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etails
- Category: 正史
《资治通鉴》卷047 【汉纪三九】起旃蒙作噩,尽重光单阏,凡七年。 肃宗孝章皇帝下元和二年(乙酉,公元八五年) 春,正月,乙酉,诏曰:"令云:'民有产子者,复勿算三岁。'今诸怀妊者, 赐胎养谷人三斛,复其夫勿算一岁。著以为令!"又诏三公曰:"夫欲吏矫饰外貌, 似是而非,朕甚餍之,甚苦之!安静之吏,悃愊无华,日计 不足,月计有余。如襄城令刘方,吏民同声谓之不烦,虽未有它异,斯亦殆近之矣! 夫以苛为察,以刻为明,以轻为德,以重为威,四者或兴,则下有怨心。吾诏书数 下,冠盖接道,而吏不加治,民或失职,其咎安在?勉思旧令, 称朕意焉!" 北匈奴大人车利涿兵等亡来入塞,凡七十三辈。时北虏衰耗,党众离畔,南部 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复自立,乃远引而去。 南单于长死,单于汗之子宣立,为伊屠于闾鞮单于。 《太初历》施行百馀年,历稍后天。上命治历编、本梵等综校其状,作《四 分历》;二月,甲寅,始施行之。帝之为太子也,受《尚书》于东郡太守汝南张酺。 丙辰,帝东巡,幸东郡,引酺及门生并郡县掾史并会庭中。帝 先备弟子之仪,使酺讲《尚书》一篇,然后修君臣之礼;赏赐殊特,莫不沾洽。行 过任城,幸郑均舍,赐尚书禄以终其身,时人号为"白衣尚书"。 乙丑,帝耕于定陶。辛未,幸泰山,柴告岱宗;进幸奉高。壬申,宗祀五帝于 汶上明堂;丙子,赦天下。戊寅,进幸济南。三月,己丑,幸鲁,庚寅,祠孔子于 阙里,及七十二弟子,作六代之乐,大会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 十二人。帝谓孔僖曰:"今日之会,宁于卿宗有光荣乎?"对曰:"臣闻明王圣主, 莫不尊师贵道。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增辉圣德;至于光荣, 非所敢承。"帝大笑曰:"非圣者子孙焉有斯言乎!"拜僖 郎中。 壬辰,帝幸东平,追念献王,谓其诸子曰:"思其人,至其乡;其处在,其人 亡。"因泣下沾襟。遂幸献王陵,祠以太牢,亲拜祠坐,哭泣尽哀。献王之归国也, 骠骑府吏丁牧、周栩以王爱贤下士,不忍去之,遂为王家大夫 数十年,事祖及孙。帝闻之,皆引见,既愍其淹滞,且欲扬献王德美,即皆擢为议 郎。乙未,幸东阿,北登太行山,至天井关。夏,四月,乙卯,还宫。庚申,假于 祖祢。 五月,徙江陵王恭为六安王。 秋,七月,庚子,诏曰:"《春秋》重三正,慎三微。其定律无以十一月、十 二月报囚,止用冬初十月而已。" 冬,南单于遣兵与北虏温禺犊王战于涿邪山,斩获而还。武威太守孟云上言: "北虏以前既和亲,而南部复往抄掠,北单于谓汉欺之,谋欲犯塞,谓宜还南所掠 生口以慰安其意。"诏百官议于朝堂。太尉郑弘、司空第五伦以 为不可许,司徒桓虞及太仆袁安以为当与之。弘因大言激厉虞曰:"诸言当还生口 者,皆为不忠!"虞延叱之,伦及大鸿胪韦彪各作色变容。司隶校尉举奏弘等,弘 等皆上印绶谢。诏报曰:"久议沉滞,各有所志,盖事以议从, 策由众定,訚訚衎衎,得礼之容,寝嘿抑心,更非朝廷之福。君何尤而深谢!其各 冠覆!"帝乃下诏曰:"江海所以能长百川者,以其下之也。少加屈下,尚何足病! 况今与匈奴君臣分定,辞顺约明,贡献累至,岂宜违信,自受 其曲!其敕度辽及领中郎将庞奋,倍雇南部所得生口以还北虏;其南部斩首获生, 计功受赏,如常科。" 肃宗孝章皇帝下元和三年(丙戌,公元八六年) 春,正月,丙申,帝北巡,辛丑,耕于;二月,乙丑,敕侍御史、司空曰: "方春所过,无得有所伐杀,车可以引避,引避之:騑马可辍解,辍解之。"戊辰, 进幸中山,出长城;癸酉,还,幸元氏;三月,己卯,进幸赵; 辛卯,还宫。太尉郑弘数陈侍中窦宪权势太盛,言甚苦切,宪疾之。会弘奏宪党尚 书张林、雒阳令杨光在官贪残。书奏,吏与光故旧,因以告之,光报宪。宪奏弘大 臣,漏泄密事,帝诘让弘。夏,四月,丙寅,收弘印缓。弘自诣 延尉,诏敕出之,因乞骸骨归,未许。病笃,上书陈谢曰:"窦宪奸恶,贯天达地, 海内疑惑,贤愚疾恶,谓'宪何术以迷主上!近日王氏之祸,昞然可见。'陛下处 天子之尊,保万世之祚,而信谗佞之臣,不计存亡之机;臣虽 命在晷刻,死不忘忠,愿陛下诛四凶之罪,以厌人鬼愤结之望!"帝省章,遣医视 弘病,比至,已薨。
以大司农宋由为太尉。 司空第五伦以老病乞身,五月,丙子,赐策罢,以二千石俸终其身。伦奉公尽 节,言事无所依违。性质悫,少文采,在位以贞白称。或问伦曰:"公有私乎?" 对曰:"昔人有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每三公有所选举,心 不能忘,而亦终不用也。若是者,岂可谓无私乎!" 以太仆袁安为司空。 秋,八月,乙丑,帝幸安邑,观盐池。九月,还宫。 烧当羌迷吾复与弟号吾及诸种反。号吾先轻入,寇陇西界,督烽掾李章追之, 生得号吾,将诣郡。号吾曰:"独杀我,无损于羌;诚得生归,必悉罢兵,不复犯 塞。"陇西太守张纡放遣之,羌即为解散,各归故地。迷吾退居 河北归义城。 疏勒王忠从康居王借兵,还据损中,遣使诈降于班超,超知其奸而伪许之。忠 从轻骑诣超,超斩之,因击破其众,南道遂通。 楚许太后薨。诏改葬楚王英,追爵谥曰楚厉侯。 帝以颍川郭躬为廷尉。决狱断刑,多依矜恕,条诸重文可从轻者四十一,奏之, 事皆施行。 博士鲁国曹褒上疏,以为"宜定文制,著成汉礼",太常巢堪以为"一世大典, 非褒所定,不可许。"帝知诸儒拘挛,难与图始,朝廷礼宪,宜以时立,乃拜褒侍 中。玄武司马班固以为"宜广集诸儒,共议得失。"帝曰: "谚言:'作舍道边,三年不成。'会礼之家,名为聚讼,互生疑异,笔不得下, 昔尧作《大章》,一夔足矣。" 肃宗孝章皇帝下章和元年(丁亥,公元八七年) 春,正月,帝召褒,授以叔孙通《汉仪》十二篇曰:"此制散略,多不合经, 今宜依礼条正,使可施行。" 护羌校尉傅育欲伐烧当羌,为其新降,不欲出兵,乃募人斗诸羌、胡;羌、胡 不肯,遂复叛出塞,更依迷吾。育请发诸郡兵数万人共击羌。未及会,三月,育独 进军。迷吾闻之,徙庐落去。育遣精骑三千穷追之,夜,至三兜 谷,不设备,迷吾袭击,大破之,杀育及吏士八百八十人。及诸郡兵到,羌遂引去。 诏以陇西太守张纡为校尉,将万人屯临羌。 夏,六月,戊辰,司徒桓虞免。癸卯,以司空袁安为司徒,光禄勋任隗为司空。 隗,光之子也。 齐王晃及弟利侯刚,与母太姬更相诬告。秋,七月,癸卯,诏贬晃爵为芜湖侯, 削刚户三千,收太姬玺缓。 壬子,淮阳顷王昞薨。 鲜卑入左地,击北匈奴,大破之,斩优留单于而还。 羌豪迷吾复与诸种寇金城塞,张纡遣从事河内司马防与战于木乘谷。迷吾兵败 走,因译使欲降,纡纳之。迷吾将人众诣临羌,纡设兵大会,施毒酒中,伏兵杀其 酋豪八百馀人,斩迷吾头以祭傅育冢,复放兵击其馀众,斩获数 千人。迷吾子迷唐,与诸种解仇,结婚交质,据大、小榆谷以叛,种众炽盛,张纡 不能制。 壬戌,诏以瑞物仍集,改元章和。是时,京师四方屡有嘉瑞,前后数百千,言 事者咸以为美。而太尉掾平陵何敞独恶之,谓宋由、袁安曰:"夫瑞应依德而至, 灾异缘政而生。今异乌翔于殿屋,怪草生于庭际,不可不察!" 由、安惧不敢答。 八月,癸酉,帝南巡。戊子,幸梁;乙未晦,幸沛。 日有食之。 九月,庚子,帝幸彭城。辛亥,幸寿春;复封阜陵侯延为阜陵王。己未,幸汝 阴。冬,十月,丙子,还宫。 北匈奴大乱,屈兰储等五十八部、口二十八万诣云中、五原、朔方、北地降。 曹褒依准旧典,杂以《五经》、《谶记》之文,撰次天子至于庶人冠、婚、吉、 凶终始制度凡百五十篇,奏之。帝以众论难一,故但纳之,不复令有司平奏。 是岁,班超发于窴诸国兵共二万五千人击莎车,龟兹王发温宿、姑墨、尉头兵 合五万人救之。超召将校乃于窴王议曰:"今兵少不敌,其计莫若各散去。于窴从 是而东,长史亦于此西归,可须夜鼓声而发。"阴缓所得生口。 龟兹王闻之,大喜,自以万骑于西界遮超,温宿王将八千骑于东界徼于窴。超知二 虏已出,密召诸部勒兵。鸡鸣,驰赴莎车营。胡大惊乱,奔走,追斩五千馀级;莎 车遂降,龟兹等因各退散。自是威震西域。 肃宗孝章皇帝下章和二年(戊子,公元八八年) 春,正月,济南王康、阜陵王延、中山王焉来朝。上性宽仁,笃于亲亲,故叔 父济南、中山二王,每数入朝,特加恩宠,及诸昆弟并留京师,不遣就国。又赏赐 群臣,过于制度,仓帑为虚。何敞奏记宋由曰:"比年水旱,民 不收获。凉州缘边,家被凶害;中州内郡,公私屈竭。此实损膳节用之时,国恩覆 载,赏赉过度,但闻腊赐,自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至于空竭帑藏,损耗国 资。寻公家之用,皆百姓之力。明君赐赉,宜有品制;忠臣受赏, 亦应有度。是以夏禹玄圭,周公束帛。今明公位尊任重,责深负大,上当匡正纲纪, 下当济安元元,岂但空空无违而已哉!宜先正己以率群下,还所得赐,因陈得失, 奏王侯就国,除苑囿之禁,节省浮费,赈恤穷孤,则恩泽下畅, 黎庶悦豫矣。"由不能用。尚书南阳宋意上疏曰:"陛下至孝烝烝,恩家隆深,礼 宠诸王,同之家人,车入殿门,即席不拜,分甘损膳,赏赐优渥。康、焉幸以支庶, 享食大国,陛下恩宠逾制,礼敬过度。《春秋》之义,诸父、 昆弟,无所不臣,所以尊尊卑卑,强干弱枝者也。陛下德业隆盛,当为万世典法, 不宜以私恩损上下之序,失君臣之正。又西平王羡等六王,皆妻子成家,官属备具, 当早就蕃国,为子孙基址;而室第相望,久磐京邑,骄奢僭拟, 宠禄隆过。宜割情不忍,以义断恩,发遣康、焉,各归蕃国,令羡等速就便时,以 塞众望。"帝未及遣。 壬辰,帝崩于章德前殿,年三十一。遣诏:"无起寝庙,一如先帝法制。" 范晔论曰:魏文帝称明帝察察,章帝长者。章帝素知人,厌明帝苛切,事从宽 厚;奉承明德太后,尽心孝道;平徭简赋,而民赖其庆;又体之以忠恕,文之以礼 乐。谓之长者,不亦宜乎! 太子即位,年十岁,尊皇后曰皇太后。 三月,丁酉,用遗诏徙西平王羡为陈王,六安王恭为彭城王。 癸卯,葬孝章皇帝于敬陵。 南单于宣死,单于长之弟屯屠何立,为休兰尸逐侯鞮单于。 太后临朝,窦宪以侍中内干机密,出宣诰命;弟笃为虎贲中郎将,笃弟景、 寰并为中常侍,兄弟皆在亲要之地。宪客崔骃以书戒宪曰:"《传》曰:'生而富 者骄,生而贵者慠。'生富贵而能不骄慠者,未之有也。今宠禄 初隆,百僚观行,岂可不庶几夙夜,以永终誉乎!昔冯野王以外戚居位,称为贤臣; 近阴卫尉克己复礼,终受多福。外戚所以获讥于时,垂愆于后者,盖在满而不挹, 位有馀而仁不足也。汉兴以后,迄于哀、平,外家二十,保族 全身,四人而已。《书》曰:'鉴于有殷,'可不慎哉!" 庚戌,皇太后诏:"以故太尉邓彪为太傅,赐爵关内侯,录尚书事,百官总己 以听。"窦宪以彪有义让,先帝所敬,而仁厚委随,故尊崇之。其所施为,辄外令 彪奏,内白太后,事无不从。彪在位,修身而已,不能有所匡正。 宪性果急,睚眦之怨,莫不报复。永平时,谒者韩纡考劾宪父勋狱,宪遂令客斩纡 子,以首祭勋冢。 癸亥,陈王羡、彭城王恭、乐成王党、下邳王衍、梁王畅始就国。 夏,四月,戊寅,以遗诏罢郡国盐铁之禁,纵民煮铸。 五月,京师旱。 北匈奴饥乱,降南部者岁数千人。秋,七月,南单于上言:"宜及北虏分争, 出兵讨伐,破北成南,并为一国,令汉家长无北念。臣等生长汉地,开口仰食,岁 时赏赐,动辄亿万,虽垂拱安枕,惭无报效之义,愿发国中及诸 部故胡新降精兵,分道并出,期十二月同会虏地。臣兵众单少,不足以防内外,愿 遣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鸿及西河、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并力而北。冀 因圣帝威神,一举平定。臣国成败,要在今年,已敕诸部严兵马, 唯裁哀省察!"太后以示耿秉。秉上言:"昔武帝单极天下,欲臣虏匈奴,未遇天 时,事遂无成。今幸遭天授,北虏分争,以夷伐夷,国家之利,宜可听许。"秉因 自陈受恩,分当出命效用。太后议欲从之。尚书宋意上书曰: "夫戎狄简贱礼义,无有上下,强者为雄,弱即屈服。自汉兴以来,征伐数矣。其 所克获,曾不补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难,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来降,羁縻畜 养,边民得生,劳役休息,于兹四十馀年矣。今鲜卑奉顺,斩获 万数,中国坐享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劳。汉兴功烈,于斯为盛。所以然者,夷虏相 攻,无损汉兵者也。臣察鲜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掠;及归功圣朝,实由贪得重 赏。今若听南虏还都北庭,则不得不禁制鲜卑。鲜卑外失暴掠之 愿,内无功劳之赏,豺狼贪婪,必为边患。今北虏西遁,请求和亲,宜因其归附, 以为外扞,巍巍之业,无以过此。若引兵费赋,以顺南虏,则坐失上略,去安即危 矣。诚不可许。" 会齐殇王子都乡侯畅来吊国忧,太后数召见之,窦宪惧畅分宫省之权,遣客刺 杀畅于屯卫之中,而归罪于畅弟利侯刚,乃使侍御史与青州刺史杂考刚等。尚书颍 川韩稜以为"贼在京师,不宜舍近问远,恐为奸臣所笑。"太后 怒,以切责稜,稜固执其议。何敞说宋由曰:"畅宗室肺府,茅土籓臣,来吊大忧, 上书须报,亲在武卫,致此残酷。奉宪之吏,莫适讨捕,踪迹不显,主名不立。敞 备数股肱,职典贼曹,欲亲至发所,以纠其变。而二府执事以 为故事:三公不与贼盗。公纵奸慝,莫以为咎。敞请独奏案之。"由乃许焉。二府 闻敞行,皆遣主者随之。于是推举,具得事实。太后怒,闭宪于内宫。宪惧诛,因 自求击匈奴以赎死。冬,十月,乙亥,以宪为车骑将军,伐北匈 奴,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发北军五校、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士及羌、胡兵出 塞。 公卿举故张掖太守邓训代张纡为护羌校尉。迷唐率兵万骑来至塞下,未敢攻训, 先欲胁小月氏胡。训拥卫小月氏胡,令不得战。议者咸以羌、胡相攻,县官之利, 不宜禁护。训曰:"张纡失信,众羌大动,凉州吏民,命县丝 发。原诸胡所以难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追急,以德怀之,庶能有用。" 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门,悉驱群胡妻子内之,严兵守卫。羌掠无所得,又不敢逼诸胡, 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汉家常欲斗我曹;今邓使君 待我以恩信,开门内我妻子,乃是得父母也!"咸欢喜叩头曰:"唯使君所命!" 训遂抚养教谕,小大莫不感悦。于是赏赂诸羌种,使相招诱,迷唐叔父号吾将其种 人八百户来降。训因发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击迷唐 于写谷,破之,迷唐乃去大、小榆,居颇岩谷,众悉离散。 汉孝和皇帝上 肃宗孝章皇帝下永元元年(己丑,公元八九年) 春,迷唐欲复归故地。邓训发湟中六千人,令长史任尚将之,缝革为船,置于 箄上以渡河,掩击迷唐,大破之,斩首前后一千八百馀级,获生口二千人,马牛羊 三万馀头,一种殆尽。迷唐收其馀众西徙千馀里,诸附落小种皆 畔之。烧当豪帅东号稽颡归死,馀皆款塞纳质。于是训绥接归附,威信大行,遂罢 屯兵,各令归郡,唯置弛刑徒二千馀人,分以屯田、修理坞壁而已。 窦宪将征匈奴,三公、九卿诣朝堂上书谏,以为:"匈奴不犯边塞,而无故劳 师远涉,损费国用,徼功万里,非社稷之计。"书连上,辄寝,宋由惧,遂不敢复 署议,而诸卿稍自引止。唯袁安、任隗守正不移,至免冠朝堂固 争,前后且十上,众皆为之危惧,安、隗正色自若。侍御史鲁恭上疏曰:"国家新 遭大忧,陛下方在谅阴,百姓阙然,三时不闻警跸之音,莫不怀思皇皇,若有求而 不得。今乃以盛春之月兴发军役,扰动天下,以事戎夷,诚非所 以垂恩中国,改元正时,由内及外也。万民者,天之所生;天爱其所生,犹父母爱 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则正气为之舛错,况于人乎!故爱民者必有天报。夫戎狄 者,四方之异气,与鸟兽无别;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 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绝而已。今匈奴为鲜卑所破,远藏于史侯河西,去塞 数千里,而欲乘其虚耗,利其微弱,是非义之所出也。今始征发,而大司农调度不 足,上下相迫,民间之急,亦已甚矣。群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 独奈何以一人之计,弃万人之命,不恤其言乎!上观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 得失。臣恐中国不为中国,岂徒匈奴而已哉!"尚书令韩稜、骑都尉硃晖、议郎京 兆乐恢,皆上疏谏,太后不听。又诏使者为宪弟笃、景并起邸第, 劳役百姓。侍御史何敞上疏曰:"臣闻匈奴之为桀逆久矣,平城之围,慢书之耻, 此二辱者,臣子所谓捐躯而必死,高祖、吕后忍怒还忿,舍而不诛。今匈奴无逆节 之罪,汉朝无可惭之耻,而盛春东作,兴动大役,元元怨恨,咸 怀不悦。又猥复为卫尉笃、奉车都尉景缮修馆第,弥街绝里。笃、景亲近贵臣,当 为百僚表仪。今众军在道,朝廷焦脣,百姓愁苦,县官无用,而遽起大第,崇饰玩 好,非所以垂令德、示无穷也。