庶无后悔尔。"七年正月丙子 朔,孝宗上两宫尊号册、宝,礼成。丞相允文复以请,孝宗曰:"朕既立太子,即 令亲王出镇外藩,卿宜讨论前代典礼。"允文寻以闻。二月癸丑,乃立帝为皇太子, 庆王恺为雄武、保宁军节度使、判宁国府,进封魏王。三月丁酉,受皇太子册。四 月甲子,命判临安府,寻领尹事。帝之为恭王,与讲官商较前代,时出意表,讲官 自以为不及。逮尹临安,究心民政,周知情伪。孝宗数称之,且语丞相赵雄曰: "太子资质甚美,每遣人来问安,朕必戒以留意问学。"淳熙十四年十月乙亥,高 宗崩。十一月己亥,百官大祥毕,孝宗手诏:"皇太子可令参决庶务,以内东门司 为议事堂。"十五年二月戊戌,帝始赴议事堂,自是,间日与辅臣公裳系鞋相见, 内外除擢,自馆职、部刺史以上乃以闻。九月乙巳,又诏:"每遇朝殿,令皇太子 侍立。"十一月,丞相周必大乞去,孝宗谕曰:"朕比年病倦,欲传位太子,卿须 少留。"会陈康伯家以绍兴传位御札来上,十二月壬申,孝宗遣中使密持赐必大, 因令讨论典礼,既又密以禅意谕参知政事留正。十六年正月辛亥,两府奏事,孝宗 谕以倦勤,欲禅位皇太子,退就休养,以毕高宗三年之制。因令必大进呈诏草。

二月壬戌,孝宗吉服御紫宸殿,行内禅礼,应奉官以次称贺。内侍固请帝坐, 帝固辞。内侍扶掖至七八,乃微坐,复兴。次丞相率百僚称贺,礼毕,枢密院官升 殿奏事,帝立听。班退,孝宗反丧服,御后殿,帝侍立,寻登辇,同诣重华宫。帝 还内,即上尊号曰至尊寿皇圣帝,皇后曰寿成皇后。寿皇圣帝诏立帝元妃李氏为皇 后。甲子,帝率群臣朝重华宫。大赦,百官进秩一级,优赏诸军,蠲公私逋负及郡 县淳熙十四年以前税役。丙寅,帝率群臣诣重华宫,上尊号册、宝。以阁门舍人谯 熙载、姜特立并知阁门事。庚午,诏五日一朝重华宫。辛未,尊皇太后曰寿圣皇太 后。壬申,诏内外臣僚陈时政阙失,四方献歌颂者勿受。遣罗点等使金告即位。癸 酉,诏戒敕将帅。赐前宰执、从官诏,访以得失。乙亥,诏两省官详定内外封章, 具要切者以闻。遣诸葛廷瑞等使金吊祭。丙子,诏戒敕官吏。己卯,诏官吏赃罪显 著者,重罚毋贷。辛巳,以生日为重明节。丁亥,诏百官轮对。己丑,诏编《寿皇 圣政》。庾寅,诏中书舍人罗点县可为台谏者,点以叶适、吴镒、孙逢吉、张体仁、 冯震武、郑湜、刘崇之、沈清臣八人上之。

三月壬辰,以周必大为少保,留正转正奉大夫。丙申,遣沈揆等使金贺即位。 诏侍从、两省、台谏,各举可任湖广及四川总领者一人。己亥,子扩进封嘉王。癸 卯,金遣王元德等来告哀。戊申,以寿皇却五日之朝,诏自今月四朝重华宫。甲寅, 以史浩为太师,伯圭为少师,少保土歆为少傅,昭庆军节度使士岘为少保。戊午, 金遣张万公等来致遗留物。己未,以左补阙薛叔似为将作监,右拾遗许及之为军器 监。拾遗、补阙官自此罢。诏东宫书籍并赐嘉王。

