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载记第09|正史

《晋书》载记第09


慕容皝,字元真,廆第三子也。龙颜版齿,身长七尺八寸。雄毅多权略,尚经 学,善天文。廆为辽东公,立为世子。建武初,拜为冠军将军、左贤王,封望平侯, 率众征讨,累有功。太宁末,拜平北将军,进封朝鲜公。廆卒,嗣位,以平北将军 行平州刺史,督摄部内。寻而宇文乞得龟为其别部逸豆归所逐,奔死于外,皝率骑 讨之,逸豆归惧而请和,遂筑榆阴、安晋二城而还。

初,皝庶兄建威翰骁武有雄才,素为皝所忌,母弟征虏仁、广武昭并有宠于廆, 皝亦不平之。及廆卒,并惧不自容。至此,翰出奔段辽,仁劝昭举兵废皝。皝杀昭, 遣使按检仁之虚实,遇仁于险渎。仁知事发,杀皝使,东归平郭。皝遣其弟建武幼、 司马佟寿等讨之。仁尽众距战,幼等大败,皆没于仁。襄平令王冰、将军孙机以辽 东叛于皝,东夷校尉封抽、护军乙逸、辽东相韩矫、玄菟太守高诩等弃城奔还。仁 于是尽有辽左之地,自称车骑将军、平州刺史、辽东公。宇文归、段辽及鲜卑诸部 并为之援。

咸和九年,皝遣其司马封弈攻鲜卑木堤于白狼,扬威淑虞攻乌丸悉罗侯于平冈, 皆斩之。材官刘佩攻乙连,不克。段辽遂寇徒河,皝将张萌逆击,败之。辽弟兰与 翰寇柳城,都尉石琮击败之。旬余,兰、翰复围柳城,皝遣宁远慕容汗及封弈等救 之。皝戒汗曰:"贼众气锐,难与争锋,宜顾万全,慎勿轻进,必须兵集阵整,然 后击之。"汗性骁锐,遣千余骑为前锋而进,封弈止之,汗不从,为兰所败,死者 大半。兰复攻柳城,为飞梯、地道,围守二旬,石琮躬勒将士出击,败之,斩首千 五百级,兰乃遁归。

是岁,成帝遣谒者徐孟、闾丘幸等持节拜皝镇军大将军、平州刺史、大单于、 辽东公,持节、都督、承制封拜,一如廆故事。

皝自征辽东,克襄平。仁所署居就令刘程以城降,新昌人张衡执县宰以降。于 是斩仁所置守宰,分徙辽东大姓于棘城,置和阳、武次、西乐三县而归。

咸康初,遣封弈袭宇文别部涉奕于,大获而还。涉奕于率骑追战于浑水,又败 之。皝将乘海讨仁,群下咸谏,以海道危阴,宜从陆路。皝曰:"旧海水无凌,自 仁反已来,冻合者三矣。昔汉光武因滹沱之冰以济大业,天其或者欲吾乘此而无之 乎!吾计决矣,有沮谋者斩!"乃率三军从昌黎践凌而进。仁不虞皝之至也,军去 平郭七里,候骑乃告,仁狼狈出战,为皝所擒,杀仁而还。

立藉田于朝阳门东,置官司以主之。

段辽遣将李咏夜袭武兴,遇雨,引还,都尉张萌追击,擒咏。段兰拥众数万屯 于曲水亭,将攻柳城,宇文归入寇安晋,为兰声援。皝以步骑五万击之,师次柳城, 兰、归皆遁。遣封弈率轻骑追击,败之,收其军实,馆谷二旬而还。谓诸将曰: "二虏耻无功而归,必复重至,宜于柳城左右设伏以待之。"遣封弈率骑潜于马兒 山诸道。俄而辽骑果至,弈夹击,大败之,斩其将荣保。遣兼长史刘斌、郎中令阳 景送徐孟等归于京师。使其世子俊伐段辽诸城,封弈攻宇文别部,皆大捷而归。

立纳谏之木,以开谠言之路。

后徙昌黎郡,筑好城于乙连东,使将军兰勃戍之,以逼乙连。又城曲水,以为 勃援。乙连饥甚,段辽输之粟,兰勃要击获之。辽遣将屈云攻兴国,与皝将慕容遵 大战于五官水上,云败,斩之,尽俘其众。

封弈等以皝任重位轻,宜称燕王,皝于是以咸康三年僭即王位,赦其境内。以 封弈为国相,韩寿为司马,裴开、阳骛、王寓、李洪、杜群、宋该、刘瞻、石琮、 皇甫真、阳协、宋晃、平熙、张泓等并为列卿将帅。起文昌殿,乘金根车,驾六马, 出入称警跸。以其妻段氏为王后,世子俊为太子,皆如魏武、晋文辅政故事。

皝以段辽屡为边患,遣将军宋回称籓于石季龙,请师讨辽。季龙于是总众而至。 皝率诸军攻辽令支以北诸城,辽遣其将段兰来距,大战,败之,斩级数千,掠五千 余户而归。季龙至徐无,辽奔密云山。季龙进入令支,怒皝之不会师也,进军击之, 至于棘城,戎卒数十万,四面进攻,郡县诸部叛应季龙者三十六城。相持旬余,左 右劝皝降。皝曰:"孤方取天下,何乃降人乎!"遣子恪等率骑二千,晨出击之。 季龙诸军惊扰,弃甲而遁。恪乘胜追之,斩获三万余级,筑戍凡城而还。段辽遣使 诈降于季龙,请兵应接。季龙遣其将麻秋率众迎辽,恪伏精骑七千于密云山,大败 之,获其司马阳裕、将军鲜于亮,拥段辽及其部众以归。

帝又遣使进皝为征北大将军、幽州牧,领平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增邑万户, 持节、都督、单于、公如故。

皝前军帅慕容评败季龙将石成等于辽西,斩其将呼延晃、张支,掠千余户以归。 段辽谋叛,皝诛之。

季龙又使石成入攻凡城,不克,进陷广城。皝虽称燕王,未有朝命,乃遣其长 史刘祥献捷京师,兼言权假之意,并请大举讨平中原。又闻庾亮薨,弟冰、翼继为 将相,乃表曰:

臣究观前代昏明之主,若能亲贤并建,则功致升平;若亲党后族,必有倾辱之 祸。是以周之申伯号称贤舅,以其身籓于外,不握朝权。降及秦昭,足为令主,委 信二舅,几至乱国。逮于汉武,推重田蚡,万机之要,无不决之。及蚡死后,切齿 追恨。成帝暗弱,不能自立,内惑艳妻,外恣五舅,卒令王莽坐取帝位。每览斯事, 孰不痛惋!设使舅氏贤若穰侯、王凤,则但闻有二臣,不闻有二主。若其不才,则 有窦宪、梁冀之祸。凡此成败,亦既然矣。苟能易轨,可无覆坠。

陛下命世天挺,当隆晋道,而遭国多难,殷忧备婴,追述往事,至今楚灼。迹 其所由,实因故司空亮居元舅之尊,势业之重,执政裁下,轻侮边将,故令苏峻、 祖约不胜其忿,遂致败国。至今太后发愤,一旦升遐。若社稷不灵,人神无助,豺 狼之心当可极邪!前事不忘,后事之表,而中书监、左将军冰等内执枢机,外拥上 将,昆弟并列,人臣莫畴。陛下深敦渭阳,冰等自宜引领。臣常谓世主若欲崇显舅 氏,何不封以籓国,丰其禄赐,限其势利,使上无偏优,下无私论。如此,荣辱何 从而生!噂沓何辞而起!往者惟亮一人,宿有名望,尚致世变,况今居之者素无 闻焉!且人情易惑,难以户告,纵今陛下无私于彼,天下之人谁谓不私乎!

臣与冰等名位殊班,出处悬邈,又国之戚昵,理应降悦,以适事会。臣独矫抗 此言者,上为陛下,退为冰计,疾苟容之臣,坐鉴得失。颠而不扶,焉用彼相!昔 徐福陈霍氏之戒,宣帝不从,至令忠臣更为逆族,良由察之不审,防之无渐。臣今 所陈,可谓防渐矣。但恐陛下不明臣之忠,不用臣之计,事过之日,更处焦烂之后 耳。昔王章、刘向每上封事,未尝不指斥王氏,故令二子或死或刑。谷永、张禹依 违不对,故容身苟免,取讥于世。臣被发殊俗,位为上将,夙夜惟忧,罔知所报, 惟当外殄寇仇,内尽忠规,陈力输诚,以答国恩。臣若不言,谁当言者!

又与冰书曰:

君以椒房之亲,舅氏之昵,总据枢机,出内王命,兼拥列将州司之位,昆弟网 罗,显布畿甸。自秦、汉以来,隆赫之极,岂有若此者乎!以吾观之,若功就事举, 必享申伯之名;如或不立,将不免梁窦之迹矣。

每睹史传,未尝不宠恣母族,使执权乱朝,先有殊世之荣,寻有负乘之累,所 谓爱之适足以为害。吾常忿历代之主,不尽防萌终宠之术,何不业以一土之封,令 籓国相承,如周之齐、陈?如此则永保南面之尊,复何黜辱之忧乎!窦武、何进好 善虚己。贤士归心,虽为阉竖所危,天下嗟痛,犹有能履以不骄,图国亡身故也。

方今四海有倒悬之急,中夏逋僭逆之寇,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宁得 安枕逍遥,雅谈卒岁邪!吾虽寡德,过蒙先帝列将之授,以数郡之人,尚欲并吞强 虏,是以自顷迄今,交锋接刃,一时务农,三时用武,而犹师徒不顿,仓有余粟, 敌人日畏,我境日广,况乃王者之威,堂堂之势,岂可同年而语哉!

冰见表及书甚惧,以其绝远,非所能制,遂与何充等奏听皝称燕王。

其年皝伐高句丽,王钊乞盟而还。明年,钊遣其世子朝于皝。

初,段辽之败也,建威翰奔于宇文归,自以威名夙振,终不保全,乃阳狂恣酒, 被发歌呼。归信而不禁,故得周游自任,至于山川形便,攻战要路,莫不练之。皝 遣商人王车阴使察翰,翰见车无言,抚膺而已。车还以白,皝曰:"翰欲来也。" 乃遣车遗翰弓矢,翰乃窃归骏马,携其二子而还。

皝将图石氏,从容谓诸将曰:"石季龙自以安乐诸城守防严重,城之南北必不 设备,今若诡路出其不意,冀之北土尽可破也。"于是率骑二万出蠮螉塞,长驱至 于蓟城,进渡武遂津,入于高阳,所过焚烧积聚,掠徙幽、冀三万余户。

使阳裕、唐柱等筑龙城,构宫庙,改柳城为龙城县。于是成帝使兼大鸿胪郭希 持节拜皝侍中、大都督河北诸军事、大将军、燕王,其余官皆如故。封诸功臣百余 人。

咸康七年,皝迁都龙城。率劲卒四万,入自南陕,以伐宇文、高句丽,又使翰 及子垂为前锋,遣长史王寓等勒众万五千,从北置而进。高句丽王钊谓皝军之从北 路也,乃遣其弟武统精锐五万距北置,躬率弱卒以防南陕。翰与钊战于木底,大败 之,乘胜遂入丸都,钊单马而遁。皝掘钊父利墓,载其尸并其母妻珍宝,掠男女五 万余口,焚其宫室,毁丸都而归。明年,钊遣使称臣于皝,贡其方物,乃归其父尸。

宇文归遣其国相莫浅浑伐皝,诸将请战,皝不许。浑以皝为惮之,荒酒纵猎, 不复设备。皝曰:"浑奢忌已甚,今则可一战矣。"遣翰率骑击之,浑大败,仅以 身免,尽俘其众。

皝躬巡郡县,劝课农桑,起龙城宫阙。

寻又率骑二万亲伐宇文归,以翰及垂为前锋。归使其骑将涉奕于尽众距翰,皝 驰遣谓翰曰:"奕于雄悍,宜小避之,待虏势骄,然后取也。"翰曰:"归之精锐, 尽在于此,今若克之,则归可不劳兵而灭。奕于徒有虚名,其实易与耳,不宜纵敌 挫吾兵气。"于是前战,斩奕于,尽俘其众,归远遁漠北。皝开地千余里,徙其部 人五万余落于昌黎,改涉奕于城为威德城。行饮至之礼,论功行赏各有差。

以牧牛给贫家,田于苑中,公收其八,二分入私。有牛而无地者,亦田苑中, 公收其七,三分入私。皝记室参军封裕谏曰:

臣闻圣王之宰国也,薄赋而藏于百姓,分之以三等之田,十一而税之;寒者衣 之,饥者食之,使家给人足。虽水旱而不为灾者,何也?高选农官,务尽劝课,人 治周田百亩,亦不假牛力;力田者受旌显之赏,惰农者有不齿之罚。又量事置官, 量官置人,使官必称须,人不虚位,度岁入多少,裁而禄之。供百僚之外,藏之太 仓,三年之耕,余一年之粟。以斯而积,公用于何不足?水旱其如百姓何!虽务农 之令屡发,二千石令长莫有志勤在公、锐尽地利者。故汉祖知其如此,以垦田不实, 征杀二千石以十数,是以明、章之际,号次升平。

自永嘉丧乱,百姓流亡,中原萧条,千里无烟,饥寒流陨,相继沟壑。先王以 神武圣略,保全一方,威以殄奸,德以怀远,故九州之人,塞表殊类,襁负万里, 若赤子之归慈父,流人之多旧土十倍有余,人殷地狭,故无田者十有四焉。殿下以 英圣之资,克广先业,南摧强赵,东灭句丽,开境三千,户增十万,继武阐广之功, 有高西伯。宜省罢诸苑,以业流人。人至而无资产者,赐之以牧牛。人既殿下之人, 牛岂失乎!善藏者藏于百姓,若斯而已矣。迩者深副乐土之望,中国之人皆将壶餐 奉迎,石季龙谁与居乎!且魏、晋虽道消之世,犹削百姓不至于七八,持官牛田者 官得六分,百姓得四分,私牛而官田者与官中分,百姓安之,人皆悦乐。臣犹曰非 明王之道,而况增乎!且水旱之厄,尧、汤所不免,王者宜浚治沟浍,循郑白、西 门、史起溉灌之法,旱则决沟为雨,水则入于沟渎,上无《云汉》之忧,下无昏垫 之患。

句丽、百济及宇文、段部之人,皆兵势所徙,非如中国慕义而至,咸有思归之 心。今户垂十万,狭凑都城,恐方将为国家深害,宜分其兄弟宗属,徙于西境诸城, 抚之以恩,检之以法,使不得散在居人,知国之虚实。

今中原未平,资畜宜广,官司猥多,游食不少,一夫不耕,岁受其饥。必取于 耕者而食之,一人食一人之力,游食数万,损亦如之,安可以家给人足,治致升平! 殿下降览古今之事多矣,政之巨患莫甚于斯。其有经略出世,才称时求者,自可随 须置之列位。非此已往,其耕而食,蚕而衣,亦天之道也。

殿下圣性宽明,思言若渴,故人尽刍荛,有犯无隐。前者参军王宪、大夫刘明 并竭忠献款,以贡至言,虽颇有逆鳞,意在无责。主者奏以妖言犯上,至之于法, 殿下慈弘苞纳,恕其大辟,犹削黜禁锢,不齿于朝。其言是也,殿下固宜纳之;如 其非也,宜亮其狂狷。罪谏臣而求直言,亦犹北行诣越,岂有得邪!右长史宋该等 阿媚苟容,轻劾谏士,己无骨鲠,嫉人有之,掩蔽耳目,不忠之甚。

四业者国之所资,教学者有国盛事。习战务农,尤其本也。百工商贾,犹其末 耳。宜量军国所须,置其员数,已外归之于农,教之战法,学者三年无成,亦宜还 之于农,不可徒充大员,以塞聪俊之路。

臣之所言当也,愿时速施行;非也,登加罪戮,使天下知朝廷从善如流,罚恶 不淹。王宪、刘明,忠臣也,愿宥忤鳞之愆,收其药石之效。

皝乃令曰:"览封记室之谏,孤实惧焉。君以黎元为国,黎元以谷为命。然则 农者,国之本也,而二千石令长不遵孟春之令,惰农弗劝,宜以尤不修辟者措之刑 法,肃厉属城。主者明详推检,具状以闻。苑囿悉可罢之,以给百姓无田业者。贫 者全无资产,不能自存,各赐牧牛一头。若私有余力,乐取官牛垦官田者,其依魏、 晋旧法。沟洫溉灌,有益官私,主者量造,务尽水陆之势。中州未平,兵难不息, 勋诚既多,官僚不可以减也。待克平凶丑,徐更议之。百工商贾数,四佐与列将速 定大员,余者还农。学生不任训教者,亦除员录。夫人臣关言于人主,至难也,妖 妄不经之事皆应荡然不问,择其善者而从之。王宪、刘明虽其罪应禁黜,亦犹孤之 无大量也。可悉复本官,仍居谏司。封生蹇蹇,深得王臣之体。《诗》不云乎: '无言不酬。'其赐钱五万,明宣内外,有欲陈孤过者,不拘贵贱,勿有所讳。"

时有黑龙、白龙各一,见于龙山,皝亲率群僚观之,去龙二百余步,祭以太宰。 二龙交首嬉翔,解角而去。皝大悦,还宫,赦其境内,号新宫曰和龙,立龙翔佛寺 于山上。

赐其大臣子弟为官学生者号高门生,立东庠于旧宫,以行乡射之礼,每月临观, 考试优劣。皝雅好文籍,勤于讲授,学徒甚盛,至千余人。亲造《太上章》以代 《急就》,又著《典诫》十五篇,以教胄子。

慕容恪攻高句丽南苏,克之,置戍而还。三年,遣其世子俊与恪率骑万七千东 袭夫余,克之,虏其王及部众五万余口以还。

皝亲临东庠考试学生,其经通秀异者,擢充近侍。以久旱,丐百姓田租。罢成 周、冀阳、营丘等郡。以勃海人为兴集县,河间人为宁集县,广平、魏郡人为兴平 县,东莱、北海人为育黎县,吴人为吴县,悉隶燕国。

皝尝畋于西鄙,将济河,见一父老,服硃衣,乘白马,举手麾皝曰:"此非猎 所,王其还也。"秘之不言,遂济河,连日大获。后见白兔,驰射之,马倒被伤, 乃说所见。辇而还宫,引俊属以后事。以永和四年死,在位十五年,时年五十二。 俊僭号,追谥文明皇帝。