宜且罢工匠,专忧北边,恤民之 困。"书奏,不省。 窦宪尝使门生赍书诣尚书仆射郅寿,有所请托,寿即送诏狱,前后上书,陈宪 骄恣,引王莽以诫国家;又因朝会,刺讥宪等以伐匈奴、起第宅事,厉音正色,辞 旨甚切。宪怒,陷寿以买公田、诽谤,下吏,当诛,何敝上疏曰: "寿机密近臣,匡救为职,若怀默不言,其罪当诛。今寿违众正议以安宗庙,岂其 私邪!臣所以触死瞽言,非为寿也。忠臣尽节,以死为归;臣虽不知寿,度其甘心 安之。诚不欲圣朝行诽谤之诛,以伤晏晏之化,杜塞忠直,垂讥 无穷。臣敞谬与机密,言所不宜,罪名明白,当填牢狱,先寿僵仆,万死有馀。" 书奏,寿得减死论,徙合浦,未行,自杀。寿,恽之子也。 夏,六月,窦宪、耿秉出朔方鸡鹿塞,南单于出满夷谷,度辽将军邓鸿出固 阳塞,皆会涿邪山。宪分遣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耿谭将南匈奴精骑万馀,与北 单于战于稽洛山,大破之,单于遁走。追击诸部,遂临私渠北鞮 海,斩名王以下万三千级,获生口甚众,杂畜百馀万头,诸裨小王率众降者,前后 八十一部二十馀万人。宪、秉出塞三千馀里,登燕然山,命中护军班固刻石勒功, 纪汉威德而还。遣军司马吴汜、梁讽奉金帛遗北单于,时虏中乖 乱,汜、讽及单于于西海上,宣国威信,以诏致赐,单于稽首拜受。讽因说令修呼 韩邪故事,单于喜悦,即将其众与讽俱还;到私渠海,闻汉军已入塞,乃遣弟右温 禺鞮王奉贡入侍,随讽诣阙。宪以单于不自身到,奏还其侍弟。 秋,七月,乙未,会稽山崩。 九月,庚申,以窦宪为大将军,中郎将刘尚为车骑将军,封宪武阳侯,食邑二 万户;宪固辞封爵,诏许之。旧,大将军位在三公下,至是,诏宪位次太傅下、三 公上;长史、司马秩中二千石。封耿秉为美阳侯。窦氏兄弟骄纵, 而执金吾景尤甚,奴客缇骑强夺人财货,篡取罪人,妻略妇女。商贾闭塞,如避寇 仇。又擅发缘边诸郡突骑有才力者,有司莫敢举奏,袁安劾景"擅发边兵,惊惑吏 民;二千石不待符信而辄承景檄,当伏显诛。"又奏"司隶校尉 河南尹阿附贵戚,不举劾,请免官案罪。"并寝不报。驸马都尉瑰,独好经书,节 约自修。 尚书何敞上封事曰:"昔郑武姜之幸叔段,卫庄公之宠州吁,爱而不教,终至 凶戾。由是观之,爱子若此,犹饥而食之以毒,适所以害之也。伏见大将军宪,始 遭大忧,公卿比奏,欲令典干国事。宪深执谦退,固辞盛位,恳 恳勤勤,言之深至,天下闻之,莫不悦喜。今逾年未几,大礼未终,卒然中改,兄 弟专朝,宪秉三军之重,笃、景总宫卫之权,而虐用百姓,奢侈僭逼,诛戳无罪, 肆心自快。今者论议讻讻,咸谓叔段、州吁复生于汉。臣观公卿 怀持两端,不肯极言者,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则已受吉甫褒申伯之功;如宪等 陷于罪辜,则自取陈平、周勃顺吕后之权,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也!臣敞区区诚欲 计策两安,绝其绵绵,塞其涓涓,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号、 陛下有誓泉之讥,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祐也。驸马都尉瑰,比请退身,愿抑家权, 可与参谋,听顺其意,诚宗庙至计,窦氏之福!"时济南王康尊贵骄甚,宪乃白出 敞为济南太傅。康有违失,敞辄谏争,康虽不能从,然素敬重敞, 无所嫌牾焉。 冬,十月,庚子,阜陵质王延薨。 是岁,郡国九大水。 肃宗孝章皇帝下永元二年(庚寅,公元九零年) 春,正月,丁丑,赦天下。 二月,壬午,日有食之。 夏,五月,丙辰,封皇弟寿为济北王,开为河间王,淑为城阳王;绍封故淮南 顷王子侧为常山王。 窦宪遣副校尉阎盘将二千馀骑掩击北匈奴之守伊吾者,复取其地。车师震慑, 前、后王各遣子入侍。 月氏求尚公主,班超拒还其使,由是怨恨,遣其副王谢将兵七万攻超。超众少, 皆大恐;超譬军士曰:"月氏兵虽多,然数千里逾葱岭来,非有运输,何足忧邪! 但当收谷坚守,彼饥穷自降,不过数十日决矣!"谢遂前攻超, 不下,又钞掠无所得。超度其粮将尽,必从龟兹求食,乃遣兵数百于东界要之。谢 果遣骑赍金银珠玉以赂龟兹,超伏兵遮击,尽杀之,持其使首以示谢。谢大惊,即 遣使请罪,愿得生归,超纵遣之。月氏由是大震,岁奉贡献。 初,北海哀王无后,肃宗以齐武王首创大业而后嗣废绝,心常愍之,遗诏令复 齐、北海二国。丁卯,封芜湖侯无忌为齐王,北海敬王庶子威为北海王。 六月,辛卯,中山简王焉薨。焉,东海恭王之母弟,而窦太后,恭王之甥也; 故加赙钱一亿,大为修冢茔,平夷吏民冢墓以千数,作者万馀人,凡征发摇动六州 十八郡。 诏封窦宪为冠军侯,笃为郾侯,瑰为夏阳侯;宪独不受封。 秋,十月,乙卯,窦宪出屯凉州,以侍中邓叠行征西将军事为副。 北单于以汉还其侍弟,九月,复遣使款塞称臣,欲入朝见。冬十月,窦宪遣班 固、梁讽迎之。会南单于复上书求灭北庭,于是遣左谷蠡王师子等将左右部八千骑 出鸡鹿塞,中郎将耿谭遣从事将护之,袭击北单于。夜至,围之, 北单于被创,仅而得免,获阏氏及男女五人,斩首八千级,生虏数千口。班固至私 渠海而还。是时,南部党众益盛,邻户三万四千,胜兵五万。 肃宗孝章皇帝下永元三年(辛卯,公元九一年) 春,正月,甲子,帝用曹褒新礼,加元服;擢褒监羽林左骑。 窦宪以北匈奴微弱,欲遂灭之,二月,遣左校尉耿夔、司马任尚出居延塞,围 北单于于金微山,大破之,获其母阏氏、名王以下五千馀级,北单于逃走,不知所 在,出塞五千馀里而还,自汉出师所未尝至也。封夔为粟邑侯。 窦宪既立大功,威名益盛,以耿夔、任尚等为爪牙,邓叠、郭璜为心腹,班固、 傅毅之徒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门,竞赋敛吏民,共为赂遗。司徒袁安、 司空任隗举奏诸二千石并所连及,贬秩免官者四十馀人,窦氏 大恨;但安、隗素行高,亦未有以害之。尚书仆射乐恢,刺举无所回避,宪等疾之。 恢上疏曰:"陛下富于春秋,纂承大业,诸舅不宜干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方今 之宜,上以义自割,下以谦自引,四舅可长保爵土之荣,皇太 后永无惭负宗庙之忧,诚策之上者也。"书奏,不省。恢称疾乞骸骨,归长陵;宪 风厉州郡,迫胁恢饮药死。于是朝臣震慑,望风承旨,无敢违者。袁安以天子幼弱, 外戚擅权,每朝会进见及与公卿言国家事,未尝不喑呜流涕; 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赖之。 冬,十月,癸未,上行幸长安,诏求萧、曹近亲宜为嗣者,绍其封邑。 诏窦宪与车驾会长安。宪至,尚书以下议欲拜之,伏称万岁,尚书韩稜正色曰: "夫上交不谄,下交不黩;礼无人臣称万岁之制!"议者皆惭而止。尚书左丞王龙 私奏记、上牛酒于宪,稜举奏龙,论为城旦。 龟兹、姑墨、温宿诸国皆降。十二月,复置西域都护、骑都尉、戊己校尉官。 以班超为都护,徐幹为长史。拜龟兹侍子白霸为龟兹王,遣司马姚光送之。超与光 共胁龟兹,废其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使光将尤利多还诣京师。超 居龟兹它乾城,徐幹屯疏勒,惟焉耆、危须、尉犁以前没都护,犹怀二心,其馀悉 定。 庚辰,上至自长安。 初,北单于既亡,其弟右谷蠡王于除鞬自立为单于,将众数千人止蒲类海,遣 使款塞。窦宪请遣使立于除鞬为单于,置中郎将领护,如南单于故事。事下公卿议, 宋由等以为可许;袁安、任隗奏以为:"光武招怀南虏,非谓 可永安内地,正以权时之算,可得扞御北狄故也。今朔漠既定,宜令南单于反其北 庭,并领降众,无缘复更立于除鞬以增国费。"事奏,未以时定。安惧宪计遂行, 乃独上封事曰:"南单于屯先父举众归德,自蒙恩以来四十馀年, 三帝积累以遗陛下,陛下深宜遵述先志,成就其业,况屯首唱大谋,空尽北虏,辍 而弗图,更立新降;以一朝之计,违三世之规,失信于所养,建立于无功。《论语》 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行焉。'今若失信于一屯,则 百蛮不敢复保誓矣。又,乌桓、鲜卑新杀北单于,凡人之情,咸畏仇雠,今立其弟, 则二虏怀怨。且汉故事,供给南单于,费直岁一亿九十馀万,西域岁七千四百八十 万;今北庭弥远,其费过倍,是乃空尽天下而非建策之要地。" 诏下其议,安又与宪更相难折。宪险急负执,言辞骄讦,至诋毁安,称光武诛韩歆、 戴涉故事,安终不移;然上竟从宪策。 分类:正史 书名:资治通鉴 作者:司马光 |
- Details
- Category: 正史
《资治通鉴》卷048 【汉纪四十】起玄黓执徐,尽旃蒙大荒落,凡十四年。 孝和皇帝下永元四年(壬辰,公元九二年) 春,正月,遣大将军左校尉耿夔,授于除鞬印绶,使中郎将任尚,持节卫护屯 伊吾,如南单于故事。 初,庐江周荣辟袁安府,安举奏窦、景及争立北单于事,皆荣所具草,窦氏客 太尉掾徐齮深恶之,胁荣曰:"子为袁公腹心之谋,排奏窦氏,窦氏悍士、刺客满 城中,谨备之矣!"荣曰:"荣,江淮孤生,得备宰士,纵为窦 氏所害,诚所甘心!"因敕妻子:"若卒遇飞祸,无得殡敛,冀以区区腐身觉悟朝 廷。" 三月,癸丑,司徒袁安薨。 闰月,丁丑,以太常丁鸿为司徒。 夏,四月,丙辰,窦宪还至京师。 六月,戊戌朔,日有食之。丁鸿上疏曰:"昔诸吕握权,统嗣几移;哀、平之 末,庙不血食。故虽有周公之亲而无其德,不得行其势也。今大将军虽欲敕身自约, 不敢僭差;然而天下远近,皆惶怖承旨。刺史、二千石初除, 谒辞、求通待报,虽奉符玺,受台敕,不敢便去,久者至数十日,背王室,向私门, 此乃上威损,下权盛也。人道悖于下,效验见于天,虽有隐谋。神照其情,垂象见 戒,以告人君。禁微则易,救末者难;人莫不忽于微细以致其 大,恩不忍诲,义不忍割,去事之后,未然之明镜也。夫天不可以不刚,不刚则三 光不明;王不可以不强,不强则宰牧从横。宜因大变,改政匡失,以塞天意。" 丙辰,郡国十三地震。 旱,蝗。 窦氏父子兄弟并为卿、校,充满朝廷,穰侯邓叠、叠弟步兵校尉磊及母元、宪 女婿射声校尉郭举、举父长乐少府璜共相交结;元、举并出入禁中,举得幸太后, 遂共图为杀害,帝阴知其谋。是时,宪兄弟专权,帝与内外臣僚 莫由亲接,所与居者阉宦而已。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宪,独中常侍钩盾令郑众,谨 敏有心几,不事豪党,遂与众定议诛宪,以宪在外,虑其为乱,忍而未发。会宪与 邓叠皆还京师。时清河王庆,恩遇尤渥,常入省宿止;帝将发其 谋,欲得《外戚传》,惧左右,不敢使,令庆私从千乘王求,夜,独内之;又令庆 传语郑众,求索故事。庚申,帝幸北宫,诏执金吾、五校尉勒兵屯卫南、北宫,闭 城门,收捕郭璜、郭举、邓叠、邓磊,皆下狱死。遣谒者仆射收 宪大将军印绶,更封为冠军侯,与笃、景、瑰皆就国。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诛宪, 为选严能相督察之。宪、笃、景到国,皆迫令自杀。 初,河南尹张酺,数以正法绳治窦景,及窦氏败,酺上疏曰:"方宪等宠贵, 群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宪受顾命之托,怀伊、吕之忠,至乃复比邓夫人于文母。 今严威既行,皆言当死,不顾其前后,考折厥衷。臣伏见夏阳侯 瑰每存忠善,前与臣言,常有尽节之心,检敕宾客,未尝犯法。臣闻王政骨肉之刑, 有三宥之义,过厚不过薄。今议者欲为瑰选严能相,恐其迫切,必不完免,宜裁加 贷宥,以崇厚德。"帝感共言,由是瑰独得全。窦氏宗族宾客 以宪为官者,皆免归故郡。 初,班固奴尝醉骂洛阳令种兢,兢因逮考窦氏宾客,收捕固,死狱中。固尝著 《汉书》,尚未就,诏固女弟曹寿妻昭踵而成之。 〓〓华峤论曰:固之序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 亹亹而不厌,信哉其能成名也!固讥司马迁是非颇谬于圣人,然其论议,常排死节, 否正直,而不叙杀身成仁之为美,则轻仁义,贱守节甚矣! 初,窦宪纳妻,天下郡国皆有礼庆。汉中郡亦当遣吏,户曹李郃谏曰:"窦将 军椒房之亲,不修德礼而专权骄恣,危亡之祸,可翘足而待;愿明府一心王室,勿 与交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请求自行,许之。郃遂所在 迟留以观其变,行至扶风而宪就国。凡交通者皆坐免官,汉中太守独不与焉。帝赐 清河王庆奴婢、舆马、钱帛、珍宝,充牣其第。庆或时不安,帝朝夕问讯,进膳药, 所以垂意甚备。庆亦小心恭孝,自以废黜,尤畏事慎法,故能 保其宠禄焉。
帝除袁安子赏为郎,任隗子屯为步兵校尉,郑众迁大长秋。帝策勋班赏,众每 辞多受少,帝由是贤之,常与之议论政事,宦官用权自此始矣。 秋,七月,己丑,太尉宋由以窦氏党策免,自杀。 八月,辛亥,司空任隗薨。 癸丑,以大司农尹睦为太尉。太傅邓彪以老病上还枢机职,诏许焉,以睦代彪 录尚书事。 冬,十月,己亥,以宗正刘方为司空。 武陵、零陵、澧中蛮叛。 护羌校尉邓训卒,吏、民、羌、胡旦夕临者日数千人。羌、胡或以刀自割,又 刺杀其犬马牛羊,曰:"邓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乌桓吏士皆奔走道路, 至空城郭;吏执,不听,以状白校尉徐傿,傿叹息曰:"此为义 也!"乃释之。遂家家为训立祠,每有疾病,辄请祷求福。蜀郡太守聂尚代训为护 羌校尉,欲以恩怀诸羌,乃遣译使招呼迷唐,使还居大、小榆谷。迷唐既还,遣祖 母卑缺诣尚,尚自送至塞下,为设祖道,令译田汜等五人护送至 庐落。迷唐遂反,与诸种共生屠裂汜等,以血盟诅,复寇金城塞。尚坐免。 孝和皇帝下永元五年(癸巳,公元九三年) 春,正月,乙亥,宗祀明堂,登灵台,赦天下。 戊子,千乘贞王伉薨。 辛卯,封皇弟万岁为广宗王。 甲寅,太傅邓彪薨。 戊午,陇西地震。 夏,四月,壬子,绍封阜陵殇王兄鲂为阜陵王。 九月,辛酉,广宗殇王万岁薨,无子,国除。 初,窦宪既立于除鞬为此单于,欲辅归北庭,会宪诛而止。于除鞬自畔还北, 诏遣将兵长史王辅以千馀骑与任尚共追讨,斩之,破灭其众。耿夔之破北匈奴也, 鲜卑因此转徙据其地。匈奴馀种留者尚有十馀万落,皆自号鲜卑; 鲜卑就此渐盛。 冬,十月,辛未,太尉尹睦薨。十一月,乙丑,太仆张酺为太尉。酺与尚书张 敏等奏"射声校尉曹褒,擅制汉礼,破乱圣术,宜加刑诛。"书凡五奏。帝知酺守 学不通,虽寝其奏,而汉礼遂不行。 是岁,武陵郡兵破叛蛮,降之。 梁王畅与从官卞忌祠祭求福,忌等谄媚云:"神言王当为天子。"畅与相应答, 为有司所奏,请征诣诏狱。帝不许,但削成武、单父二县。畅惭惧,上疏深自刻责 曰:"臣天性狂愚,不知防禁,自陷死罪,分伏显诛。陛下圣 德,枉法曲平,横贷赦臣,为臣受污。臣知大贷不可再得,自誓束身约妻子,不敢 复出入失绳墨,不敢复有所横费,租入有馀,乞裁食睢阳、穀熟、虞、蒙、宁陵五 县,还馀所食四县。臣畅小妻三十七人,其无子者,愿还本家, 自选择谨敕奴婢二百人,其馀所受虎贲、官骑及诸工技、鼓吹、仓头、奴婢、兵弩、 厩马,皆上还本署。臣畅以骨肉近亲,乱圣化,污清流,既得生活,诚无心面目以 凶恶复居大宫,食大国,张官属,藏什物,愿陛下加恩开许。" 上优诏不听。 护羌校尉贯友遣译使构离诸羌,诱以财货,由是解散。乃遣兵出塞,攻迷唐于 大、小榆谷,获首虏八百馀人,收麦数万斛。遂夹逢留大河筑城坞,作大航,造河 桥,欲度兵击迷唐。迷唐率部落远徙,依赐支河曲。 单于顿屠何死,单于宣弟安国立。安国初为左贤王,无称誉;及为单于,单于 適之子左谷蠡王师子以次转为左贤王。师子素勇黠多知,前单于宣及屯屠何皆爱其 气决,数遣将兵出塞,掩击北庭,还,受赏赐,天子亦加殊异。 由是国中尽敬师子而不附安国,安国欲杀之。诸新降胡,初在塞外数为师子所驱掠, 多怨之。安国因是委计降者,与同谋议。师子觉其谋,乃别居五原界,每龙庭会议, 师子辄称病不往。度辽将军皇甫稜知之,亦拥护不遣,单于 怀愤益甚。 孝和皇帝下永元六年(甲午,公元九四年) 春,正月,皇甫稜免,以执金吾硃徽行度辽将军。时单于与中郎将杜崇不相平, 乃上书告崇;崇讽西河太守令断单于章,单于无由自闻。崇因与硃徽上言:"南单 于安国,疏远故胡,亲近新降,欲杀左贤王师子及左台且渠刘 利等;又,右部降者,谋共迫胁安国起兵背畔,请西河、上郡、安定为之儆备。" 帝下公卿议,皆以为:"蛮夷反覆,虽难测知,然大兵聚会,必未敢动摇。今宜遣 有方略使者之单于庭,与杜崇、硃徽及西河太守并力,观其动静。 如无它变,可令崇等就安国会其左右大臣,责其部众横暴为边害者,共平罪诛。若 不从命,令为权时方略,事毕之后。裁行赏赐,亦足以威示百蛮。"帝从之,于是 徽、崇遂发兵造其庭。安国夜闻汉军至,大惊,弃帐而去。因举 兵欲诛师子。师子先知,乃悉将庐落入曼柏城,安国追到城下,门闭,不得入。硃 徽遣吏晓譬和之,安国不听。城既不下,乃引兵屯五原。崇、徽因发诸郡骑追赴之 急,众皆大恐,安国舅骨都侯喜为等虑并被诛,乃格杀安国,立 师子为亭独尸逐侯鞮单于。 己卯,司徒丁鸿薨。 二月,丁未,以司空刘方为司徒,太常张奋为司空。 夏,五月,城阳怀王淑薨,无子,国除。 秋,七月,京师旱。 西域都护班超发龟兹、鄯善等八国兵合七万馀人讨焉耆,到其城下,诱焉耆王 广、尉犁王泛等于陈睦故城,斩之,传首京师;因纵兵钞掠,斩首五千馀级,获生 口万五千人,更立焉耆左侯元孟为焉耆王。超留焉耆半岁,慰抚 之。于是西域五十馀国悉纳质内属,至于海滨,四万里外,皆重译贡献。 南单于师子立,降胡五六百人夜袭师子,安集掾王恬将卫护士与战,破之。于 是降胡遂相惊动,十五部二十馀万人皆反,胁立前单于屯屠何子薁鞮日逐王逢侯为 单于,遂杀略吏民,燔烧邮亭、庐帐,将车重向朔方,欲度幕北。 