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闲情记趣_浮生六记(清)沈复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卷二  闲情记趣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盛藐小微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空,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其冲烟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怡然称快。于土墙凹凸处、花台小草丛杂处,常蹲其身,使与台齐,定神细视,以丛草为林,以虫蚁为兽,以土砾凸者为丘,凹者为堑,神游其中,怡然自得。一日,见二虫斗草间,观之正浓,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来,盖一癞蛤蟆也,舌一吐而二虫尽为所吞。余年幼方出神,不觉呀然惊恐,神定,捉蛤蟆,鞭数数十,驱之别院。年长思之,二虫之斗,盖图奸不从也,古语云"奸近杀",虫亦然耶?贪此生涯,卵为蚯蚓所哈(吴俗称阳曰卵),肿不能便,捉鸭开口哈之,婢妪偶释手,鸭颠其颈作吞噬状,惊而大哭,传为语柄。此皆幼时闲情也。

  及长,爱花成癣,喜剪盆树。识张兰坡,始精剪枝养节之法,继悟接花叠石之法。花以兰为最,取其幽香韵致也,而瓣品之稍堪入谱者不可多得。兰坡临终时,赠余荷瓣素心春兰一盆,皆肩平心阔,茎细瓣净,可以入谱者,余珍如拱壁,值余幕游于外,芸能亲为灌溉,花叶颇茂,不二年,一旦忽萎死,起根视之,皆白如玉,且兰芽勃然,初不可解,以为无福消受,浩叹而已,事后始悉有人欲分不允,故用滚汤灌杀也。从此誓不植兰。次取杜鹃,虽无香而色可久玩,且易剪裁。以芸惜枝怜叶,不忍畅剪,故难成树。其他盆玩皆然。

  惟每年篱东菊绽,积兴成癖。喜摘插瓶,不爱盆玩。非盆玩不足观,以家无园圃,不能自植,货于市者,俱丛杂无致,故不取耳。其插花朵,数宜单,不宜双,每瓶取一种不取二色,瓶口取阔大不取窄小,阔大者舒展不拘。自五、七花至三、四十花,必于瓶口中一丛怒起,以不散漫、不挤轧、不靠瓶口为妙,所谓"起把宜紧"也。或亭亭玉立,或飞舞横斜。花取参差,间以花蕊,以免飞钹耍盘之病;况取不乱;梗取不强;用针宜藏,针长宁断之,毋令针针露粳,所谓"瓶口宜清"也。视桌之大小,一桌三瓶至七瓶而止,多则眉目不分,即同市井之菊屏矣。几之高低*自三四寸至二尺五六寸而止,必须参差高下互相照应,以气势联络为上,若中高两低,后高前低,成排对列,又犯俗所谓"锦灰堆"矣。或密或疏,或进或出,全在会心者得画意乃可。

  若盆碗盘洗,用漂青松香榆皮面和油,先熬以稻灰,收成胶,以铜片按钉向上,将膏火化,粘铜片于盘碗盆洗中。俟冷,将花用铁丝扎把,插于钉上,宜偏斜取势不可居中,更宜枝疏叶清,不可拥挤。然后加水,用碗沙少许掩铜片,使观者疑丛花生于碗底方妙。

  若以木本花果插瓶,剪裁之法(不能色色自觅,倩人攀折者每不合意),必先执在手中,横斜以观*势,反侧以取其态;相定之后,剪去杂技,以疏瘦古怪为佳;再思其梗如何入瓶,或折或曲,插入瓶口,方免背叶侧花之患。若一枝到手,先拘定其梗之直者插瓶中,势必枝乱梗强,花侧叶背,既难取态,更无韵致矣。折梗打曲之法,锯其梗之半而嵌以砖石。则直者曲矣,如患梗倒,敲一二钉以菀之。即枫叶竹枝,乱草荆棘,均堪入选。或绿竹一竿配以枸杞数粒,几茎细草伴以荆棘两枝,苟位置得宜,另有世外之趣。若新栽花木,不妨歪斜取势,听其叶侧,一年后枝叶自能向上,如树树直栽,即难取势矣。

  至剪裁盆树,先取根露鸡爪者,左右剪成三节,然后起枝。-枝一节,七枝到顶,或九枝到顶。枝忌对节如肩臂,节忌臃肿如鹤膝;须盘旋出枝,不可光留左右,以避赤胸露背之病;又不可前后直出.有名双起三起者,一根而起两三树也。如根无爪形,便成插树,故不取。然一树剪成,至少得三四十年。余生平仅见吾乡万翁名彩章者,一生剪成数树。又在扬州商家见有虞山游客携送黄杨翠柏各一盆,惜乎明珠暗投,余未见其可也。若留枝盘如宝塔,扎枝曲如蚯蚓者,便成匠气矣。