夏四月丙寅,有事于太庙。丁卯,四川应起经、总制钱存留三年,代输盐酒重 额。癸酉,侄抦进封许国公。乙亥,以两浙犒赏酒库隶诸州,岁入六十五万,寻减 三十万。戊寅,金遣徒单镒等来告即位。以权兵部侍郎何澹为右谏议大夫。丙戌, 有事于景灵宫。

五月甲午,以王蔺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丙申,周必大罢为观文殿大学士、 判潭州。常德府、辰、沅、靖州大水入其郛。丁酉,诏丞相以下月一朝重华宫。戊 戌,罢周必大判潭州之命,许以旧官为醴泉观使。戊申,以和义郡夫人黄氏为贵妃。 右丞相留正论知阁门事姜特立,罢之。

闰月庚申朔,诏内侍陈源许在外任便居住。免郡县淳熙十四年以前私负,十五 年以后输息及本者亦蠲之。壬戌,以赵雄为宁武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进封卫 国公,仍判江陵府。庚午,诏罢卖浙西常平官田。癸酉,诏季秋有事于明堂,以高 宗配。丙子,赵雄疾甚,改判资州。戊寅,蠲郡县第五等户身丁钱及临安第五等户 和买绢各一年,仍出钱二十三万缗振临安贫民。己卯,阶州大水入其郛。壬午,大 理狱空。乙酉,御后殿虑囚。

六月庚寅,镇江大水入其郛。癸卯,诏自今臣僚奏请事涉改法者,三省、枢密 院详具以闻。

秋七月辛酉,儒林郎倪恕等以封事可采,迁官、免文解有差。戊辰,遣谢深甫 等贺金主生辰。庚辰,下诏恤刑。

八月甲午,升恭州为重庆府。丙申,减两浙月桩等钱岁二十五万五千缗。己亥, 王淮薨。癸丑,金遣温迪罕肃等来贺即位。

九月癸亥,金遣完颜守真等来贺重明节。减绍兴和买绢岁额四万四千余匹。乙 丑,戒执政、侍从、台谏,毋移书以荐举、请托。南剑州火,降其守臣一官,仍令 优加振济。戊辰,诏侍从各举公正强敏之士,尝任守令及职事官、材堪御史者一人。 甲戌,诏监司、帅守,秩满到阙,荐所部廉吏一二人。遣郭德麟等使金贺正旦。

冬十月庚子,罢枢密院审察诸军之制。壬寅,蠲楚州、高邮盱眙军民负常平米 一万四千余石。甲寅,大阅。

十一月庚午,诏改明年为绍熙元年。复置嘉王府翊善,以秘书郎黄裳为之。乙 亥,诏陈源毋得辄入国门。丁丑,减江、浙月桩钱额十六万五千余缗。十二月壬子, 金遣裴满余庆等来贺明年正旦。

绍熙元年春正月丙辰朔,帝率群臣诣重华宫,奉上寿圣皇太后、至尊寿皇圣帝、 寿成皇后册宝。壬申,再蠲临安府民身丁钱三年。壬午,何澹请置《绍熙会计录》。 诏何澹同户部长贰、检正、都司稽考财赋出入之数以闻。

二月丁酉,雨雹。辛亥,殿中侍御史刘光祖言:道学非程氏私言,乞定是非, 别邪正。从之。

三月丁卯,诏秀王袭封,置园庙。班安僖王讳。录赵普后一人。庚午,以久雨, 释杖以下囚。夏四月乙酉,诏两淮措置流民。己丑,以伯圭为太保、嗣秀王。丁未, 殿中侍御史刘光祖以论带御器械吴端罢。戊申,赐礼部进士余复以下五百三十有七 人及第、出身。