九月,癸丑,以光禄勋邓鸿行车骑将军事,与越骑校尉冯柱、行度辽将军硃徽将左 右羽林、北军五校士及郡国迹射、缘边兵,乌桓校尉任尚将乌桓、鲜卑,合四万人 讨之。时南单于及中郎将杜崇屯牧师城,逢侯将万馀骑攻围之。 冬,十一月,邓鸿等至美稷,逢侯乃解围去,向满夷谷。南单于遣子将万骑及杜崇 所领四千骑,与邓鸿等追击逢侯于大城塞,斩首四千馀级。任尚率鲜卑、乌桓要击 逢侯于满夷谷,复大破之,前后凡斩万七千馀级。逢侯遂率众出 塞,汉兵不能追而还。 以大司农陈宠为廷尉。宠性仁矜,数议疑狱,每附经典,务从宽恕,刻敝之风, 于此少衰。 帝以尚书令江夏黄香为东郡太守,香辞以:"典郡从政,才非所宜,乞留备冗 官,赐以督责小职,任之宫台烦事。"帝乃复留香为尚书令,增秩二千石,甚见亲 重。香亦祗勤物务,忧公如家。 孝和皇帝下永元七年(乙未,公元九五年) 春,正月,邓鸿等军还,冯柱将虎牙营留屯五原。鸿坐逗留失利,下狱死。后 帝知硃徽、杜崇失胡和,又禁其上书,以致胡反,皆征下狱死。夏,四月,辛亥朔, 日有食之。 秋,七月,乙巳,易阳地裂。 九月,癸卯,京师地震。 乐成王党坐贼杀人,削东光、鄡二县。 孝和皇帝下永元八年(丙申,公元九六年) 春,二月,立贵人阴氏为皇后。后,识之曾孙也。 夏,四月,癸亥,乐成靖王党薨。子哀王崇立,寻薨,无子,国除。 五月,河内、陈留蝗。 南匈奴右温禺犊王乌居战畔出塞。秋,七月,度辽将军庞奋、越骑校尉冯柱追 击破之,徙其馀众及诸降胡二万馀人于安定、北地。 东师后部王涿鞮反,击前王尉毕大,获其妻子。 九月,京师蝗。 冬,十月,乙丑,北海王威以非敬王子,又坐诽谤,自杀。 十二月,辛亥,陈敬王羡薨。 丁巳,南宫宣室殿火。 护羌校尉贯友卒,以汉阳太守史充代之。充至,遂发湟中羌、胡出塞击迷唐。 迷唐迎败充兵,杀数百人。充坐征,以代郡太守吴祉代之。 孝和皇帝下永元九年(丁酉,公元九七年) 春,三月,庚辰,陇西地震。 癸巳,济南安王康薨。 西域长史王林击车师后王,斩之。 夏,四月,丁卯,封乐成王党子巡为乐成王。 五月,封皇后父屯骑校尉阴纲为吴防侯,以特进就第。 六月,旱,蝗。 秋,八月,鲜卑寇肥如,辽东太守祭参坐沮败,下狱死。 闰月,辛巳,皇太后窦氏崩。初,梁贵人既死,宫省事秘,莫有知帝为梁氏出 者。舞阴公主子梁扈遣从兄礻亶奏记三府,以为"汉家旧典,崇贵母氏,而梁贵人 亲育圣躬,不蒙尊号,求得申议。"太尉张酺言状,帝感恸良久, 曰:"于君意若何?"酺请追上尊号,存录诸舅。帝从之,会贵人姊南阳樊调妻A1 48上书自讼曰:"妾父竦冤死牢狱,骸骨不掩;母氏年逾七十,及弟棠等远在绝域, 不知死生。愿乞收竦朽骨,使母、弟得归本郡。"帝引见A148, 乃知贵人枉殁之状。三公上奏,"请依光武黜吕太后故事,贬窦太后尊号,不宜合 葬先帝,"百官亦多上言者。帝手诏曰:"窦氏虽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朕 奉事十年,深惟大义,礼,臣子无贬尊上之文,恩不忍离,义不 忍亏。案前世,上官太后亦无降黜,其勿复议。"丙申,葬章德皇后。 烧当羌迷唐率众八千人寇陇西,胁塞内诸种羌合步骑三万人击破陇西兵,杀大 夏长。诏遣行征西将军刘尚、越骑校尉赵世副之,将汉兵、羌、胡共三万人讨之。 尚屯狄道,世屯枹罕;尚遣司马寇盱监诸郡兵,四面并会。迷唐 惧,充老弱,奔入临洮南。尚等追至高山,大破之,斩虏千馀人,迷唐引去,汉兵 死伤亦多,不能复追。乃还。 九月,庚申,司徒刘方策免,自杀。 甲子,追尊梁贵人为皇太后,谥曰恭怀,追服丧制。冬,十月,乙酉,改葬梁 太后及其姊大贵人于西陵。擢樊调为羽林左监。追封谥皇太后父竦为褒亲愍侯,遣 使迎其丧,葬于恭怀皇后陵傍。征还竦妻子;封子棠为乐平侯, 棠弟雍为乘氏侯,雍弟翟为单父侯,位皆特进,赏赐以巨万计,宠遇光于当世,梁 氏自此盛矣。 清河王庆始敢求上母宋贵人冢,帝许之,诏太官四时给祭具。庆垂涕曰:"生 虽不获供养,终得奉祭祀,私愿足矣!"欲求作祠堂,恐有自同恭怀梁后之嫌,遂 不敢言,常泣向左右,以为没齿之恨。后上言:"外祖母王年老, 乞诣雒阳疗疾。"于是诏宋氏悉归京师,除庆舅衍、俊、盖、暹等皆为郎。 十一月,癸卯,以光禄勋河南吕盖为司徒。 十二月,丙寅,司空张奋罢。壬申,以太仆韩稜为司空。 西域都护定远侯班超遣掾甘英使大秦、条支,穷西海,皆前世所不至,莫不备 其风土,传其珍怪焉。及安息西界,临大海,欲度,船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 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 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乃止。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年(戊戌,公元九八年) 夏,五月,京师大水。 秋,七月,己巳,司空韩稜薨。八月,丙子,以太常太山巢堪为司空。 冬,十月,五州雨水。 行征西将军刘尚、越骑校尉赵世坐畏懦征,下狱,免。谒者王信领尚或屯枹罕, 谒者耿谭领世营屯白石。谭乃设购赏,诸种颇来内附,迷唐恐,乃请降;信、谭遂 受降罢兵。十二月,迷唐等率种人诣阙贡献。 戊寅,梁节王畅薨。初,居巢侯刘般薨,子恺当嗣,称父遗意,让其弟宪,遁 逃久之,有司奏请绝恺国。肃宗美其义,特优假之,凯犹不出。积十馀岁,有司复 奏之,侍中贾逵上书曰:"孔子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有 司不原乐善之心,而绳以循常之法,惧非长克让之风,成含弘之化也。"帝纳之, 下诏曰:"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听宪嗣爵。遭事之宜,后不得以为比。"乃征 恺,拜为郎。 南单于师子死,单于长之子檀立,为万氏尸逐鞮单于。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一年(己亥,公元九九年) 夏,四月,丙寅,赦天下。 帝因朝会,召见诸儒,使中大夫鲁丕与侍中贾逵、尚书令黄香等相难数事,帝 善丕说,罢朝,特赐衣冠。丕因上疏曰:"臣闻说经者,传先师之言,非从己出, 不得相让;相让则道不明,若规矩权衡之不可枉也。难者必明其 据,说者务立其义,浮华无用之言,不陈于前,故精思不劳而道术愈章。法异者各 令自说师法,博观其义,无令刍荛以言得罪,幽远独有遗失也。"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二年(庚子,公元一零零年) 夏,四月,戊辰,秭归山崩。 秋,七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九月,戊午,太尉张酺免。丙寅,以大司农张禹为太尉。 烧当羌豪迷唐既入朝。其馀种人不满二千,饥窘不立,入居金城。帝令迷唐将 其种人还大、小榆谷;迷唐以汉作河桥,兵来无常,故地不可复居,辞以种人饥饿, 不肯远出。护羌校尉吴祉等多赐迷唐金帛,令籴谷市畜。促使 出塞,种人更怀猜惊。是岁,迷唐复叛,胁将湟中诸胡寇钞而去,王信、耿谭、吴 祉皆坐征。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三年(辛丑,公元一零一年) 秋,八月,己亥,北宫盛馔门阁火。 迷唐复还赐支河曲,将兵向塞。护羌校尉周鲔与金城太守侯霸及诸郡兵、属国 羌、胡合三万人出塞至允川。侯霸击破迷唐,种人瓦解,降者六千馀口,分徙汉阳、 安定、陇西。迷唐遂弱,远逾赐支河首,依发羌居。久之,病 死,其子来降,户不满数十。 荆州雨水。 冬,十一月,丙辰,诏曰:"幽、并、凉州户口率少,边役众剧,束脩良吏进 仕路狭。抚接夷狄,以人为本,其令缘边郡口十万以上,岁举孝廉一人,不满十万, 二岁举一人,五万以下,三岁举一人。"鲜卑寇右北平,遂入 渔阳,渔阳太守击破之。 戊辰,司徒吕盖以老病致仕。 巫蛮许圣以郡收税不均,怨恨,遂反;辛卯,寇南郡。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四年(壬寅,公元一零二年) 春,安定降羌烧何种反,郡兵击灭之。时西海及大、小榆谷左右无复羌寇,隃 麋相曹凤上言:"自建武以来,西羌犯法者,常从烧当种起,所以然者,以其居大、 小榆谷,土地肥美,有西海鱼盐之利,阻大河以为固。又,近 塞内诸种,易以为非,难以攻伐,故能强大,常雄诸种,恃其权勇,招诱羌、胡。 今者衰困,党援坏沮,亡逃栖窜,远依发羌。臣愚以为宜及此时建复西海郡县,规 固二榆,广设屯田,隔塞羌、胡交关之路,遏绝狂狡窥欲之源。 又殖谷富边,省委输之役,国家可以无西方之忧。"上从之,缮修故西海郡,徙金 城西部都尉以戍之,拜凤为金城西部都尉,屯龙耆。后增广屯田,列屯夹河,合三 十四部。其功垂立,会永初中诸羌叛,乃罢。 三月,戊辰,临辟雍飨射,赦天下。 夏,四月,遣使者督荆州兵万馀人,分道讨巫蛮许圣等,大破之。圣等乞降, 悉徙置江夏。 阴皇后多妒忌,宠遇浸衰,数怀恚恨。后外祖母邓硃,出入宫掖,有言后与硃 共挟巫蛊道者;帝使中常侍张慎与尚书陈褒案之,劾以大逆无道,硃二子奉、毅, 后弟辅皆考死狱中。六月,辛卯,后坐废,迁于桐宫,以忧死。 父特进纲自杀,后弟轶、敞及硃家属徙日南比景。 秋,七月,壬子,常山殇王侧薨,无子,立其兄防子侯章为常山王。 三州大水。 班超久在绝域,年老思土,上书乞归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 关。谨遣子勇随安息献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见中土。"朝廷久之未报,超妹 曹大家上书曰:"蛮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见 代,恐开奸宄之源,生逆乱之心。而卿大夫咸怀一切,莫肯远虑,如有卒暴,超之 气力不能从心,便为上损国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力之用,诚可痛也!故超万里 归诚,自陈苦急,延颈逾望,三年于今,未蒙省录。妾窃闻古者 十五受兵,六十还之,亦有休息,不任职也。故妾敢触死为超求哀,匄超馀年,一 得生还,复见阙庭,使国家无劳远之虑,西域无仓卒之忧,超得长蒙文王葬骨之恩, 子方哀老之惠。"帝感其言,乃征超还。八月,超至洛阳,拜 为射声校尉;九月,卒。超之被征,以戊己校尉任尚代为都护。尚谓超曰:"君侯 在外国三十馀年,而小人猥承君后,任重虑浅,宜有以诲之!"超曰:"年老失智。 君数当大位,岂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愿进愚言:塞外吏 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而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败。今君性严 急,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超去,尚 私谓所亲曰:"我以班君当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后竟 失边和,如超所言。 初,太傅邓禹尝谓人曰:"吾将百万之众,未尝妄杀一人,后世必有兴者。" 其子护羌校尉训,有女曰绥,性孝友,好书传,常昼修妇业,暮诵经典,家人号曰 "诸生"。叔父陔曰:"尝闻活千人者子孙有封。兄训为谒者, 使修石臼河,岁活数千人,天道可信,家必蒙福。"绥后选入宫为贵人,恭肃小心, 动有法度,承事阴后,接抚同列,常克己以下之,虽宫人隶役,皆加恩借,帝深嘉 焉。尝有疾,帝特令其母、兄弟入亲医药,不限以日数,贵人 辞曰:"宫禁至重,而使外舍久在内省,上令陛下有私幸之讥,下使贱妾获不知足 之谤,上下交损,诚不愿也!"帝曰:"人皆以数入为荣,贵人反以为忧邪!"每 有宴会,诸姬竞自修饰,贵人独尚质素,其衣有与阴后同色者, 即时解易,若并时进见,则不敢正坐离立,行则偻身自卑,帝每有所问,常逡巡后 对,不敢先后言。阴后短小,举止时失仪,左右掩口而笑,贵人独怆然不乐,为之 隐讳,若己之失。帝知贵人劳心曲体,叹曰:"修德之劳,乃如 是乎!"后阴后宠衰,贵人每当御见,辄辞以疾。时帝数失皇子,贵人忧继嗣不广, 数选进才人以博帝意。阴后见贵人德称日盛,深疾之。帝尝寝病,危甚,阴后密言: "我得意,不令邓氏复有遗类!"贵人闻之,流涕言曰: "我竭诚尽心以事皇后,竟不为所祐。今我当从死,上以报帝之恩,中以解宗族之 祸,下不令阴氏有人豕之讥。"即欲饮药,宫人赵玉者固禁之,因诈言"属有使来, 上疾已愈",贵人乃止。明日,上果瘳。及阴后之废,贵人请 救,不能得。帝欲以贵人为皇后,贵人愈称疾笃,深自闭绝。冬,十月,辛卯,诏 立贵人邓氏为皇后;后辞让,不得已,然后即位。郡国贡献,悉令禁绝,岁时但供 纸墨而已,帝每欲官爵邓氏,后辄哀请谦让,故兄骘终帝世不过 虎贲中郎将。 丁酉,司空巢堪罢。 十一月,癸卯,以大司农沛国徐防为司空。防上疏,以为:"汉立博士十有四 家,设甲乙之科以勉劝学者。伏见太学试博士弟子,皆以意说,不修家法,私相容 隐,开生奸路。每有策试,辄兴诤讼,论议纷错,互相是非。孔 子称'述而不作',又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今不依章句,妄生穿凿,以遵师为 非义,意说为得理,轻侮道术,浸以成俗,诚非诏书实选本意。改薄从忠,三代常 道;专精务本,儒学所先。臣以为博士及甲乙策试,宜从其家章 句,开五十难以试之,解释多者为上第,引文明者为高说。若不依先师,义有相伐, 皆正以为非。"上从之。 是岁,初封大长秋郑众为巢刂乡侯。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五年(癸卯,公元一零三年) 夏,四月,甲子晦,日有食之。时帝遵肃宗故事,兄弟皆留京师,有司以日食 阴盛,奏遣诸王就国。诏曰:"甲子之异,责由一人。诸王幼稚,早离顾复,弱冠 相育,常有《蓼莪》、《凯风》之哀。选儒之恩,知非国典,且 复宿留。" 秋,九月,壬年,车驾南巡,清河、济北、河间三王并从。 四州雨水。 冬,十月,戊申,帝幸章陵;戊午,进幸云梦。时太尉张禹留守,闻车驾当幸 江陵,以为不宜冒险远游,驿马上谏。诏报曰:"祠谒既讫,当南礼大江;会得君 奏,临汉回舆而旋。"十一月,甲申,还宫。 岭南旧献生龙眼、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昼夜传送。临武长汝南唐羌上 书曰:"臣闻上不以滋味为德,下不以贡膳为功。伏见交趾七郡献生龙眼等,鸟惊 风发;南州土地炎热,恶虫猛兽,不绝于路,至于触犯死亡之害。 死者不可复生,来者犹可救也。此二物升殿,未必延年益寿。"帝下诏曰:"远国 珍羞,本以荐奉宗庙,苟有伤害,岂爱民之本,其敕太官勿复受献!" 是岁,初令郡国以日北至按薄刑。 孝和皇帝下永元十六年(甲辰,公元一零四年) 秋,七月,旱。 辛酉,司徒鲁恭免。 庚午,以光禄勋张酺为司徒;八月,己酉,酺薨。 冬,十月,辛卯,以司空徐防为司徒,大鸿胪陈宠为司空。 十一月,己丑,帝行幸缑氏,登百岯山。 北匈奴遣使称臣贡献,愿和亲,修呼韩邪故约。帝以其旧礼不备,未许;而厚 加赏赐,不答其使。 孝和皇帝下元兴元年(乙巳,公元一零五年) 春,高句骊王宫入辽东塞,寇略六县。夏,四月,庚午,赦天下,改元。 秋,九月,辽东太守耿夔击高句骊,破之。冬,十二月,辛未,帝崩于章德前 殿。初,帝失皇子,前后十数,后生者辄隐秘养于民间,群臣无知者。及帝崩,邓 皇后乃收皇子于民间。长子胜,有痼疾;少子隆,生始百馀日, 迎立以为皇太子,是夜,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是时新遭大忧, 法禁未设,宫中亡大珠一箧;太后念欲考问,必有不辜,乃亲阅宫人,观察颜色, 即时首服。又,和帝幸人吉成御者共枉吉成以巫蛊事,下掖庭考 讯,辞证明白。太后以吉成先帝左右,待之有恩,平日常无恶言,今反若此,不合 人情;更自呼见实核,果御者所为,莫不叹服以为圣明。 北匈奴重遣使诣敦煌贡献,辞以国贫未能备礼,愿请大使,当遣子入侍。太后 亦不答其使,加赐而已。 雒阳令广汉王涣,居身平正,能以明察发擿奸伏,外行猛政,内怀慈仁。凡所 平断,人莫不悦服,京师以为有神。是岁卒官,百姓市道,莫不咨嗟流涕。涣丧西 归,道经弘农,民庶皆设般木案于路,吏问其故,咸言:"平常 持米到雒,为吏卒所钞,恒亡其半,自王君在事,不见侵枉,故来报恩。"雒阳民 为立祠、作诗,每祭,辄弦歌而荐之。太后诏曰:"夫忠良之吏,国家之所以为治 也,求之甚勤,得之至寡,今以涣子石为郎中,以劝劳勤。" 分类:正史 书名:资治通鉴 作者:司马光 |
- Details
- Category: 正史