  点缀盆中花石,小景可以入画,大景可以入神。一瓯清茗,神能趋入其中,方可供幽斋之玩。种水仙无灵壁石,余尝以炭之有石意者代之。黄芽菜心其白如玉,取大小五七枝,用沙土植长方盘内,以炭代石,黑白分明,颇有意思。以此类推,幽趣无穷,难以枚举。如石葛蒲结子,用冷米汤同嚼喷炭上,置阴湿地,能长细菖蒲,随意移养盆碗中,茸茸可爱。以老蓬子磨薄两头,入蛋壳使鸡翼之,俟雏成取出,用久中燕巢泥加天门冬十分之二,搞烂拌匀,植于小器中,灌以河水,晒以朝阳,花发大如酒杯,缩缩如碗口,亭亭可爱。

  若夫园亭楼阁,套室回廊,叠石成山,栽花取势,又在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浅或深。不仅在"周回曲折"四宇,又不在地广石多徒烦工费。或掘地堆土成山,间以块石,杂以花草,篱用梅编,墙以藤引,则无山而成山矣。大中见小者,散漫处植易长之竹,编易茂之梅以屏之。小中见大者,窄院之墙宜凹凸其形,饰以绿色,引以藤蔓;嵌大石,凿字作碑记形;推窗如临石壁,便觉峻峭无穷。虚中有实者,或山穷水尽处,一折而豁然开朗;或轩阁设厨处,一开而通别院。实中有虚者,开门于不通之院,映以竹石,如有实无也;设矮栏于墙头,如上有月台而实虚也。贫士屋少人多,当仿吾乡太平船后梢之位置,再加转移。其间台级为床,前后借凑,可作三塌,间以板而裱以纸,则前后上下皆越绝,譬之如行长路,即不觉其窄矣。余夫妇乔寓扬州时,曾仿此法,屋仅两椽,上下卧室、厨灶、客座皆越绝而绰然有余。芸曾笑曰:"位置虽精,终非富贵家气象也。"是诚然欤?

  余扫墓山中,检有峦纹可观之石,归与芸商曰:"用油灰叠宣州石于白石盆,取色匀也。本山黄石虽古朴,亦用油灰,则黄白相阅,凿痕毕露,将奈何?"芸曰:"择石之顽劣者,捣末于灰痕处,乘湿糁之,干或色同也。"乃如其言,用宜兴窑长方盆叠起一峰:偏于左而凸于右,背作横方纹,如云林石法,廛岩凹凸,若临江石砚状;虚一角,用河泥种千瓣白萍;石上植茑萝,俗呼云松。经营数日乃成。至深秋,茑萝蔓延满山,如藤萝之悬石壁,花开正红色,白萍亦透水大放,红白相间。神游其中,如登蓬岛。置之檐下与芸品题:此处宜设水阁,此处宜立茅亭,此处宜凿六字曰"落花流水之间",此可以居,此可以钓,此可以眺。胸中丘壑,若将移居者然。一夕,猫奴争食,自檐而堕,连盆与架顷刻碎之。余叹曰:"即此小经营,尚干造物忌耶!"两人不禁泪落。

  静室焚香,闲中雅趣。芸尝以沉速等香,于饭镢蒸透,在炉上设一铜丝架,离火中寸许,徐徐烘之,其香幽韵而无烟。佛手忌醉鼻嗅,嗅则易烂;木瓜忌出汗,汗出,用水洗之;惟香圆无忌。佛手、木瓜亦有供法,不能笔宣。每有入将供妥者随手取嗅,随手置之,即不知供法者也。

  余闲居,案头瓶花不绝。芸曰:"子之插花能备风晴雨露,可谓精妙入神。而画中有草虫一法,盍仿而效之。"余曰;"虫踯躅不受制,焉能仿效?"芸曰:"有一法,恐作俑罪过耳。"余曰:"试言之。"曰:"虫死色不变,觅螳螂蝉蝶之属,以针刺死,用细丝扣虫项系花草间,整其足,或抱梗,或踏叶,宛然如生,不亦善乎?"余喜,如其法行之,见者无不称绝。求之闺中,今恐未必有此会心者矣。

  余与芸寄届锡山华氏,时华夫人以两女从芸识字。乡居院旷,夏日逼人,劳教其家,作活花屏法甚妙。每屏-扇,用木梢二枝约长四五寸作矮条凳式,虚其中,横四挡,宽一尺许,四角凿圆眼,插竹编方眼,屏约高六七尺,用砂盆种扁豆置屏中,盘延屏上,两人可移动。多编数屏,随意遮拦,恍如绿阴满窗,透风蔽日,纡回曲折,随时可更,故曰活花屏,有此一法,即一切藤本香草随地可用。此真乡居之良法也。

