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纸鹤上的泪水有多长-好故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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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纸鹤上的泪水有多长


  ■ 雪小禅

  《民间故事选刊》2005年第4期  故事传奇-故事情感版

  我刚从超市走出来,就被一个男人撞倒,然后我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撒了一地,其中最扎眼的就是我那几包卫生巾。我刚想喊,那个男人却抬起头来说,对不起。于是,我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因为他的英俊。

  其实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好色的。我笑了一下说,干什么这么着急?超市里又没有周迅。他也笑了,露出极白的牙,在阳光下一闪说,可是有你啊。

  这真是个贫嘴的男人。我打了车,绝尘而去,如此的艳遇,对我来说只是过眼烟云,因为家耀走后,我就看透了男人,他们不过是爱情世界里的游戏者。大学里曾为我跳过楼的家耀,为了给我买一枚戒指卖过血,走的时候居然也是决绝。你说,我还能相信谁?

  公司里的业务越来越不好做,很多女孩子都辞职嫁人了,有人说,IT业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在这里,不过是花瓶。工作的压力让我感到空虚。虽然我已经25岁,但是,却早已不相信爱情。

  所以,我只能买好一周的食品,然后大部分时间把自己钉在屏幕前。当然,不是为了上网聊天,而是为设计软件,直到视力下降到几乎眼前一片黑。

  我终于不行了,因为几乎是半盲状态。所以,惟一的办法是去住院。

  没有了眼睛,这个花花世界我再也看不到,这样活着,我感到悲哀,所以,如果眼睛再也治不好,我宁可选择一个人死去。只是,去不了我心里的天堂--西藏了。

  我的主治医师是林颂扬,他说,不要灰心,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这个声音,如此熟悉,仿佛哪里听过。我想,也许,我的一个客户?

  爱情都没有了,我还能相信什么?同学来看我,说家耀在澳大利亚结了婚,找了一个比他大l0岁的女人。我冷笑,那个女人大概很有钱吧?同学说,你如何知道?我还是冷笑,我又不弱智,男人总有企图的,不是图钱就是图貌。站在一边的林颂扬就笑了,小雪,你不该看破红尘。我说,林医生你不知道么?红尘本来就是破的。

  我看不到他,但他的声音是这么好听。我喜欢这种磁性的略带沙哑的声音。

  但我的眼睛还是看不到希望,有人告诉我,我的视网膜有脱落的危险,当然不是林颂扬说的。因为在我来之前这个病房就住了个男孩儿,和我一样,因为在电脑前太久了,所以,眼睛彻底失明了,就像秋天里那被收割后的玉米,再也不会生出绿叶来了。

  每天,我在黑暗中感觉着这个世界。陪伴我的,只有窗外寂静的声音。林颂扬给我找来一个随身听的CD机,为我买了好多张CD,我说谢谢你。但却从来不去听,因为我听烦了唱来唱去的爱情。

  后来他又拿了很多纸来,他说是许多彩纸呢,说完他又后了悔,因为我是看不到的,但我笑笑说,没有关系,我本来就是瞎子。但是,你拿来这么多彩纸做什么?

  教你叠千纸鹤啊,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说着,他递给我一张纸,然后手把手地教我,他拿着我的手时,我感觉他的手很软,并且有些许的颤抖。

  林医生,我对他说,你多大年纪?三十几岁,或者四十几岁?因为他的声音不像二十多岁的男人。

  35岁,他说。等你看见了,就知道我有多难看了,但是,你要细心地叠完这些纸鹤啊,一共是365张,等你叠完了,你的眼睛就看见了。

  你骗我,我说,这些故事哄小孩子还行,一点儿也不好玩。

  真的,他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有人说,那些纸鹤根本是有灵魂的,我已经给了它们咒语,在你看到它们时,它们会飞起来的。

  我被这个故事逗笑了,住到医院后,这是第一次笑。

  但是有一天我来了例假,我很尴尬,因为根本看不到。而林颂扬,把一包卫生巾递到我手上,我打开一片,知道是自己经常用的牌子。我的脸红了,然后问,我没有把床单弄脏吧?