《资治通鉴》卷050 【汉纪四二】起柔兆执徐,尽阏逢困敦,凡九年。 孝安皇帝元初三年(丙辰,公元一一六年) 春,正月,苍梧、郁林、合浦蛮夷反;二月,遣侍御史任逴督州郡兵讨之。 郡国十地震。 三月,辛亥,日有食之。 夏,四月,京师旱。 五月,武陵蛮反,州郡讨破之。 癸酉,度辽将军邓遵率南单于击零昌于灵州,斩首八百馀级。 越巂徼外夷举种内属。 六月,中郎将任尚遣兵击破先零羌于丁奚城。 秋,七月,武陵蛮复反,州郡讨平之。 九月,筑冯翊北界候坞五百所以备羌。 冬,十一月,苍梧、郁林、合浦蛮夷降。旧制:公卿、二千石、刺史不得行三 年丧,司徒刘恺以为"非所以师表百姓,宣美风俗。"丙戌,初听大臣行三年丧。 癸卯,郡国九地震。 十二月,丁巳,任尚遣兵击零昌于北地,杀其妻子,烧其庐落,斩首七百馀级。 孝安皇帝元初四年(丁巳,公元一一七年) 春,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乙卯,赦天下。 壬戌,武库灾。 任尚遣当阗种羌榆鬼等刺杀杜季贡,封榆鬼为破羌侯。 司空袁敞,廉劲不阿权贵,失邓氏旨。尚书郎张俊有私书与敞子俊,怨家封上 之。夏,四月,戊申,敞坐策免,自杀;俊等下狱当死。俊上书自讼;临刑,太后 诏以减死论。 己巳,辽西鲜卑连休等入寇,郡兵与乌桓大人于秩居等共击,大破之,斩首千 三百级。 六月,戊辰,三郡雨雹。 尹就坐不能定益州,征抵罪;以益州刺史张乔领其军屯,招诱叛羌,稍稍降散。 秋,七月,京师及郡国十雨水。 九月,护羌校尉任尚复募效功种羌号封刺杀零昌;封号封为羌王。 冬,十一月,己卯,彭城靖王恭薨。 越巂夷以郡县赋敛烦数,十二月,大牛种封离等反,杀遂久令。 甲子,任尚与骑都尉马贤共击先零羌狼莫,追至北地,相持六十馀日,战于富 平河上,大破之,斩首五千级,狼莫逃去。于是西河虔人种羌万人诣邓遵降,陇右 平。 是岁,郡国十三地震。 孝安皇帝元初五年(戊午,公元一一八年) 春,三月,京师及郡国五旱。 夏,六月,高句骊与濊貊寇玄菟。 永昌、益州、蜀郡夷皆叛应封离,众至十馀万,破坏二十馀县,杀长吏,焚掠 百姓,骸骨委积,千里无人。 秋,八月,丙申朔,日有食之。 代郡鲜卑入寇,杀长史;发缘边甲卒、黎阳营兵屯上谷以备之。冬,十月,鲜 卑寇上谷,攻居庸关,复发缘边诸郡黎阳营兵、积射士步骑二万人屯列冲要。 邓遵募上郡全无种羌雕何刺杀狼莫;封雕何为羌侯。自羌叛十馀年间,军旅之 费,凡用二百四十馀亿,府帑空竭,边民及内郡死者不可胜数,并、凉二州遂至虚 耗。及零昌、狼莫死,诸羌瓦解,三辅、益州无复寇警。诏封邓 遵为武阳侯,邑三千户。遵以太后从弟,故爵封优大。任尚与遵争功,又坐诈增首 级、受赇枉法赃千万已上,十二月,槛车征尚,弃市,没入财物。邓骘子侍中凤尝 受尚马,骘髡妻及凤以谢罪。
是岁,郡国十四地震。 太后弟悝、阊皆卒,封悝子广宗为叶侯,阊子忠为西华侯。 孝安皇帝元初六年(己未,公元一一九年) 春,二月,乙巳,京师及郡国四十二地震。 夏,四月,沛国、勃海大风,雨雹。 五月,京师旱。 六月,丙戌,平原哀王得薨,无子。 秋,七月,鲜卑寇马城塞,杀长吏,度辽将军邓遵及中郎将马续率南单于追击, 大破之。 九月,癸巳,陈怀王竦薨,无子,国除。 冬,十二月,戊午朔,日有食之,既。 郡国八地震。 是岁,太和征和帝弟济北王寿、河间王开子男女年五岁以上四十馀人,及邓氏 近亲子孙三十馀人,并为开邸第,教学经书,躬自监试。诏从兄河南尹豹、越骑校 尉康等曰:"末世贵戚食禄之家,温衣美饭,乘坚驱良,而面墙 术学,不识臧否,斯故祸败所从来也。" 豫章有芝草生,太守刘祗欲上之,以问郡人唐檀,檀曰:"方今外戚豪盛,君 道微弱,斯岂嘉瑞乎!"祗乃止。 益州刺史张乔遣从事杨竦将兵至楪榆,击封离等,大破之,斩首三万馀级,获 生口千五百人。封离等惶怖,斩其同谋渠帅,诣竦乞降。竦厚加慰纳,其馀三十六 种皆来降附。竦因奏长吏奸猾,侵犯蛮夷者九十人,皆减死论。 初,西域诸国既绝于汉,北匈奴复以兵威役属之,与共为边寇。敦煌太守曹宗 患之,乃上遣行长史索班将千馀人屯伊吾以招抚之。于是车师前王及鄯善王复来降。 初,疏勒王安国死,无子,国人立其舅子遗腹为王,遗腹叔父臣磐在月氏,月 氏纳而立之。后莎车畔于窴,属疏勒,疏勒遂强,与龟兹、于窴为敌国焉。 孝安皇帝永宁元年(庚申,公元一二零年) 春,三月,丁酉,济北惠王寿薨。 北匈奴率车师后王军就共杀后部司马及敦煌长史索班等,遂击走其前王,略有 北道。鄯善逼急,求救于曹宗,宗因此请出兵五千人击匈奴,以报索班之耻,因复 取西域;公卿多以为宜闭玉门关,绝西域。太后闻军司马班勇有 父风,召诣朝堂问之。为上议曰:"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强盛,于是开通西域,论者 以为夺匈奴府藏,断其右臂。光武中兴,未遑外事,故匈奴负强,驱率诸国;及至 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诸郡,城门昼闭。孝明皇帝深惟庙策,乃 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远遁,边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内属。会间者羌乱,西 域复绝,北虏遂遣责诸国,备其逋租,高其价直,严以期会,鄯善、车师皆怀愤怨, 思乐事汉,其路无从;前所以时有叛者,皆由牧养失宜,还为 其害故也。今曹宗徒耻于前负,欲报雪匈奴,而不寻出兵故事,未度当时之宜也。 夫要功荒外,万无一成。若兵连祸结,悔无所及。况今府藏未充,师无后继,是示 弱于远夷,暴短于海内,臣愚以为不可许也。旧敦煌郡有营兵三 百人,今宜复之,复置护西域副校尉,居于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长史将 五百人屯楼兰,西当焉耆、龟兹径路,南强鄯善、于窴心胆,北扞匈奴,东近敦煌, 如此诚便。" 尚书复问勇:"利害云何?"勇对曰:"昔永平之末,始通西域,初遣申郎将 居敦煌,后置副校于车师,既为胡虏节度,又禁汉人不得有所侵扰,故外夷归心, 匈奴畏威。今鄯善王尤还,汉人外孙。若匈奴得志,则尤还必死。 此等虽同鸟兽,亦知避害,若出屯楼兰,足以招附其心,愚以为便。"长乐卫尉镡 显、廷尉綦毋参、司隶校尉崔据难曰:"朝廷前所以弃西域者,以其无益于中国, 而费难供也。今车师已属匈奴,鄯善不可保信,一旦反覆,班将 能保北虏不为边害乎?"勇对曰;"今中国置州牧者,以禁郡县奸猾盗贼也。若州 牧能保盗贼不起者,臣亦愿以要斩保匈奴之不为边害也。今通西域则虏势必弱,虏 势弱则为患微矣;孰与归其府藏,续其断臂哉?今置校尉以扞抚 西域,设长史以招怀诸国,若弃而不立,则西域望绝,望绝之后,屈就北虏,缘边 之郡将受困害,恐河西城门必须复有昼闭之儆矣!今不廓开朝廷之德而拘屯戍之费, 若此,北虏遂炽,岂安边久长之策哉!"太尉属毛轸难曰: "今若置校尉,则西域骆驿遣使,求索无厌,与之则费难供,不与则失其心,一旦 为匈奴所迫,当复求救,则为役大矣。"勇对曰:"今设以西域归匈奴,而使其恩 德大汉,不为钞盗,则可矣。如其不然,则因西域租入之饶,兵 马之众,以扰动缘边,是为富仇雠之财,增暴夷之势也。置校尉者,宣威布德,以 系诸国内向之心,以疑匈奴觊觎之情,而无费财耗国之虑也。且西域之人,无它求 索,其来入者不过禀食而已;今若拒绝,势归北属夷虏,并力以 寇并、凉,则中国之费不止十亿。置之诚便。"于是从勇议,复敦煌郡营兵三百人, 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虽复羁縻西域,然亦未能出屯。其后匈奴果数与车师共入寇 钞,河西大被其害。沈氐羌寇张掖。 夏,四月,丙寅,立皇子保为太子,改元,赦天下。 己巳,绍封陈敬王子崇为陈王,济北惠王子苌为乐成王,河间孝王子翼为平原 王。 六月,护羌校尉马贤将万人讨沈氐羌于张掖,破之,斩首千八百级,获生口千 馀人,馀虏悉降。时当煎种大豪饥五等,以贤兵在张掖,乃乘虚寇金城,贤还军追 之出塞,斩首数千级而还。烧当、烧何种闻贤军还,复寇张掖, 杀长吏。 秋,七月,乙酉朔,日有食之。 冬,十月,己巳,司空李郃免。癸酉,以卫尉庐江陈褒为司空。 京师及郡国三十三大水。 十二月,永昌徼外掸国王雍曲调遣使者献乐及幻人。 戊辰,司徒刘恺请致仕;许之,以千石禄归养。 辽西鲜卑大人乌伦、其至鞬各以其众诣度辽将军邓遵降。 癸酉,以太常杨震为司徒。 是岁,郡国二十三地震。 太后从弟越骑校尉康,以太后久临朝政,宗门盛满,数上书太后,以为宜崇公 室,自损私权,言甚切至,太后不从。康谢病不朝,太后使内侍者问之;所使者乃 康家先婢,自通"中大人",康闻而诟之。婢怨恚,还,白康诈 疾而言不逊。太后大怒,免康官,遣归国,绝属籍。 初,当煎种饥五同种大豪卢匆心、忍良等千馀户别留允街,而首施两端。 孝安皇帝建光元年(辛酉,公元一二一年) 春,护羌校尉马贤召卢匆++心,斩之,因放兵击其种人,获首虏二千馀,忍良 等皆亡出塞。 幽州刺史巴郡冯焕、玄菟太守姚光、辽东太守蔡讽等将兵击高句丽,高句丽王 宫遣嗣子遂成诈降,而袭玄菟、辽东,杀伤二千馀人。 二月,皇太后寝疾,癸亥,赦天下。三月,癸巳,皇太后邓氏崩。未及大敛, 帝复申前命,封邓骘为上蔡侯,位特进。丙午,葬和熹皇后。太后自临朝以来,水 旱十载,四夷外侵,盗贼内起,每闻民饥,或达旦不寐,躬自减 彻以救灾厄,故天下复平,岁还丰穰。上始亲政事,尚书陈忠荐隐逸及直道之士颍 川杜根、平原成翊世之徒,上皆纳用之。忠,宠之子也。初,邓太后临朝,根为郎 中,与同时郎上书言:"帝年长,宜亲政事。"太后大怒,皆令 盛以缣囊,于殿上扑杀之,既而载出城外,根得苏;太后使人检视,根遂诈死,三 日,目中生蛆,因得逃窜,为宜城山中酒家保,积十五年。成翊世以郡吏亦坐谏太 后不归政抵罪。帝皆征诣公车,拜根侍御史,翊世尚书郎。或问 根曰:"往者遇祸,天下同义,知故不少,何至自苦如此?"根曰:"周旋民间, 非绝迹之处,邂逅发露,祸及亲知,故不为也。" 戊申,追尊清河孝王曰孝德皇,皇妣左氏曰孝德后,祖妣宋贵人曰敬隐后。初, 长乐太仆蔡伦受窦后讽旨诬陷宋贵人,帝敕使自致延尉,伦饮药死。 夏,四月,高句丽复与鲜卑入寇辽东,蔡讽追击于新昌,战殁。功曹掾龙端、 兵马掾公孙酺以身扞讽,俱没于陈。 丁巳,尊帝嫡母耿姬为甘陵大贵人。 甲子,乐成王苌坐骄淫不法,贬为芜湖侯。 己巳,令公卿下至郡国守相各举有道之士一人。尚书陈忠以诏书既开谏争,虑 言事者必多激切,或致不能容,乃上疏豫通广帝意曰:"臣闻仁君广山薮之大,纳 切直之谋,忠臣尽謇谔之节,不畏逆耳之害,是以高祖舍周昌桀、 纣之譬,孝文嘉袁盎人豕之讥,武帝纳东方朔宣室之正,元帝容薛广德自刎之切。 今明诏崇高宗之德,推宋景之诚,引咎克躬,谘访群吏。言事者见杜根、成翊世等 新蒙表录,显列二台,必承风响应,争为切直。若嘉谋异策,宜 辄纳用;如其管穴,妄有讥刺,虽苦口逆耳,不得事实,且优游宽容,以示圣朝无 讳之美;若有道之士对问高者,宜垂省览,特迁一等,以广直言之路。"书御,有 诏,拜有道高第士沛国施延为侍中。 初,汝南薛包,少有至行,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 至被驱扑,不得已,庐于舍外,旦入洒扫。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昏晨不废。 积岁馀,父母惭而还之。及父母亡,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 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 顿者,曰:"吾少时所治,意所恋也。"器物取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 所安也。"弟子数破其产,辄复赈给。帝闻其名,令公车特征, 至,拜侍中。包以死自乞,有诏赐告归,加礼如毛义。 帝少号聪明,故邓太后立之。及长,多不德,稍不可太后意;帝乳母王圣知之。 太后征济北、河间王子诣京师,河间王子冀美容仪,太后奇之,以为平原怀王后, 留京师。王圣见太后久不归政,虑有废置,常与中黄门李闰、 江京候伺左右,共毁短太后于帝,帝每怀忿惧。及太后崩,宫人先有受罚者怀怨恚, 因诬告太后兄弟悝、弘、阊先从尚书邓访取废帝故事,谋立平原王。帝闻,追怒, 今有司奏悝等大逆无道,遂废西平侯广宗、叶侯广德、西华侯 忠、阳安侯珍、都乡侯甫德皆为庶人,邓骘以不与谋,但免特进,遣就国;宗族免 官归故郡,没入骘等赀财田宅。徙邓访及家属于远郡,郡县逼迫,广宗及忠皆自杀。 又徙封骘为罗侯;五月,庚辰,骘与子凤并不食而死。骘从弟 河南尹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遵、将作大匠畅皆自杀;唯广德兄弟以母与阎后同产, 得留京师。复以耿夔为度辽将军,征乐安侯邓康为太仆。丙申,贬平原王翼为都乡 侯,谴归河间。翼谢绝宾客,闭门自守,由是得免。 初,邓后之立也,太尉张禹、司徒徐防欲与司空陈宠共奏追封后父训,宠以先 世无奏请故事,争之,连日不能夺。及训追加封谥,禹、防复约宠俱遣子奉礼于虎 贲中郎将骘,宠不从,故宠子忠不得志于邓氏。骘等败,忠为尚 书,数上疏陷成其恶。大司农京兆硃宠痛骘无罪遇祸,乃肉袒舆榇上疏曰:"伏惟 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兄弟忠孝,同心忧国,宗庙有主,王室是赖。功成 身退,让国逊位,历世外戚,无与为比,当享积善履谦祐。而横 为宫人单辞所陷,利口倾险,反乱国家,罪无申证,狱不讯鞫,遂令骘等罹此酷滥, 一门七人,并不以命,尸骸流离,冤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丧气。宜收还冢次, 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宠知其言切,自致廷尉; 陈忠复劾奏宠,诏免官归田里。众庶多为骘称枉者,帝意颇悟,乃谴让州郡,还葬 骘等于北芒,诸从昆弟皆得归京师。 帝以耿贵人兄牟平侯宝监羽林左军车骑,封宋杨四子皆为列侯,宋氏为卿、校、 侍中大夫、谒者、郎吏十馀人;阎皇后兄弟显、景、耀,并为卿、校,典禁兵。于 是内宠始盛。 帝以江京尝迎帝于邸,以为京功,封都乡侯,封李闰为雍乡侯,闰、京并迁中 常侍,京兼大长秋,与中常侍樊丰、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及王圣、圣女伯荣扇 动内外,竞为侈虐;伯荣出入宫掖,传通奸赂。司徒杨震上疏曰: "臣闻政以得贤为本,治以去秽为务;是以唐、虞俊乂在官,四凶流放,天下咸服, 以致雍熙。方今九德未事,嬖幸充庭。阿母王圣,出自贱微,得遭千载,奉养圣躬, 虽有推燥居湿之勤,前后赏惠,过报劳苦,而无厌之心不知 纪极,外交属托,扰乱天下,损辱清朝,尘点日月。夫女子、小人,近之喜,远之 怨,实为难养。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断绝伯荣,莫使往来。令恩德两隆,上下 俱美。"奏御,帝以示阿母等,内幸皆怀忿恚。而伯荣骄淫尤甚, 通于故朝阳侯刘护从兄瑰,瑰遂以为妻,官至侍中,得袭护爵。震上疏曰:"经制, 父死子继,兄亡弟及,以防篡也。伏见诏书,封故朝阳侯刘护再从兄瑰袭护爵为侯; 护同产弟威,今犹见在。臣闻天子专封,封有功;诸侯专爵, 爵有德。今瑰无佗功行,但以配阿母女,一时之间,既位侍中,又至封侯,不稽旧 制,不合经义,行人喧哗,百姓不安。陛下宜鉴镜既往,顺帝之则。"尚书广陵翟 瑰上疏曰:"昔窦、邓之宠,倾动四方,兼官重绂,盈金积货, 至使议弄神器,改更社稷,岂不以势尊威广以致斯患乎!及其破坏,头颡堕地,愿 为孤豚,岂可得哉!夫致贵无渐,失必暴;受爵非道,殃必疾。今外戚宠幸,功均 造化,汉元以来未有等比。陛下诚仁恩周洽,以亲九族,然禄去 公室,政移私门,覆车重寻,宁无摧折!此最安危之极戒,社稷之深计也。昔文帝 爱百金于露台,饰帷帐于皁囊,或有讥其俭者,上曰:'朕为天下守财耳,岂得妄 用之哉!'今自初政已来,日月未久,费用赏赐,已不可算。敛 天下之财,积无功之家,帑藏单尽,民物雕伤,卒有不虞,复当重赋,百姓怨叛既 生,危敌可待也。愿陛下勉求忠贞之臣,诛远佞谄之党,割情欲之欢,罢宴私之好, 心存亡国所以失之,鉴观兴王所以得之,庶灾害可息,丰年可 招矣。"书奏,皆不省。 秋,七月,己卿,改元,赦天下。 壬寅,太尉马英薨。 烧当羌忍良等,以麻奴兄弟本烧当世嫡,而校尉马贤抚恤不至,常有怨心,遂 相结,共胁将诸种寇湟中,攻金城诸县。八月,贤将先零种击之,战于牧苑,不利。 麻奴等又败武威、张掖郡兵于令居,因胁将先零、沈氐诸种四 千馀户缘山西走,寇武威。贤追到鸾鸟,招引之,诸种降者数千,麻奴南还湟中。 甲子,以前司徒刘恺为太尉。初,清河相叔孙光坐臧抵罪,遂增禁锢二世。至 是,居延都尉范邠复犯臧罪,朝廷欲依光比;刘恺独以为:"《春秋》之义,善善 及子孙,恶恶止其身,所以进人于善也。如今使臧吏禁锢子孙, 以轻从重,惧及善人,非先王详刑之意也。"尚书陈忠亦以为然。有诏:"太尉议 是。" 鲜卑其至鞬寇居庸关。九月,云中太守成严击之,兵败,功曹杨穆以身捍严, 与之俱殁;鲜卑于是围乌桓校尉徐常于马城。度辽将军耿夔与幽州刺史庞参发广阳、 渔阳、涿郡甲卒救之,鲜卑解去。 戊子,帝幸卫尉冯石府,留饮十许日,赏赐甚厚,拜其子世为黄门侍郎,世弟 二人皆为郎中。石,阳邑侯鲂之孙也,父柱尚显宗女获嘉公主,石袭公主爵,为获 嘉侯,能取悦当世,故为帝所宠。京师及郡国二十七雨水。 冬,十一月,己丑,郡国三十五地震。 鲜卑寇玄菟。 尚书令礻殳讽等奏,以为"孝文皇帝定约礼之制,光武皇帝绝告宁之典,贻则 万世,诚不可改,宜复断大臣行三年丧。"尚书陈忠上疏曰:"高祖受命,萧何创 制,大臣有宁告之科,合于致忧之义。建武之初,新承大乱,凡 诸国政,多趣简易,大臣既不得告宁而群司营禄念私,鲜循三年之丧以报顾复之恩 者,礼义之方,实为雕损。陛下听大臣终丧,圣功美业,靡以尚兹。《孟子》有言: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如掌。' 臣愿陛下登高北望,以甘陵之思揆度臣子之心,则海内咸得其所。"时宦官不便之, 竟寝忠奏。庚子,复断二千石以上行三年丧。 袁宏论曰:古之帝王所以笃化美俗,率民为善,因其自然而不夺其情,民犹有 不及者,而况毁礼止哀,灭其天性乎! 十二月,高句骊王宫率马韩、濊貊数千骑围玄菟,夫馀王遣子尉仇台将二万馀 人与州郡并力讨破之。是岁,宫死,子遂成立。玄菟太守姚光上言,欲因其丧,发 兵击之,议者皆以为可许。