五月乙卯,赵雄坐所举以贿败,降封益川郡公,削食邑一千户。己未,出吴端 为浙西马步军副总管。丙寅,修楚州城。丙子,太白昼见。

六月丁亥,遣丘崈等贺金主生辰。丙申,以上供等钱偿广州放免身丁钱数。甲 午,御后殿虑囚。

秋七月癸丑,诏秀王诸孙并授南班。甲寅,以葛邲参知政事,给事中胡晋臣签 书枢密院事。乙卯,以留正为左丞相,王蔺枢密院使。癸酉,建秀王祠堂于行在。

八月辛卯,立任子中铨人吏部帘试法。己亥,帝率君臣上《寿皇圣帝玉牒》、 《日历》于重华宫。己酉,诏造新历。

九月丁巳,金遣王修等来贺重明节。己未,升剑州为隆庆府。辛酉,雷。庚午, 遣苏山等使金贺正旦。

冬十月丁酉,诏内外诸军自今毋置额外制、领以下官。丙午,诏内外军帅各荐 所部有将才者。庚戌,诏谕郡县吏奉法爱民。

十一月甲寅,安南入贡。壬戌,潼川转运判官王溉撙节漕计,代输井户重额钱 十六万缗,诏奖之。十二月辛巳朔,赠左千牛卫大将军挺为保宁军节度使。壬午, 赐王伦谥曰节愍。丙戌,罢王蔺枢密使。戊子,以葛邲知枢密院事,胡晋臣参知政 事兼同知枢密院事。癸卯,诏岁减广东官卖盐。丙午,金遣把德固等来贺明年正旦。 戊申,浦城盗张海作乱,诏提点刑狱丰谊捕之。

二年春正月庚戌朔,命两淮行义仓法。壬子,诏尊高宗为万世不祧之庙。庚申, 修六合城。辛酉,金主母徒单氏殂。戊寅,雷电,雨雹。

二月庚辰朔,大雨雪。壬午,遣宋之瑞等使金吊祭。癸未,名新历曰《会元》。 甲申,福建安抚使赵汝愚等以盗发所部,与守臣、监司各降秩一等,县令追停。乙 酉,诏以阴阳失时,雷雪交作,令侍从、台谏、两省、卿监、郎官、馆职,各具时 政阙失以闻。出米五万石赈京城贫民。权罢修皇后家庙。辛卯,布衣余古上书极谏, 帝怒,诏送筠州学听读。丁未,金遣完颜回等来告哀。

三月丙辰,诏监司、郡守互送以赃论。丁巳,诏自今边事令宰相与枢密院议, 仍同签书。丙寅,诏福建提点刑狱陈公亮、知漳州朱熹同措置漳、泉、汀三州经界。 丁卯,增广州摧锋军三百人。癸酉,建宁府雨雹,大如桃李,坏民居五千余家。温 州大风雨,雷电,田苗桑果荡尽。丙子,出右司谏邓驲。

夏四月乙酉,从寿皇圣帝、寿成皇后幸聚景园。丙申,诏侍从、两省、台谏及 在外侍从之臣,各举所知尝任监司、郡守可充郎官、卿监及资历未深可充诸职事官 者各三人。辛丑,徽州火,二日乃灭。

五月己酉朔,福州水。辛亥,诏六院官许轮对,仍入杂压。庚申,诏侍从、经 筵、翰苑官,自今并不时宣对,庶广咨询,以补治道。戊长,金州大火。己巳,潼 川、崇庆二府、大安、石泉、淮安三军、兴、利、果、合、绵、汉六州大水。

六月戊寅,诏监司到任半年,条上裕民事,如郡守。庚辰,遣赵NU等贺金主 生辰。丁亥,以伯圭判大宗正事。癸巳,诏宰臣、执政,自今不时内殿宣引奏事。

秋七月丁未朔,诏故容州编管人高登追复元官,仍赠承务郎。己未,出会子百 万缗,收两淮私铸铁钱。乙丑,复置太医局。己巳,兴州大水,漂没数千家。

八月戊寅,何澹以本生继母丧去官。甲申,宽两浙榷铁之禁。

九月壬子,金遣完颜兖等来贺重明节。召知福州赵汝愚为吏部尚书。壬戌,禁 职田折变。癸亥,遣黄申等使金贺正旦。乙丑,以久雨,命大理、三衙、临安府及 两浙决系囚,释杖以下。己巳,诏侍从于尝任卿监、郎官内,选堪断刑长贰一二人 以闻。