  他很久没有说话,我的脸更红了,我知道,我已经把床单弄脏了,只不过,趁我去洗手间他已经换掉了。

  我说,不好意思,其实,你可以叫小护士做这些的。

  他笑着说,没有关系,我愿意什么事都亲力而为,特别是对那些漂亮的女士们。

  他开着玩笑,而我的心情,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虽然眼睛依然看不到,但心理上已经好多了,我甚至希望当眼睛看到后,我第一个见的人就是林颂扬。

  那些日子我一直在叠那些纸鹤,林颂扬夸我叠得越来越好,然后他用线把它们串起来挂在我屋子里,来看我的人说,"多美丽的纸鹤",那个时候,心里,总有点点的潮湿和温暖。

  而我也把唱机的耳塞放在了耳朵里,让我想不到的是,居然都是我极喜欢的爱尔兰音乐,就像上次我在超市买的那张一样好听。这个林颂扬,怎么会把我了解到那么细致?我想,也许他是听我老总说的吧。

  老总说,小雪,你好好养病,公司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明白老总的意思,在我好了以后,我就是那条被炒掉的鱿鱼。但林颂扬安慰我说,没有关系,小雪,等你好了,我介绍你去张朝阳的公司,行吗?

  我知道他开我玩笑,我说,你不如把我介绍给张朝阳,让我做他老婆更直接,我可以一劳永逸了。他哈哈笑着,说了一句让我想不到的话--那我怎么办?

  你没老婆?我一直以为,他是结过婚的。

  曾经有过,后来,飞了,像小鸟一样,去了美丽的大洋彼岸,嫁了一个洋鬼子。

  我嘻嘻笑着。他说,笑什么?我说,过来过来,我们握手。他不解地问,为什么?我拉过他的手,他手心里有许多汗,我说,我又不吃你,你紧张什么?因为我们是难兄难弟,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那以后,我们亲近了许多,林颂扬不来的时候,我感到很寂寞;他在我身边,我会又安静又快乐。同事来看我说,小雪,怎么脸色绯红,不是在谈恋爱吧?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但是我怎么可能?--就现在?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个瞎子,林颂扬长得如果像个猪八戒,我可不能接受!谁知他是不是满脸雀斑和水痘?

  但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心里会寂寞。

  有一天,他告诉我,有一个国外的眼科专家到他们医院来了,说是能给我做手术,但手术的成功率只有50%,他问我愿不愿意试一下?

  我知道他后面的潜台词,如果我不做手术,那么,我连1%的希望都没有。我点头,然后说,愿这些纸鹤保佑我。林颂扬说,会的,因为我念了咒语啊。

  我数了数我的纸鹤,一共302只了,302天过去了么?怎么会这么快?而我,好像才刚到医院。我去问林颂扬,林颂扬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时间就过得快啊。

  我红了脸,给了他一拳,然后说,谁喜欢你?十分地口是心非。

  手术居然做得很成功。医生说,半个月后,我可以重见光明。

  我欣喜若狂,一出手术室,我就叫小护士去把林颂扬叫来,但是小护士说,林颂扬不来上班了。

  为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因为,我第一个想看到的人就是他啊。

  小护士说,林颂扬半年前得了血癌,为了你,他一直坚持在医院。现在,他去化疗了。也许,等你眼睛好了,他就不在了。

  而我的泪水根本流不出来,因为绷带一直蒙着我的眼睛。小护士说,他让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把那些纸鹤在他墓前烧了就行了。

  我终于明白林颂扬说的话,他说,等你看到了,那些纸鹤就会飞走了。

  我的心里,泪像洪水一样流着,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就爱上了这个男人,无论他长得有多难看,我都爱他。

  15天后,当我拆去绷带,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感受久违的阳光,而是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那家肿瘤医院,当我看到林颂扬时,我呆住了。

  因为,他就是在超市门口撞倒我的英俊男人。

  林颂扬在白白的被子里,人显得更苍白,屋里有一棵大大的橡皮树,叶子快落尽了,只还有两片挂着,林颂扬说,我就像那两片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子就落尽了。

  我扑过去,抱住他放声大哭,而他笑着说,亲爱的小雪,不可以哭的,你的眼睛刚好。

  而他哪里有什么老婆离过什么婚,还有,他去超市撞我也是故意的,因为偶然一次酒会他看到我就喜欢上了,正要和我联系,没想到我撞到他枪口上去了。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小雪,知道吗?从第一次撞到你,爱情就开始了。

  而我流着泪问他,为什么,爱情那么轻易地开始,又那么轻易地结束?你不是一个好男人,来世,我不会放过你。

  林颂扬走后的第七天,我把那些纸鹤在他墓前烧了,它们轻轻地飞起来时,我告诉林颂扬,亲爱的,让这些纸鹤先陪你吧,几十年后,我会穿着花衣来看你,那时,你可一定要撞到我啊。

  选自《新青年》2004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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