慕容翰,字元邕,廆之庶长子也。性雄豪,多权略,猿臂工射,膂力过人。廆 甚奇之,委以折冲之任。行师征伐,所在有功,威声大振,为远近所惮。作镇辽东, 高句丽不敢为寇。善抚接,爱儒学,自士大夫至于卒伍,莫不乐而从之。

及奔段辽,深为辽所敬爱。柳城之败,段兰欲乘胜深入,翰虑成本国之害,诡 说于兰,兰遂不进。后石季龙征辽,皝亲将三军略令支以北,辽议欲追之,翰知皝 躬自总戎,战必克胜,乃谓辽曰:"今石氏向至,方对大故,不宜复以小小为事。 燕王自来,士马精锐。兵者凶器,战有危虑,若其失利,何以南御乎!"兰怒曰: "吾前听卿诳说,致成今患,不复入卿计中矣。"乃率众追皝,兰果大败。翰虽处 仇国,因事立忠,皆此类也。

及辽奔走,翰又北投宇文归。既而逃,归乃遣劲骑百余追之。翰遥谓追者曰: "吾既思恋而归,理无反面。吾之弓矢,汝曹足知,无为相逼,自取死也。吾处汝 国久,恨不杀汝。汝可百步竖刀,吾射中者,汝便宜反;不中者,可来前也。"归 骑解刀竖之,翰一发便中刀镮,追骑乃散。

既至,皝甚加恩礼。建元二年,从皝讨宇文归,临阵为流矢所中,卧病积时。 后疾渐愈,于其家中骑马自试,或有人告翰私习骑,疑为非常。皝素忌之,遂赐死 焉。翰临死谓使者曰:"翰怀疑外奔,罪不容诛,不能以骸骨委贼庭,故归罪有司。 天慈曲愍,不肆之市朝,今日之死,翰之生也。但逆胡跨据神州,中原未靖,翰常 克心自誓,志吞丑虏,上成先王遗旨,下谢山海之责。不图此心不遂,没有余恨, 命也奈何!"仰药而死。

阳裕,字士伦,右北平无终人也。少孤,兄弟皆早亡,单茕独立,虽宗族无能 识者,惟叔父耽幼而奇之,曰:"此兒非惟吾门之标秀,乃佐时之良器也。"刺史 和演辟为主簿。王浚领州,转治中从事,忌而不能任。

石勒既克蓟城,问枣嵩曰:"幽州人士,谁最可者?"嵩曰:"燕国刘翰,德 素长者。北平阳裕,干事之才。"勒曰:"若如君言,王公何以不任?"嵩曰: "王公由不能任,所以为明公擒也。"勒方任之,裕乃微服潜遁。

时鲜卑单于段眷为晋骠骑大将军、辽西公,雅好人物,虚心延裕。裕谓友人成 泮曰:"仲尼喜佛肸之召,以匏瓜自喻,伊尹亦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圣贤尚如 此,况吾曹乎!眷今召我,岂徒然哉!"泮曰:"今华夏分崩,九州幅裂,轨迹所 及,易水而已。欲偃蹇考槃,以待大通者,俟河之清也。人寿几何?古人以为白驹 之叹。少游有云,郡掾足以廕后,况国相乎!卿追踪伊、孔,抑亦知机其神也。" 裕乃应之。拜郎中令、中军将军,处上卿位。历事段氏五主,甚见尊重。

段辽与皝相攻,裕谏曰:"臣闻亲仁善邻,国之宝也。慕容与国世为婚姻,且 皝令德之主,不宜连兵构怨,凋残百姓。臣恐祸害之兴,将由于此。愿两追前失, 通款如初,使国家有太山之安,苍生蒙息肩之惠。"辽不从。出为燕郡太守。石季 龙克令支,裕以郡降,拜北平太守,征为尚书左丞。

段辽之请迎于季龙也,裕以左丞领征东麻秋司马。秋败,裕为军人所执,将诣 皝。皝素闻裕名,即命释其囚,拜郎中令,迁大将军左司马。东破高句丽,北灭宇 文归,皆豫其谋,皝甚器重之。及迁都和龙,裕雅有巧思,皝所制城池宫阖,皆裕 之规模。裕虽仕皝日近,宠秩在旧人之右,性谦恭清俭,刚简慈笃,虽历居朝端, 若布衣之士。士大夫流亡羁绝者,莫不经营收葬,存恤孤遗,士无贤不肖皆倾身待 之,是以所在推仰。

初,范阳卢谌每称之曰:"吾及晋之清平,历观朝士多矣,忠清简毅,笃信义 烈,如阳士伦者,实亦未几。"及死,皝甚悼之,时年六十二。


分类:正史 书名:晋书 作者:房玄龄
《晋书》志第01|正史

《晋书》志第01


天文上(天体仪象天文经星二十八舍二十八宿外星天汉起没十二次度数州郡躔次

昔在庖牺,观象察法,以通神明之德,以类天地之情,可以藏往知来,开物成务。故《易》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此则观乎天文以示变者也。《尚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此则观乎人文以成化者也。是故政教兆于人理,祥变应乎天文,得失虽微,罔不昭著。然则三皇迈德,七曜顺轨,日月无薄蚀之变,星辰靡错乱之妖。黄帝创受《河图》,始明休咎,故其《星传》尚有存焉。降在高阳,乃命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爰洎帝喾,亦式序三辰。唐虞则羲和继轨,有夏则昆吾绍德。年代绵邈,文籍靡传。至于殷之巫咸,周之史佚,格言遗记,于今不朽。其诸侯之史,则鲁有梓慎,晋有卜偃,郑有裨灶,宋有子韦,齐有甘德,楚有唐昧,赵有尹皋,魏有石申夫,皆掌著天文,各论图验。其巫咸、甘、石之说,后代所宗。暴秦燔书,六经残灭,天官星占,存而不毁。及汉景武之际,司马谈父子继为史官,著《天官书》,以明天人之道。其后中垒校尉刘向,广《洪范》灾条,作《皇极论》,以参往之行事。及班固叙汉史,马续述《天文》,而蔡邕、谯周各有撰录,司马彪采之,以继前志。今详众说,以著于篇。

古言天者有三家,一曰盖天,二曰宣夜,三曰浑天。汉灵帝时,蔡邕于朔方上书,言"宣夜之学,绝无师法。《周髀》术数具存,考验天状,多所违失。惟浑天近得其情,今史官候台所用铜仪则其法也。立八尺圆体而具天地之形,以正黄道,占察发敛,以行日月,以步五纬,精微深妙,百代不易之道也。官有其器而无本书,前志亦阙"。

蔡邕所谓《周髀》者,即盖天之说也。其本庖牺氏立周天历度,其所传则周公受于殷商,周人志之,故曰《周髀》。髀,股也;股者,表也。其言天似盖笠,地法覆槃,天地各中高外下。北极之下为天地之中,其地最高,而滂沲四隤,三光隐映,以为昼夜。天中高于外衡冬至日之所在六万里,北极下地高于外衡下地亦六万里,外衡高于北极下地二万里。天地隆高相从,日去地恆八万里。日丽天而平转,分冬夏之间日所行道为七衡六间。每衡周径里数,各依算术,用句股重差推晷影极游,以为远近之数,皆得于表股者也。故曰《周髀》。

又《周髀》家云:"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天旁转如推磨而左行,日月右行,随天左转,故日月实东行,而天牵之以西没。譬之于蚁行磨石之上,磨左旋而蚁右去,磨疾而蚁迟,故不得不随磨以左回焉。天形南高而北下,日出高,故见;日入下,故不见。天之居如倚盖,故极在人北,是其证也。极在天之中,而今在人北,所以知天之形如倚盖也。日朝出阳中,暮入阴中,阴气暗冥,故没不见也。夏时阳气多,阴气少,阳气光明,与日同辉,故日出即见,无蔽之者,故夏日长也。冬天阴气多,阳气少,阴气暗冥,掩日之光,虽出犹隐不见,故冬日短也。"

宣夜之书亡,惟汉秘书郎郗萌记先师相传云:"天了无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眼瞀精绝,故苍苍然也。譬之旁望远道之黄山而皆青,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窈黑,夫青非真色,而黑非有体也。日月众星,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焉。是以七曜或逝或住,或顺或逆,伏见无常,进退不同,由乎无所根系,故各异也。故辰极常居其所,而北斗不与众星西没也。摄提、填星皆东行,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迟疾任情,其无所系著可知矣。若缀附天体,不得尔也。

成帝咸康中,会稽虞喜因宣夜之说作《安天论》,以为"天高穷于无穷,地深测于不测。天确乎在上,有常安之形;地塊焉在下,有居静之体。当相覆冒,方则俱方,圆则俱圆,无方圆不同之义也。其光曜布列,各自运行,犹江海之有潮汐,万品之有行藏也"。葛洪闻而讥之曰:"苟辰宿不丽于天,天为无用,便可言无,何必复云有之而不动乎?"由此而谈,稚川可谓知言之选也。

虞喜族祖河间相耸又立穹天论云:"天形穹隆如鸡子,幕其际,周接四海之表,浮于元气之上。譬如覆奁以抑水,而不没者,气充其中故也。日绕辰极,没西而还东,不出入地中。天之有极,犹盖之有斗也。天北下于地三十度,极之倾在地卯酉之北亦三十度,人在卯酉之南十馀万里,故斗极之下不为地中,当对天地卯酉之位耳。日行黄道绕极,极北去黄道百一十五度,南去黄道六十七度,二至之所舍以为长短也。"

吴太常姚信造昕天论云:"人为灵虫,形最似天。今人颐前侈临胸,而项不能覆背。近取诸身,故知天之体南低入地,北则偏高。又冬至极低,而天运近南,故日去人远,而斗去人近,北天气至,故冰寒也。夏至极起,而天运近北,故斗去人远,日去人近,南天气至,故蒸热也。极之立时,日行地中浅,故夜短;天去地高,故昼长也。极之低时,日行地中深,故夜长;天去地下,故昼短也。"

自虞喜、虞耸、姚信皆好奇徇异之说,非极数谈天者也。至于浑天理妙,学者多疑。汉王仲任据盖天之说,以驳浑仪云:"旧说天转从地下过。今掘地一丈辄有水,天何得从水中行乎?甚不然也。日随天而转,非入地。夫有目所望,不过十里,天地合矣;实非合也,远使然耳。今视日入,非入也,亦远耳。当日入西方之时,其下之人亦将谓之为中也。四方之人,各以其所近者为出,远者为入矣。何以明之?今试使一人把大炬火,夜行于平地,去人十里,火光灭矣;非灭也。远使然耳。今日西转不复见,是火灭之类也。日月不员也,望视之所从员者,去人远也。夫日,火之精也;月,水之精也。水火在地下员,在天何故员?"故丹阳葛洪释之曰:《浑天仪注》云:"天如鸡子,地如鸡中黄,孤居于天内,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行。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又中分之,则半覆地上,半绕地下,故二十八宿半见半隐,天转如车毂之运也。"诸论天者虽多,然精于阴阳者少。张平子、陆公纪之徒,咸以为推步七曜之道,以度历象昏明之证候,校以四八之气,考以漏刻之分,占晷景之往来,求形验于事情,莫密于浑象者也。

张平子既作铜浑天仪,于密室中以漏水转之,令伺之者闭户而唱之。其伺之者以告灵台之观天者曰:"璇玑所加,某星始见,某星已中,某星今没",皆如合符也。崔子玉为其碑铭曰:"数术穷天地,制作侔造化,高才伟艺,与神合契。"盖由于平子浑仪及地动仪之有验故也。

若天果如浑者,则天之出入行于水中,为的然矣。故黄帝书曰,"天在地外,水在天外",水浮天而载地者也。又《易》曰:"时乘六龙。"夫阳爻称龙,龙者居水之物,以喻天。天,阳物也,又出入水中,与龙相似,故以比龙也。圣人仰观俯察,审其如此,故《晋》卦《坤》下《离》上,以证日出于地也。又《明夷》之卦《离》下《坤》上,以证日入于地也。《需》卦《乾》下《坎》上,此亦天入水中之象也。天为金,金水相生之物也。天出入水中,当有何损,而谓为不可乎?故桓君山曰:"春分日出卯入酉,此乃人之卯酉。天之卯酉,常值斗极为天中。今视之乃在北,不正在人上。而春秋分时,日出入乃在斗极之南。若如磨右转,则北方道远而南方道近,昼夜漏刻之数不应等也。"后奏事待报,坐西廊庑下,以寒故暴背。有顷,日光出去,不复暴背。君山乃告信盖天者曰:"天若如推磨右转而日西行者,其可知矣。"然则天出入水中,无复疑矣。

又今视诸星出于东者,初但去地小许耳。渐而西行,先经人上,从遂西转而下焉,不旁旋也。其先在西之星,亦稍下而没,无北转者。日之出入亦然。若谓天磨右转者,日之出入亦然,众日月宜随夫而回,初在于东,次经于南,次到于西,次及于北,而复还于东,不应横过去也。今日出于东,冉冉转上,及其入西,亦复渐渐稍下,都不绕边北去。了了如此,王生必固谓为不然者,疏矣。

今日径千里,围周三千里,中足以当小星之数十也。若日以转远之故,但当光曜不能复来照及人耳,宜犹望见其体,不应都失其所在也。日光既盛,其体又大于星多矣。今见极北之小星,而不见日之在北者,明其不北行也。若日以转还之故,不复可见,其北入之间,应当稍小,而日方入之时乃更大,此非转远之徵也。王生以火炬喻日,吾亦将借子之矛以刺子之楯焉。把火之人去人转远,其光转微,而日月自出至入,不渐小也。王生以火喻之,谬矣。

又日之入西方,视之稍稍去,初尚有半,如横破镜之状,须臾沦没矣。若如王生之言,日转北去有半者,其北都没之顷,宜先如竖破镜之状,不应如横破镜也。如此言之,日入西方,不亦孤于乎?又月之光微,不及日远矣。月盛之时,虽有重云敝之,不见月体,而夕犹朗然,是光犹从云中而照外也。日若绕西及北者,其光故应如月在云中之状,不得夜便大暗也。又日入则星月出焉。明知天以日月分主昼夜,相代而照也。若日常出者,不应日亦入而星月亦出也。

又案《河》、《洛》之文,皆云水火者,阴阳之余气也。夫言余气,则不能生日月可知也,顾当言日精生火者可耳。若水火是日月所生,则亦何得尽如日月之员乎?今火出于阳燧,阳燧员而火不员也;水出于方诸,方诸方而水不方也。又阳燧可以取火于日,而无取日于火之理,此则日精之生火明矣,方诸可以取水于月,而无取月于水之道,此则月精之生水了矣。王生又云远故视之员。若审然者,月初生之时及既亏之后,何以视之不员乎?而日食或上或下,从侧而起,或如钩至尽。若远视见员,不宜见其残缺左右所起也。此则浑天之理,信而有徵矣。

◎仪象

《虞书》曰:"在旋玑玉衡,以齐七政。"《考灵曜》云:"分寸之咎,代天气生,以制方员。方员以成,参以规矩。昏明主时,乃命中星观玉仪之游。"郑玄谓以玉为浑仪也。《春秋文曜钩》云:"唐尧既位,羲和立浑仪。"此则仪象之设,其来远矣。绵代相传,史官禁密,学者不睹,故宣、盖沸腾。

暨汉太初,落下闳、鲜于妄人、耿寿昌等造员仪以考历度。后至和帝时,贾选逵系作,又加黄道。至顺帝时,张衡又制浑象,具内外规、南北极、黄赤道,列二十四气、二十八宿中外星官及日月五纬,以漏水转之于殿上室内,星中出没与天相应。因其关戾,又转瑞轮蓂荚于阶下,随月虚盈,依历开落。

其后陆绩亦造浑象。至吴时,中常侍庐江王蕃善数术,传刘洪《乾象历》,依其法而制浑仪,立论考度曰:

前儒旧说天地之体,状如鸟卵,天包地外,犹壳之果黄也;周旋无端,其形浑浑然,故曰浑天也。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五百八十九分度之百四十五,半覆地上,半在地下。其二端谓之南极、北极。北极出地三十六度,南极入地三十六度,两极相去一百八十二度半强。绕北极径七十二度,常见不隐,谓之上规。绕南极七十二度,常隐不见,谓之下规。赤道带天之纮,去两极各九十一度少强。

黄道,日之所行也,半在赤道外,半在赤道内,与赤道东交于角五少弱,西交于奎十四少强。其出赤道外极远者,去赤道二十四度,斗二十一度是也。其入赤道内极远者,亦二十四度,井二十五度是也。

日南至在斗二十一度,去极百一十五度少强。是也日最南,去极最远,故景最长。黄道斗二十一度,出辰入申,故日亦出辰入申。日昼行地上百四十六度强,故日短;夜行地下二百一十九度少弱,故夜长。自南至之后,日去极稍近,故景稍短。日昼行地上度稍多,故日稍长;夜行地下度稍少,故夜稍短。日所在度稍北,故日稍北,以至于夏至,日在井二十五度,去极六十七度少强,是日最北,去极最近,景最短。黄道井二十五度,出寅入戌,故日亦出寅入戌。日昼行地上二百一十九度少弱,故日长;夜行地下百四十六度强,故夜短。自夏至之后,日去极稍远,故景稍长。日昼行地上度稍少,故日稍短;夜行地下度稍多,故夜稍长。日所在度稍南,故日出入稍南,以至于南至而复初焉。斗二十一,井二十五,南北相应四十八度。

春分日在奎十四少强,秋分日在角五少弱,此黄赤二道之交中也。去极俱九十一度少强。南北处斗二十一,井二十五之中,故景居二至长短之中。奎十四,角五,出卯入酉,故日亦出卯入酉。日昼行地上,夜行地下,俱百八十二度半强,故日见之漏五十刻,不见之漏五十刻,谓之昼夜同。夫天之昼夜以日出没为分,人之昼夜以昏明为限。日未出二刻半而明,日入二刻半而昏,故损夜五刻以益昼,是以春秋分漏昼五十五刻。

三光之行,不必有常,术家以算求之,各有同异,故诸家历法参差不齐。《洛书甄曜度》、《春秋考异邮》皆云:"周天一百七万一千里,一度为二千九百三十二里七十一步二尺七寸四分四百八十七分分之三百六十二。"陆绩云:"天东西南北径三十五万七千里。"此言周三径一也。考之径一不啻周三,率周百四十二而径四十五,则天径三十二万九千四百一里一百二十二步二尺二寸一分七十一分分之十。