冬十月丙子朔,诏罢经界。丁丑,筑福州外城。庚辰,减百官大礼赐物三之一。 甲申,复吴端带御器械。辛卯,诏守令毋征敛病民。庚子,下诏抚谕四川被水州军。

十一月戊申,安定郡王子肜薨。己巳,册加高宗徽号曰受命中兴全功至德圣神 武文昭仁宪孝皇帝。辛未,有事于太庙。皇后李氏杀黄贵妃,以暴卒闻。壬申,合 祭天地于圜丘,以太祖、太宗配,大风雨,不成礼而罢。帝既闻贵妃薨,又值此变, 震惧感疾,罢称贺,肆赦不御楼。寿皇圣帝及寿成皇后来视疾,帝自是不视朝。十 二月庚辰,筑荆门军城。丁亥,帝始对辅臣于内殿。乙未,增楚州更戍兵一千五百 人。庚子,复出会子百万缗,收两淮铁钱。辛丑,金遣完颜宗璧等来贺明年正旦。 壬寅,资、简、普、荣四州及富顺监旱。甲辰,诏庆远军承宣使、内侍省都知杨皓 怀奸凶恣,刺面杖脊,配吉州;和州防御使、内侍省押班黄迈私相朋附,决杖、编 管抚州。寻送皓抚州、迈常州居住。是岁,建宁府、汀州水,阶、成、西和、凤四 州及淮东旱,振之。

三年春正月乙巳朔,帝有疾,不视朝。庚戌,蠲秀州上供米四万四千石。岁蠲 四川盐酒重额钱九十万缗。出度僧牒二百,收淮东铁钱。丁巳,命夔路转运使通融 漕计籴米,以备凶荒。壬戌,罢文州民杂役。诏辅臣代行恭谢之礼。

二月甲戌朔,复以两浙犒赏酒库隶户部。丁酉,申严钱银过淮之禁。

闰月丙午,禁郡县新作寺观。甲寅,以王蔺为端明殿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 蔺辞不行。壬戌,诏州县未断之讼,监司毋得移狱,违者许执奏。甲子,成都府路 转运判官王溉以代民输激赏等绢钱三十三万缗,诏进一官,仍令再任。诏卖郡县没 官田屋及营田。

三月甲戌,修天长县城。辛巳,帝疾稍愈,始御延和殿听政。以子涛为安定郡 王。甲申,罢雅州税场五。筑峡州城。乙酉,留正乞去位,不许。庚寅,宜州蛮寇 边,改知郁林州沙世坚知宜州讨之。辛卯,复监司列荐法。丁酉,罢广东增收盐斤 钱。己亥,诏技艺补授之人毋得奏补,著为令。庚子,监察御史郭德麟以察事失体, 出为湖北提举常平茶盐。

夏四月癸卯,补童子吴钢官。甲寅,振四川旱伤郡县。乙卯,以户部侍郎丘崈 为焕章阁直学士、四川安抚制置使。戊午,帝朝重华宫。丁卯,蠲临安民元年二年 逋赋。

五月,帝有疾,不视朝。乙未,命汉阳、荆门军、复州行铁钱。己亥,蠲四川 水旱郡县租赋。仍以两浙犒赏酒库隶诸州,令户部郎官提领,岁以四十五万缗为额, 庚子晦,常德府大水入其郛。

六月辛丑朔,下诏戒饬风俗,禁民奢侈与士为文浮靡、吏苟且饰伪者。以权礼 部尚书陈骙同知枢密院事,甲辰,遣钱之望等贺金主生辰。丁未,罢四川诸军岁起 西兵。废光州定城监。壬子,虑囚。戊午,以伯圭为太师。甲子,增捕获私铸铜钱 赏格。丙寅,以太尉郭师禹为少保。