陈忠曰:"宫前桀黠,光不能讨,死 而击之,非义也。宜遣使吊问,因责让前罪,赦不加诛,取其后善。"帝从之。 孝安皇帝延光元年(壬戌,公元一二二年) 春,三月,丙午,改元,赦天下。 护羌校尉马贤追击麻奴,到湟中,破之,种众散遁。 夏,四月,癸未,京师、郡国二十一雨雹,河西雹大者如斗。 幽州刺史冯焕、玄菟太守姚光数纠发奸恶,怨者诈作玺书,谴责焕、光,赐以 欧刀,又下辽东都尉庞奋,使速行刑。奋即斩光,收焕。焕欲自杀,其子绲疑诏文 有异,止焕曰:"大人在州,志欲去恶,实无它故。必是凶人妄 诈,规肆奸毒。愿以事自上,甘罪无晚。"焕从其言,上书自讼,果诈者所为,征 奋,抵罪。 癸巳,司空陈褒免。五月,庚戌,宗正彭城刘授为司空。 己巳,封河间孝王子德为安平王,嗣乐成靖王后。 六月,郡国蝗。 秋,七月,癸卯,京师及郡国十三地震。 高句骊王遂成还汉生口,诣玄菟降,其后濊貊率服,东垂少事。 虔人羌与上郡胡反,度辽将军耿夔击破之。八月,阳陵园寝火。 九月,甲戌,郡国二十七地震。 鲜卑既累杀郡守,胆气转盛,控弦数万骑,冬,十月,复寇雁门、定襄;十一 月,寇太原。 烧当羌麻奴饥困,将种众诣汉阳太守耿种降。 是岁,京师及郡国二十七雨水。 帝数遣黄门常侍及中使伯荣往来甘陵,尚书仆射陈忠上疏曰:"今天心未得, 隔并屡臻,青、冀之域,淫雨漏河,徐、岱之滨,海水盆溢,兗、豫蝗蝝滋生,荆、 扬稻收俭薄,并、凉二州羌戎叛戾,加以百姓不足,府帑虚匮。 陛下以不得亲奉孝德皇园庙,比遣中使致敬甘陵,硃轩骈马,相望道路,可谓孝至 矣。然臣窃闻使者所过,威权翕赫,震动郡县,王、侯、二千石至为伯荣独拜车下, 发民修道,缮理亭传,多设储偫,征役无度,老弱相随,动有 万计,赂遗仆从,人数百匹,顿踣呼嗟,莫不叩心。河间托叔父之属,清河有陵庙 之尊,及剖符大臣,皆猥为伯荣屈节车下,陛下不问,必以为陛下欲其然也。伯荣 之威,重于陛下,陛下之柄,在于臣妾,水灾之发,必起于此。 昔韩嫣托副车之乘,受驰视之使,江都误为一拜,而嫣受欧刀之诛。臣愿明主严天 元之尊,正乾刚之位,不宜复令女使干错万机。重察左右,得无石显泄漏之奸?尚 书纳言,得无赵昌谮崇之诈?公卿大臣,得无硃博阿傅之援?外 属近戚,得无王凤害商之谋?若国政一由帝命,王事每决于己,则下不得逼上,臣 不得干君,常雨大水必当霁止,四方众异不能为害。"书奏,不省。时三府任轻, 机事专委尚书,而灾眚变咎,辄切免三公,陈忠上疏曰:"汉典 旧事,丞相所请,靡有不听。今之三公,虽当其名而无其实,选举诛赏,一由尚书, 尚书见任,重于三公,陵迟以来,其渐久矣。臣忠心常独不安。近以地震,策免司 空陈褒,今者灾异,复欲切让三公。昔孝成皇帝以妖星守心, 移咎丞相,卒不蒙上天之福,徒乖宋景之诚。故知是非之分,较然有归矣。又尚书 决事,多违故典,罪法无例,诋欺为先,文惨言丑,有乖章宪。宜责求其意,割而 勿听,上顺国典,下防威福,置方员于规矩,审轻重于衡石,诚 国家之典,万世之法也!" 汝南太守山阳王龚,政崇温和,好才爱士。以袁阆为功曹,引进郡人黄宪、陈 蕃等;宪虽不屈,蕃遂就吏。阆不修异操而致名当时,蕃性气高明,龚皆礼之,由 是群士莫不归心。 宪世贫贱,父为牛医。颍川荀淑至慎阳,遇宪于逆旅,时年十四;淑辣然异之, 揖与语,移日不能去,谓宪曰:"子,吾之师表也。"既而前至袁阆所,未及劳问, 逆曰:"子国有颜子,宁识之乎?"阆曰:"见吾叔度邪?" 是时同郡戴良,才高倨傲,而见宪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失也。其母问曰: "汝复从牛医儿来邪?"对曰:"良不见叔度,自以为无不及;既睹其人,则瞻之 在前,忽焉在后,固难得而测矣。"陈蕃及同郡周举常相谓曰: "时月之间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乎心矣。"太原郭泰,少游汝南,先过袁阆, 不宿而退;进,往从宪,累日方还。或以问泰,曰:"奉高之器,譬诸氿滥,虽清 而易挹。叔度汪汪若千顷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 宪初举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劝其仕,宪亦不拒之,暂到京师,即还,竟无所就, 年四十八终。 范晔论曰:黄宪言论风旨,无所传闻;然士君子见之者,靡不服深远,去玭吝, 将以道周性全,无德而称乎!余曾祖穆侯以为:"宪,隤然其处顺,渊乎其似道, 浅深莫臻其分,清浊未议其方,若及门于孔氏,其殆庶乎!" 孝安皇帝延光二年(癸亥,公元一二三年) 春,正月,旄牛夷反,益州刺史张乔击破之。 夏,四月,戊子,爵乳母王圣为野王君。 北匈奴连与车师入寇河西,议者欲复闭玉门、阳关以绝其患。敦煌太守张珰上 书曰:"臣在京师,亦以为西域宜弃,今亲践其土地,乃知弃西域则河西不能自存。 谨陈西域三策:北虏呼衍王常展转蒲类、秦海之间,专制西域, 共为寇钞。今以酒泉属国吏士二千馀人集昆仑塞,先击呼衍王,绝其根本,因发鄯 善兵五千人胁车师后部,此上计也。若不能出兵,可置军司马,将士五百人,四郡 供其犁牛、谷食,出据柳中,此中计也。如又不能,则宜弃交河 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计也。"朝廷下其议。陈忠上疏曰:"西域内附日久, 区区东望扣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今北虏已破车师,势必南攻鄯 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若然,则虏财贿益增,胆势益殖, 威临南羌,与之交通,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可不救,则百倍之役兴, 不訾之费发矣。议者但念西域绝远,恤之烦费,不见孝武苦心勤劳之意也。方今敦 煌孤危,远来告急;复不辅助,内无以慰劳吏民,外无以威示 百蛮,蹙国减土,非良计也。臣以为敦煌宜置校尉,按旧增四郡屯兵,以西抚诸国。" 帝纳之,于是复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将兵五百人出屯柳中。 秋,七月,丹杨山崩。 九月,郡国五雨水。 冬,十月,辛未,太尉刘恺罢;甲戌,以司徒杨震为太尉,光禄勋东莱刘熹为 司徒。大鸿胪耿宝自候震,荐中常侍李闰兄于震曰:"李常侍国家所重,欲令公辟 其兄;宝唯传上意耳。"震曰:"如朝廷欲令三府辟召,故宜有 尚书敕。"宝大恨而去。执金吾阎显亦荐所亲于震,震又不从。司空刘授闻之,即 辟此二人;由是震益见怨。时诏遣使者大为王圣修第;中常侍樊丰及侍中周广、谢 恽等更相扇动,倾摇朝廷。震上疏曰:"臣伏念方今灾害滋甚, 百姓空虚,三边震扰,帑藏匮乏,殆非社稷安宁之时。诏书为阿母兴起第舍,合两 为一,连里竟街,雕修缮饰,穷极巧伎,攻山采石,转相迫促,为费巨亿。周广、 谢恽兄弟,与国无肺府枝叶之属,依倚近幸奸佞之人,与之分威 共权,属托州郡,倾动大臣。宰司辟召,承望旨意,招来海内贪污之人,受其货赂, 至有臧锢弃世之徒,复得显用;白黑混淆,清浊同源,天下讙哗,为朝结讥。臣闻 师言,上之所取,财尽则怨,力尽则叛,怨叛之人,不可复使, 惟陛下度之!"上不听。 鲜卑其至鞬自将万馀骑攻南匈奴于曼柏,薁鞬日逐王战死,杀千馀人。 十二月,戊辰,京师及郡国三地震。 陈忠荐汝南周燮、南阳冯良学行深纯,隐居不仕,名重于世;帝以玄纁羔币聘 之;燮宗族更劝之曰:"夫修德立行,所以为国,君独何为守东冈之陂乎?"燮曰: "夫修道者度其时而动,动而不时,焉得亨乎!"与良皆自载 至近县,称病而还。 孝安皇帝三年(甲子,公元一二四) 春,正月,班勇至楼兰,以鄯善归附,特加三绶,而龟兹王白英犹自疑未下。 勇开以恩信,白英乃率姑墨、温宿,自缚诣勇,因发其兵步骑万馀人到车师前王庭, 击走匈奴伊蠡王于伊和谷,收得前部五千馀人,于是前部始复 开通。还,屯田柳中。 二月,丙子,车驾东巡。辛卯,幸泰山。三月,戊戌,幸鲁,还,幸东平,至 东郡,历魏郡、河内而还。 初,樊丰、周广、谢恽等见杨震连谏不从,无所顾忌,遂诈作诏书,调发司农 钱谷、大匠见徒材木,各起家舍、园池、庐观,役费无数。震复上疏曰:"臣备台 辅,不能调和阴阳,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师地动,其日戊辰;三 者皆土,位在中宫,此中臣、近官持权用事之象也。臣伏惟陛下以边境未宁,躬身 菲薄,宫殿垣屋倾倚,枝拄而已。而亲近幸臣,未崇断金,骄溢逾法,多请徒士, 盛修第舍,卖弄威福,道路讙哗,地动之变,殆为此发。又,冬 无宿雪,春节未雨,百僚焦心,而缮修不止,诚致旱之征也。惟陛下奋乾刚之德, 弃骄奢之臣,以承皇天之戒!"震前后所言转切,帝既不平之,而樊丰等皆侧目愤 怨,以其名儒,未敢加害。会河间男子赵腾上书指陈得失,帝发 怒,遂收考诏狱,结以罔上不道。震上疏救之曰:"臣闻殷、周哲王,小人怨詈, 则还自敬德。今赵腾所坐,激讦谤语,为罪与手刃犯法有差,乞为亏除,全腾之命, 以诱刍荛舆论人之言。"帝不听,腾竟伏尸都市。及帝东巡, 樊丰等因乘舆在外,竞修第宅,太尉部掾高舒召大匠令史考校之,得丰等所诈下诏 书,具奏,须行还上之,丰等惶怖。会太史言星变逆行,遂共谮震云:"自赵腾死 后,深用怨怼;且邓氏故吏,有恚恨之心。"壬戌,车驾还京师, 便时太学,夜,遗使者策收震太尉印绶;震于是柴门绝宾客。丰等复恶之,令大鸿 胪耿宝奏:"震大臣,不服罪,怀恚望。"有诏,遣归本郡。震行至城西几阳亭, 乃慷慨谓其诸子、门人曰:"死者,士之常分。吾蒙恩居上司, 疾奸臣狡猾而不能诛,恶嬖女倾乱而不能禁,何面目复见日月!身死之日,以杂木 为棺,布单被,裁足盖形,勿归冢次,勿设祭祀!"因饮鸩而卒。弘农太守移良承 樊丰等旨,遣吏于陕县留停震丧,露棺道侧,谪震诸子代邮行书; 道路皆为陨涕。 太仆征羌侯来历曰:"耿宝托元舅之亲,荣宠过厚,不念报国恩,而倾侧奸臣, 伤害忠良,其天祸亦将至矣。"历,歙之曾孙也。 夏,四月,乙丑,车驾入宫。 戊辰,以光禄勋冯石为太尉。 南单于檀死,弟拔立,为乌稽侯尸逐鞮单于。时鲜卑数寇边,度辽将军耿夔与 温禺犊王呼尤徽将新降者连年出塞击之,还使屯列冲要。耿夔征发烦剧,新降者皆 怨恨,大人阿族等遂反,胁呼尤徽欲与俱去。呼尤徽曰:"我老 矣,受汉家恩,宁死,不能相随!"众所杀之,有救者,得免。阿族等遂将其众亡 去。中郎将马翼与胡骑追击,破之,斩获殆尽。 日南徼外蛮夷内属。 六月,鲜卑寇玄菟。 庚午,阆中山崩。 秋,八月,辛巳,以大鸿胪耿宝为大将军。 王圣、江京、樊丰等谮太子乳母王男、厨监邴吉等,杀之,家属徙比景;太子 思男、吉,数为叹息。京、丰惧有后害,乃与阎后妄造虚无,构谗太子及东宫官属。 帝怒,召公卿以下,议废太子。耿宝等承旨,皆以为当废。太 仆来历与太常桓焉、廷尉犍为张皓议曰:"经说,年未满十五,过恶不在其身;且 男、吉之谋,皇太子容有不知;宜选忠良保傅,辅以礼义。废置事重,此诚圣恩所 宜宿留!"帝不从。焉,郁之子也。张皓退,复上书曰:"昔贼 臣江充造构谗逆,倾覆戾园,孝武久乃觉寤,虽追前失,悔之何及。今皇太子方十 岁,未习保傅之教,可遽责乎!"书奏,不省。九月,丁酉,废皇太子保为济阴王, 居于德阳殿西钟下。来历乃要结光禄勋礻殳讽、宗正刘玮、将 作大匠薛皓、侍中闾丘弘、陈光、赵代、施延、太中大夫九江硃伥等十馀人,俱诣 鸿都门证太子无过。帝与左右患之,乃使中常侍奉诏胁群臣曰:"父子一体,天性 自然;以义割恩,为天下也。历、讽等不识大典,而与群小共为 欢哗,外见忠直而内希后福,饰邪违义,岂事君之礼!朝廷广开言事之路,故且一 切假贷;若怀迷不反,当显明刑书。"谏者莫不失色。薛皓先顿首曰:"固宜如明 诏。"历怫然,廷诘皓曰:"属通谏何言,而今复背之?大臣乘 朝车,处国事,固得辗转若此乎!"乃各稍自引起。历独守阙,连日不肯去。帝不 怒,尚书令陈忠与诸尚书遂共劾奏历等,帝乃免历兄弟官,削国租,黜历母武安公 主不得会见。 陇西郡始还狄道。 烧当羌豪麻奴死,弟犀苦立。 庚申晦,日有食之。 冬,十月,上行幸长安;十一月,乙丑,还雒阳。 是岁,京师及诸郡国二十三地震,三十六大水、雨雹。 分类:正史 书名:资治通鉴 作者:司马光 |
- Details
- Category: 正史
《资治通鉴》卷049 【汉纪四一】起柔兆敦牂,尽旃蒙单阏,凡十年。 孝殇皇帝延平元年(丙午,公元一零六年) 春,正月,辛卯,以太尉张禹为太傅,司徒徐防为太尉,参录尚书事。太后以 帝在襁褓,欲令重臣居禁内。乃诏禹舍宫中,五日一归府;每朝见,特赞,与三公 绝席。 封皇兄胜为平原王。 癸卯,以光禄勋梁鲔为司徒。 三月,甲申,葬孝和皇帝于慎陵,庙曰穆宗。 丙戌,清河王庆、济北王寿、河间王开、常山王章始就国;太后特加庆以殊礼。 庆子祜,年十三,太后以帝幼弱,远虑不虞,留祜与嫡母耿姬居清河邸。耿姬,况 之曾孙也;祜母,犍为左姬也。 夏,四月,鲜卑寇渔阳,渔阳太守张显率数百人出塞追之。兵马掾严授谏曰: "前道险阻,贼势难量,宜且结营,先令轻骑侦视之。"显意甚锐,怒,欲斩之, 遂进兵。愚虏伏发,士卒悉走,唯授力战,身被十创,手杀数人 而死。主簿卫福、功曹徐咸皆自投赴显,俱殁于陈。 丙寅,以虎贲中郎将邓骘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骘弟黄门侍郎悝为虎贲中郎 将,弘、阊皆侍中。 司空陈宠薨。 五月,辛卯,赦天下。 壬辰,河东垣山崩。 六月,丁未,以太常尹勤为司空。 郡国三十七雨水。 己未,太后诏减太官、导官、尚方、内署诸服御、珍膳、靡丽难成之物,自非 供陵庙,稻梁米不得导择,朝夕一肉饭而已。旧太官、汤官经用岁且二万万,自是 裁数千万。及郡国所贡,皆减其过半;悉斥卖上林鹰犬;离宫、 别馆储峙米Я、薪炭,悉令省之。 丁卯,诏免遣掖庭宫人及宗室没入者皆为庶民。 秋,七月,庚寅,敕司隶校尉、部刺史曰:"间者郡国或有水灾,防害秋稼, 朝廷惟咎,忧惶悼惧。而郡国欲获丰穰虚饰之誉,遂覆蔽灾害,多张垦田,不揣流 亡,竞增户口,掩匿盗贼,令奸恶无惩,署用非次,选举乖宜, 贪苛惨毒,延及平民。刺史垂头塞耳,阿私下比,不畏于天,不愧于人。假贷之恩, 不可数恃,自今以后,将纠其罚。二千石长吏其各实核所伤害,为除田租刍稿。" 八月,辛卯,帝崩。癸丑,殡于崇德前殿。太后与兄车骑将军骘、虎贲中郎将 悝等定策禁中,其夜,使骘持节以王青盖车迎清河王子祜,斋于殿中。皇太后御崇 德殿,百官皆吉服陪位,引拜祜为长安侯。乃下诏,以祜为孝和 皇帝嗣,又作策命。有司读策毕,太尉奉上玺绶,即皇帝位,太后犹临朝。 诏告司隶校尉、河南尹、南阳太守曰:"每览前代,外戚宾客浊乱奉公,为民 患苦,咎在执法怠懈,不辄行其罚故也。今车骑将军骘等虽怀敬顺之志,而宗门广 大,姻戚不少,宾客奸猾,多干禁宪,其明加检敕,勿相容护。" 自是亲属犯罪,无所假贷。 九月,六州大水。 丙寅,葬孝殇皇帝于康陵。以连遭大忧,百姓苦役,方中秘藏及诸工作事,事 减约十分居一。 乙亥,殒石于陈留。 诏以北地梁慬为西域副校尉。慬行至河西,会西域诸国反,攻都护任尚于疏勒; 尚上书求救,诏慬将河西四郡羌,胡五千骑驰赴之。慬未至而尚己得解,诏征尚还, 以骑都尉段禧为都护,西域长史赵博为骑都尉。禧、博守它 乾城,城小,梁慬以为不可固,乃谲说龟兹王白霸,欲入共保其城;白霸许之,吏 民固谏,白霸不听。慬既入,遣将急迎段禧、赵博,合军八九千人。龟兹吏民并叛 其王,而与温宿、姑墨数万兵反,共围城,慬等出战,大破之。 连兵数月,胡众败走,乘胜追击,凡斩首万馀级,获生口数千人,龟兹乃定。 冬,十月,四州大水,雨雹。