《周礼》:"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谓之地中。"郑众说:"土圭之长尺有五寸,以夏至之日立八尺之表,其景与土圭等,谓之地中,今颍川阳城地也。"郑玄云:"凡日景于地,千里而差一寸,景尺有五寸者,南戴日下万五千里也。"以此推之,日当去其下地八万里矣。日邪射阳城,则天径之半也。天体员如弹丸,地处天之半,而阳城为中,则日春秋冬夏,昏明昼夜,去阳城皆等,无盈缩矣。故知从日邪射阳城,为天径之半也。

以句股法言之,旁万五千里,句也;立八万里,股也;从日邪射阳城,弦也。以句股求弦法入之,得八万一千三百九十四里三十步五尺三寸六分,天径之半而地上去天之数也。倍之,得十六万二千七百八十八里六十一步四尺七寸二分,天径之数也。以周率乘之,径率约之,得五十一万三千六百八十七里六十八步一尺八寸二分,周天之数也。减《甄曜度》、《考异邮》五十五万七千三百一十七里有奇。一度凡千四百六里百二十四步六寸四分十万七千五百六十五分分之万九千四十九,减旧度千五百二十五里二百五十六步三尺三寸二十一万五千一百三十分分之十六万七百三十。

分黄赤二道,相兴交错,其间相去二十四度。以两仪推之,二道俱三百六十五度有奇,是以知天体员如弹丸也。而陆绩造浑象,其形如鸟卵,然则黄道应长于赤道矣。绩云"天东西南北径三十五万七千里",然则绩亦以天形正员也,而浑象为鸟卵,则为自相违背。

古旧浑象以二分为一度,凡周七尺三寸半分。张衡更制,以四分为一度,凡周一丈四尺六寸一分。蕃以古制局小,星辰稠穊,衡器伤大,难可转移,更制浑象,以三分为一度,凡周天一丈九寸五分四分分之三也。

◎天文经星

《洪范传曰》:"清而明者,天之体也。天忽变色,是谓易常。天裂,阳不足,是谓臣强。天裂见人,兵起国亡。天鸣有声,至尊忧且惊。皆乱国之所生也。"

马续云:"天文在图籍昭昭可知者,经星常宿中外官凡一百一十八名,积数七百八十三,皆有州国官宫物类之象。"

张衡云:"文曜丽乎天,其动者有七,日月五星是也。日者,阳精之宗;月者,阴精之宗;五星,五行之精。众星列布,体生于地,精成于天,列居错峙,各有攸属。在野象物,在朝象官,在人象神。其以神差,有五列焉,是为三十五名。一居中央,谓之北斗。四布于方各七,为二十八舍。日月运行,历示吉凶,五纬躔次,用告祸福。中外之官,常明者百有二十四,可名者三百二十,为星二千五百,微星之数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庶物蠢蠢,咸得系命。不然,何得总而理诸?"后武帝时,太史令陈卓总甘、石、巫咸三家所著星图,大凡二百八十三官,一千四百六十四星,以为定纪。今略其昭昭者,以备天官云。

◎中宫

北极五星,钩陈六星,皆在紫宫中。北极,北辰最尊者也,其纽星,天之枢也。天运无穷,三光迭耀,而极星不移,故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第一星主月,太子也。第二星主日,帝王也;亦太乙之坐,谓最赤明者也。第三星主五星,庶子也。中星不明,主不用事;右星不明,太子忧。钩陈,后宫也,大帝之正妃也,大帝之常居也。北四星曰女御宫,八十一御妻之象也。钩陈口中一星曰天皇大帝,其神曰耀魄宝,主御群灵,执万神图。抱北极四星曰四辅,所以辅佐北极而出度授政也。大帝上九星曰华盖,所以覆蔽大帝之坐也。盖下九星曰杠,盖之柄也。华盖下五星曰五帝内坐,设叙顺帝所居也。客星犯紫宫中坐,大臣犯主。华盖杠旁六星曰六甲,可以分阴阳而配节候,故在帝旁,所以布政教而授农时也。极东一星曰柱下史,主记过;左右史,此之象也。柱史北一星曰女史,妇人之微者,主传漏,故汉有侍史。传舍九星在华盖上,近河,宾客之馆,主胡人入中国。客星守之,备奸使,亦曰胡兵起。传舍南河中五星曰造父,御官也,一曰司马,或曰伯乐。星亡,马大贵。其西河中九星如钩状,曰钩星,直则地动。天一星在紫宫门右星南,天帝之神也,主战斗,知人吉凶者也。太一星在天一南,相近,亦天帝神也,主使十六神,知风雨水旱、兵革饥谨、疾疫灾害所在之国也。

紫宫垣十五星,其西番七,东番八,在北斗北。一曰紫微,大帝之坐也,天子之常居也,主命主度也。一曰长垣,一曰天营,一曰旗星,为番卫,备番臣也。宫阙兵起,旗星直,天子出,自将宫中兵。东垣下五星曰天柱,建政教,悬图法。门内东南维五星曰尚书,主纳言,夙夜谘谋;龙作纳言,此之象也。尚书西二星曰阴德、阳德,主周急振抚。宫门左星内二星曰大埋,主平刑断狱也。门外六星曰天床,主寝舍,解息燕休。西南角外二星曰内厨,主六宫之内饮食,主平刑断狱也。门外六星曰天床,主寝舍,解息燕休。西南角外二星曰内厨,主六宫之内饮食,主后妃夫人与太子宴饮。东北维外六星曰天厨,主盛馔。

北斗七星在太微北,七政之枢机,阴阳之元本也。故运乎天中,而临制四方,以建四时,而均五行也。魁四星为旋玑,杓三星为玉衡。又曰,斗为人君之象,号令之主也。又为帝车,取乎运动之义也。又魁第一星曰天枢,二曰璇,三曰玑,四曰权,五曰玉衡,六曰开阳,七曰摇光,一至四为魁,五至七为杓。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玉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石氏云:"第一曰正星,主阳德,天子之象也。二曰法星,主阴刑,女主之位也。三曰令星,主中祸。四曰伐星,主天理,伐无道。五曰杀星,主中央,助四旁,杀有罪。六曰危星,主天仓五谷。七曰部星,亦曰应星,主兵。"又云:"一主天,二主地,三主火,四主水,五主土,六主木,七主金。"又曰:"一主秦,二主楚,三主梁,四主吴,五主燕,六主赵,七主齐。"

魁中四星为贵人之牢,曰天理也。辅星傅乎开阳,所以佐斗成功,丞相之象也。七政星明,其国昌;辅星明,则臣强。杓南三星及魁第一星西三星皆曰三公,主宜德化,调七政,和阴阳之官也。

文昌六星,在北斗魁前,天之六府也,主集计天道。一曰上将,大将军建威武。二曰次将,尚书正左右。三曰贵相,太常理文绪。四曰司禄、司中,司隶赏功进。五曰司命、司怪,太史主灭咎。六曰司冠,大理佐理宝。所谓一者,起北斗魁前近内阶者也。明润,大小齐,天瑞臻。

文昌北六星曰内阶,天皇之阶也。相一星在北斗南。相者,总领百司而掌邦教,以佐帝王安邦国,集众事也。其星明,吉。太阳守一星,在相西,大将大臣之象也,主戒不虞,设武备。西北四星曰势。势,腐刑人也。天牢六星,在北斗魁下,贵人之牢也。

太微,天子庭也,五帝之坐也,十二诸侯府也。其外蕃,九卿也。一曰太微为衡。衡,主平也。又为天庭,理法平辞,监升授德,列宿受符,诸神考节,舒情稽疑也。南蕃中二星间曰端门。东曰左执法,廷尉之象也。西曰右执法,御史大夫之象也。执法,所以举刺凶奸者也。左执法之东,左掖门也。右执法之西,右掖门也。东蕃四星,南第一星曰上相,其北,东太阳门;第二星曰次相,其北,中华东门也;第三星曰次将,其北,东太阴门也;第四星曰上将:所谓四辅也。西蕃四星,南第一星曰上将,其北,西太阳门也;第二星曰次将,其北,中华西门也;第三星曰次相,其北,西太阴门也;第四曰上相:亦曰四辅也。东西蕃有芒及动摇者,诸侯谋。执法移,刑罚尤急。月、五星入太微,轨道,吉。其所犯中坐,成刑。

其西南角外三星曰明堂,天子布政之宫。明堂西三星曰灵台,观台也,主观云物,察符瑞,候灾变也。左执法东北一星曰谒者,主赞宾客也。谒者东北三星曰三公内坐,朝会之所居也。三公北三星曰九卿内坐,治万事。九卿西五星曰内五诸侯,内待天子,不之国也。辟雍之礼得,则太微、诸侯明。

黄帝坐在太微中,含枢纽之神也。天子动得天度,止得地意,从容中道,则太微五帝坐明以光。黄帝坐不明,人主求贤士以辅法,不然则夺势。四帝星夹黄帝坐,东方苍帝,灵威仰之神也;南方赤帝,赤熛怒之神也;西方白帝,白招矩之神也;北方黑帝,叶光纪之神也。

五帝坐北一星曰太子,帝储也。太子北一星曰从官,侍臣也。帝坐东北一星曰幸臣。屏四星在端门之内,近右执法。屏,所以雍蔽学帝也。执法主刺举;臣尊敬君上,则星光明润泽。郎位十五星在帝坐东北。一曰依乌郎府也。周官之元士,汉官之光禄、中散、谏议、议郎、三署郎中,是其职也。郎,主守卫也。其星不具,后妃死,幸臣诛。星明大及客星入之,大臣为乱。郎将在郎位北,主阅具,所以为武备也。武贲一星,在太微西蕃北,下台南,静室旄头之骑官也。常陈七星,如毕状,在帝坐北,天子宿卫武贲之士,以设强御也。星摇动,天子自出,明则武兵用,微则兵弱。

三台六星,两两而居,起文昌,列抵太微。一曰天住,三公之位也。在人曰三公,在天曰三台,主开德宜符也。西近文昌二星曰上台,为司命,主寿。次二星曰中台,为司中,主宗室。东二星曰下台,为司禄,主兵,所以昭德塞违也。又曰三台为天阶,太一蹑以上下。一曰泰阶。上阶,上星为天子,下星为女主;中阶,上星为诸侯三公,下星为卿大夫;下阶,上星为士,下星为庶人:所以和阴阳而理万物也。君臣和集,如其常度,有变则占其人。

南四星曰内平,近职执法平罪之官也。中台之北一星曰太尊,贵戚也。

摄提六星,直斗杓之南,主建时节,伺禨祥。摄提为楯,以夹拥帝座也,主九卿。明大,三公恣。客星入之,圣人受制。西三星曰周鼎,主流亡。大角在摄提间。大角者,天王座也。又为天栋,正经纪也。北三星曰帝席,主宴献酬酢。北三星曰梗河,天矛也。一曰天锋,主胡兵。又为丧,故其变动应以兵丧也。星亡,其国有兵谋。其北一星曰招摇,一曰矛楯,其北一星曰玄戈,皆主胡兵,占与梗河略相类也。招摇与北斗杓间曰天库。星去其所,则有库开之祥也。招摇欲与栋星、梗河、北斗相应,则胡兵当来受命于中国。玄戈又主北夷,客星守之,胡大败。天枪三星,在北斗杓东,一曰天钺,天之武备也。故在紫宫之左,所以御难也。女床三星,在纪星北,后宫御也,主女事。天棓五星,在女床北,天子先驱也,主分争与刑罚,藏兵亦所以御难也。枪、棓,皆以备非常也;一星不具,其国兵起。东七星曰扶筐,盛桑之器,主劝蚕也。七公七星,在招摇东,天之相也,三公之象也,主七政。贯索九星在其前,贱人之牢也。一曰连索,一曰连营,一曰天牢,主法律,禁暴强也。牢口一星为门,欲其开也。九星皆明,天下狱烦;七星见,小赦;六星、五星,大赦。动则斧钅质用,中空则更元。《汉志》云十五星。天纪九星,在贯索东,九卿也,主万事之纪,理怨讼也。明则天下多辞讼;亡则政理坏,国纪乱;散绝则地震山崩。织女三星,在天纪东端,天女也,主果蓏丝帛珍宝也。王者至孝,神祗咸喜,则织女星俱明,天下和平。大星怒角,布帛贵。东足四星曰渐台,临水之台也,主晷漏律吕之事。西足五星曰辇道,王者得嬉游之道也,汉辇道通南北宫,其象也。

左右角间二星曰平道之官。平道西一星曰进贤,主卿相举逸才。亢、东咸、西咸各四星,在房心北,日月五星之道也。房之户,所以防淫佚也。星明则吉;月、五星犯守之,有阴谋。键闭一星,在房东北,近钩钤,主关籥。

天市垣二十二星,在房心东北,主权衡,主聚众。一曰天旗庭,主斩戮之事也。市中星众润泽,则岁实。荧惑守之,戮不忠之臣。彗星除之,为徙市易都。客星入之,兵大起;出之,有贵丧。

帝坐一星,在天市中候星西,天庭也。光而润则天子吉,威令行。候一星,在帝坐东北,主伺阴阳也。明大,辅臣强,四夷开;候细微,则国安;亡则主失位;移则不安。宦者四星,在帝坐西南,侍主刑余之人也。星微,吉;非其常,宦者有夏。宗正二星,在帝坐东南,宗大夫也。彗星守之,若失色,宗正有事;客星守之,更号令也。宗人四星,在宗正东,主录亲疏享祀。族人有序,则如绮文而明正。动则天子亲属有变;客星守之,贵人死。宗星二,在候星东,宗室之象,帝辅血脉之臣也。客星守之,宗支不和。

天江四星,在尾北,主太阴。江星不具,天下津河关道不通。明若动摇,大水出,大兵起;参差则马贵。荧惑守之,有立主。客星入之,河津绝。

天籥八星在南斗柄西,主关闭。建星六星在南斗北,亦曰天旗,天之都关也。为谋事,为天鼓,为天马。南二星,天库也。中央二星,市也,鈇钅质也。上二星,旗跗也。斗建之间,三光道也。星动则众劳。月晕之,蛟龙见,牛马疫。月、五星犯之,大臣相谮有谋,亦为关梁不通,有大水。东南四星曰狗国,主鲜卑、鸟丸、沃且。荧惑守之,外夷为变。狗国北二星曰天鸡,主候时。天弁九星,在建星北,市官之长也,以知市珍也。星欲明,吉。彗星犯守之,籴贵,囚徒起兵。

河鼓三星,旗九星,在牵牛北,天鼓也,主军鼓,主鈇钺。一曰三武,主天子三将军;中央大星为大将军,左星为左将军,右星为右将军。左星,南星也,所以备关梁而距难也,设守阴险,知谋徽也。旗即天鼓之旗,所以为旌表也。左旗九星,在鼓左旁。鼓欲正直而明,色黄光泽,将吉;不正,为兵忧也。星怒,马贵。动则兵起,曲则将失计夺势。旗星差戾,乱相陵。旗端四星南北列,曰天桴,鼓桴也。星不明,漏刻失时。前近河鼓,若桴鼓相直,皆为桴鼓用。

离珠五星,在须女北,须女之藏府,女子之星也。天津九星,横河中,一曰天汉,一曰天江,主四渎津梁,所以度神通四方也。一星不备,津关道不通。

腾蛇二十二星,在营室北,天蛇也,主水虫。王良五星,在奎北,居河中,天子奉车御官也。其四星曰天驷,旁一星曰王良,亦曰天马。其星动,为策马,车骑满野。亦曰梁,为天桥,主御风雨水道,故或占车骑,或占津梁。客星守之,桥不通道。前一星曰策星,王良之御策也,主天子之仆,在王良旁。若移在马后,是谓策马,则车骑满野。阁道六星,在王良前,飞道也。从紫宫至河,神所乘也,一曰,阁道星,天子游别宫之道也。傅路一星,在阁道南,旁别道也。东壁北十星曰天厩,主马之官,若今驿亭也,主传令置驿,逐漏驰骛,谓其行急疾,兴晷漏竞驰也。

天将军十二星,在娄北,主武兵。中央大星,天之大将也。南一星曰军南门,主谁何出入。太陵八星在胃北,亦曰积京,主大丧也。积京中星众,则诸侯有丧,民多疾,兵起。太陵中一星曰积尸,明则死人如山。北九星曰天船,一曰舟星,所以济不通也。中一星曰积水,候水灾。昴西二星曰天街,三光之道,主伺候关梁中外之境。卷舌六星,在昴北,主口语,以知侫谗也。曲,吉;直而动,天下有口舌之害。中一星曰天谗,主巫医。

五车五星,三柱九星,在毕北。五车者,五帝车舍也,五帝坐也,主天子五兵,一曰主五谷丰耗。西北大星曰天库,主太白,主秦。次东北星曰狱,主辰星,主燕赵。次东星曰天仓,主岁星,主鲁卫。次东南星曰司空,主填星,主楚。次西南星曰卿星,主荧惑,主魏。五星有变,皆以其所主占之。三柱一曰三泉。天子得灵台之礼,则五车、三柱均明有常。其中五星曰天潢。天潢南三星曰咸池,鱼囿也。月、五星入天潢,兵起,道不通,天下乱。五车南六星曰诸王,察诸侯存亡。其西八星曰八谷,主候岁。八谷一星亡,一谷不登。天关一星,在五车南,亦曰天门,日月之所行也,主边事,主关闭。芒角,有兵。五星守之,贵人多死。

东井钺前四星曰司怪,主候天地日月星辰变异及鸟兽草木之妖,明主闻灾,修德保福也。司怪西北九星曰坐旗,君臣设位之表也。坐旗西四星曰天高,台谢之高,主远望气象。天高西一星曰天河,主察山林妖变。南河、北河各三星,夹东井。一曰天高,天之关门也,主关梁。南河曰南戍,一曰南宫,一曰阳门,一曰越门,一曰权星,主火。北河曰北戍,一曰北宫,一曰阴门,一曰胡门,一曰衡星,主水。两河戍间,日月五星之常道也。河戍动摇,中国兵起。南河南三星曰阙丘,主宫门外象魏也。五诸侯五星,在东井北,主刺举,戒不虞。又曰理阴阳,察得失。亦曰主帝心。一曰帝师,二曰帝友,三曰三公,四曰博士,五曰太史,此五者常为帝定疑议。星明大润泽,则天下大治;芒角,则祸在中。五诸侯南三星曰天尊,主盛饘粥以给贪馁。积水一星,在北河西北,水河也,所以供酒食之正也。积薪一星在积水束北,供庖厨之正也。水位四星,在积薪柬,主水衡。客星若水火守犯之,百川流溢。