秋七月己巳,刺沿边盗万人为诸州禁军。壬申,监文思院常良孙坐赃,配海外。 益国公周必大坐缪举良孙,降荥阳郡公。省广西郡县官。甲戌,台州水。壬午,泸 州骑射卒张信等作乱,杀其帅臣张孝芳。甲申,军士卞进、张昌击杀信。增嘉王府 讲读官二员。壬辰,修扬州城。

八月甲寅,诏两淮行铁钱交子。戊午,总领四川财赋杨辅奏:已蠲东、西两川 畸零绢钱四十七万缗、激赏绢六万六千匹。诏奖之。自是岁以为例。

九月甲戌,修德安府外城。乙亥,金遣仆散端等来贺重明节。戊子,遣郑汝谐 等使金贺正旦。丙申,劝两淮民种桑。

冬十月壬寅,修大禹陵庙。丙午,修潭州城。辛亥,帝诣重华宫进香。庚申, 会庆节,丞相率百官诣重华宫拜表称贺。

十一月壬申,振襄阳府被水贫民。癸酉,减蕲州岁铸钱二十万缗。丙戌,日南 至,丞相率百官诣重华宫拜表称贺。兵部尚书罗点、给事中尤袤、中书舍人黄裳皆 上疏请帝朝重华宫,吏部尚书赵汝愚亦因面对以请,帝开纳。辛卯,帝朝重华宫, 皇后继至,都人大悦。癸巳,蠲湖南北、京西、江西郡县月桩、经总制钱岁二十三 万余缗。戊戌,诏李纯乃皇后亲侄,可特除阁门宣赞舍人。十二月癸卯,帝率群臣 上《寿皇圣帝玉牒》、《圣政》、《会要》于重华宫。丙午,蠲归正人赋役三年。 辛亥,以留正为少保。乙丑,金遣温敦忠等来贺明年正旦。是岁,江东、京西、湖 北水。

四年春正月己巳朔,帝朝重华宫。辛卯,蠲临安府民身丁钱三年。

二月戊戌朔,诏陈源特与在京宫观。丙寅,贷淮西民市牛钱。出米七万石振江 陵饥民。甲戌,皇孙生。

三月丙子,帝朝重华宫,皇后从。辛巳,以葛邲为右丞相,胡晋臣知枢密院事, 陈骙参知政事,赵汝愚同知枢密院事。甲申,监察御史汪义端奏:汝愚执政,非祖 宗故事,请罢之。疏三上,不报。辛卯,义端罢。癸巳,帝从寿皇圣帝、寿成皇后 幸聚景园。乙未,修巢县城。

夏四月己酉,罢括卖四川沿边郡县官田。

五月丙寅朔,复永州义保。己巳,赐礼部进士陈亮以下三百九十有六人及第、 出身。进士李侨年五十四,调成都司户参军,自以禄不及养,乞以一官回赠父母。 帝嘉其志,特诏以本官致仕,父母皆与初品官封。丙子,淮西大水。丙戌,绍兴大 水。召浙东总管姜特立。丞相留正以论特立不行,乞罢相,不报。壬辰,太尉、利 州安抚使吴挺卒。四川制置使丘崈承制以总领财赋杨辅权安抚使,命统制官李世广 权管其军。

六月丙申朔,留正出城待罪。振江浙、两淮、荆湖被水贫民。戊戌,秘书省著 作郎沈有开,著作佐郎李唐卿,秘书郎范黼、彭龟年,校书郎王奭,正字蔡幼学、 颜棫、吴猎、项安世上疏,乞寝姜特立召命。己亥,遣许及之等贺金主生辰。壬寅, 诏市淮马充沿江诸军战骑。戊申,胡晋臣薨。己酉,御后殿虑囚。癸丑,蠲临安增 民税钱八万余缗。甲寅,太白昼见。甲子,雨雹。