清河孝王庆病笃,上书求葬樊濯宋贵人冢旁。十二月,甲子,王薨。 乙酉,罢鱼龙曼延戏。 尚书郎南阳樊准以儒风浸衰,上疏曰:"臣闻人君不可以不学。光武皇帝受命 中兴,东西诛战,不遑启处,然犹投戈讲艺,息马论道。孝明皇帝庶政万机,无不 简心,而垂情古典,游意经艺,每飨射礼毕,正坐自讲,诸儒并 听,四方欣欣。又多征名儒,布在廓庙,每宴会则论难衎衎,共求政化,期门、羽 林介胄之士,悉通《孝经》,化自圣躬,流及蛮荒,是以议者每称盛时,咸言永平。 今学者益少,远方尤甚,博士倚席不讲,儒者竞论浮丽,忘謇 謇之忠,习諓諓之辞,臣愚以为宜下明诏,博求幽隐,宠进儒雅,以俟圣上讲习之 期。"太后深纳其言,诏:"公、卿、中二千石各举隐士、大儒,务取高行,以劝 后进,妙简博士,必得其人。" 汉孝安皇帝上 孝殇皇帝永初元年(丁未,公元一零七年) 春,正月,癸酉朔,赦天下。 蜀郡徼外羌内属。 二月,丁卯,分清河国封帝弟常保为广川王。 庚午,司徒梁鲔薨。 三月,癸酉,日有食之。 己卯,永昌徼外僬侥种夷陆类等举种内附。 甲申,葬清河孝王于广丘,司空、宗正护丧事,仪比东海恭王。 自和帝之丧,邓骘兄弟常居禁中,骘不欲久在内,连求还第,太后许之。夏, 四月,封太傅张禹、太尉徐防、司空尹勤、车骑将军邓骘,城门校尉邓悝、虎贲中 郎将邓弘、黄门郎邓阊皆为列侯,食邑各万户,骘以定策功增三 千户;骘及诸弟辞让不获,遂逃避使者,间关诣阙,上疏自陈,至于五六,乃许之。 五月,甲戌,以长乐卫尉鲁恭为司徒。恭上言:"旧制,立秋乃行薄刑,自永 元十五年以来,改用孟夏。而刺史、太守因以盛夏征召农民,拘对考验,连滞无已。 上逆时气,下伤农业。按月令'孟夏断薄刑'者,谓其轻罪已 正,不欲令久系,故时断之也。臣愚以为今孟夏之制,可从此令。其决狱案考,皆 以立秋为断。"又奏:"孝章皇帝欲助三正之微,定律著令,断狱皆以冬至之前。 小吏不与国同心者,率入十一月得死罪贼,不问曲直,便即格杀, 虽有疑罪,不复谳正。可令大辟之科,尽冬月乃断。"朝廷皆从之。 丁丑,诏封北海王睦孙寿光侯普为北海王。 九真徼外、夜郎蛮夷,举土内属。 西域都护段禧等虽保龟兹,而道路隔塞,檄书不通。公卿议者以为"西域阻远, 数有背叛,吏士屯田。其费无已。"六月,壬戌,罢西域都护,遣骑都尉王弘发关 中兵,迎禧及梁慬、赵博、伊吾卢、柳中屯田吏士而还。 初,烧当羌豪东号之子麻奴随父来降,居于安定。时诸降羌布在郡县,皆为吏 民豪右所徭役,积以愁怨。及王弘西迎段禧,发金城、陇西、汉阳羌数百千骑与俱, 郡县迫促发遣。群羌惧远屯不还,行到酒泉,颇有散叛,诸郡 各发兵邀遮,或覆其庐落;于是勒姐、当煎大豪东岸等愈惊,遂同时奔溃。麻奴兄 弟因此与种人俱西出塞,先零别种,滇零与锺羌诸种大为寇掠,断陇道。时羌归附 既久,无复器甲,或持竹竿木枝以代戈矛,或负板案以为楯,或 执铜镜以象兵,郡县畏懦不能制,丁卯,赦除诸羌相连结谋叛逆者罪。 秋,九月,午,太尉徐防以灾异,寇贼策免。三公以灾异免,自防始。辛未, 司空尹勤以水雨漂流策免。 〓〓仲长统昌言曰:光武皇帝愠数世之失权,忿强臣之窃命,矫枉过直,政不 任下,虽置三公,事归台阁。自此以来,三公之职,备员而已;然政有不治,犹加 谴责。而权移外戚之家,宠被近习之竖,亲其党类,用其私人, 内充京师,外布列郡,颠倒贤愚,贸易选举,疲驽守境,贪残牧民,挠扰百姓,忿 怒四夷,招致乖叛,乱离斯瘼,怨气并作,阴阳失和,三光亏缺,怪异数至,虫螟 食稼,水旱为灾。此皆戚宦之臣所致然也,反以策让三公,至于 死、免,乃足为叫呼苍天,号咷泣血者矣!又,中世之选三公也,务于清悫谨慎, 循常习故者,是乃妇女之检柙,乡曲之常人耳,恶足以居斯位邪!势既如彼,选又 如此,而欲望三公勋立于国家,绩加于生民,不亦远乎!昔文帝 之于邓通,可谓至爱,而犹展申徒嘉之志。夫见任如此,则何患于左右小臣哉!至 如近世,外戚、宦竖,请托不行,意气不满,立能陷人于不测之祸,恶可得弹正者 哉!曩者任之重而责之轻,今者任之轻而责之重。光武夺三公之 重,至今而加甚;不假后党以权,数世而不行;盖亲疏之势异也!今人主诚专委三 公,分任责成,而在位病民,举用失贤,百姓不安,争讼不息,天地多变,人物多 妖,然后可以分此罪矣! 壬午,诏:太仆、少府减黄门鼓吹以补羽林士;厩马非乘舆常所御者,皆减半 食;诸所造作,非供宗庙园陵之用,皆且止。 庚寅,以太傅张禹为太尉,太常周章为司空。 大长秋郑众、中常侍蔡伦等皆秉势豫政,周章数进直言,太后不能用。初,太 后以平原王胜有痼疾,而贪殇帝孩抱,养为己子,故立焉。及殇帝崩,群臣以胜疾 非痼,意咸归之;太后以前不立胜,恐后为怨,乃迎帝而立之。 周章以众心不附,密谋闭宫门,诛邓骘兄弟及郑众、蔡伦,劫尚书,废太后于南宫, 封帝为远国王而立平原王。事觉,冬,十一月,丁亥,章自杀。 戊子,敕司隶校尉、冀、并二州刺史,"民讹言相惊,弃捐旧居,老弱相携, 穷困道路。其各敕所部长吏躬亲晓喻:若欲归本郡,在所为封长檄;不欲,勿强。" 十二月,乙卯,以颍川太守张敏为司空。 诏车骑将军邓骘、征西校尉任尚将五营及诸郡兵五万人,屯汉阳以备羌。 是岁,郡国十八地震,四十一大水,二十八大风,雨雹。 鲜卑大人燕荔阳诣阙朝贺。太后赐燕荔阳王印绶、赤车、参驾,令止乌桓校尉 所居宁城下,通胡市,因筑南、北两部质馆。鲜卑邑落百二十部各遗入质。 孝殇皇帝永初二年(戊申,公元一零八年) 春,正月,邓骘至汉阳;诸郡兵未至,钟羌数千人击败骘军于冀西,杀千馀人。 梁慬还,至敦煌,逆诏慬留为诸军援。慬至张掖,破诸羌万馀人,其能脱者十二三; 进至姑臧,羌大豪三百余人诣慬降,并慰譬,遣还故地。 御史中丞樊准以郡国连年水旱,民多饥困,上疏:"请令太官、尚方、考功、 上林池御诸官,实减无事之物;五府调省中都官吏、京师作者。又,被灾之郡,百 姓凋残,恐非赈给所能胜赡,虽有其名,终无其实。可依征和元 年故事,遣使持节慰安,尤困乏者徙置荆、扬孰郡。今虽有西屯之役,宜先东州之 急。"太后从之。悉以公田赋与贫民,即擢准与议郎吕仓并守光禄大夫。二月,乙 丑,遗准使冀州、仓使兗州禀贷,流民咸得苏息。夏,旱。五月, 丙寅,皇太后幸洛阳寺及若卢狱录囚徒。洛阳有囚,实不杀人而被考自诬,羸困舆 见,畏吏不敢言,将去,举头若欲自诉。太后察视觉之,即呼还问状,具得枉实。 即时收洛阳令下狱抵罪。行未还宫,澍雨大降。 六月,京师及郡国四十大水,大风,雨雹。秋,七月,太白入北斗。闰月,辛 丑,广川王常保薨。无子,国除。 癸未,蜀郡徼外羌举士内属。 冬,邓骘使任尚及从事中郎河内司马钧率诸郡兵,与滇零等数万人战于平襄, 尚军大败,死者八千馀人,羌众遂大盛,朝廷不能制。湟中诸县,粟石万钱,百姓 死亡不可胜数,而转运难剧。故左校令河南庞参先坐法输作若卢, 使其子俊上书曰:"方今西州流民扰动,而征发不绝,水潦不沐,地力不复,重之 以大军,疲之以远戍,农功消于转运,资财竭于征发,田畴不得垦辟,禾稼不得收 入,搏手困穷,无望来秋,百姓力屈,不复堪命。臣愚以为万里 运粮,远就羌戎,不若总兵养众,以待其疲。车骑将军骘宜且振旅,留征西校尉任 尚,使督凉州士民转居三辅,休徭役以助其时,止烦赋以益其财,令男得耕种,女 得织纴,然后畜精锐,乘懈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则边民之 仇报,奔北之耻雪矣。"书奏,会樊准上疏荐参,太后即擢参于徒中,召拜谒者, 使西督三辅诸军屯。十一月,辛酉,诏邓骘还师,留任尚屯汉阳为诸军节度。遣使 迎拜骘为大将军。既至,使大鸿胪亲迎,中常侍郊劳,王、主以 下候望于道,宠灵显赫,光震都鄙。 滇零自称天子,于北地招集武都参狼、上郡、西河诸杂种羌断陇道,寇钞三辅, 南入益州,杀汉中太守董炳。梁慬受诏当屯金城,闻羌寇三辅,即引兵赴击,转战 武功、美阳间,连破走之,羌稍退散。 十二月,广汉塞外参狼羌降。 是岁,郡国十二地震。 孝殇皇帝永初三年(己酉,公元一零九年) 春,正月,庚子,皇帝加元服,赦天下。 遣骑都尉任仁督诸郡屯兵救三辅。仁战数不利,当煎、勒姐羌攻没破羌县,锺 羌攻没临洮县,执陇西南部都尉。 三月,京师大饥,民相食。壬辰,公卿诣阙谢;诏"务思变复,以助不逮。" 壬寅,司徒鲁恭罢。恭再在公位,选辟高第至列卿、郡守者数十人,而门下耆 旧或不蒙荐举,至有怨望者。恭闻之,曰:"学之不讲,是吾忧也,诸生不有乡举 者乎!"终无所言,亦不借之议论。学者受业,必穷核问难,道 成,然后谢遣之。学者曰:"鲁公谢与议论,不可虚得。" 夏,四月,丙寅,以大鸿胪九江夏勤为司徒。 三公以国用未足,奏令吏民入钱谷得为关内侯、虎贲、羽林郎、五官、大夫、 官府吏、缇骑、营士各有差。 甲申,清河愍王虎威薨,无子。五月,丙申,封乐安王宠子延平为清河王,奉 孝王后。 六月,渔阳乌恒与右北平胡千馀寇代郡、上谷。 汉人韩琮随匈奴南单于入朝,既还,说南单于云:"关东水潦,人民饥饿死尽, 可击也。"单于信其言,遂反。 秋,七月,海贼张伯路等寇滨海九郡,杀二千石、令、长;遣侍御史巴郡庞雄 督州郡兵击之,伯路等乞降,寻复屯聚。 九月,雁门乌桓率众王无何允与鲜卑大人丘伦等,及南匈奴骨都侯合七千骑寇 五原,与太守战于高渠谷,汉兵大败。 南单于围中郎将耿种于美稷。冬,十一月,以大司农陈国何熙行车骑将军事, 中郎将庞雄为副,将五营及边郡兵二万馀人,又诏辽东太守耿夔率鲜卑及诸郡兵共 击之。以梁慬行度辽将军事。雄、夔击南匈奴薁鞬日逐王,破之。 十二月,辛酉,郡国九地震。 乙亥,有星孛于天苑。 是岁,京师及郡国四十一雨水,并、凉二州大饥,人相食。 太后以阴阳不和,军旅数兴,诏岁终飨遣卫士勿设戏作乐,减逐疫侲子之半。 孝殇皇帝永初四年(庚戌,公元一一零年) 春,正月,元会,彻乐,不陈充庭车。 邓骘在位,颇能推进贤士,荐何熙、李郃等列于朝廷,又辟弘农杨震、巴郡陈 禅等置之幕府,天下称之。震孤贫好学,明欧阳《尚书》,通达博览,诸儒为之语 曰:"关西孔子杨伯起。"教授二十馀年,不答州郡礼命,众人 谓之晚暮,而震志愈笃。骘闻而辟之,时震年已五十馀,累迁荆州刺史、东莱太守。 当之郡,道经昌邑,故所举荆州茂才王密为昌邑令,夜怀金十斤以遗震。震曰: "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无知者。"震 曰:"天知,地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者!"密愧而出。后转涿郡太守。性公 廉,子孙常蔬食、步行;故旧或欲令为开产业,震不肯,曰:"使后世称为清白吏 子孙,以此遗之,不亦厚乎!"张伯路复攻郡县,杀吏,党众浸 盛。诏遣御史中丞王宗持节发幽、冀诸郡兵合数万人,征宛陵令扶风法雄为青州刺 史,与宗并力讨之。 南单于围耿种数月,梁慬、耿夔击斩其别将于属国故城,单于自将迎战,慬等 复破之,单于遂引还虎泽。 丙午,诏减百官及州郡县奉各有差。二月,南匈奴寇常山。 滇零遣兵寇褒中,汉中太守郑勤移屯褒中。任尚军久出无功,民废农桑,乃诏 尚将吏兵还屯长安,罢遣南阳、颍川、汝南吏士。乙丑,初置京兆虎牙都尉于长安, 扶风都尉于雍,如西京三辅都尉故事。 谒者庞参说邓骘徙边郡不能自存者入居三辅,骘然之,欲弃凉州,并力北边。 乃会公卿集议,骘曰:"譬若衣败坏,一以相补,犹有所完,若不如此,将两无所 保。"公卿皆以为然。郎中陈国虞诩言于太尉张禹曰:"若大将 军之策,不可者三:先帝开拓土宇,劬劳后定,而今惮小费,举而弃之,此不可一 也。凉州既弃,即以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此不可二也。喭曰:'关西出将,关 东出相。'烈士武臣,多出凉州,士风壮猛,便习兵事。今羌、 胡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心腹之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凉州士民所以推锋执锐,蒙 矢石于行陈,父死于前,子战于后,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故也。今推而捐之, 割而弃之,民庶安土重还,必引领而怨曰:'中国弃我于夷狄!' 虽赴义从善之人,不能无恨。如卒然起谋,因天下之饥敝,乘海内之虚弱,豪雄相 聚,量材立帅,驱氏、羌以为前锋,席卷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 足当御;如此,则函谷以西,园陵旧京非复汉有,此不可三也。 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其疽食侵淫而无限极也!"禹曰:"吾意不及此,微 子之言,几败国事!"诩因说禹:"收罗凉土豪杰,引其牧守子弟于朝,令诸府各 辟数人,外以劝厉答其功勤,内以拘致防其邪计。"禹善其言, 更集四府,皆从诩议。于是辟西州豪桀为掾属,拜牧守、长吏子弟为郎,以安慰之。 邓骘由是恶诩,欲以吏法中伤之。会朝歌贼宁季等数千人攻杀长吏,屯聚连年,州 郡不能禁,乃以诩为朝歌长。故旧皆吊之,诩笑曰:"事不避 难,臣之职也。不遇槃根错节,无以别利器,此乃吾立功之秋也。"始到,谒河内 太守马稜。稜曰:"君儒者,当谋谟庙堂,乃在朝歌,甚为君忧之。"诩曰:"此 贼犬羊相聚,以求温饱耳,愿明府不以为忧。"稜曰:"何以言 之?"诩曰:"朝歌者,韩、魏之郊,背太行,临黄河,去敖仓不过百里,而青、 冀之民流亡万数,贼不知开仓招众,劫库兵,守成皋,断天下右臂,此不足忧也。 今其众新盛,难与争锋;兵不厌权,愿宽假辔策,勿令有所拘阂 而已。"及到官,设三科以募求壮士,自掾史以下各举所知,其攻劫者为上,伤人 偷盗者次之,不事家业者为下,收得百馀人,诩为飨会,悉贳其罪,使入贼中诱令 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杀贼数百人。又潜遣贫人能缝者佣作贼 衣,以采线缝其裾,有出市里者,吏辄禽之。贼由是骇散,咸称神明,县境皆平。 三月,何熙军到五原曼柏,暴疾,不能进;遣庞雄与梁慬、耿种将步骑万六千 人攻虎泽,连营稍前。单于见诸军并进,大恐怖,顾让韩琮曰:"汝言汉人死尽, 今是何等人也!"乃遣使乞降,许之。单于脱帽徒跣,对庞雄等 拜陈,道死罪。于是赦之,遇待如初,乃还所钞汉民男女及羌所略转卖入匈奴中者 合万馀人。会熙卒,即拜梁慬度辽将军。庞雄还,为大鸿胪。 先零羌复寇褒中,郑勤欲击之,主簿段崇谏,以为"虏乘胜,锋不可当,宜坚 守待之。"勤不从,出战,大败,死者三千馀人,段崇及门下吏王宗、原展以身扞 刃,与勤俱死。 徙金城郡居襄武。 戊子,杜陵园火。 癸巳,郡国九地震。 夏,四月,六州蝗。 丁丑,赦天下。 王宗、法雄与张伯路连战,破走之,会赦到,贼以军未解甲,不敢归降。王宗 召刺史太守共议,皆以为当遂击之,法雄曰:"不然。兵凶器,战危事,勇不可恃, 胜不可必。贼若乘船浮海,深入远岛,攻之未易也。及有赦令, 可且罢兵以慰诱其心,势必解散,然后图之,可不战而定也。"宗善其言,即罢兵。 贼闻,大喜,乃还所略人;而东莱郡兵独未争甲,贼复惊恐,遁走辽东,止海岛上。 秋,七月,乙酉,三郡大水。 骑都尉任仁与羌战累败,而兵士放纵,槛车征诣延尉,死。护羌校尉段禧卒, 复以前校尉侯霸代之,移居张掖。 九月,甲申,益州郡地震。 皇太后母新野君病,太后幸其第,连日宿止;三公上表固争,乃还宫。冬,十 月,甲戌,新野君薨,使司空护丧事,仪比东海恭王。邓骘等乞身行服,太后欲不 许,以问曹大家,大家上疏曰:"妾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今 四舅深执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垂未静,拒而不许,如后有豪毛加于今日,诚恐 推让之名不可再得。"太后乃许之。乃服除,诏骘复还辅朝政,更授前封,骘等叩 头固让,乃止。于是并奉朝请,位次三公下,特进、侯上,其有 大议,乃诣朝堂,与公卿参谋。 太后诏阴后家属皆归故郡,还其资财五百馀万。 孝殇皇帝永初五年(辛亥,公元一一一年) 春,正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丙戌,郡国十地震。 己丑,太尉张禹免。甲申,以光禄勋颍川李修为太尉。 先零羌寇河东,至河内,百姓相惊,多南奔渡河,使北军中候硃宠将五营士屯 孟津,诏魏郡、赵国、常山、中山缮作坞候六百一十六所。羌既转盛,而缘边二千 石、令、长多内郡人,并无守战意,皆争上徙郡县以避寇难。三 月,诏陇西徒襄武,安定徙美阳,北地徙池阳,上郡徙衙。百姓恋土,不乐去旧, 遂乃刈其禾稼,发彻室屋,夷营壁,破积聚。时连旱蝗饥荒,而驱蹙劫掠,流离分 散,随道死亡,或弃捐老弱,或为人仆妾,丧其太半。复以任尚 为侍御史,击羌于上党羊头山,破之,乃罢孟津屯。 夫馀王寇乐浪。 高句骊王宫与濊貊寇玄菟。 夏,闰四月,丁酉,赦凉州、河西四郡。 海郡张伯路复寇东莱,青州刺史法雄击破之;贼逃还辽东,辽东人李久等共斩 之,于是州界清静。 秋,九月,汉阳人杜琦及弟季贡、同郡王信等与羌通谋,聚众据上邽城。冬, 十二月,汉阳太守赵博遣客杜习刺杀琦;封习讨奸侯。杜季贡、王信等将其众据樗 泉营。 是岁,九州蝗,郡国八雨水。 孝殇皇帝永初六年(壬子,公元一一二年) 春,正月,甲寅,诏曰:"凡供荐新味,多非其节,或郁养强孰,或穿掘萌牙, 味无所至而夭折生长,岂所以顺时育物乎!《传》曰:'非其时不食。'自今当奉 祠陵庙及给御者,皆须时乃上。"凡所省二十三种。 三月,十州蝗。 夏,四月,乙丑,司空张敏罢。己卯,以太常刘恺为司空。 诏建武元功二十八将皆绍封。 五月,旱。 丙寅,诏令中二千石下至黄绶,一切复秩。六月,壬辰,豫章员谿原山崩。 辛巳,赦天下。 侍御史唐喜讨汉阳贼王信,破斩之。杜季贡亡,从滇零。是岁,滇零死,子零 昌立,年尚少,同种狼莫为其计策,以季贡为将军,别居丁奚城。 孝殇皇帝永初七年(癸丑,公元一一三年) 春,二月,丙午,郡国十八地震。 夏,四月,乙未,平原怀王胜薨,无子;太后立乐安夷王宠子得为平原王。 丙申晦,日有食之。 秋,护羌校尉侯霸、骑都尉马贤击先零别部牢羌于安定,获首虏千人。 蝗。 孝殇皇帝元初元年(甲寅,公元一一四年) 春,正月,甲子,改元。 二月,乙卯,日南地坼,长百馀里。 三月,癸亥,日有食之。 诏遣兵屯河内通谷冲要三十三所,皆为坞壁,设鸣鼓,以备羌寇。 夏,四月,丁酉,赦天下。 京师及郡国五旱,蝗。 五月,先零羌寇雍城。 秋,七月,蜀郡夷寇蚕陵,杀县令。 九月,乙丑,太尉李修罢。 羌豪号多与诸种钞掠武都、汉中、巴郡,板楯蛮救之,汉中五官掾程信率郡兵 与蛮共击破之。号多走还,断陇道,与零昌合,侯霸、马贤与战于枹罕,破之。 辛未,以大司农山阳司马苞为太尉。 冬,十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凉州刺史皮杨击羌于狄道,大败,死者八百馀人。 是岁,郡国十五地震。 孝殇皇帝元初二年(乙卯,公元一一五年) 春,护羌校尉庞参以恩信招诱诸羌,号多等帅众降;参遣诣阙,赐号多侯印, 遣之。参始还治令居,通河西道。 零昌分兵寇益州,遣中郎将尹就讨之。夏,四月,丙午,立贵人荥阳阎氏为皇 后。后性妒忌,后宫李氏生皇子保,后鸩杀李氏。 五月,京师旱,河南及郡国十九蝗。 六月,丙戌,太尉司马苞薨。 秋,七月,辛巳,以太仆泰山马英为太尉。 八月,辽东鲜卑围无虑;九月,又攻夫犁营,杀县令。 壬午晦,日有食之。 尹就击羌党吕叔都等,蜀人陈省、罗横应募刺杀叔都,皆封侯,赐钱。 诏屯骑校尉班雄屯三辅。雄,超之子也。以左冯翊司马钧行征西将军,督关中 诸郡兵八千馀人。庞参将羌、胡兵七千馀人,与钧分道并击零昌。参兵至勇士东, 为杜季贡所败,引退。钧等独进,攻拔丁奚城,杜季贡率众伪逃。 钧令右扶风仲光等收羌禾稼,光等违钧节度,散兵深入,羌乃设伏要击之,钧在城 中,怒而不救。冬,十月,乙未,光等兵败,并没,死者三千馀人,钧乃遁还。庞 参既失期,称病引还。皆坐征,下狱,钧自杀。时度辽将军梁慬 亦坐事抵罪。校书郎中扶风马融上书称参、慬智能,宜宥过责效。诏赦参等,以马 贤代参领护羌校尉,复以任尚为中郎将,代班雄屯三辅。 怀令虞诩说尚曰:"兵法:弱不攻强,走不逐飞,自然之势也。今虏皆马骑, 日行数百里,来如风雨,去如绝弦,以步追之,势不相及,所以虽屯兵二十馀万, 旷日而无功也。为使君计,莫如罢诸郡兵,各令出钱数千,二十 人共市一马,以万骑之众,逐数千之虏,追尾掩截,其道自究。便民利事,大功立 矣。"尚即上言,用其计,遣轻骑击杜季贡于丁奚城,破之。 太后闻虞诩有将帅之略,以为武都太守,羌众数千遮诩于陈仓崤谷,诩即停军 不进,而宣言:"上书请兵,须到当发。"羌闻之,乃分钞傍县。诩因其兵散,日 夜进道,兼行百馀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羌不敢逼。 或问曰:"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里, 何也?"诩曰:"虏众多,吾兵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 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 示强,势有不同故也。"既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众万馀,攻围赤亭数十日。诩 乃令军中,强弩勿发,而潜发小弩;羌以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诩于是使 二十强弩共射一人,发无不中,羌大震,退。诩因出城奋击,多 所伤杀。明日,悉陈其兵众,令从东郭门出,北郭门入,贸易衣服,回转数周;羌 不知其数,更相恐动。诩计贼当退,乃潜遣五百馀人于浅水设伏,候其走路;虏果 大奔,因掩击,大破之,斩获甚众。贼由是败散。诩乃占相地势, 筑营壁百八十所,招还流亡,假赈贫民,开通水运。诩始到郡,谷石千,盐石八千, 见户万三千;视事三年,米石八十,盐石四百,民增至四万馀户,人足家给,一郡 遂安。 十一月,庚申,郡国十地震。 十二月,武陵澧中蛮反,州郡讨平之。 己酉,司徒夏勤罢,庚戌,以司空刘恺为司徒,光禄勋袁敞为司空。敞,安之 子也。 前虎贲中郎将邓弘卒。弘性俭素,治欧阳《尚书》,授帝禁中。有司奏赠弘骠 骑将军,位特进,封西平侯。太后追弘雅意,不加赠位、衣服,但赐钱千万,布万 匹;兄骘等复辞不受。诏封弘子广德为西平侯。将葬,有司复奏 发五营轻车骑士,礼仪如霍光故事。太后皆不听,但白盖双骑,门生輓送。后以帝 师之重,分西平之都乡,封广德弟甫德为都乡侯。 分类:正史 书名:资治通鉴 作者:司马光 |