轩辕十七星,在七星北。轩辕,黄帝之神,黄龙之体也;后妃之主,土职也。一曰东陵,一曰权星,主雷雨之神。南大星,女主也。次北一星,夫人也,屏也,上将也。次北一星,妃也,次将也。其次诸星,皆次妃之属也。女主南小星,女御也。左一星少民,后宗也。右一星大民,太后宗也。欲其色黄小而明也。轩辕右角南三星曰酒旗,酒官之旗也,主宴飨饮食。五星守酒旗,天下大酺,有酒肉财物,赐若爵宗室。酒旗南三星曰天相,丞相之象也。轩辕西四星曰爟,爟者,烽火之爟也,边亭之警候。

爟北四星曰内平,平罪之官,明刑罚。少微四星在太微西,士大夫之位也。一名处士,亦天子副主,或曰博士官,一曰主卫掖门。南第一星处士,第二星议士,第三星博士,第四星大夫。明大而黄,则贤士举也。月、五星犯守之,处士、女主忧,宰相易。南四星曰长垣,主界域及胡夷。荧惑入之,胡入中国;太白入之,九卿谋。

◎二十八舍

东方。角二星为天关,其间天门也,其内天庭也。故黄道经其中,七曜之所行也。左角为天田,为理,主刑;其南为太阳道。右角为将,主兵;其北为太阴道。盖天之三门,犹房之四表。其星明大,王道太平,贤者在朝;动摇移徙,王者行。

亢四星,天子之内朝也,总摄天下奏事,听讼理狱录功者也。一曰疏庙,主疾疫。星明大,辅纳忠,天下宁。

氐四星,王者之宿宫,后妃之府,休解之房。前二星,適也,后二星,妾也。后二星大,则臣奉度。

房四星,为明堂,天子布政之宫也,亦四辅也。下第一星,上将也;次,次将也;次,次相也;上星,上相也。南二星君位,北二星夫人位。又为四表,中间为天衢,为天关,黄道之所经也。南间曰阳环,其南曰太阳;北间曰阴间,其北曰太阴。七曜由乎天衢,则天下平和;由阳道则旱丧;由阴道则水兵。亦曰天驷,为天马,主车驾。南星曰左骖,次左服,次右服;次右骖。亦曰天厩,又主开闭,为畜藏之所由也。房星明,则王者明;骖星大,则兵起;星离,民流。又北二小星曰钩钤,房之钤键,天之管籥,主闭键天心也。明而近房,天下同心。钩钤间有星及疏坼,则地动河清。

心三星,天王正位也。中星曰明堂,天子位,为大辰,主天下之赏罚。天下变动,心星见祥。星明大,天下同。前星为太子,后星为庶子。心星直,则王失势。

尾九星,后宫之场,妃后之府。上第一星,后也;次三星,夫人;次星,嫔妾。第三星傍一星名曰神宫,解衣之内室。尾亦为九子,星色欲均明,大小相承,则后宫有叙,多子孙。

箕四星,亦后宫妃后之府。亦曰天津,一曰天鸡,主八风。凡日月宿在箕、东壁、翼、轸者风起。又主口舌,主客蛮夷胡貉;故蛮胡将动,先表箕焉。

北方。南斗六星,天庙也,丞相太宰之位,主褒贤进士,禀授爵禄。又主兵,一曰天机。南二星魁,天梁也。中央二星,天相也。北二星,天府庭也,亦为寿命之期也。将有天子之事,占于斗。斗星盛明,王道平和,爵禄行。

牵牛六星,天之关梁,主牺牲事。其北二星,一曰即路,一曰聚火。又曰,上一星主道路,次二星主关梁,次三星主南越。摇动变色则占之。星明大,王道昌,关梁通。

须女四星,天少府也。须,贱妾之称,妇职之卑者也,主布帛裁制嫁娶。

虚二星,冢宰之官也,主北方邑居庙堂祭祀祝祷事,又主死丧哭泣。

危三星,主天府天市架屋;余同虚占。坟墓四星,属危之下,主死丧哭泣,为坟墓也。

营室二星,天子之宫也。一曰玄宫,一曰清庙,又为军粮之府及土功事。星明,国昌;小不明,祠祀鬼神不享。离宫六星,天子之别宫,主隐藏休息之所。

东壁二星,主文章,天下图书之秘府也。星明,王者兴,道术行,国多君子;星失色,大小不同,王者好武,经士不用,图书隐;星动,则有土功。

西方。奎十六星,天之武库也。一曰天豕,亦曰封豕。主以兵禁暴,又主沟渎。西南大星,所谓天豕目,亦曰大将,欲其明。

娄三星,为天狱,主苑牧牺牲,供给郊祀。

胃三星,天之厨藏,主食廪,五谷府也,明则和平。

昴七星,天之耳目也,主西方,主狱事。又为旄头,胡星也。昴、毕间为天街,天子出,旄头罕毕以前驱,此其义也。黄道之所经也。昴明,则天下牢狱平。昴六星皆明,与大星等,大水。七星皆黄,兵大起。一星亡,为兵丧;摇动,有大臣下狱,及有白衣之会。大而数尽动若跳跃者,胡兵大起。

毕八星,主边兵,主弋猎。其大星曰天高,一曰边将,主四夷之尉也。星明大,则远夷来贡,天下安;失色,则边兵乱。附耳一星,在毕下,主听得失,伺愆邪,察不祥。星盛,则中国微,有盗贼,边候惊,外国反;移动,佞谗行。月入毕,多雨。

觜觿三星,为三军之候,行军之藏府,主葆旅,收敛万物。明则军储盈,将得势。

参十星,一曰参伐,一曰大辰,一曰天市,一曰鈇铖,主斩刈。又为天狱,主杀伐。又主权衡。所以平理也。又主边城,为九译,故不欲其动也。参,白兽之体。其中三星横列,三将也。东北曰左肩,主左将;西北曰右肩,主右将;东南曰左足,主后将军;西南曰右足,主偏将军。故《黄帝占》参应七将。中央三小星曰伐,天之都尉也,主胡、鲜卑、戎、狄之国,故不欲明。七将皆明大,天下兵精也。王道缺则芒角张。伐星明与参等,大臣皆谋,兵起。参星失色,军散败。参芒角动摇,边候有急,兵起,有斩伐之事。参星移,客伐主。参左足入玉井中,兵大起,秦大水,若有丧,山石为怪。参星差戾,王臣贰。

南方。东井八星,天之南门,黄道所经,天之亭候,主水衡事,法令所取平也。王者用法平,则井星明而端列。钺一星,附井之前,主伺淫奢而斩之。故不欲其明,明与井齐,则用钺于大臣。月宿井,有风雨。

舆鬼五星,天目也,主视,明察奸谋。东北星主积马,东南星主积兵,西南星主积布帛,西北星主积金玉,随变占之。中央星为积尸,主死丧祠祀。一曰鈇锧,主诛斩。鬼星明,大谷成;不明,百姓散。锧欲其忽忽不明,明则兵起,大臣诛。

柳八星,天之厨宰也,主尚食,和滋味,又主雷雨。

七星七星,一名天都,主衣裳文绣,又主急兵盗贼。故星明王道昌;暗则贤良不处,天下空。

张六星,主珍宝、宗庙所用及衣服,又主天厨饮食赏赍之事。星明则王者行五礼,得天之中。

翼二十二星,天之乐府俳倡,又主夷狄远客、负海之宾。星明大,礼乐兴,四夷宝。动则蛮夷使来,离徙则天子举兵。

轸四星,主冥宰,辅臣也;主车骑,主载任。有军出入,皆占于轸。又主风,主死丧。轸星明,则车驾备;动则车驾用。辖星傅轸两傍,主王侯,左辖为王者同姓,右辖为异姓,星明,兵大起。远轸,凶。辖举,南蛮侵。长沙一星,在轸之中,主寿命。明则主寿长,子孙昌。又曰,车无辖,国有忧;轸就聚,兵大起。

星官在二十八宿之外者

库楼十星,六大星为库,南四星为楼,在角南。一曰天库,兵车之府也。旁十五星三三而聚者,柱也。中央四小星,衡也,主陈兵。东北二星曰阳门,主守隘塞也。南门二星,在库楼南,天之外门也,主守兵。平星二星,在库楼北,平天下之法狱事,廷尉之象也。天门二星,在平星北。

亢南七星曰折威,主斩杀。顿顽二星,在折威东南,主考囚情状,察诈伪也。

骑官二十七星,在氐南,若天子武贲,主宿卫。东端一星骑阵将军,骑将也。南三星车骑,车骑之将也。阵车三星,在骑官东北,革车也。

积卒十二星,在房心南,主为卫也。他星守之,近臣诛。从官二星,在积卒西北。

龟五星,在尾南,主卜以占吉凶。傅说一星,在尾后。傅说主章祝,巫官也。鱼一星,在尾后河中,主阴事,知云雨之期也。

杵三星,在箕南,杵给庖舂。客星入杵臼,天下有急。穅星在箕舌前杵西北。

鳖十四星,在南斗南。鳖为水虫,归太阴。有星守之,白衣会,主有水令。农丈人一星,在南斗西南,老农主穑也。狗二星,在南斗魁前,主吠守。

天田九星,在牛南。罗堰九星,在牵牛东,岠马也,以壅蓄水潦,灌溉沟渠也。九坎九星,在牵牛南。坎,沟渠也,所以导达泉源,疏盈泻溢,通沟洫也。九坎间十星曰天池。一曰三池,一曰天海,主灌溉田畴事。

虚南二星曰哭,哭东二星曰泣,泣、哭皆近坟墓。泣南十三星曰天垒城,如贯索状,主北夷于丁零、匈奴。南二星曰盖屋,治宫室之官也。其南四星曰虚梁,园陵寝庙之所也。

羽林四十五星,在营室南,一曰天军,主军骑,又主翼王也。垒壁阵十二星,在羽林北,羽林之垣垒也,主军卫为营壅也。五星有在天军中者,皆为兵起,荧惑、太白、辰星尤甚。北落师门一星,在羽林西南。北者,宿在北方也;落,天之籓落也;师,众也;师门,犹军门也。长安城北门曰北落门,以象此也。主非常以候兵。有星守之,虏入塞中,兵起。其西北有十星,曰天钱。北落西南一星曰天纲,主武帐。北落东南九星曰八魁,主张禽兽。

天仓六星,在娄南,仓谷所藏也。南四星曰天庾,积厨粟之所也。

天囷十三星,在胃南。囷,仓廪之属也,主给御粮也。

天廪四星在昴南,一曰天BW,主蓄黍稷以供飨祀;《春秋》所谓御廪,此之象也。天苑十六星,在昴毕南,天子之苑囿,养兽之所也。苑南十三星曰天园,植果菜之所也。

毕附耳南八星曰天节,主使臣之所持者也。天节下九星曰九州殊口,晓方俗之官,通重译者也。

参旗九星在参西,一曰天旗,一曰天弓,主司弓弩之张,候变御难。玉井四星,在参左足下,主水浆以给厨。西南九星曰九游,天子之旗也。玉井东南四星曰军井,行军之井也。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名取此也。军市十三星在参东南,天军贸易之市,使有无通也。野鸡一星,主变怪,在军市中。军市西南二星曰丈人,丈人东二星曰子,子东二星曰孙。

东井西南四星曰水府,主水之官也。东井南垣之东四星曰四渎,江、河、淮、济之精也。狼一星,在东井东南。狼为野将,主侵掠。色有常,不欲动也。北七星曰天狗,主守财。弧九星在狼东南,天弓也,主备盗贼,常向于狼。弧矢动移不如常者,多盗贼,胡兵大起。狼弧张,害及胡,天下乖乱。又曰,天弓张,天下尽兵。弧南六星为天社,昔共工氏之子句龙,能平水土,故祀以配社,其精为星。老人一星,在弧南,一曰南极,常以秋分之旦见于丙,春分之夕而没于丁。见则治平,主寿昌,常以秋分候之南郊。

柳南六星曰外厨。厨南一星曰天纪,主禽兽之齿。

稷五星,在七星南。稷,农正也,取乎百谷之长以为号也。

张南十四星曰天庙,天子之祖庙也。客星守之,祠官有忧。

翼南五星曰东区,蛮夷星也。

轸南三十二星曰器府,乐器之府也。青丘七星,在轸东南,蛮夷之国号也。青丘西四星曰土司空,主界域,亦曰司徒。土司空北二星曰军门,主营候彪尾威旗。

天汉起没

天汉起东方,经尾箕之间,谓之汉津。乃分为二道,其南经傅说、鱼、天籥、天弁、河鼓,其北经龟,贯箕下,次络南斗魁、左旗,至天津下而合南道。乃西南行,又分夹匏瓜,络人星、杵、造父、腾蛇、王良、傅路、阁道北端、太陵、天船、卷舌而南行,络五车,经北河之南,入东井水位而东南行,络南河、阙丘、天狗、天纪、天稷,在七星南而没。

○十二次度数

十二次。班固取《三统历》十二次配十二野,其言最详。又有费直说《周易》、蔡邕《月令章句》,所言颇有先后。魏太史令陈卓更言郡国所入宿度,今附而次之。

自轸十二度至氐四度为寿星,于辰在辰,郑之分野,属兗州。费直《周易分野》,寿星起轸七度。蔡邕《月令章句》,寿星起轸六度。

自氐五度至尾九度为大火,于辰在卯,宋之分野,属豫州。费直,起氐十一度。蔡邕,起亢八度。

自尾十度至南斗十一度为析木,于辰在寅,燕之分野,属幽州。费直,起尾九度。蔡邕,起尾四度。

自南斗十二度至须女七度为星纪,于辰在丑,吴越之分野,属扬州。费直,起斗十度。蔡邕,起斗六度。

自须女八度至危十五度为玄枵,于辰在子,齐之分野,属青州。费直,起女六度。蔡邕,起女十度。

自危十六度至奎四度为诹訾,于辰在亥,卫之分野,属并州。费直,起危十四度。蔡邕,起危十度。

自奎五度至胃六度为降娄,于辰在戌,鲁之分野,属徐州。费直,起奎二度。蔡邕,起奎八度。

自胃七度至毕十一度为大梁,于辰在酉,赵之分野,属冀州。费直,起娄十度。蔡邕,起胃一度。

自毕十二度至东井十五度为实沈,于辰在申,魏之分野,属益州。费直,起毕九度。蔡邕,起毕六度。

自东井十六度至柳八度为鹑首,于辰在未,秦之分野,属雍州。费直,起井十二度。蔡邕,起井十度。

自柳九度至张十六度为鹑火,于辰在午,周之分野,属三河。费直,起柳五度。蔡邕,起柳三度。

自张十七度至轸十一度为鹑尾,于辰在已,楚之分野,属荆州。费直,起张十三度。蔡邕,起张十二度。

州郡躔次

陈卓、范蠡、鬼谷先生、张良、诸葛亮、谯周、京房、张衡并云:

角、亢、氐,郑,兗州:

东郡入角一度东平、任城、山阳入角六度

泰山入角十二度济北陈留入亢五度

济阴入氐二度东平入氐七度

房、心,宋,豫州:

颍川入房一度汝南入房二度

沛郡入房四度梁国入房五度

淮阳入心一度鲁国入心三度,

楚国入房四度。

尾、箕,燕,幽州:

凉州入箕中十度上谷入尾一度

渔阳入尾三度右北平入尾七度

西河、上郡、北地、辽西东入尾十度涿郡入尾十六度

渤海入箕一度乐浪入箕三度

玄菟入箕六度广阳入箕九度。

斗、牵牛、须女,吴、越,扬州:

九江入斗一度庐江入斗六度

豫章入斗十度丹阳入斗十六度

会稽入牛一度临淮入牛四度

广陵入牛八度泗水入女一度

六安入女六度

虚、危,齐,青州:

齐国入虚六度北海入虚九度

济南入危一度乐安入危四度

东莱入危九度平原入危十一度

菑川入危十四度

营室、东壁,卫,并州:

安定入营室一度天水入营室八度

陇西入营室四度酒泉入营室十一度

张掖入营室十二度武都入东壁一度

金城入东壁四度武威入东壁六度

敦煌入东壁八度。

奎、娄、胃,鲁,徐州:

东海入奎一度琅邪入奎六度

高密入娄一度城阳入娄九度

胶东入胃一度

昴、毕,赵、冀州:

魏郡入昴一度钜鹿入昴三度

常山入昴五度广平入昴七度

中山入昴一度清河入昴九度

信都入毕三度赵郡入毕八度

安平入毕四度河间入毕十度

真定入毕十三度

觜、参,魏,益州:

广汉入觜一度越巂入觜三度

蜀郡入参一度犍为人参三度

牂柯入参五度巴郡入参八度

汉中入参九度益州入参七度

东井、舆鬼,秦,雍州:

云中入东井一度定襄入东井八度

雁门入东井十六度代郡入东井二十八度

太原入东井二十九度上党入舆鬼二度。

柳、七星、张,周,三辅:

弘农入柳一度河南入七星三度

河东入张一度河内入张九度

翼、轸,楚。荆州:

南阳入翼六度南郡入翼十度

江夏入翼十二度零陵入轸十一度

桂阳入轸六度武陵入轸十度

长沙入轸十六度


分类:正史 书名:晋书 作者:房玄龄
《晋书》载记第11|正史

《晋书》载记第11


慕容,字景茂,俊第三子也。初封中山王,寻立为太子。及俊死,群臣欲立 慕容恪,恪辞曰:"国有储君,非吾节也。"于是立。升平四年,僭即皇帝位, 大赦境内,改元曰建熙,立其母可足浑氏为皇太后。以慕容恪为太宰、录尚书,行 周公事;慕容评为太傅,副赞朝政;慕舆根为太师;慕容垂为河南大都督、征南将 军、兗州牧、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镇梁国;孙希为安西将军、并州刺史;傅 颜为护军将军;其余封授各有差。