秋七月乙丑朔,太白昼见。丙寅,大雨雹。己巳,留正复论姜特立,缴纳出身 以来文字、待罪于范村。丙子,以不雨,命诸路提刑审断滞狱。戊寅,命临安府及 三衙决系囚,释杖以下。壬午,以赵汝愚知枢密院事,吏部尚书余端礼同知枢密院 事,陈源为内侍省押班。癸未,禁邕州左、右两江贩鬻生口。乙酉,叙州夷贼没该 落无等寇边,遣兵讨平之。

八月丙申,蠲绍兴丁盐、茶租钱八万二千余缗。丁酉,罢郡县卖没官田。癸丑, 诏三省议振恤郡县水旱。丁巳,赠吴挺少保;其子曦落阶官,起复濠州图练使、带 御器械。戊午,振江东、浙西、淮西旱伤贫民。

九月己巳,金遣董师中等来贺重明节,庚午,重明节,百官上寿。侍从、两省 请帝朝重华宫,不听。己卯,上寿圣皇太后尊号曰寿圣隆慈备福皇太后。壬午,遣 倪思等使金贺正旦。甲申,帝将朝重华宫,皇后止帝,中书舍人陈傅良引裾力谏, 不听。戊子,著作郎沈有开、秘书郎彭龟年、礼部侍郎倪思等咸上疏,请朝重华宫。

冬十月丙午,内教三衙诸军。己酉,朝献于景灵宫。夜,地震。庚戌,朝献于 景灵宫。夜,地又震。壬子,秘书省官请朝重华宫,疏三上,不报。甲寅,雨土。 工部尚书赵彦逾等上疏重华宫,乞会庆圣节勿降旨免朝。寿皇曰:"朕自秋凉以来, 思与皇帝相见,卿等奏疏,已令进御前矣。"明日会庆节,帝以疾不果朝,丞相葛 邲率百官贺于重华宫。侍从上章,居家待罪,诏不许。嘉王府翊善黄裳上疏,请诛 内侍杨舜卿。台谏张叔椿、章颖上疏,乞罢黜。戊午,太学生汪安仁等二百一十八 人上书,请朝重华,皆不报。己未,丞相以下奏事重华宫。庚申,帝将朝重华宫, 复以疾不果。丞相以下上疏自劾,请罢政,彭龟年请逐陈源以谢天下,皆不报。

十一月辛未,日中有黑子。壬申,侍从、两省赵彦逾等十一人同班奏事。癸酉, 太白昼见,地生毛,夜有赤云白气。戊寅,帝朝重华宫,都人大悦。遣右司郎官徐 谊召留正于城外。庚辰,正始入朝,复赴都堂视事。命姜特立还故官。日中黑子灭。 癸未,帝率群臣奉上皇太后册、宝于慈福宫。十二月戊戌,帝朝重华宫。壬寅,右 司谏章颖以地震请罢葛邲,疏十余上,不报。甲辰,命沿边守臣三年为任。己酉, 诏监司、帅守毋独员荐士。庚戌,赵雄薨。甲寅,复四川盐合同场旧法。丁巳,振 江、浙流民。己未,金遣完颜弼等来贺明年正旦。

五年春正月癸亥朔,帝御大庆殿,受群臣朝,遂朝重华宫,次诣慈福宫,行庆 寿礼。推恩如淳熙十年故事。癸酉,寿皇圣帝不豫。丙子,大理狱空。癸未,葛邲 罢。丙戌,宽绍兴民租税。

二月乙未,赵汝愚、余端礼以奏除西帅不行,居家待罪。戊戌,荆鄂诸军都统 制张诏为成州团练使、兴州诸军都统制。庚戌,禁湖南、江西遏籴。

三月癸亥,合利州东、西为一路。己巳,寿成皇后生辰,免过宫上寿。

夏四月甲午,帝幸玉津园,皇后及后宫皆从。乙未,寿皇圣帝幸东园。丙申, 史浩薨。己亥,朝献于景灵宫。壬寅,以不雨,使大理、三衙、临安府及两浙决系 囚,释杖以下。癸卯,雨土。甲辰,侍从入对,请朝重华宫。己酉,太学生程肖说 等以帝未朝,移书大臣。事闻,帝将以癸丑日朝。至期,丞相以下入宫门以俟,日 昃,帝复以疾不果出。侍从、馆学官上疏,乞罢黜,居家待罪。职事官请去待罪者 百余人,诏不许。丙辰,侍讲黄裳、秘书少监孙逢吉等再上疏以请。丁巳,起居郎 兼权中书舍人陈傅良请以亲王、执政或近上宗戚一人充重华宫使。台谏交章劾内侍 陈源、杨舜卿、林亿年离间两宫,请罢逐之。