- Details
- Category: 正史
《资治通鉴》卷051 【汉纪四三】起旃蒙赤奋若,尽昭阳作噩,凡九年。 孝安皇帝下延光四年(乙丑,公元一二五年) 春,二月,乙亥,下邳惠王衍薨。 甲辰,车驾南巡。 三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庚申,帝至宛,不豫。乙丑,帝发自宛;丁卯,至叶,崩于乘舆。年三十二。 皇后与阎显兄弟、江京、樊丰等谋曰:"今晏驾道次,济阴王在内,邂逅公卿 立之,还为大害。"乃伪云"帝疾甚",徙御卧车,所在上食、问起居如故。驱驰 行四日,庚午,还宫。辛未,遣司徒刘熹诣郊庙、社稷,告天请 命;其夕,发丧。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以显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太后 欲久专国政,贪立幼年,与显等定策禁中,迎济北惠王子北乡侯懿为嗣。济阴王以 废黜,不得上殿亲临梓宫,悲号不食;内外群僚莫不哀之。 甲戌,济南孝王香薨,无子,国绝。乙酉,北乡侯即皇帝位。 夏,四月,丁酉,太尉冯石为太傅,司徒刘熹为太尉,参录尚书事,前司空李 郃为司徒。 阎显忌大将军耿宝位尊权重,威行前朝,乃风有司奏"宝及其党与中常侍樊丰、 虎贲中郎将谢恽、侍中周广、野王君王圣、圣女永等更相阿党,互作威福,皆大不 道。"辛卯,丰、恽、广皆下狱,死;家属徙比景。贬宝及弟 子林虑侯承皆为亭侯,遣就国;宝于道自杀。王圣母子徙雁门。于是以阎景为卫尉, 耀为城门校尉,晏为执金吾,兄弟并处权要,威福自由。 己酉,葬孝安皇帝于恭陵,庙曰恭宗。 六月,乙巳,赦天下。 秋,七月,西域长史班勇发敦煌、张掖、酒泉六千骑及鄯善、疏勒、车师前部 兵击后部王军就,大破之,获首虏八千馀人,生得军就及匈奴持节使者,将至索班 没处斩之,传首京师。 冬,十月,丙午,越巂山崩。 北乡侯病笃,中常侍孙程谓济阴王谒者长兴渠曰:"王以嫡统,本无失德。先 帝用谗,遂至废黜。若北乡侯不起,相与共断江京、阎显,事无不成者。"渠然之。 又中黄门南阳王康,先为太子府史,及长乐太官丞京兆王国等 并附同于程。江京谓阎显曰:"北乡侯病不解,国嗣宜以时定,何不早征诸王子, 简所置乎!"显以为然。辛亥,北乡侯薨。显白太后,秘不发丧,而更征诸王子, 闭宫门,屯兵自守。 十一月,乙卯,孙程、王康、王国与中黄门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 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等聚谋于 西钟下,皆截单衣为誓。丁巳,京师及郡国十六地震。是夜,程 等共会崇德殿上,因入章台门。时江京、刘发及李闰、陈达等俱坐省门下,程与王 康共就斩京、安、达。以李闰权势积为省内所服,欲引为主,因举刃胁闰曰:"今 当立济阴王,无得摇动!"闰曰:"诺。"于是扶闰起,俱于西 钟下迎济阴王即皇帝位,时年十一。召尚书令、仆射以下从辇幸南宫,程等留守省 门,遮扞内外。帝登云台,召公卿、百僚,使虎贲、羽林士屯南、北宫诸门。阎显 时在禁中,忧迫不知所为,小黄门樊登劝显以太后诏召越骑校尉 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将兵屯平朔门以御程等。显诱诗入省,谓曰:"济阴王立, 非皇太后意,玺绶在此。苟尽力效功,封侯可得。"太后使授之印曰:"能得济阴 王者,封万户侯;得李闰者,五千户侯。"诗等皆许诺,辞以 "卒被召,所将众少。"显使与登迎吏士于左掖门外,诗因格杀登,归营屯守。显 弟卫尉景遽从省中还外府,收兵至盛德门。孙程传召诸尚书使收景。尚书郭镇时卧 病,闻之,即率直宿羽林出南止车门,逢景从吏士拔白刃呼曰: "无干兵!"镇即下车持节诏之,景曰:"何等诏!"因斫镇,不中。镇引剑击景 堕车,左右以戟叉其胸,遂禽之,送廷尉狱,即夜死。
戊午,遣使者入省,夺得玺绶,帝乃幸嘉德殿,遣侍御史持节收阎显及其弟城 门校尉耀、执金吾晏,并下狱,诛;家属皆徙比景。迁太后于离宫。己未,开门, 罢屯兵。壬戌,诏司隶校尉:"惟阎显、江京近亲,当伏辜诛, 其馀务崇宽贷。"封孙程等皆为列侯:程食邑万户,王康、王国食九千户,黄龙食 五千户,彭恺、孟叔、李建食四千二百户,王成、张贤、史泛、马国、王道、李元、 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食四千户,魏猛食二千户,苗光食千 户:是为十九侯,加赐车马、金银、钱帛各有差;李闰以先不豫谋,故不封。擢孙 程为骑都尉。初,程等入章台门,苗光独不入。诏书录功臣,令王康疏名,康诈疏 光入章台门。光未受符策,心不自安,诣黄门令自告。有司奏康、 光欺诈主上;诏书勿问。以将作大匠来历为卫尉。礻殳讽、刘玮、闾丘弘等先卒, 皆拜其子为郎。硃伥、施延、陈光、赵代皆见拔用,后至公卿。征王男、邴吉家属 还京师,厚加赏赐。帝之见废也,监太子家小黄门籍建、傅高梵、 长秋长赵熹、丞良贺、药长夏珍皆坐徙朔方;帝即位,并擢为中常侍。 初,阎显辟崔因之子瑗为吏,瑗以北乡侯立不以正,知显将败,欲说令废立, 而显日沉醉,不能得见,乃谓长史陈禅曰:"中常侍江京等惑蛊先帝,废黜正统, 扶立疏孽。少帝即位,发病庙中,周勃之征,于斯复见。今欲 与君共求见说将军,白太后,收京等,废少帝,引立济阴王,必上当天心,下合人 望,伊、霍之功不下席而立,则将军兄弟传祚于无穷;若拒违天意,久旷神器,则 将以无罪并辜元恶。此所谓祸福之会,分功之时也。"禅犹豫未 敢从。会显败,瑗坐被斥;门生苏祗欲上书言状,瑗遽止之。时陈禅为司隶校尉, 召瑗谓曰:"弟听祗上书,禅请为之证。"瑗曰:"此譬犹儿妾屏语耳,愿使君勿 复出口。"遂辞归,不复应州郡命。 己卯,以诸王礼葬北乡侯。 司空刘授以阿附恶逆,辟召非其人,策免。 十二月,甲申,以少府河南陶敦为司空。 杨震门生虞放、陈翼诣阙追讼震事;诏除震二子为郎,赠钱百万,以礼改葬于 华阴潼亭,远近毕至。有大鸟高丈馀集震丧前,郡以状上。帝感震忠直,诏复以中 牢具祠之。议郎陈禅以为:"阎太后与帝无母子恩,宜徙别馆, 绝朝见,"群臣议者咸以为宜。司徒掾汝南周举谓李郃曰:"昔瞽瞍常欲杀舜,舜 事之逾谨;郑武姜谋杀庄公,庄公誓之黄泉,秦始皇怨母失行,久而隔绝,后感颍 考叔、茅焦之言,复修子道;书传美之。今诸阎新诛,太后幽在 离宫,若悲愁生疾,一旦不虞,主上将何以令于天下!如从禅议,后世归咎明公。 宜密表朝廷,令奉太后,率群臣朝觐如旧,以厌天心,以答人望!"郃即上疏陈之。 孝和皇帝上 孝安皇帝下永建元年(丙寅,公元一二六年) 春,正月,帝朝太后于东宫,太后意乃安。 甲寅,赦天下。 辛未,皇太后阎氏崩。 辛巳,太傅冯石、太尉刘熹以阿党权贵免。司徒李郃罢。 二月,甲申,葬安思皇后。 丙戌,以太常桓焉为太傅;大鸿胪京兆硃宠为太尉,参录尚书事;长乐少府硃 伥为司徒。 封尚书郭镇为定颍侯。 陇西钟羌反,校尉马贤击之,战于临洮,斩首千馀级,羌众皆降;由是凉州复 安。 六月,己亥,封济南简王错子显为济南王。 秋,七月,庚午,以卫尉来历为车骑将军。 八月,鲜卑寇代郡,太守李超战殁。 司隶校尉虞诩到官数月,奏冯石、刘熹,免之,又劾奏中常侍程璜、陈秉、孟 生、李闰等,百官侧目,号为苛刻。三公劾奏:"诩盛夏多拘系无辜,为吏民患。" 诩上书自讼曰:"法禁者,俗之堤防;刑罚者,民之衔辔。今 州曰任郡,郡曰任县,更相委远,百姓怨穷;以苟容为贤,尽节为愚。臣所发举, 臧罪非一。三府恐为臣所奏,遂加诬罪。臣将从史鱼死,即以尸谏耳!"帝省其章, 乃不罪诩。中常侍张防卖弄权势,请托受取;诩案之,屡寝不 报。诩不胜其愤,乃自系廷尉,奏言曰:"昔孝安皇帝任用樊丰,交乱嫡统,几亡 社稷。今者张防复弄威柄,国家之祸将重至矣。臣不忍与防同朝,谨自系以闻,无 令臣袭杨震之迹!"书奏,防流涕诉帝,诩坐论输左校;防必欲 害之,二日之中,传考四狱。狱吏劝诩自引,诩曰:"宁伏欧刀以示远近!喑呜自 杀,是非孰辨邪!"浮阳侯孙程、祝阿侯张贤相率乞见,程曰:"陛下始与卧等造 事之时,常疾奸臣,知其倾国。今者即位而复自为,何以非先帝 乎!司隶校尉虞诩为陛下尽忠,而更被拘系;常侍张防臧罪明正,反构忠良。今客 星守羽林,其占宫中有奸臣;宜急收防送狱,以塞天变。"时防立在帝后,程叱防 曰:"奸臣张防,何不下殿!"防不得已,趋就东箱。程曰: "陛下急收防,无令从阿母求请!"帝问诸尚书,尚书贾朗素与防善,证诩之罪; 帝疑焉,谓程曰:"且出,吾方思之!"于是诩子顗与门生百馀人,举幡候中常侍 高梵车,叩头流血,诉言枉状。梵入言之,防坐徙边,贾朗等六 人或死或黜;即日赦出诩。程复上书陈诩有大功,语甚切激。帝感悟,复征拜议郎; 数日,迁尚书仆射。诩上疏荐议郎南阳左雄曰:"臣见方今公卿以下,类多拱默, 以树恩为贤,尽节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为,容容多后 福。'伏见议郎左雄,有王臣蹇蹇之节,宜擢在喉舌之官,必有国弼之益。"由是 拜雄尚书。 浮阳侯孙程等怀表上殿争功,帝怒。有司劾奏"程等于乱悖逆,王国等皆与程 党,久留京都,益其骄恣。"帝乃免程等官,悉徙封远县。因遗十九侯就国,敕洛 阳令促期发遗。司徒掾周举说硃伥曰:"朝廷在西钟下时,非孙 程等岂立!今忘其大德,录其小过。如道路夭折,帝有杀功臣之讥。及今未去,宜 急表之!伥曰:"今诏指方怒,吾独表此,必致罪谴。"举曰:"明公年过八十, 位为台辅,不于今时竭忠报国,惜身安,欲以何求!禄位虽全, 必陷佞邪之机;谏而获罪,犹有忠贞之名。若举言不足采,请从此辞!"伥乃表谏, 帝果从之。程徙封宜城侯,到国,怨恨恚怼,封还印绶、符策,亡归京师,往来山 中。诏书追求,复故爵土,赐车马、衣物,遣还国。 冬,十月,丁亥,司空陶敦免。 朔方以西,障塞多坏,鲜卑因此数侵南匈奴;单于忧恐,上书乞修复障塞。庚 寅,诏:"黎阳营兵出屯中山北界;令缘边郡增置步兵,列屯塞下,教习战射。" 以廷尉张皓为司空。 班勇更立车师后部故王子加特奴为王。勇又使别校诛斩东且弥王,亦更立其种 人为王;于是车师六国悉平。勇遂发诸国兵击匈奴,呼衔王亡走,其众二万馀人皆 降。生得单于人兄,勇使加特奴手斩之,以结车师、匈奴之隙。 北单于自将万馀骑入后部,至金且谷;勇使假司马曹俊救之,单于引去,俊追斩其 贵人骨都侯。于是呼衍王遂徙居枯梧河上,是后车师无复虏迹。 孝安皇帝下永建二年(丁卯,公元一二七年) 春,正月,中郎将张国以南单于兵击鲜卑其至鞬,破之。二月,辽东鲜卑寇辽 东玄菟;乌桓校尉耿晔发缘边诸郡兵及乌桓出塞击之,斩获甚众;鲜卑三万人诣辽 东降。 三月,旱。 初,帝母李氏瘗在洛阳北,帝初不知;至是,左右白之,帝乃发哀,亲到瘗所, 更以礼殡。六月,乙酉,追谥为恭愍皇后,葬于恭陵之北。 西域城郭诸国皆服于汉,唯焉耆王元孟未降,班勇奏请攻之。于是遣敦煌太守 张朗将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因发诸国兵四万馀人分为两道击之。勇从南道,朗 从北道,约期俱至焉耆。而朗先有罪,欲徼功自赎,遂先期至爵 离关,遣司马将兵前战,获首虏二千馀人,元孟惧诛,逆遣使乞降。张朗径入焉耆, 受降而还。朗得免诛,勇以后期征,下狱,免。 秋,七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壬午,太尉硃宠、司徒硃伥免。庚子,以太常刘光为太尉、录尚书事,光禄勋 汝南许敬为司徒。光,矩之弟也。敬仕于和、安之间,当窦、邓、阎氏之盛,无所 屈挠;三家既败,士大夫多染污者,独无谤言及于敬,当世以此 贵之。 初,南阳樊英,少有学行,名著海内,陷于壶山之阳,州郡前后礼请,不应; 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安帝赐策书征之,不赴。是岁,帝复以策书、 玄纁,备礼征英,英固辞疾笃。诏切责郡县,驾载上道。英不得 已,到京,称疾不肯起;强舆入殿,犹不能屈。帝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其 后帝乃为英设坛,令公车令导,尚书奉引,赐几、杖,待以师傅之礼,延问得失, 拜五官中郎将。数月,英称疾笃;诏以为光禄大夫,赐告归,令 在所送谷,以岁时致牛酒。英辞位不受,有诏譬旨,勿听。英初被诏命,众皆以为 必不降志。南郡王逸素与英善,因与其书,多引古譬谕,劝使就聘。英顺逸议而至; 及后应对无奇谋深策,谈者以为失望。河南张楷与英俱征,谓 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辅是君也,济斯民也。而子始 以不訾之身,怒万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闻匡救之术,进退无所据矣。" 臣光曰:古之君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隐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己知 而道不得行,群邪共处而害将及身,故深藏以避之。王者举逸民,扬仄陋,固为其 有益于国家,非以徇世俗之耳目也。是故有道德足以尊主,智能 足以庇民,被褐怀玉,深藏不市,则王者当尽礼以致之,屈体以下之,虚心以访之, 克己以从之,然后能利泽施于四表,功烈格于上下。盖取其道不取其人,务其实不 务其名也。 其或礼备而不至,意勤而不起,则姑内自循省而不敢强致其人,曰:岂吾德之 薄而不足慕乎?政之乱而不可辅乎?群小在朝而不敢进乎?诚心不至而忧其言之不 用乎?何贤者之不我从也?苟其德已厚矣,政已治矣,群小远矣, 诚心至矣,彼将扣阍以自售,又安有勤求而不至者哉!荀子曰:"耀蝉者,务在明 其火,振其木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木,无益也。今人主有能明其德,则天下归之, 若蝉之归明火也。"或者人主耻不能致,乃至诱之以高位,胁 之以严刑。使彼诚君子邪,则位非所贪,刑非所畏,终不可得而致也;可致者,皆 贪位畏刑之人也,乌足贵哉!若乃孝弟著于家庭,行谊隆于乡曲,利不苟取,仕不 苟进,洁己安分,优游卒岁,虽不足以尊主庇民,是亦清修之吉 士也。王者当褒优安养,俾遂其志。若孝昭之待韩福,光武之遇周党,以励廉耻, 美风俗,斯亦可矣,固不当如范升之诋毁,又不可如张楷之责望也。至于饰伪以邀 誉,钓奇以惊俗,不食君禄而争屠沽之利,不受小官而规卿相之 位,名与实反,心与迹违,斯乃华士、少正卯之流,其得免于圣王之诛幸矣,尚何 聘召之有哉! 时又征广汉杨厚、江夏黄琼。琼,香之子也。厚既至,豫陈汉有三百五十年之 厄以为戒,拜议郎。琼将至,李固以书逆遗之曰:"君子谓伯夷隘,柳下惠不恭。 不夷不惠,可否之间,圣贤居身之所珍也。诚遂欲枕山栖谷,拟 迹巢、由,斯则可矣;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 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士行其志终无时矣。常闻语曰:'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近鲁阳樊君被征,初至,朝廷设坛席, 犹待神明,虽无大异,而言行所守,亦无所缺;而毁谤布流,应时折减者,岂非观 听望深,声名太盛乎!