既庸弱,国事缘委之于恪。慕舆根自恃勋旧,骄傲有无上之心,忌恪之总朝 权,将伺隙为乱,乃言于恪曰:"今主上幼冲,母后干政,殿下宜虑杨骏、诸葛元 逊之变,思有以自全。且定天下者,殿下之功也,兄亡弟及,先王之成制,过山陵 之后,可废主上为一国王,殿下践尊位,以建大燕无穷之庆。"恪曰:"公醉乎? 何言之勃也!昔曹臧、吴札并于家难之际,犹曰为君非吾节,况今储君嗣统,四海 无虞,宰辅受遗,奈何便有私议!公忘先帝之言乎?"根大惧,陈谢而退。恪以告 慕容垂,垂劝恪诛之。恪曰:"今新遭大凶,二虏伺隙,山陵未建,而宰辅自相诛 灭,恐乖远近之望,且可容忍之。"根与左卫慕舆干潜谋诛恪及评,因而纂位。入 白可足浑氏及曰:"太宰、太傅将谋为乱,臣请率禁兵诛之,以安社稷。"可足 浑氏将从之,曰:"二公国之亲穆,先帝所托,终应无此,未必非太师将为乱也。" 于是使其侍中皇甫真、护军傅颜收根等,于禁中斩之,大赦境内。遣傅颜率骑二万 观兵河南,临淮而还,军威甚盛。

初,俊所署宁南将军吕护据野王,阴通京师,穆帝以护为前将军、冀州刺史。 俊死,谋引王师袭鄴,事觉,使慕容恪等率众五万讨之。傅颜言于恪曰:"护穷 寇假合,王师既临,则上下丧气,曾不敢规兵中路,展其螗良之心。此则士卒慑 魂,败亡之验也。殿下前以广固天险,守易攻难,故为长久之策。今贼形便不与往 同,宜急攻之,以省千金之费。"恪曰:"护老贼,经变多矣。观其为备之道,未 易卒平。今圈之穷城,樵采路绝,内无蓄积,外无强援,不过十旬,其毙必矣,何 必遽残士卒之命而趣一时之利哉!吾严浚围垒,休养将卒,以重官美货间而离之。 事淹势穷,其衅易动;我则未劳,而寇已毙。此为兵不血刃,坐以制胜也。"遂列 长围守之。护遣其将张兴率劲卒七千出战,傅颜击斩之。自三月至八月而野王溃, 护南奔于晋,悉降其众。寻复叛归于,待之如初。因遣傅颜与护率众据河阴。 颜北袭敕勒,大获而还。护攻洛阳,中流矢而死。将军段崇收军北渡,屯于野王。

遣其宁东慕容忠攻陷荥阳,又遣镇南慕容尘寇长平。时晋冠军将军陈祐戍洛 阳,遣使请救,帝遣桓温援之。

兴宁初,复使慕容评寇许昌、悬瓠、陈城,并陷之,遂略汝南诸郡,徙万余 户于幽、冀。豫州刺史孙兴上疏,请步卒五千先图洛阳。纳之,遣其太宰司马 悦希军于盟津,孙兴分戍成皋,以为之声援。寻而陈祐率众奔陆浑,河南诸垒悉陷 于希。慕容恪攻陷金墉,害扬威将军沈劲。以其左中郎将慕容筑为假节、征虏将军、 洛州刺史,镇金墉,慕容垂为都督荆、扬、洛、徐、兗、豫、雍、益、梁、秦等十 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荆州牧,配兵一万,镇鲁阳。

时境内多水旱,慕容恪、慕容评并稽首归政,请逊位还第,曰:"臣以朽暗, 器非经国,过荷先帝拔擢之恩,又蒙陛下殊常之遇,猥以轻才,窃位宰录,不能上 谐阴阳,下厘庶政,致使水旱愆和,彝伦失序,辕弱任重,夕惕唯忧。臣闻王者则 天建国,辨方正位,司必量才,官惟德举。台傅之重,参理三光,苟非其人,则灵 曜为亏。尸禄贻殃,负乘招悔,由来常道,未之或差。以姬旦之勋圣,犹近则二公 不悦,远则管、蔡流言,况臣等宠缘戚来,荣非才授,而可久点天官,尘蔽贤路! 是以中年拜表,披陈丹款。圣恩齿旧,未忍遐弃,奄冉偷荣,愆责弥厚。自待罪鼎 司,岁余辰纪;忝冒宰衡,七载于兹。虽乃心经略,而思不周务,至令二方干纪, 跋扈未庭,同文之咏,有惭盛汉,深乖先帝托付之规,甚违陛下垂拱之义。臣虽不 敏,窃闻君子之言,敢忘虞丘避贤之美,辄循两疏知止之分,谨送太宰、大司马、 太傅、司徒章绶,惟垂昭许。"曰:"朕以不天,早倾乾覆,先帝所托,唯在二 公。二公懿亲硕德,勋高鲁、卫,翼赞王室,辅导朕躬,宣慈惠和,坐而待旦,虔 诚夕惕,美亦至矣。故能外扫群凶,内清九土,四海晏如,政和时洽。虽宗庙社稷 之灵,抑亦公之力也。今关右有未宾之氐,江、吴有遗烬之虏,方赖谋猷,混宁六 合,岂宜虚己谦冲,以违委任之重!王其割二疏独善之小,以成公旦复衮之大。" 恪、评等固请致政,曰:"夫建德者必以终善为名,佐命者则以功成为效。公与 先帝开构洪基,膺天明命,将廓夷群丑,绍复隆周之迹。灾眚横流,乾光坠曜。朕 以眇躬,猥荷大业,不能上成先帝遗志,致使二虏游魂,所以功未成也,岂宜冲退。 且古之王者,不以天下为荣,忧四海若荷担,然后仁让之风行,则比屋而可封。今 道化未纯,鲸鲵未殄,宗社之重,非唯朕身,公所忧也。当思所以宁济兆庶,靖难 敦风,垂美将来,侔踪周、汉,不宜崇饰常节,以违至公。"遂断其让表,恪、评 等乃止。

钟律郎郭钦奏议以承石季龙水为木德,从之。

太和元年,遣抚军慕容厉攻晋太山太守诸葛攸。攸奔于淮南,厉悉陷兗州诸 郡,置守宰而还。

慕容恪有疾,深虑政不在己,慕容评性多猜忌,大司马之位不能允授人望, 乃召兄乐安王臧谓之曰:"今劲秦跋扈,强吴未宾,二寇并怀进取,但患事之无 由耳。夫安危在得人,国兴在贤辅,若能推才任忠,和同宗盟,则四海不足图,二 虏岂能为难哉!吾以常才,受先帝顾托之重,每欲扫平关、陇,荡一瓯、吴,庶嗣 成先帝遗志,谢忧责于当年。而疾固弥留,恐此志不遂,所以没有余恨也。吴王天 资英杰,经略超时,司马职统兵权,不可以失人,吾终之后,必以授之。若以亲疏 次第,不以授汝,当以授冲。汝等虽才识明敏,然未堪多难,国家安危,实在于此, 不可昧利忘忧,以致大悔也。"又以告评。月余而死,其国中皆痛惜之。

先是,晋南阳督护赵弘以宛降于,遣其南中郎将赵盘自鲁阳戍宛。至此, 晋右将军桓豁攻宛,拔之,赵盘退奔鲁阳。豁遣轻骑追盘,及于雉城,大战败之, 执盘,戍宛而归。

苻坚将苻謏据陕,降于。时有图书云:"燕马当饮渭水。"坚恐乘衅入关, 大惧,乃尽精锐以备华阴。群下议欲遣兵救謏,因图关右。慕容评素无经略,又 受苻坚间货,沮议曰:"秦虽有难,未易可图。朝廷虽明,岂如先帝,吾等经略, 又非太宰之匹,终不能平秦也。但可闭关息旅,保宁疆埸足矣。"魏尹慕容德上 疏曰:"先帝应天顺时,受命革代,方以文德怀远,以一六合。神功未就,奄忽升 遐。昔周文既没,武王嗣兴,伏惟陛下则天比德,揆圣齐功,方阐崇乾基,纂成先 志。逆氐僭据关、陇,号同王者,恶积祸盈,自相疑戮,衅起萧墙,势分四国,投 城请援,旬日相寻,岂非凶运将终,数归有道。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机之上也。 今秦土四分,可谓弱矣。时来运集,天赞我也。天与不取,反受其殃。吴、越之鉴, 我之师也。宜应天人之会,建牧野之旗。命皇甫真引并、冀之众,径趣蒲坂;臣垂 引许、洛之兵,驰解謏围;太傅总京都武旅,为二军后继。飞檄三辅,仁声先路, 获城即侯,微功必赏,此则郁概待时之雄,抱志未申之杰,必岳峙灞上,云屯陇下。 天罗既张,内外势合,区区僭竖,不走则降,大同之举,今其时也。愿陛下独断圣 虑,无访仁人。"览表大悦,将从之。评固执不许,乃止。苻謏知评、之无远 略,恐救师弗至,乃笺于慕容垂、皇甫真曰:"苻坚、王猛皆人杰也,谋为燕患, 为日久矣。今若乘机不赴,恐燕之君臣将有甬东之悔。"垂得书,私于真曰:"方 为人患者必在于秦,主上富于春秋,未能留心政事,观太傅度略,岂能抗苻坚、王 猛乎?"真曰:"然,绕朝有云,谋之不从可如何!"

仆射悦绾言于曰:"太宰政尚宽和,百姓多有隐附。《传》曰,唯有德者 可以宽临众,其次莫如猛。今诸军营户,三分共贯,风教陵弊,威纲不举,宜悉罢 军封,以实天府之饶,肃明法令,以清四海。"纳之。绾既定制,朝野震惊,出 户二十余万。慕容评大不平,寻贼绾,杀之。

晋大司马桓温、江州刺史桓冲、豫州刺史袁真率众五万伐,前兗州刺史孙元 起兵应之。温部将檀玄攻胡陆,执宁东慕容忠。遣其将慕容厉与温战于黄墟, 厉师大败,单马奔还。高平太守徐翻以郡归顺。温前锋硃序又破将傅颜于林渚, 温军大振,次于枋头。惧,谋奔和龙。慕容垂曰:"不然。臣请击之,若战不捷, 走未晚也。"乃以垂为使持节、南讨大都督,慕容德为征南将军,率众五万距温, 使其散骑侍郎乐嵩乞师于苻坚。坚遣将军苟池率众二万,出自洛阳,师于颍川,外 为赴援,内实观隙,有兼并之志矣。慕容德屯于石门,绝温粮漕。豫州刺史李邦率 州兵五千断温馈运。温频战不利,粮运复绝,及闻坚师之至,乃焚舟弃甲而退。德 率劲骑四千,先温至襄邑东,伏于涧中,与垂前后夹击,王师大败,死者三万余人。 苟池闻温班师,邀击于谯,温众又败,死者万计。

垂既有大功,威德弥振,慕容评素不平之。垂又言其将孙盖等摧锋陷锐,宜论 功超授,评寝而不录。垂数以为言,颇与评廷争。可足浑氏素恶垂,毁其战功,遂 与评谋杀垂。垂惧,奔于苻坚。

先是,使其黄门侍郎梁琛聘于坚。琛还,言于评曰:"秦扬兵讲武,运粟陕 东,以琛观之,无久和之理。兼吴王西奔,必有观衅之计,深宜备之。"评曰: "不然。秦岂可受吾叛臣而不怀和好哉!"琛曰:"邻国相并,有自来矣。况今并 称大号,理无俱存。苻坚机明好断,纳善如流。王猛有王佐之才,锐于进取。观其 君臣相得,自谓千载一时。桓温不足为虑,终为人患者,其唯王猛乎?。、评不 以为虞。皇甫真又陈其事曰:"苻坚虽聘使相寻,托辅车为谕,然抗均邻敌,势同 战国,明其甘于取利,无慕善之心,终不能守信存和,以崇久要也。顷来行人累续, 兼师出洛川,夷险要害,具之耳目。观虚实以措奸图,听风尘而伺国隙者,寇之常 也。又吴王外奔,为之谋主,伍员之祸,不可不虑。洛阳、并州、壶关诸城,并宜 增兵益守,以防未兆。"召评而谋之。评曰:"秦国小力弱,杖我为援,且苻坚 庶几善道,终不纳叛臣之言。不宜轻自扰惧,以动寇心也。"从之。

俄而坚遣其将王猛率众伐,攻慕容筑于金墉。遣慕容臧率众救之。臧次荥 阳,猛部将梁成、洛州刺史邓羌与臧战于石门,臧师败绩,死者万余,遂相持于石 门。筑以救兵不至,以金墉降于猛。梁成又败慕容臧,斩首三千余级,获其将军杨 璩,臧遂城新乐而还。

桓温之败也,归罪于豫州刺史袁真。真怒,以寿阳降,遣其大鸿胪温统署 真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征南大将军、领护南蛮校尉、扬州刺史, 封宣城公,未至而真、统俱卒。真党硃辅立真子瑾为建威将军、豫州刺史,以固寿 阳。

时外则王师及苻坚交侵,兵革不息;内则母乱政,评等贪冒,政以贿成,官 非才举,群下切齿焉。其尚书左承申绍上疏曰:

臣闻汉宣有言:"与朕共治天下者,其唯良二千石乎!"是以特重此选,必妙 尽英才,莫不拔自贡士,历资内外,用能仁感猛兽,惠致群祥。今者守宰或擢自匹 夫兵将之间,或因宠戚,藉缘时会,非但无闻于州闾,亦不经于朝廷。又无考绩, 黜陟幽明。贪惰为恶,无刑戮之惧;清勤奉法,无爵赏之勤。百姓穷弊,侵赇无已, 兵士逋逃,乃相招为贼盗。风颓化替,莫相纠摄。且吏多则政烦,由来常患。今之 见户,不过汉之一大郡,而备置百官,加之新立军号,兼重有过往时。虚假名位, 废弃农业,公私驱扰,人无聊生。宜并官省职,务劝农桑。秦、吴二虏僻僭一时, 尚能任道捐情,肃谐伪部,况大燕累圣重光,君临四海,而可美政或亏,取陵奸寇 哉!邻之有善,众之所望,我之不修,彼之愿也。

秦、吴狡猾,地居形胜,非唯守境而已,乃有吞噬之心。中州丰实,户兼二寇, 弓马之劲,秦、晋所惮,云骑风驰,国之常也,而比赴敌后机,兵不速济者何也? 皆由赋法靡恆,役之非道。郡县守宰每于差调之际,无不舍越殷强,首先贫弱,行 留俱窘,资赡无所,人怀嗟怨,遂致奔亡,进阙供国之饶,退离蚕农之要。兵岂在 多,贵于用命。宜严制军科,务先饶复,习兵教战,使偏伍有常,从戎之外,足营 私业,父兄有陟岵之观,子弟怀孔尔之顾,虽赴水火,何所不从!

节俭约费,先王格谟;去华敦仆,哲后恆宪。故周公戒成王以啬财为本,汉文 以皁帏变俗,孝景宫人弗过千余,魏武宠赐不盈十万,薄葬不坟,俭以率下,所以 割肌肤之惠,全百姓之力。谨案后宫四千有余,僮侍厮养通兼十倍,日费之重,价 盈万金,绮縠罗纨,岁增常调,戎器弗营,奢玩是务。今帑藏虚竭,军士无襜褕之 赍,宰相侯王迭以侈丽相尚,风靡之化,积习成俗,卧新之谕,未足甚焉。宜罢浮 华非要之设,峻明婚姻丧葬之条,禁绝奢靡浮烦之事,出倾宫之女,均商农之赋。 公卿以下以四海为家,信赏必罚,纲维肃举者,温、猛之首可悬之白旗,秦、吴二 主可以礼之归命,岂唯不复侵寇而巳哉!陛下若不远追汉宗弋绨之模,近崇先帝补 衣之美,臣恐颓风弊俗亦革变靡途,中兴之歌无以轸之纟玄咏。

又拓宇兼并,不在一城之地;控制戎夷者,怀之以德。令鲁阳、上郡重山之外, 云阴之北,四百有余,而未可以羁服塞表,为平寇之基,徒孤危托落,令善附内骇。 宜摄就并、豫,以临二河,通接漕毂,拟之丘后;重晋阳之戍,增南籓之兵,战守 之备,炫以千金之饵,蓄力待时,可一举而灭。如其虔刘送死,俟入境而断之,可 令匹马不反。非唯绝二贼窥窬,乃是戡殄之要,惟陛下览焉。

不纳。

苻坚又使王猛、杨安率众伐,猛攻壶关,安攻晋阳。使慕容评等率中外精 卒四十余万距之。猛、安进师潞川。州郡盗贼大起,鄴中多怪异,忧惧不知所为, 乃召其使而问曰:"秦众何如?今大师既出,猛等能战不?"或对曰:"秦国小兵 弱,岂王师之敌,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匹,不足忧也。"黄门待郎梁琛、中书侍 郎乐嵩进曰:"不然。兵书之义,计敌能斗,当以算取之。若冀敌不斗,非万全之 道也。庆郑有云:'秦众虽少,战士倍我。'众之多少,非可问也。且秦行师千里, 固战是求,何不战之有乎!"不悦。

猛与评等相持。评以猛悬军远入,利在速战,议以持久制之。猛乃遣其将郭庆 率骑五千,夜从间道起火高山,烧评辎重,火见鄴中。评性贪鄙,鄣固山泉,卖樵 鬻水,积钱绢如丘陵,三军莫有斗志。遣其侍中兰伊让评曰:"王,高祖之子也, 宜以宗庙社稷为忧,奈何不务抚养勋劳,专以聚敛为心乎!府藏之珍货,朕岂与王 爱之!若寇军冒进,王持钱帛安所置也!皮之不存,毛将安傅!钱帛可散之三军, 以平寇凯旋为先也。"评惧而与猛战于潞川,评师大败,死者五万余人,评等单骑 遁还。猛遂长驱至鄴,坚复率众十万会猛攻。

先是,慕容桓以众万余屯于沙亭,为评等后继。闻评败,引屯内黄。坚遣将邓 羌攻信都,桓率鲜卑五千退保和龙。散骑侍郎徐蔚等率扶余、高句丽及上党质子五 百余人,夜开城门以纳坚军。与评等数十骑奔于昌黎。坚遣郭庆追及于高阳, 坚将巨武执,将缚之,曰:"汝何小人而缚天子!"武曰:"我梁山巨武,受 诏缚贼,何谓天子邪!"遂送于坚。坚诘其奔状,曰:"狐死首丘,欲归死于 先人坟墓耳!"坚哀而释之,令还宫率文武出降。郭庆遂追评、桓子和龙。桓杀其 镇东慕容亮而并其众,攻其辽东太守韩稠于平川。郭庆遣将军硃嶷击桓,执而送之。