五月辛酉朔,辰州徭贼寇边。甲子,侍从入对,未得见。宰执诣重华宫问疾, 不及引。陈傅良缴上告敕,出城待罪。丁卯,以寿皇圣帝疾棘,命丞相以下分祷天 地、宗庙、社稷。戊辰,丞相留正等请帝侍疾,正引裾随帝至福宁殿,久之,乃泣 而出。辛未,丞相以下以所请不从,求退,帝命皆退,于是丞相以下遂出城待罪。 知阁门事韩侂胄请宣押入城,许之。追封史浩为会稽郡王。乙亥。帝将朝重华宫, 复不果。戊寅,以寿皇圣帝疾,赦。权刑部尚书京镗入对,请朝重华宫。庚辰,丞 相以下诣重华宫问疾。癸未,起居舍人彭龟年叩头请奏事,诏令上殿,乃请朝重华 宫。甲申,从官列奏以请,嘉王府翊善黄裳、讲读官沈有开、彭龟年奏,乞令嘉王 诣重华宫问疾,许之。王至重华宫,寿皇为之感动。丙戌,权户部侍郎袁说友入对, 请朝重华宫。

六月,遣梁总等贺金主生辰。戊戌夜,寿皇圣帝崩,遗诰改重华宫为慈福宫, 建寿成皇后殿于宫后,以便定省。以重华宫钱银一百万缗赐内外军。先是,丞相留 正、知枢密院事赵汝愚、参知政事陈骙、同知枢密院事余端礼闻寿皇圣帝大渐,见 帝于后殿,力请帝朝重华宫,皇子嘉王亦泣以请,不听。至是,丞相正等闻寿皇圣 帝崩,乃率百官听遗诰于重华宫。己亥,丞相以下上疏,请诣重华成礼。庚子,遣 薛叔似等使金告哀。辛丑,丞相率百官拜表,请就丧次成服。壬寅,寿皇大敛。皇 子嘉王复入奏事,诏侯疾愈,过宫行礼。丞相以下请皇太后垂帘听政,不许;请代 行祭奠礼,许之。仍有旨:皇帝有疾,听就内中成服。夜,白气亘天。乙巳,尊寿 圣隆慈备福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寿成皇后为皇太后。己酉,白气亘天。乙卯,遣林 湜等使金致遗留物。

秋七月辛酉,丞相留正称疾,乞罢政,遂逃归。初,正等屡请立嘉王为皇太子, 帝许之。正拟指挥以进,奉御笔:"历事岁久,念欲退闲。"正得之,大惧,乃谋 退焉。甲子,太皇太后以皇帝疾未能执丧,命皇子嘉王即皇帝位于重华宫之素幄, 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寿仁太上皇后,移御泰安宫。庆元元年十一月戊戌,上 尊号曰圣安寿仁太上皇帝。六年八月庚寅,太上皇帝不豫。辛卯,崩于寿康宫,年 五十有四。十一月丙寅,谥曰宪仁圣哲慈孝皇帝,庙号光宗。嘉泰三年十一月壬申, 加谥循道宪仁明功茂德温文顺武圣哲慈孝皇帝。

赞曰:光宗幼有令闻,向用儒雅。逮其即位,总权纲,屏嬖幸,薄赋缓刑,见 于绍熙初政,宜若可取。及夫宫闱妒悍,内不能制,惊忧致疾。自是政治日昏,孝 养日怠,而乾、淳之业衰焉。


分类:正史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