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愿先生弘此远谟,令众人 叹服,一雪此言耳!"琼至,拜议郎,稍迁尚书仆射。琼昔随父 在台阁,习见故事;及后居职,达练官曹,争议朝堂,莫能抗夺。数上疏言事,上 颇采用之。 李固,郃之子,少好学,常改易姓名,杖策驱驴,负笈从师,不远千里,遂究 览坟籍,为世大儒。每到太学,密入公府,定省父母,不令同业诸生知其为郃子也。 孝安皇帝下永建三年(戊辰,公元一二八年) 春,正月,丙子,京师地震。 夏,六月,旱。 秋,七月,丁酉,茂陵园寝灾。 九月,鲜卑寇渔阳。 冬,十二月,己亥,太傅桓焉免。车骑将军来历罢。 南单于拔死,弟休利立,为去特若尸逐就单于。 帝悉召孙程等还京师。 孝安皇帝下永建四年(己巳,公元一二九年) 春,正月,丙寅,赦天下。 丙子,帝加元服。 夏,五月,壬辰,诏曰:"海内颇有灾异,朝廷修政,太官减膳,珍玩不御。 而桂阳太守文砻,不惟竭忠宣畅本朝,而远献大珠以求幸媚,今封以还之!" 五州雨水。 秋,八月,丁巳,太尉刘光、司空张皓免。 尚书侦射虞诩上言:"安定、北地、上郡,山川险厄,沃野千里,土宜畜牧, 水可溉漕。顷遭元元之灾,众羌内溃,郡县兵荒,二十馀年。夫弃沃壤之饶,捐自 然之财,不可谓利;离河山之阻,守无险之处,难以为固。今三 郡未复,园陵单外,而公卿选懦,容头过身,张解设难,但计所费,不图其安。宜 开圣听,考行所长。"九月,诏复安定、北地、上郡归旧土。 癸酉,以大鸿胪庞参为太尉、录尚书事。太常王龚为司空。 冬,十一月,庚辰,司徒许敬免。 鲜卑寇朔方。 十二月,巳卯,以宗正弘农刘崎为司徒。 是岁,于窴王放前杀拘弥王兴,自立其子为拘弥王,而遣使者贡献,敦煌太守 徐由上求讨之。帝赦于窴罪,令归拘弥国;放前不肯。 孝安皇帝下永建五年(庚午,公元一三零年) 夏,四月,京师旱。 京师及郡国十二蝗。 定远侯班超之孙始尚帝姑阴城公主。主骄淫无道;始积忿怒,伏刃杀主。冬, 十月,乙亥,始坐腰斩,同产皆弃市。 孝安皇帝下永建六年(辛未,公元一三一年) 春,二月,庚午,河间孝王开薨;子政嗣。政慠很不奉法,帝以侍御史吴郡沈 景有强能,擢为河间相。景到国,谒王,王不正服,箕踞殿上;侍郎赞拜,景峙不 为礼,问王所在。虎贲曰:"是非王邪!"景曰:"王不正服, 常人何别!今相谒王,岂谒无礼者邪!"王惭而更服,景然后拜;出,住宫门外, 请王傅责之曰:"前发京师,陛见受诏,以王不恭,使相检督。诸君空受爵禄,曾 无训导之义!"因奏治其罪,诏书让政而诘责傅。景因捕诸奸人, 奏案其罪,杀戮尤恶者数十人,出冤狱百馀人。政遂为改节,悔过自修。 帝以伊吾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资之以为钞暴;三月,辛亥,复令开设屯 田,如永元时事,置伊吾司马一人。 初,安帝薄于艺文,博士不复讲习,朋徒相视怠散,学舍颓敝,鞠为园蔬,或 牧儿、荛竖薪刈其下。将作大匠翟酺上疏请更修缮,诱进后学,帝从之。秋,九月, 缮起太学,凡所造构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 护乌桓校尉耿晔遣兵击鲜卑,破之。 护羌校尉韩皓转湟中屯田置两河间,以逼群羌。皓坐事征,以张掖太守马续代 为校尉。两河间羌以屯田近之,恐必见图,乃解仇诅盟,各自儆备;续上移屯田还 湟中,羌意乃安。 帝欲立皇后,而贵人有宠者四人,莫知所建,议欲探筹,以神定选。尚书仆射 南郡胡广与尚书冯翊郭虔、史敞上疏谏曰:"窃见诏书,以立后事大,谦大自专, 欲假之筹策,决疑灵神;篇籍所记,祖宗典故,未尝有也。恃神 任筮,既不必当贤;就值其人,犹非德选。夫歧嶷形于自然,伣天必有异表,宜参 良家,简求有德,德同以年,年钧以貌;稽之典经,断之圣虑。"帝从之。恭怀皇 后弟子乘氏侯商之女,选入掖庭为贵人,常特被引御,从容辞曰: "夫阳以博施为德,阴以不专为义。《螽斯》则百福所由兴也。愿陛下思云雨之均 泽,小妾得免于罪。"帝由是贤之。 孝安皇帝下阳嘉元年(壬申,公元一三二年) 春,正月,乙巳,立贵人梁氏为皇后。 京师旱。 三月,扬州六郡妖贼章河等寇四十九县,杀伤长吏。 庚寅,赦天下,改元。 夏,四月,梁商加位特进;顷之,拜执金吾。 冬,耿晔遣乌桓戎末魔等钞击鲜卑,大获而还。鲜卑复寇辽东属国,耿晔移屯 辽东无虑城以拒之。 尚书令左雄上疏曰:"昔宣帝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安业;久于其事,则民服 教化。其有政治者,辄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公卿缺则以次用之。是以吏称其职, 民安其业,汉世良吏,于兹为盛。今典城百里,转动无常,各 怀一切,莫虑长久。谓杀害不辜为威风,聚敛整办为贤能;以治己安民为劣弱,奉 法循理为不治。髡钳之戮,生于睚眦;覆尸之祸,成于喜怒。视民如寇仇,税之如 豺虎。监司项背相望,与同疾疢,见非不举,闻恶不察。观政于 亭传,责成于期月;言善不称德,论功不据实。虚诞者获誉,拘检者离毁;或因罪 而引高,或色斯而求名,州宰不覆,竞共辟召,踊跃升腾,超等逾匹。或考奏捕案, 而亡不受罪,会赦行赂,复见洗涤,硃紫同色,清浊不分。故 使奸猾枉滥,轻忽去就,拜除如流,缺动百数。乡官、部吏,职贱禄薄,车马衣服, 一出于民,廉者取足,贪者充家;特选、横调,纷纷不绝,送迎烦费,损政伤民。 和气未洽,灾眚不消,咎皆在此。臣愚以为守相、长吏惠和有 显效者,可就增秩,勿移徙;非父母丧,不得去官。其不从法禁,不式王命,锢之 终身,虽会赦令,不得齿列。若被劾奏,亡不就法者,徙家边郡,以惩其后。其乡 部亲民之吏,皆用儒生清白任从政者,宽其负算,增其秩禄;吏 职满岁,宰府州郡乃得辟举。如此,威福之路塞,虚伪之端绝,送迎之役损,赋敛 之源息,循理之吏得成其化,率土之民各宁其所矣。"帝感其言,复申无故去官之 禁,又下有司考吏治真伪,详所施行;而宦官不便,终不能行。 雄又上言:"孔子曰:'四十不惑',《礼》称强仕。请自今,孝廉年不满四 十,不得察举,皆先诣公府,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笺奏,副之端门,练其虚实,以 观异能,以美风俗。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若有茂材异行, 自可不拘年齿。"帝从之。胡广、郭虔、史敞上书驳之曰:"凡选举因才,无拘定 制。六奇之策,不出经学;郑、阿之政,非必章奏;甘、奇显用,年乖强仁;终、 贾扬声,亦在弱冠。前世以来,贡举之制,莫或回革。今以一臣 之言,刬戾旧章,便利未明,众心不厌。矫枉变常,政之所重,而不访台司,不谋 卿士,若事下之后,议者剥异,异之则朝失其便,同之则王言已行。臣愚以为可宣 下百官,参其同异,然后览择胜否,详采厥衷。"帝不从。 辛卯,初令"郡国举孝廉,限年四十以上;诸生通章句,文吏能笺奏,乃得应 选。其有茂才异行,若颜渊、子奇,不拘年齿。"久之,广陵所举孝廉徐淑,年未 四十。台郎诘之,对曰:"诏书曰:'有如颜回、子奇,不拘年 齿。'是故本郡以臣充选。"郎不能屈。左雄诘之曰:"昔颜回闻一知十,孝廉闻 一知几邪?"淑无以对,乃罢却之。郡守坐免。 袁宏论曰:夫谋事作制,以经世训物,必使可为也。古者四十而仕,非谓弹冠 之会必将是年也。以为可事之时在于强盛,故举其大限以为民衷。且颜渊、子奇, 旷代一有,而欲以斯为格,岂不偏乎!然雄公直精明,能审核真 伪,决志行之。顷之,胡广出为济阴太守,与诸郡守十馀人皆坐谬举免黜;唯汝南 陈蕃、颍川李膺、下邳陈球等三十馀人得拜郎中。自是牧、守畏栗,莫敢轻举。迄 于永嘉,察选清平,多得其人。 闰月,庚子,恭陵百丈庑灾。 上闻北海郎顗精于阴阳之学。 孝安皇帝下阳嘉二年(癸酉,公元一三三年) 春,正月,诏公车征顗,问以灾异。顗上章曰:"三公上应台阶,不同元首, 政失其道,则寒阴反节。今之在位,竞托高虚,纳累钟之奉,亡天下之忧。栖迟偃 仰,寝疾自逸,被策文,得赐钱,即复起矣,何疾之易而愈之速! 以此消伏灾眚,兴致升平,其可得乎!今选牧、守,委任三府;长吏不良,既咎州、 郡,州、郡有失,岂得不归责举者!而陛下崇之弥优,自下慢事愈甚,所谓'大网 疏,小网数'。三公非臣之仇,臣非狂夫之作,所以发愤忘食, 恳恳不已者,诚念朝廷欲致兴平。臣书不择言,死不敢恨!"因条便宜七事:"一, 园陵火灾,宜念百姓之劳,罢缮修之役。二,立春以后阴寒失节,宜采纳良臣,以 助圣化。三,今年少阳之岁,春当旱,夏必有水,宜遵前典, 惟节惟约。四,去年八月,荧惑出入轩辕,宜简出宫女,恣其姻嫁。五,去年闰十 月,有白气从西方天苑趋参左足,入玉井,恐立秋以后,将有羌寇畔戾之患,宜豫 宣告诸郡,严为备御。六,今月十四日乙卯,白虹贯日,宜令中 外官司,并须立秋然后考事。七,汉兴以来三百三十九岁,于诗三期,宜大蠲法令, 有所变更。王者随天,譬犹自春徂夏,改青服绛也。自文帝省刑,适三百年,而轻 微之禁,渐已殷积。王者之法,譬犹江、河,当使易避而难犯 也。" 二月,顗复上书荐黄琼、李固,以为宜加擢用。又言:"自冬涉春,讫无嘉泽, 数有西风,反逆时节,朝廷劳心,广为祷祈,荐祭山川,暴龙移市。臣闻皇天感物, 不为伪动;灾变应人,要在责己。若令雨可请降,水可攘止, 则岁无隔并,太平可待。然而灾害不息者,患不在此也。"书奏,特拜郎中;辞病 不就。 三月,使匈奴中郎将赵稠遣从事将南匈奴兵出塞击鲜卑,破之。 初,帝之立也,乳母宋娥与其谋,帝封娥为山阳君,又封执金吾梁商子冀为襄 邑侯。尚书令左雄上封事曰:"高皇帝约,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孝安皇帝封 江京、王圣等,遂致地震之异。永建二年封阴谋之功,又有日食 之变。数术之士,咸归咎于封爵。今青州饥虚,盗贼未息,诚不宜追寻小恩,亏失 大典。"诏不听。雄复谏曰:"臣闻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恶谗谀,然而历世之患,莫 不以忠正得罪,谗谀蒙幸者,盖听忠难,从谀易也。夫刑罪,人 情之所甚恶,贵宠,人情之所甚欲,是以时俗为忠者少而习谀者多。故令人主数闻 其美,稀知其过,迷而不悟,以至于危亡。臣伏见诏书,顾念阿母旧德宿恩,欲特 加显赏。案尚书故事,无乳母爵邑之制,唯先帝时阿母王圣为野 王君,圣造生谗贼废立之祸,生为天下所咀嚼,死为海内所欢快。桀、纣贵为天子, 而庸仆羞与为比者,以其无义也;夷、齐贱为匹夫,而王侯争与为伍者,以其有德 也。今阿母躬蹈俭约,以身率下,群僚蒸庶,莫不向风。而与 王圣并同爵号,惧违本操,失其常愿。臣愚以为凡人之心,理不相远,其所不安, 古今一也。百姓深惩王圣倾覆之祸,民萌之命危于累卵,常惧时世复有此类,怵惕 之念未离于心,恐惧之言未绝乎口。乞如前议,岁以千万给奉阿 母,内足以尽恩爱之欢,外可不为吏民所怪。梁冀之封,事非机急,宜过灾顾之运, 然后平议可否。"于是冀父商让还冀封;书十馀上,帝乃从之。 夏,四月,己亥,京师地震。五月,庚子,诏群公、卿士各直言厥咎,仍各举 敦朴士一人。左雄复上疏曰:"先帝封野王君,汉阳地震,今封山阳君而京城复震, 专政在阴,其灾尤大。臣前后瞽言,封爵至重,王者可私人以 财,不可以官,宜还阿母之封以塞灾异。今冀已高让,山阳君亦宜崇其本节。"雄 言切至,娥亦畏惧辞让。而帝恋恋不能已,卒封之。是时,大司农刘据以职事被谴, 召诣尚书,传呼促步,又加以捶扑。雄上言:"九卿位亚三事, 班在大臣,行有佩玉之节,动有痒序之仪。孝明皇帝始有扑罚,皆非古典。"帝纳 之,是后九卿无复捶扑者。 戊午,司空王龚免。六月,辛未,以太常鲁国孔扶为司空。 丁丑,洛阳宣德亭地坼,长八十五丈;帝引公卿所举敦朴之士,使之对策,及 特问以当世之敝,为政所宜。李固对曰:"前孝安皇帝变乱旧典,封爵阿母,因造 妖孽,改乱嫡嗣,至令圣躬狼狈,亲遇其艰。既拔自困殆,龙兴 即位,天下喁喁,属望风政。积敝之后,易致中兴,诚当沛然思惟善道,而论者犹 云'方今之事,复同于前'。臣伏在草泽,痛心伤臆!实以汉兴以来三百馀年,贤 圣相继十有八主,岂无阿乳之恩,岂忘贵爵之宠?然上畏天威, 俯案经典,知义不可,故不封也。今宋阿母虽有大功、勤谨之德,但加赏赐,足以 酬其劳苦;至于裂土开国,实乖旧典。闻阿母体性谦虚,必有逊让,陛下宜许其辞 国之高,使成万安之福。夫妃、后之家所以少完全者,岂天性当 然?但以爵位尊显,颛总权柄,天道恶盈,不知自损,故致颠仆。先帝宠遇阎氏, 位号太疾,故其受祸曾不旋时,《老子》曰:'其进锐者其退速也。'今梁氏戚为 椒房,礼所不臣,尊以高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群从,荣显兼加, 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宜令步兵校尉冀及诸侍中还居黄门之官,使权去外戚, 政归国家,岂不休乎!又,诏书所以禁侍中、尚书、中臣子弟不得为吏、察孝廉者, 以其秉威权,容请托故也。而中常侍在日月之侧,声势振天 下,子弟禄任,曾无限极,虽外托谦默,不干州郡,而谄伪之徒,望风进举。今可 为设常禁,同之中臣。昔馆陶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赐钱千万,所以轻厚赐, 重薄位者,为官人失才,害及百姓也。窃闻长水司马武宣、开阳 城门候羊迪等,无它功德,初拜便真,此虽小失而渐坏旧章。先圣法度,所宜坚守, 故政教一跌,百年不复。《诗》云:'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刺周王变祖法度, 故使下民将尽病也。今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斗为 天喉舌,尚书亦为陛下喉舌。斗斟酌元气,运乎四时;尚书出纳王命,赋政四海, 权尊势重,责之所归,若不平心,灾眚必至,诚宜审择其人,以毘圣政。今与陛下 共天下者,外则公、卿、尚书,内则常侍、黄门,譬犹一门之内, 一家之事,安则共其福庆,危则通其祸败。刺史、二千石,外统职事,内受法则。 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洁,犹叩树本,百枝皆动也。由此言之,本朝号令, 岂可蹉跌!天下之纪纲,当今之急务也。夫人君之有政,犹水之 有堤坊。堤坊完全,虽遭雨水霖潦,不能为变。政教一立,暂遭凶年,不足为忧。 诚令堤防穿漏,万夫同力,不能复救;政教一坏,贤智驰鹜,不能复还。今堤防虽 坚,渐有孔穴。譬之一人之身,本朝者,心腹也,州、郡者,四 支也,心腹痛则四支不举。故臣之所忧,在腹心之疾,非四支之患也。苟坚堤防, 务政教,先安心腹,整理本朝,虽有寇贼、水旱之变,不足介意也;诚令堤防坏漏, 心腹有疾,虽无水旱之灾,天下固可以忧矣。又宜罢退宦官, 去其权重,裁置常侍二人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黄门五人才智闲雅者给事殿中。 如此,则论者厌塞,升平可致也!" 扶风功曹马融对曰:"今科条品制,四时禁令,所以承天顺民者,备矣,悉矣, 不可加矣。然而天犹有不平之效,民犹有咨嗟之怨者,百姓屡闻恩泽之声,而未见 惠和之实也。古之足民者,非能家赡而人足之,量其财用,为 之制度。故嫁娶之礼俭,则婚者以时矣;丧制之礼约,则终者掩藏矣;不夺其时, 则农夫利矣。夫妻子以累其心,产业以重其志,舍此而为非者,有必不多矣!" 太史令南阳张衡对曰:"自初举孝廉,迄今二百岁矣,皆先孝行;行有馀力, 始学文法。辛卯诏书,以能章句、奏案为限;虽有至孝,犹不应科,此弃本而取末。 曾子长于孝,然实鲁钝,文学不若游、夏,政事不若冉、季。 今欲使一人兼之,苟外有可观,内必有阙,则违选举孝廉之志矣。且郡国守相,剖 符宁境,为国大臣,一旦免黜十有馀人,吏民罢于送迎之役,新故交际,公私放滥, 或临政为百姓所便而以小过免之,是为夺民父母使嗟号也。 《易》不远复,《论》不惮改,朋友交接且不宿过,况于帝王,承天理物,以天下 为公者乎!中间以来,妖星见于上,震裂著于下,天诫详矣,可为寒心。明者消祸 于未萌。今既见矣,修政恐惧,则祸转为福矣。" 上览众对,以李固为第一,即时出阿母还舍,诸常侍悉叩头谢罪,朝廷肃然。 以固为议郎;而阿母、宦者皆疾之,诈为飞章以陷其罪。事从中下,大司农南郡黄 尚等请之于梁商,仆射黄琼复救明其事。久乃得释,出为洛令, 固弃官归汉中。融博通经籍,美文辞;对奏,亦拜议郎。衡善属文,通贯《六艺》, 虽才高于世,而无骄尚之情;善机巧,尤致思于天文、阴阳、历算,作浑天仪,著 《灵宪》。性恬憺,不慕当世;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徙。 太尉宠参,在三公中最名忠直,数为左右所毁。会所举用忤帝旨,司隶承风案 之。时当会茂才、孝廉,参以被奏,称疾不会。广汉上计掾段恭因会上疏曰:"伏 见道路行人、农夫、织妇皆曰:'太尉参竭忠尽节,徒以直道不 能曲心,孤立群邪之间,自处中伤之地。'夫以谗佞伤毁忠正,此天地之大禁,人 主之至诫也!昔白起赐死,诸侯酌酒相贺;季子来归,鲁人喜其纾难。夫国以贤治, 君以忠安。今天下咸欣陛下有此忠贤,愿卒宠任以安社稷。" 书奏,诏即遣小黄门视参疾,太医致羊酒。后参夫人疾前妻子,投于井而杀之;雒 阳令祝良奏参罪。秋,七月,己未,参竟以灾异免。 八月,己巳,以大鸿胪施延为太尉。 鲜卑寇马城,代郡太守击之,不克。顷之,其至鞬死。鲜卑由是抄盗差稀。 分类:正史 书名:资治通鉴 作者:司马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