坚徙及其王公已下并鲜卑四万余户于长安,封新兴侯,署为尚书。坚征寿 春,以为平南将军、别部都督。淮南之败,随坚还长安。既而慕容垂攻苻丕于鄴, 慕容冲起兵关中,谋杀坚以应之,事发,为坚所诛,时年三十五。及德僭称尊号, 伪谥幽皇帝。

始廆以武帝太康六年称公,至四世。在位一十一年,以海西公太和五年灭, 通廆、皝凡八十五年。

慕容恪,字玄恭,皝之第四子也。幼而谨厚,沈深有大度。母高氏无宠,皝未 之奇也。年十五,身长八尺七寸,容貌魁杰,雄毅严重,每所言及,辄经纶世务, 皝始异焉,乃授之以兵。数从皝征伐,临机多奇策。使镇辽东,甚有威惠。高句丽 惮之,不敢为寇。皝使恪与俊俱伐夫余,俊居中指授而已,恪身当矢石,推锋而进, 所向辄溃。

皝将终,谓俊曰:"今中原未一,方建大事,恪智勇俱济,汝其委之。"及俊 嗣位,弥加亲任。累战有大功,封太原王,拜侍中、假节、大都督、录尚书。俊寝 疾,引恪与慕容评属以后事。及之世,总摄朝权。初,建鄴闻俊死,曰:"中原 可图矣。"桓温曰:"慕容恪尚存,所忧方为大耳。"

慕舆根之就诛也,内外危惧。恪容止如常,神色自若,出入往还,一人步从。 或有谏之者,恪曰:"人情怀惧,且当自安以靖之。吾复不安,则众何瞻仰哉!" 于是人心稍定。恪虚襟待物,咨询善道,量才处任,使人不逾位。朝廷谨肃,进止 有常度,虽执权政,每事必咨之于评。罢朝归第,则尽心色养,手不释卷。其百僚 有过,未尝显之,自是庶僚化德,稀有犯者。

恪之图洛阳也,秦中大震,苻坚亲将以备潼关,军回乃定。恪为将不尚威严, 专以恩信御物,务于大略,不以小令劳众。军士有犯法,密纵舍之,捕斩贼首以令 军。营内不整似可犯,而防御甚严,终无丧败。

临终,亲临问以后事,恪曰:"臣闻报恩莫大荐士,板筑犹可,而况国之懿 籓!吴王文武兼才,管、萧之亚,陛下若任之以政,国其少安。不然,臣恐二寇必 有窥窬之计。"言终而死。

阳骛,字士秋,右北平无终人也。父耽,仕廆,官至东夷校尉。骛少清素好学, 器识沈远。起家为平州别驾,屡献安时强国之术,事多纳用,廆甚奇之。皝即王位, 迁左长史。东西征伐,参谋帏幄。皝临终谓俊曰:"阳士秋忠干贞固,可托付大事, 汝善待之。"俊之将图中原也,骛制胜之功亚于慕容恪。既嗣伪位,申以师傅之 礼,亲遇日隆。及为太尉,慨然而叹曰:"昔常林、徐邈先代名臣,犹以鼎足任重 而终辞三事。以吾虚薄,何德以堪之!固求罢职,言甚垦至,优答不许。骛清贞 谦谨,老而弥笃,既以宿望旧齿,自慕容恪已下莫不毕拜。性俭约,常乘弊车瘠马, 及死,无敛财。

皇甫真,字楚季,安定朝那人也。弱冠,以高才,廆拜为辽东国侍郎。皝嗣位, 迁平州别驾。时内难连年,百姓劳瘁,真议欲宽减岁赋,休息力役。不合旨,免官。 后以破麻秋之功,拜奉车都督,守辽东、营丘二郡太守,皆有善政。及俊僭位,入 为典书令。后从慕容评攻拔鄴都,珍货充溢,真一无所取,唯存恤人物,收图籍而 已。俊临终,与慕容恪等俱受顾托。

慕舆根将谋为乱,真阴察知之,乃言于恪,请除之。恪未忍显其事。俄而根谋 发伏诛,恪谢真曰:"不从君言,几成祸败。"吕护之叛,恪谋于朝曰:"远人不 服,修文德以来之。今护宜以恩诏降乎,不宜以兵戈取也?"真曰:"护九年之间 三背王命,揆其奸心,凶勃未已。明公方饮马江、湘,勒铭剑阁,况护蕞尔近几而 不枭戮,宜以兵算取之,不可复以文檄喻也。"恪从之。以真为冠军将军、别部都 督。师还,拜镇西将军、并州刺史,领护匈奴中郎将。征还,拜侍中、光禄大夫, 累迁太尉、侍中。

苻坚密谋兼并,欲观审衅隙,乃遣其西戎主簿郭辩潜结匈奴左贤王曹毂,令毂 遣使诣鄴,辩因从之。真兄典仕苻坚为散骑常侍,从子奋、覆并显关西。辩既至鄴, 历造公卿,言于真曰:"辩家为秦所诛,故寄命曹王,贵兄常侍及奋、覆兄弟并相 知在素。"真怒曰:"臣无境外之交,斯言何以及我!君似奸人,得无因缘假托乎!" 乃白请穷诘之,、评不许。辩还谓坚曰:"燕朝无纲纪,实可图之。鉴机识变, 唯皇甫真耳。"坚曰:"以六州之地,岂无智识士一人哉!真亦秦人,而燕用之, 固知关西多君子矣。"

真性清俭寡欲,不营产业,饮酒至石余不乱,雅好属文,凡著诗赋四十余篇。

王猛入鄴,真望马首拜之。明日更见,语乃卿猛。猛曰:"昨拜今卿,何恭慢 之相违也?"真答曰:"卿昨为贼,朝是国士,吾拜贼而卿国士,何所怪也?"猛 大嘉之,谓权翼曰:"皇甫真故大器也。"从坚入关,为奉车都尉,数岁而死。

史臣曰:观夫北阴衍气,丑虏汇生,隔阂诸华,声教莫之渐,雄据殊壤,贪悍 成其俗,先叛后服,盖常性也。自当涂紊纪,典午握符,推亡之功,掩岷、吴而可 录,御远之策,怀戎狄而犹漏。慕容廆英姿伟量,是曰边豪,衅迹奸图,实惟乱首。 何者?无名而举,表深讥于鲁册;象龚致罚,昭大训于姚典。况乎放命挻祸,距战 发其狼心;剽邑屠城,略地骋其蝥贼。既而二帝遘平阳之酷,按兵窥运;五铎启金 陵之祚,率礼称籓。勤王之诚,当君危而未立;匡主之节,俟国泰而将徇。适所谓 相时而动,岂素蓄之款战!然其制敌多权,临下以惠,劝农桑,敦地利,任贤士, 该时杰,故能恢一方之业,创累叶之基焉。

元真体貌不恆,暗符天表,沈毅自处,颇怀奇略。于时群雄角立,争夺在辰, 显宗主祭于冲年,庾亮窃政于元舅,朝纲不振,天步孔艰,遂得据已成之资,乘土 崩之会。扬兵南矛骛,则乌丸卷甲;建旆东征,则宇文摧阵。乃负险自固,恃胜而 骄,端拱称王,不待朝命,昔郑武职居三事,爵不改伯;齐桓绩宣九合,位止为侯。 瞻曩烈而功微,征前经而礼缛,溪壑难满,此之谓乎?

宣英文武兼优,加之以机断,因石氏之衅,首图中原,燕士协其筹,冀马为其 用,一战而平巨寇,再举而拔坚城,气詟傍邻,威加边服。便谓深功被物,天数在 躬,遽窃鸿名,偷安宝录。犹将席卷京洛,肆其蚁聚之徒;宰割黎元,纵其鲸吞之 势。使江左疲于奔命,职此之由。非夫天厌素灵而启异类,不然者,其锋何以若斯!

景茂庸材,不亲厥务,贤辅攸赖,逆臣挫谋,于是陷金墉而款河南,包铜城而 临漠北,西秦劲卒顿函关而不进,东夏遗黎企鄴宫而授首。当此之时也,凶威转炽。 及玄恭即世,虐媪乱朝。垂以勋德不容,评以黩货干政,志士绝忠贞之路,谗人袭 交乱之风。轻邻反速其咎,御敌罕修其备,以携离之众,抗敢死之师。锋镝未交, 白沟沦境;冲輣暂拟,紫陌成墟。是知由余出而戎亡,子常升而郢覆,终于身死异 域,智不自全,吉凶惟人,良所谓也。

赞曰:青山徙构,玄塞分疆。蠢兹杂种,奕世弥昌。角端掩月,步摇翻霜。乘 危猥起,怙险鸱张。假窃神器,凭陵帝乡。守不以德,终致余殃。


分类:正史 书名:晋书 作者:房玄龄
《晋书》载记第10|正史

《晋书》载记第10


慕容俊,字宣英,皝之第二子也。初,廆常言:"吾积福累仁,子孙当有中原。" 既而生俊,廆曰:"此兒骨相不恆,吾家得之矣。"及长,身长八尺二寸,姿貌魁 伟,博观图书,有文武干略。皝为燕王,拜俊假节、安北将军、东夷校尉、左贤王、 燕王世子。皝死,永和五年,僭即燕王位,依春秋列国故事称元年,赦于境内。是 时石季龙死,赵、魏大乱,俊将图兼并之计,以慕容恪为辅国将军,慕容评为辅弼 将军,阳骛为辅义将军,慕容垂为前锋都督、建锋将军,简精卒二十余万以待期。 是岁,穆帝使谒者陈沈拜俊为使持节、侍中、大都督、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冀、 并、平四州牧、大将军、大单于、燕王,承制封拜一如廆、皝故事。

明年,俊率三军南伐,出自卢龙,次于无终。石季龙幽州刺史王午弃城走,留 其将王他守蓟。俊攻陷其城,斩他,因而都之。徙广宁、上谷人于徐无,代郡人于 凡城而还。

及冉闵杀石祗,僭称大号,遣其使人常炜聘于俊。俊引之观下,使其记室封裕 诘之曰:"冉闵养息常才,负恩篡逆,有何祥应而僭称大号?"炜曰:"天之所兴, 其致不同,狼乌纪于三王,麟龙表于汉、魏。寡君应天驭历,能无祥乎!且用兵杀 伐,哲王盛典,汤、武亲行诛放,而仲尼美之。魏武养于宦官,莫知所出,众不盈 旅,遂能终成大功。暴胡酷乱,苍生屠脍,寡君奋剑而诛除之,黎元获济,可谓功 格皇天,勋侔高祖。恭承乾命,有何不可?"裕曰:"石祗去岁使张举请救,云玺 在襄国,其言信不?又闻闵铸金为己象,坏而不成,奈何言有天命?"炜曰:"诛 胡之日,在鄴者略无所遗,玺何从而向襄国,此求救之辞耳。天之神玺,实在寡君。 且妖孽之徒,欲假奇眩众,或改作万端,以神其事。寡君今已握乾府,类上帝,四 海悬诸掌,大业集于身,何所求虑而取信此乎!铸形之事,所未闻也。"俊既锐信 举言,又欣于闵铸形之不成也,必欲审之,乃积薪置火于其侧,命裕等以意喻之。 炜神色自若,抗言曰:"结发已来,尚不欺庸人,况千乘乎!巧诈虚言以救死者, 使臣所不为也。直道受戮,死自分耳。益薪速火,君之大惠。"左右劝俊杀之,俊 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间,此亦人臣常事。"遂赦之。

遣慕容恪略地中山,慕容评攻王午于鲁口。恪次唐城,冉闵将白同、中山太守 侯龛固守不下。恪留其将慕容彪攻之,进讨常山。评次南安,王午遣其将郑生距评。 评逆击,斩之,侯龛逾城出降。恪进克中山,斩白同。俊军令严明,诸将无所犯。 闵章武太守贾坚率郡兵邀评战于高城,擒坚于阵,斩首三千余级。

是岁丁零翟鼠及冉闵将刘准等率其所部降于俊,封鼠归义王,拜准左司马。

时鲜卑段勤初附于俊,其后复叛。俊遣慕容恪及相国封弈讨冉闵于安喜,慕容 垂讨段勤于绎幕,俊如中山,为二军声势。闵惧,奔于常山,恪追及于泒水。闵威 名素振,众咸惮之。恪谓诸将曰:"闵师老卒疲,实为难用;加其勇而无谋,一夫 之敌耳。虽有甲兵,不足击也。吾今分军为三部,掎角以待之。闵性轻锐,又知吾 军势非其敌,必出万死冲吾中军。吾今贯甲厚阵以俟其至,诸君但厉卒,从旁须其 战合,夹而击之,蔑不克也。"及战,败之,斩首七千余级,擒闵,送之,斩于龙 城。恪屯军呼沲。闵将苏亥遣其将金光率骑数千袭恪,恪逆击,斩之,亥大惧,奔 于并州。恪进据常山,段勤惧而请降,遂进攻鄴。闵将蒋干闭城距守。俊又遣慕容 评等率骑一万会攻鄴。是时燕巢于俊正阳殿之西椒,生三雏,项上有竖毛;凡城 献异鸟,五色成章。俊谓群僚曰:"是何祥也?"咸称:"燕者,燕鸟也。首有 毛冠者,言大燕龙兴,冠通天章甫之象也。巢正阳西椒者,言至尊临轩朝万国之征 也。三子者,数应三统之验也。神鸟五色,言圣朝将继五行之箓以御四海者也。" 俊览之大悦。既而蒋干率锐卒五千出城挑战,慕容评等击败之,斩首四千余级,干 单骑还鄴。于是群臣劝俊称尊号,俊答曰:"吾本幽漠射猎之乡,被发左衽之俗, 历数之箓宁有分邪!卿等苟相褒举,以觊非望,实匪寡德所宜闻也。"慕容恪、封 弈讨王午于鲁口,降之。寻而慕容评攻克鄴城,送冉闵妻子僚属及其文物于中山。

先是,蒋干以传国玺送于建鄴,俊欲神其事业,言历运在己,乃诈云闵妻得之 以献,赐号曰"奉玺君",因以永和八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建元曰元玺,署 置百官。以封弈为太尉,慕容恪为侍中,阳骛为尚书令,皇甫真为尚书左仆射,张 希为尚书右仆射,宋活为中书监,韩恆为中书令,其余封授各有差。追尊廆为高祖 武宣皇帝,皝为太祖文明皇帝。时朝廷遣使诣俊,俊谓使者曰:"汝还白汝天子, 我承人之乏,为中国所推,已为帝矣。"初,石季龙使人探策于华山,得玉版,文 曰:"岁在申酉,不绝如线。岁在壬子,真人乃见。"及此,燕人咸以为俊之应也。 改司州为中州,置司隶校尉官。群下言:"大燕受命,上承光纪黑精之君,运历传 属,代金行之后,宜行夏之时,服周之冕,旗帜尚黑,牲牡尚玄。"俊从之。其从 行文武、诸籓使人及登号之日者,悉增位三级。泒河之师,守鄴之军,下及战士, 赐各有差。临阵战亡者,将士加赠二等,士卒复其子孙。殿中旧人皆随才擢叙。立 其妻可足浑氏为皇后,世子晔为皇太子。

晋宁朔将军荣胡以彭城、鲁郡叛降于俊。

常山人李犊聚众数千,反于普壁垒,俊遣慕容恪率众讨降之。

初,冉闵既败,王午自号安国王。午既死,吕护复袭其号,保于鲁口。恪进讨 走之,遣前军悦绾追及于野王,悉降其众。

姚襄以梁国降于俊。以慕容评为都督秦、雍、益、梁、江、扬、荆、徐、衮、 豫十州河南诸军事,权镇于洛水;慕容彊为前锋都督、都督荆、徐二州缘淮诸军事, 进据河南。

俊自和龙至蓟城,幽冀之人为东迁,互相惊扰,所在屯结。其下请讨之,俊曰: "群小以朕东巡,故相惑耳。今朕既至,寻当自定。然不虞之备亦不可不为。"于 是令内外戒严。

苻生河内太守王会、黎阳太守韩高以郡归俊。晋兰陵太守孙黑、济北太守高柱、 建兴太守高甕各以郡叛归于俊。初,俊车骑大将军、范阳公刘宁屯据莸城,降于苻 氏,至此,率户二千诣蓟归罪,拜后将军。高句丽王钊遣使谢恩,贡其方物。俊以 钊为营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营州刺史,封乐浪公,王如故。

俊给事黄门侍郎申胤上言曰:

夫名尊礼重,先王之制。冠冕之式,代或不同。汉以萧、曹之功,有殊群辟, 故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世无其功,则礼宜阙也。至于东宫,体此为仪,魏、晋因 循,制不纳舄。今皇储过谦,准同百僚,礼卑逼下,有违朝式。太子有统天之重, 而与诸王齐冠远游,非所以辨章贵贱也。祭飨朝庆,宜正服衮衣九文,冠冕九旒。 又仲冬长至,太阴数终,黄钟产气,绵微于下,此月闭关息旅,后不省方。《礼记》 曰:"是月也,事欲静,君子齐戒去声色。"唯《周官》有天子之南郊从八能之说。 或以有事至灵,非朝飨之节,故有乐作之理。王者慎微,礼从其重。前来二至阙鼓, 不宜有设,今之铿锵,盖以常仪。二至之礼、事殊余节,猥动金声,惊越神气,施 之宣养,实为未尽。又朝服虽是古礼,绛褠始于秦、汉,迄于今代,遂相仍准。朔 望正旦,乃具衮舄。礼,诸侯旅见天子,不得终事者三,雨沾服失容,其在一焉。 今或朝日天雨,未有定仪。礼贵适时,不在过恭。近以地湿不得纳舄,而以衮襈改 履。案言称朝服,所以服之而朝,一体之间,上下二制,或废或存,实乖礼意。大 燕受命,侔踪虞、夏,诸所施行,宜损益定之,以为皇代永制。

俊曰:"其剑舄不趋,事下太常参议。太子服衮冕,冠九旒,超级逼上,未可 行也。冠服何容一施一废,皆可详定。"

初,段兰之子龛因冉闵之乱,拥众东屯广固,自号齐王,称籓于建鄴,遣书抗 中表之仪,非俊正位。俊遣慕容恪、慕容尘讨之。恪既济河。龛弟罴骁勇有智计, 言于龛曰:"慕容恪善用兵,加其众旅既盛,恐不可抗也。若顿兵城下,虽复请降, 惧终不听。王但固守,罴请率精锐距之。若其战捷,王可驰来追击,使虏匹马无反。 如其败也,遽出请降,不失千户侯也。"龛弗从。罴固请行,龛怒斩之,率众三万 来距恪。恪遇龛于济水之南,与战,大败之,遂斩其弟钦,尽俘其众。恪进围广固, 诸将劝恪宜急攻之,恪曰:"军势有宜缓以克敌,有宜急而取之。若彼我势均,且 有强援,虑腹背之患者,须急攻之,以速大利。如其我强彼弱,外无寇援,力足制 之者,当羁縻守之,以待其毙。兵法十围五攻,此之谓也。龛恩结贼党,众未离心, 济南之战,非不锐也,但其用之无术,以致败耳。今凭固天险,上下同心,攻守势 倍,军之常法。若其促攻,不过数旬,克之必矣,但恐伤吾士众。自有事已来,卒 不获宁,吾每思之,不觉忘寝,亦何宜轻残人命乎!当持久以取耳。"诸将皆曰: "非所及也。"乃筑室反耕,严固围垒。龛所署徐州刺史王腾、索头单于薛云降于 恪。段龛之被围也,遣使诣建鄴请救。穆帝遣北中郎将荀羡赴之,惮虏强迁延不敢 进。攻破阳都,斩王腾以归。恪遂克广固,以龛为伏顺将军,徙鲜卑胡羯三千余户 于蓟,留慕容尘镇广固,恪振旅而归。

俊太子晔死,伪谥献怀。升平元年,复立次子为皇太子,赦其境内,改元曰 光寿。

遣其抚军慕容垂、中军慕容虔与护军平熙等率步骑八万讨丁零敕勒于塞北,大 破之,俘斩十余万级,获马十三万匹,牛羊亿余万。

初,廆有骏马曰赭白,有奇相逸力。石季龙之伐棘城也,皝将出避难,欲乘之, 马悲鸣蹄啮,人莫能近。皝曰:"此马见异先朝,孤常仗之济难,今不欲者,盖先 君之意乎!"乃止。季龙寻退,皝益奇之。至是,四十九岁矣,而骏逸不亏,俊比 之于鲍氏骢,命铸铜以图其象,亲为铭赞,镌勒其旁,置之蓟城东掖门。是岁,象 成而马死。

匈奴单于贺赖头率部落三万五千降于俊,拜宁西将军、云中郡公,处之于代郡 平舒城。

晋太山太守诸葛攸伐其东郡。俊遣慕容恪距战,王师败绩。北中郎将谢万先据 梁、宋,惧而遁归。恪进兵入寇河南,汝、颍、谯、沛皆陷,置守宰而还。

俊自蓟城迁于鄴,赦其境内,缮修宫殿,复铜雀台。

廷尉监常炜上言:"大燕虽革命创制,至于朝廷铨谟,亦多因循魏、晋,唯祖 父不殓葬者,独不听官身清朝,斯诚王教之首,不刊之式。然礼贵适时,世或损益, 是以高祖制三章之法,而秦人安之。自顷中州丧乱,连兵积年,或遇倾城之败,覆 军之祸,坑师沈卒,往往而然,孤孙茕子,十室而九。兼三方岳峙,父子异邦,存 亡吉凶,杳成天外。或便假一时,或依嬴博之制,孝子糜身无补,顺孙心丧靡及, 虽招魂虚葬以叙罔极之情,又礼无招葬之文,令不此载。若斯之流,抱琳琅而无申, 怀英才而不齿,诚可痛也。恐非明扬侧陋,务尽时珍之道。吴起、二陈之畴,终将 无所展其才干。汉祖何由免于平城之围?郅支之首何以悬于汉关?谨案《戊辰诏书》, 荡清瑕秽,与天下更始,以明惟新之庆。五六年间,寻相违伐,于则天之体,臣窃 未安。"俊曰:"炜宿德硕儒,练明刑法,览其所陈,良足采也。今六合未宁,丧 乱未已,又正当搜奇拔异之秋,未可才行兼举,且除此条,听大同更议。"

使昌黎、辽东二郡营起廆庙,范阳、燕郡构皝庙,以其护军平熙领将作大匠, 监造二庙焉。

苻坚平州刺史刘特率户五千降于俊。

河间李黑聚众千余,攻略州郡,杀枣强令卫颜,俊长乐太守傅颜讨斩之。

常山大树自拔,根下得璧七十、圭七十三,光色精奇,有异常玉。俊以为岳神 之命,遣其尚书郎段勤以太宰祀之。

初,冉闵之僭号也,石季龙将李历、张平、高昌等并率其所部称籓于俊,遣子 入侍。既而投款建鄴,结援苻坚,并受爵位,羁縻自固,虽贡使不绝,而诚节未尽。 吕护之走野王也,遣弟奉表谢罪于俊,拜宁南将军、河内太守。又上党冯鸯自称太 守,附于张平,平屡言之,俊以平故,赦其罪,以为京兆太守。护、鸯亦阴通京师。 张平跨有新兴、雁门、西河、太原、上党、上郡之地,垒壁三百余,胡晋十余万户, 遂拜置征、镇,为鼎峙之势。俊其司徒慕容评讨平,领军慕舆根讨鸯,司空阳骛讨 昌,抚军慕容臧攻历。并州垒壁降者百余所,以尚书右仆射悦绾为安西将军、领护 匈奴中郎将、并州刺史以抚之。平所署征西诸葛骧、镇北苏象、宁东乔庶、镇南石 贤等率垒壁百三十八降于俊,俊大悦,皆复其官爵。既而平率众三千奔于平阳,鸯 奔于野王,历走荥阳,昌奔邵陵,悉降其众。

俊于是复图入寇,兼欲经略关西,乃令州郡校阅见丁,精覆隐漏,率户留一丁, 余悉发之,欲使步卒满一百五十万,期明年大集,将进临洛阳,为三方节度。武邑 刘贵上书极谏,陈百姓凋弊,召兵非法,恐人不堪命,有土崩之祸,并陈时政不便 于时者十有三事。俊览而悦之,付公卿博议,事多纳用,乃改为三五占兵,宽戎备 一周,悉令明年季冬赴集鄴都。

是岁,晋将荀羡攻山茌,拔之。斩俊太山太守贾坚。俊青州刺史慕容尘遣司马 悦明救之,羡师败绩,复陷山茌。

俊立小学于显贤里以教胄子。封其子泓为济北王,冲为中山王。宴群臣于蒲池, 酒酣,赋诗,因谈经史,语及周太子晋,潸然流涕,顾谓群臣曰:"昔魏武追痛仓 舒,孙权悼登无已,孤常谓二主缘爱称奇,无大雅之体。自晔亡以来,孤须发中白, 始知二主有以而然。卿等言晔定何如也?孤今悼之,得无贻怪将来乎?"其司徒左 长史李绩对曰:"献怀之在东宫,臣为中庶子,既忝近侍,圣质志业,臣实不敢不 知。臣闻道备无愆,其唯圣人乎。先太子大德有八,未见阙也。"俊曰:"卿言亦 以过矣,然试言之。"绩言:"至孝自天,性与道合,此其一也。聪敏慧悟,机思 若流,此其二也。沈毅好断,理诣无幽,此其三也。疾谀亮物,雅悦直言,此其四 也。好学爱贤,不耻下问,此其五也。英姿迈古,艺业超时,此其六也。虚襟恭让, 尊师重道,此其七也。轻财好施,勤恤民隐,此其八也。"俊泣曰:"卿虽褒誉, 然此兒若在,吾死无忧也。吾既不能追踪唐、虞,官天下以禅有德,近模三王,以 世传授。景茂幼冲,器艺未举,卿以为何如?"绩曰:"皇太子天资岐嶷,圣敬日 跻,而八阒然,二阙未补,雅好游田,娱心丝竹,所以为损耳。"俊顾谓曰: "伯阳之言,药石之惠,汝宜戢之。"因问高年疾苦、孤寡不能自存者,赐谷帛有 差。

俊夜梦石季龙啮其臂,寤而恶之,命发其墓,剖棺出尸,蹋而骂之曰:"死胡 安敢梦生天子!"遣其御史中尉阳约数其残酷之罪,鞭之,弃于漳水。

诸葛攸又率水陆三万讨俊,入自石门,屯于河渚。攸部将匡超进据嵪敖,萧 馆屯于新栅,又遣督护徐冏率水军三千泛舟上下,为东西声势。俊遣慕容评、傅颜 等统步骑五万,战于东阿,王师败绩。

塞北七国贺兰、涉勒等皆降。

俄而俊寝疾,谓慕容恪曰:"吾所疾惙然,当恐不济。修短命也,复何所恨! 但二寇未除,景茂冲幼,虑其未堪多难。吾欲远追宋宣,以社稷属汝。"恪曰: "太子虽幼,天纵聪圣,必能胜残刑措,不可以乱正统也。"俊怒曰:"兄弟之间 岂虚饰也!"恪曰:"陛下若以臣堪荷天下之任者,宁不能辅少主乎!"俊曰: "若汝行周公之事,吾复何忧!李绩清方忠亮,堪任大事,汝善遇之。"

是时兵集鄴城,盗贼互起,每夜攻劫,晨昏断行。于是宽常赋,设奇禁,贼盗 有相告者赐奉车都尉,捕诛贼首木谷和等百余人,乃止。

升平四年,俊死,时年四十二,在位十一年。伪谥景昭皇帝,庙号烈祖,墓号 龙陵。

俊雅好文籍,自初即位至末年,讲论不倦,览政之暇,唯与侍臣错综义理,凡 所著述四十余篇。性严重,慎威仪,未曾以慢服临朝,虽闲居宴处亦无懈怠之色云。

韩恆,字景山,灌津人也。父默,以学行显名。恆少能属文,师事同郡张载, 载奇之,曰:"王佐才也。"身长八尺一寸,博览经籍,无所不通。永嘉之乱,避 地辽东。廆既逐崔毖,复徙昌黎,召见,嘉之,拜参军事。咸和中,宋该等建议以 廆立功一隅,勤诚王室,位卑任重,不足以镇华夷,宜表请大将军、燕王之号。廆 纳之,命群僚博议,咸以为宜如该议。恆驳曰:"自群胡乘间,人婴荼毒,诸夏萧 条,无复纲纪。明公忠武笃诚,忧勤社稷,抗节孤危之中,建功万里之外,终古勤 王之义,未之有也。夫立功者患信义不著,不患名位不高,故桓文有宁复一匡之功, 亦不先求礼命以令诸侯。宜缮甲兵,候机会,除群凶,靖四海,功成之后,九锡自 至。且要君以求宠爵者,非为臣之义也。"廆不平之,出为新昌令。皝为镇军,复 参军事。迁营丘太守,政化大行。俊为大将军,征拜咨议参军,加扬烈将军。

俊僭位,将定五行次,众论纷纭。恆时疾在龙城,俊召恆以决之。恆未至而群 臣议以燕宜承晋为水德。既而恆至,言于俊曰:"赵有中原,非唯人事,天所命也。 天实与之,而人夺之,臣窃谓不可。且大燕王迹始自于震,于《易》,震为青龙。 受命之初,有龙见于都邑城,龙为木德,幽契之符也。"俊初虽难改,后终从恆议。 俊秘书监清河聂熊闻恆言,乃叹曰:"不有君子,国何以兴,其韩令君之谓乎!" 后与李产俱傅东宫,从太子晔入朝,俊顾谓左右曰:"此二傅一代伟人,未易继也。" 其见重如此。

李产,字子乔,范阳人也。少刚厉,有志格。永嘉之乱,同郡祖逖拥众部于南 土,力能自固,产遂往依之。逖素好从横,弟约有大志,产微知其旨,乃率子弟十 数人间行还乡里,仕于石氏,为本郡太守。及慕容俊南征,前锋达郡界,乡人皆劝 产降,产曰:"夫受人之禄,当同其安危,今若舍此节以图存,义士将谓我何!" 众溃,始诣军请降。俊嘲之曰:"卿受石氏宠任,衣锦本乡,何故不能立功于时, 而反委质乎!烈士处身于世,固当如是邪?"产泣曰:"诚知天命有归,非微臣所 抗。然犬马为主,岂忘自效,但以孤穷势蹙,致力无术,FC俛归死,实非诚款。" 俊嘉其慷慨,顾谓左右曰:"此真长者也。"乃擢用之,历位尚书。性刚正,好直 言,每至进见,未曾不论朝政之得失,同辈咸惮焉,俊亦敬其儒雅。前后固辞年老, 不堪理剧。转拜太子太保。谓子绩曰:"以吾之才而致于此,始者之愿亦已过矣, 不可复以西夕之年取笑于来今也。"固辞而归,死于家。子绩。

绩字伯阳,少以风节知名,清辩有辞理。弱冠为郡功曹。时石季龙亲征段辽, 师次范阳,百姓饥俭,军供有阙。季龙大怒,大守惶怖避匿。绩进曰:"郡带北裔, 与寇接攘,疆埸之间,人怀危虑。闻舆驾亲戎,将除残贼,虽婴兒白首,咸思效命, 非唯为国,亦自求宁,虽身膏草野,犹甘为之,敢有私吝而阙军实!但此年灾俭, 家有菜色,困弊力屈,无所取济,逋废之罪,情在可矜。"季龙见绩年少有壮节, 嘉而恕之,于是太守获免。刺史王午辟为主簿。俊之南征也,随午奔鲁口。邓恆谓 午曰:"绩乡里在北,父已降燕,今虽在此,终不为用,方为人患。"午曰:"绩 于丧乱之中捐家立义,情节之重,有侔古烈,若怀嫌害之,必骇众望。"恆乃止。 午恐绩终为恆所害,乃资遣之。及到,俊责其背亲后至,绩答曰:"臣闻豫让报智 伯仇,称于前史。既官身所在,何事非君!陛下方弘唐、虞之化,臣实未谓归顺之 晚也。"俊曰:"此亦事主之一节耳。"累迁太子中庶子。及立,慕容恪欲以绩 为尚书右仆射,憾绩往言,不许。恪屡请,乃谓恪曰:"万机之事委之叔父,伯 阳一人,请独裁。"绩遂忧死。


分类:正史 书名:晋书 作者:房玄龄
《晋书》载记第12|正史

《晋书》载记第12


苻洪,字广世,略阳临渭氐人也。其先盖有扈之苗裔,世为西戎酋长。始其家 池中蒲生,长五丈,五节如竹形,时咸谓之蒲家,因以为氏焉。父怀归,部落小帅。 先是,陇右大雨,百姓苦之,谣曰:"雨若不止,洪水必起。"故因名曰洪。好施, 多权略,骁武善骑射。属永嘉之乱,乃散千金,召英杰之士访安危变通之术。宗人 蒲光、蒲突遂推洪为盟主。刘曜僭号长安,光等逼洪归曜,拜率义侯。曜败,洪西 保陇山。石季龙将攻上邽,洪又请降。季龙大悦,拜冠军将军,委以西方之事。季 龙灭石生,洪说季龙宜徙关中豪杰及羌戎内实京师。季龙从之,以洪为龙骧将军、 流人都督,处于枋头。累有战功,封西平郡公,其部下赐爵关内侯者二千余人,以 洪为关内领侯将。冉闵言于季龙曰:"苻洪雄果,其诸子并非常才,宜密除之。" 季龙待之愈厚。及石遵即位,闵又以为言,遵乃去洪都督,余如前。洪怨之,乃遣 使降晋。后石鉴杀遵,所在兵起,洪有众十余万。

永和六年,帝以洪为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刺史、广川郡公。时 有说洪称尊号者,洪亦以谶文有"草付应王",又其孙坚背有"草付"字,遂改姓 苻氏,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洪谓博士胡文曰:"孤率众十万,居形胜之 地,冉闵、慕容俊可指辰而殄,姚襄父子克之在吾数中,孤取天下,有易于汉祖。" 初,季龙以麻秋镇枹罕,冉闵之乱,秋归鄴,洪使子雄击而获之,以秋为军师将军。 秋说洪西都长安,洪深然之。既而秋因宴鸩洪,将并其众,世子健收而斩之。洪将 死,谓健曰:"所以未入关者,言中州可指时而定。今见困竖子,中原非汝兄弟所 能办。关中形胜,吾亡后便可鼓行而西。"言终而死,年六十六。健僭位,伪谥惠 武帝。

苻健,字建业,洪第三子也。初,母姜氏梦大罴而孕之,及长,勇果便弓马, 好施,善事人,甚为石季龙父子所亲爱。季龙虽外礼苻氏,心实忌之,乃阴杀其诸 兄,而不害健也。及洪死,健嗣位,去秦王之号,称晋爵,遣使告丧于京师,且听 王命。

时京兆杜洪窃据长安,自称晋征北将军、雍州刺史,戎夏多归之。健密图关中, 惧洪知之,乃伪受石祗官,缮宫室于枋头,课所部种麦,示无西意,有知而不种者, 健杀之以徇。既而自称晋征西大将军、都督关中诸军事、雍州刺史,尽众西行,起 浮桥于盟津以济。遣其弟雄率步骑五千入潼关,兄子菁自轵关入河东。健执菁手曰: "事若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济,焚桥,自统大 众继雄而进。杜洪遣其将张先要健于潼关,健逆击破之。健虽战胜,犹修笺于洪, 并送名马珍宝,请至长安上尊号。洪曰:"币重言甘,诱我也。"乃尽召关中之众 来距。健筮之,遇《泰》之《临》,健曰:"小往大来,吉亨。昔往东而小,今还 西而大,吉孰大焉!"是时众星夹河西流,占者以为百姓还西之象。健遂进军,次 赤水,遣雄略地渭北,又败张先于阴槃,擒之,诸城尽陷,菁所至无不降者,三辅 略定。健引兵至长安,洪奔司竹。健入而都之,遣使献捷京师,并修好于桓温。

健军师将军贾玄硕等表健为侍中、大都督关中诸军事、大单于、秦王,健怒曰: "我官位轻重,非若等所知。"既而潜使讽玄硕等使上尊号。永和七年,僭称天王、 大单于,赦境内死罪,建元皇始,缮宗庙社稷,置百官于长安。立妻强氏为天王皇 后,子苌为天王皇太子,弟雄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领雍州刺史, 自余封授各有差。

初,杜洪之奔也,招晋梁州刺史司马勋。至是,勋率步骑三万入秦川,健败之 于五丈原。

八年,健僭即皇帝位于太极前殿,诸公进为王,以大单于授其子苌。

杜洪屯宜秋,为其将张琚所杀,琚自立为秦王,置百官。健率步骑二万攻琚, 斩其首。健至自宜秋,遣雄、菁率众掠关东,并援石季龙豫州刺史张遇于许昌,与 晋镇西将军谢尚战于颍水之上,王师败绩。雄乘胜逐北,至于垒门,杀伤太半,遂 虏遇及其众归于长安,拜遇司空、豫州刺史,镇许昌。雄攻王擢于陇上,擢奔凉州, 雄屯陇东。张重华拜擢征东大将军,使与其将张弘、宋修连兵伐雄。雄与菁率众击 败之,获弘、修送长安。

初,张遇自许昌来降,健纳遇后母韩氏为昭仪,每于众中谓遇曰:"卿,吾子 也。"遇惭恨,引关中诸将欲以雍州归顺,乃与健中黄门刘晃谋夜袭健,事觉,遇 害。于是孔特起池阳,刘珍、夏侯显起鄠,乔景起雍,胡阳赤起司竹,呼延毒起霸 城,众数万人,并遣使诣征西桓温、中军殷浩请救。

雄遣菁掠上洛郡,于丰阳县立荆州,以引南金奇货、弓竿漆蜡,通关市,来远 商,于是国用充足,而异贿盈积矣。

十年,温率众四万趋长安,遣别将入淅川,攻上洛,执健荆州刺史郭敬,而遣 司马勋掠西鄙。健遣其子苌率雄、菁等众五万,距温于尧柳城、愁思堆。温转战而 前,次于灞上,苌等退营城南。健以羸兵六千固守长安小城,遣精锐三万为游军以 距温。三辅郡县多降于温。健别使雄领骑七千,与桓冲战于白鹿原,王师败绩,又 破司马勋于子午谷。初,健闻温之来也,收麦清野以待之,故温众大饥。至是,徙 关中三千余户而归。及至潼关,又为苌等所败,司马勋奔还汉中。

其年,西虏乞没军邪遣子入侍,健于是置来宾馆于平朔门以怀远人。起灵台于 杜门。与百姓约法三章,薄赋卑宫,垂心政事,优礼耆老,修尚儒学,而关右称来 苏焉。

新平有长人见,语百姓张靖曰:"苻氏应天受命,今当太平,外面者归中而安 泰。"问姓名,弗答,俄而不见。新平令以闻,健以为妖,下靖狱。会大雨霖,河、 渭溢,蒲津监冠登得一屐于河,长七尽三寸,人迹称之,指长尺余,文深一寸。健 叹曰:"覆载之中何所不有,张靖所见定不虚也。"赦之。蝗虫大起,自华泽至陇 山,食百草无遗。牛马相敢毛,猛兽及狼食人,行路断绝。健自蠲百姓租税,减 膳撤悬,素服避正殿。

初,桓温之入关也,其太子苌与温战,为流矢所中死。至是,立其子生为太子。 健寝疾,菁勒兵入东宫,将杀苻生自立。时生侍健疾,菁以健为死,回攻东掖门。 健闻变,升端门陈兵,众皆舍杖逃散,执菁杀之。数日,健死,时年三十九,在位 四年。伪谥明皇帝,庙号世宗,后改曰高祖。

生字长生,健第三子也。幼而无赖,祖洪甚恶之。生无一目,为兒童时,洪戏 之,问侍者曰:"吾闻瞎兒一泪,信乎?"侍者曰:"然。"生怒,引佩刀自刺出 血,曰:"此亦一泪也。"洪大惊,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捶。"洪曰: "汝为尔不已,吾将以汝为奴。"生曰:"可不如石勒也。"洪惧,跣而掩其口, 谓健曰:"此兒狂勃,宜早除之,不然,长大必破人家。"健将杀之,雄止之曰: "兒长成自当修改,何至便可如此!"健乃止。及长,力举千钧,雄勇好杀,手格 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桓温之来伐也,生单马入阵,搴旗斩将者 前后十数。

苌既死,健以谶言三羊五眼应符,故立为太子。健卒,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 改年寿光,时永和十二年也。尊其母强氏为皇太后,立妻梁氏为皇后。以吕婆楼为 侍中、左大将军,苻安领太尉,苻柳为征东大将军、并州牧,镇蒲坂,苻謏为镇东 大将军、豫州牧,镇陕城,自余封授有差。

初,生将强怀与桓温战没,其子延未及封而健死。会生出游,怀妻樊氏于道上 书,论怀忠烈,请封其子。生怒,射而杀之。伪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言于生曰: "比频有客星孛于大角,荧惑入于东井。大角为帝坐,东井秦之分野,于占,不出 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愿陛下远追周文,修德以禳之,惠和群臣,以成康哉 之美。"生曰:"皇后与朕对临天下,亦足发塞大丧之变。毛太傅、梁车骑、梁仆 射受遗辅政,可谓大臣也。"于是杀其妻梁氏及太傅毛贵,车骑、尚书令梁楞,左 仆射梁安。未凡,又诛侍中、丞相雷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孙。诸羌悉叛。弱兒, 南安羌酋也,刚鲠好直言,见生嬖臣赵韶、董荣乱政,每大言于朝,故荣等谮而诛 之。

生虽在谅闇,游饮自若,荒耽淫虐,杀戮无道,常弯弓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 凿备置左右。又纳董荣之言,诛其司空王堕以应日蚀之灾。飨群臣于太极前殿,饮 酣乐奏,生亲歌以和之。命其尚书辛牢典劝,既而怒曰:"何不强酒?犹有坐者!" 引弓射牢而杀之。于是百僚大惧,无不引满昏醉,污服失冠,蓬头僵仆,生以为乐。

生闻张祚见杀,玄靓幼冲,命其征东苻柳参军阎负、梁殊使凉州,以书喻之。 负、殊至姑臧,玄靓年幼,不见殊等。其凉州牧张瓘谓负、殊曰:"孤之本朝,世 执忠节,远宗大晋,臣无境外之交,君等何为而至?"负、殊曰:"晋王以邻籓义 好,有自来矣。虽拥阻山河,然风通道会,不欲使羊、陆二公独美于前。主上以钦 明绍统,八表宅心,光被四海,格于天地。晋王思与张王齐曜大明,交玉帛之好, 兼与君公同金兰之契,是以不远而来,有何怪乎!"瓘曰:"羊、陆一时之事,亦 非纯臣之义也。本朝六世重光,固忠不贰,若与苻征东交玉帛之好者,便是上违先 公纯诚雅志,下乘河右遵奉之情。"负、殊曰:"昔微去殷,项伯归汉,虽背君违 亲,前史美其先觉。亡晋之余,远逃江会,天命去之,子故尊先王翻然改图,北面 二赵,盖神算无方,鉴机而作。君公若欲称制河西,众旅非秦之敌,如欲宗归遗晋, 深乖先君雅旨,孰若远踪窦融附汉之规,近述先王归赵之事,垂祚无穷,永享遐祉 乎?"瓘曰:"中州无信,好食誓言。往与石氏通好,旋见寇袭。中国之风,诫在 昔日,不足复论通和之事也。"负、殊曰:"三王异政,五帝殊风,赵多奸诈,秦 以义信,岂可同年而语哉!张先、杨初皆擅兵一方,不供王贡,先帝命将擒之,宥 其难恕之罪,加以爵封之荣。今上道合二仪,慈弘山海,信符阴阳,御物无际,不 可以二赵相况也。"瓘曰:"秦若兵强化盛,自可先取江南,天下自然尽为秦有, 何辱征东之命!"负、殊曰:"先帝以大圣神武,开构鸿基,强燕纳款,八州顺轨。 主上钦明,道必隆世,慨徽号拥于河西,正朔未加吴会,以吴必须兵,凉可以义, 故遣行人先申大好。如君公不能蹈机而发者,正可缓江南数年之命,回师西旆,恐 凉州弗可保也。"瓘曰:"我跨据三州,带甲十万,西包昆域,东阻大河,伐人有 余,而况自固!秦何能为患!"负、殊曰:"贵州险塞,孰若崤、函?五郡之众, 何如秦、雍?张琚、杜洪因赵之成资,据天阻之固,策三秦之锐,藉陆海之饶,劲 士风集,骁骑如云,自谓天下可平,关中可固,先帝神矛一指,望旗冰解,人咏来 苏,不觉易主。燕虽武视关东,犹以地势之义,逆顺之理,北面称籓,贡不逾月。 致肃慎楛矢,通九夷之珍;单于屈膝,名王内附。控弦之士百有余万,鼓行而济西 河者,君公何以抗之?盍追遵先王臣赵故事,世享大美,为秦之西籓。"瓘曰: "然秦之德义加于天下,江南何以不宾?"负、殊曰:"文身之俗,负阻江山,道 洿先叛,化盛后宾,自古而然,岂但今也!故《诗》曰:'蠢尔蛮荆,大邦为仇。' 言其不可以德义怀也。"瓘曰:"秦据汉旧都,地兼将相,文武辅臣,领袖一时者 谁也?"负、殊曰:"皇室懿籓,忠若公旦者,则大司马、武都王安,征东大将军、 晋王柳;文武兼才,神器秀拔,入可允厘百工,出能折冲万里者,卫大将军、广平 王黄眉,后将军、清河王法,龙骧将军、东海王坚之兄弟;其耆年硕德,德侔尚父 者,则太师、录尚书事、广宁公鱼遵;其清素刚严,骨鲠贞亮,则左光禄大夫强平, 金紫光禄程肱、牛夷;博闻强识,探赜索幽,则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黄门侍 郎李柔;雄毅厚重,权智无方,则左卫将军李威,右卫将军苻雅;才识明达,令行 禁止,则特进、领御史中丞梁平老,特进、光禄大夫强汪,侍中、尚书吕婆楼;文 史富赡,郁为文宗,则尚书右仆射董荣,秘书监王飏,著作郎梁谠;骁勇多权略, 攻必取,战必胜,关、张之流,万人之敌者,则前将军、新兴王飞,建切将军邓羌, 立忠将军彭越,安远将军范俱难,建武将军徐盛;常伯纳言,卿校牧守,则人皆文 武,莫非才贤;其余怀经世之才,蕴佐时之略,守南山之操,遂而不夺者,王猛、 硃肜之伦,相望于岩谷。济济多士,焉可罄言!姚襄、张平一时之杰,各拥众数万, 狼顾偏方,皆委忠献款,请为臣妾。小不事大,《春秋》所诛,惟君公图之。"瓘 笑曰:"此事决之主上,非身所了。"负、殊曰:"凉王虽天纵英睿,然尚幼冲, 君公居伊、霍之任,安危所系,见机之义,实在君公。"瓘新辅政,河西所在兵起, 惧秦师之至,乃言于玄靓,遣使称籓,生因其所称而授之。

慕容俊遣将慕舆长卿等率众七千入自轵关,攻幽州刺史张哲于裴氏堡。晋将军 刘度等率众四千,攻青州刺史袁朗于卢氏。生遣其前将军苻飞距晋,建节邓羌距燕。 飞未至而度退。羌及长卿战于堡南,大败之,获长卿及甲首二千七百余级。

姚襄率众万余,攻其平阳太守苻产于匈奴堡,苻柳救之,为襄所败,引还蒲坂。 襄遂攻堡,克之,杀苻产,尽坑其众,遣使从生假道,将还陇西。生将许之,苻坚 谏曰:"姚襄,人杰也,今还陇西,必为深害,不如诱以厚利,伺隙而击之。"生 乃止。遣使拜襄官爵,襄不受,斩其使者,焚所送章策,寇掠河东。生怒,命其大 将军张平讨之。襄乃卑辞厚币与平结为兄弟,平更与襄通和。

生发三辅人营渭桥,金紫光禄大夫程肱以妨农害时,上疏极谏。生怒,杀之。

长安大风,发屋拔树,行人颠顿,宫中奔扰,或称贼至,宫门昼闭,五日乃止。 生推告贼者,杀之,刳而出其心。左光禄大夫强平谏曰:"元正盛旦,日有蚀之, 正阳神朔,昏风大起,兼水旱不时,兽灾未息,此皆由陛下不勉强于政事,乖和气 所致也。愿陛下务养元元,平章百姓,弃纤介之嫌,含山岳之过,致敬宗社,爱礼 公卿,去秋霜之威,垂三春之泽,则奸回寝止,妖昆自消,乾灵祗祐皇家,永保无 穷之美矣。"生怒,以为妖言,凿其顶而杀之。

平之囚也,伪卫将军苻黄眉、前将军苻飞、建节邓羌侍宴禁中,叩头固谏,以 太后为言。平即生母强氏之弟也。生既弗许,强氏忧恨而死。

生下书曰:"朕受皇天之命,承祖宗之业,君临万邦,子育百姓,嗣统已来, 有何不善,而谤讟之音扇满天下。杀不过千,而谓刑虐。行者比肩,未足为稀。方 当峻刑极罚,复如朕何!"时猛兽及狼大暴,昼则断道,夜则发屋,惟害人而不食 六畜。自生立一年,兽杀七百余人,百姓苦之,皆聚而邑居。为害滋甚,遂废农桑, 内外凶惧。群臣奏请禳灾,生曰:"野兽饥则食人,饱当自止,终不能累年为患也。 天岂不子爱群生,而年年降罚,正以百姓犯罪不已,将助朕专杀而施刑教故耳。但 勿犯罪,何为怨天而尤人哉!"

生如阿房,遇兄与妹俱行者,逼令为非礼,不从,生怒杀之。又宴群臣于咸阳 故城,有后至者,皆斩之。尝使太医令程延合安胎药,问人参好恶并药分多少,延 曰:"虽小小不具,自可堪用。"生以为讥其目,凿延目出,然后斩之。

有司奏:"太白犯东井。东井,秦之分也,太白罚星,必有暴兵起于京师。" 生曰:"星入井者,必将渴耳,何所怪乎!"

姚襄遣姚兰、王钦卢待招动鄜城、定阳、北地、芹川诸羌胡,皆应之,有众二 万七千,进据黄落。生遣苻黄眉、苻坚、邓羌率步骑万五千讨之。襄深沟高垒,固 守不战。邓羌说黄眉曰:"伤弓之鸟,落于虚发。襄频为桓温、张平所败,锐气丧 矣。今谋固垒不战,是穷寇也。襄性刚很,易以刚动,若长驱鼓行,直压其垒,襄 必忿而出师,可一战擒也。"黄眉从之,遣羌率骑三千军于垒门。襄怒,尽锐出战。 羌伪不胜,引骑而退,襄追之于三原,羌回骑距襄。俄而黄眉与坚至,大战,斩之, 尽俘其众,黄眉等振旅而归。黄眉虽有大功,生不加旌赏,每于众中辱之。黄眉怒, 谋杀生自立,事发,伏诛,其王公亲戚多有死者。

初,生梦大鱼食蒲,又长安谣曰:"东海大鱼化为龙,男便为王女为公。问在 何所洛门东。"东海,苻坚封也,时为龙骧将军,第在洛门之东。生不知是坚,以 谣梦之故,诛其侍中、太师、录尚书事鱼遵及其七子、十孙。时又谣曰:"百里望 空城,郁郁何青青。瞎兒不知法,仰不见天星。"于是悉坏诸空城以禳之。金紫光 禄大夫牛夷惧不免祸,请出镇上洛。生曰:"卿忠肃笃敬,宜左右朕躬,岂有外镇 之理。"改授中军。夷惧,归而自杀。

初,生少凶暴嗜酒,健临死,恐其不能保全家业,诫之曰:"酋师、大臣若不 从汝命,可渐除之。"及即伪位,残虐滋甚,耽湎于酒,无复昼夜。群臣朔望朝谒, 罕有见者,或至暮方出,临朝辄怒,惟行杀戮。动连月昏醉,文奏因之遂寝。纳奸 佞之言,赏罚失中。左右或言陛下圣明宰世,天下惟歌太平。生曰:"媚于我也。" 引而斩之。或言陛下刑罚微过。曰:"汝谤我也。"亦斩之。所幸妻妾小有忤旨, 便杀之,流其尸于渭水。又遣宫人与男子裸交于殿前。生剥牛羊驴马,活爓鸡豚鹅, 三五十为群,放之殿中。或剥死囚面皮,令其歌舞,引群臣观之,以为嬉乐。宗室、 勋旧、亲戚、忠良杀害略尽,王公在位者悉以疾告归,人情危骇,道路以目。既自 有目疾,其所讳者不足、不具、少、无、缺、伤、残、毁、偏、只之言皆不得道, 左右忤旨而死者不可胜纪,至于截胫、刳胎、拉胁、锯颈者动有千数。

太史令康权言于生曰:"昨夜三月并出,勃星入于太微,遂入于东井。兼自去 月上旬沈阴不雨,迄至于今,将有下人谋上之祸,深愿陛下修德以消之。"生怒, 以为妖言,扑而杀之。

生夜对侍婢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当除之。"是夜清河王苻法梦神告之 曰:"旦将祸集汝门,惟先觉者可以免之。"寤而心悸。会侍婢来告,乃与特进梁 平老、强汪等率壮士数百人潜入云龙门,苻坚与吕婆楼率麾下三百余人鼓噪继进, 宿卫将士皆舍杖归坚。生犹昏寐未寤。坚众既至,引生置于别室,废之为越王,俄 而杀之。生临死犹饮酒数斗,昏醉无所知矣。时年二十三,在位二年,伪谥厉王。

苻雄,字元才,洪之季子也。少善兵书,而多谋略,好施下士,便弓马,有政 术。健僭位,为佐命元勋,权侔人主,而谦恭奉法。健常曰:"元才,吾姬旦也。" 及卒,健哭之欧血,曰:"天不欲吾定四海邪?何夺元才之速也!"子坚,别有载 记。

王堕,字安生,京兆霸城人也。博学有雄才,明天文图纬。苻洪征梁犊,以堕 为司马,谓洪曰:"谶言苻氏应王,公其人也。"洪深然之。及为宰相,著匪躬之 称。健常叹曰:"天下群官皆如王令君者,阴阳曷不和乎!"甚敬重之。性刚峻疾 恶,雅好直言。疾董荣、强国如仇雠,每于朝见之际,略不与言。人谓之曰:"董 尚书贵幸一时,公宜降意。"堕曰:"董龙是何鸡狗,而令国士与之言乎!"荣闻 而惭恨,遂劝生诛之。及刑,荣谓堕曰:"君今复敢数董龙作鸡狗?"堕瞋目而叱 之。龙,荣之小字也。


分类:正史 书名:晋书 作者:房玄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