  友人鲁半舫名璋,字春山,善写松拍及梅菊,工隶书,兼工铁笔。余寄居其家之萧爽楼一年有半。楼共五椽,东向,余后其三.晦明风雨,可以远眺。庭中有木犀一株,清香撩人。有廓有厢,地极幽静。移居时,有一仆一妪,并挈其小女来。仆能成衣,妪能纺绩,于是芸绣、妪绩、仆则成衣,以供薪水.余素爱客,小酌必行令。芸善不费之烹庖,瓜蔬鱼虾,一经芸手,便有意外昧.同人知余贫,每出杖头钱,作竟日叙。余又好洁,地无纤尘,且无拘束,不嫌放纵。时有杨补凡名昌绪,善人物写真;袁少迂名沛,工山水;王星澜名岩,工花卉翎毛,爱萧爽楼幽雅,皆携画具来。余则从之学画,写草篆,镌图章,加以润笔,交芸备茶酒供客,终日品诗论画而已。更有夏淡安、揖山两昆季,并缪山音、知白两昆季,及蒋韵香、陆橘香、周啸霞、郭小愚,华杏帆、张闲酣诸君子,如梁上之燕,自去自来。芸则拔钗沽酒,不动声色,良辰美景,不放轻越。今则天各一方,风流云散,兼之玉碎香埋,不堪回首矣!非所谓"当日浑闲事,而今尽可怜"者乎!

  萧爽楼有四忌:谈官宦升迁、公廨时事、八股时文、看牌掷色,有犯必罚酒五厅。有四取:慷慨豪爽、风流蕴藉、落拓不羁、澄静缄默。长夏无事,考对为会,每会八人,每人各携青蚨二百.先拈阄,得第一者为主者,关防别座,第二者为誊录,亦就座,余作举子,各于誊录处取纸一条,盖用印章。主考出五七言各一句,刻香为限,行立构思,不准交头私语,对就后投入一匣,方许就座。各人交卷毕,誊录启匣,并录一册,转呈主考,以杜徇私。十六对中取七言三联,五言三联。六联中取第一者即为后任主考,第二者为誊录,每人有两联不取者罚钱二十文,取一联者免罚十文,过限者倍罚。一场,主考得香钱百文。一日可十场,积钱千文,酒资大畅矣。惟芸议为官卷,准坐而构思。

  杨补凡为余夫妇写载花小影,神情确肖。是夜月色颇佳,兰影上粉墙,别有幽致,星澜醉后兴发曰:"补凡能为君写真,我能为花图影。"余笑曰:"花影能如入影否?"星澜取素纸铺于墙,即就兰影,用墨浓淡图之。日间取视,虽不成画,而花叶萧疏,自有月下之趣。芸宝之,各有题咏。

  苏城有南园、北园三处,菜花黄时,苦无酒家小饮。携盒而往,对花冷饮,殊无意昧。或议就近觅饮者,或议看花归饮者,终不如对花热饮为快。众议末定。芸笑曰:"明日但各出杖头钱,我自担炉火来。"众笑曰:"诺。"众去,余问曰:"卿果自往乎?"芸曰:"非也,妾见市中卖馄饨者,其担锅、灶无不备,盍雇之而往?妾先烹调端整,到彼处再一下锅,茶酒两便。"余曰:"酒菜固便矣,茶乏烹具。"芸曰:"携一砂罐去,以铁叉串串罐柄,去其锅,悬于行灶中,加柴火煎茶,不亦便乎?"余鼓掌称善。街头有鲍姓者,卖馄饨为业,以百钱雇其担,约以明日午后,鲍欣然允议。明日看花者至,余告以故,众咸叹服。饭后同往,并带席垫至南园,择柳阴下团坐。先烹茗,饮毕,然后暖酒烹肴。是时风和日丽,遍地黄金,青衫红袖,越阡度陌,蝶蜂乱飞,令人不饮自醉。既而酒肴俱熟,坐地大嚼,担者颇不俗,拉与同饮。游人见之莫不羡为奇想。杯盘狼籍,各已陶然,或坐或卧,或歌或啸。红日将颓,余思粥,但者即为买米煮之,果腹而归。芸曰:"今日之游乐乎?"众曰:"非夫人之力不及此。"大笑而散。贫士起居服食以及器皿房舍,宜省俭而雅洁,省俭之法曰"就事论事"。余爱小饮,不喜多菜.芸为置一梅花盒:用二寸白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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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砍芙蓉暗讽芦英 候城门众讥湘子_韩湘子全传(明)钱塘雉衡山人编次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五回 砍芙蓉暗讽芦英 候城门众讥湘子

 

  白发萧萧两鬓边,青山绿水总依然。人生何异南柯梦,捻指光阴十八年。

  十八年,景物鲜,旃檀紫竹民尘凡。且将龙女擎珠出,鹤驭盘旋下九天。

  不说退之锁闭着湘子,且表夫人窦氏思量:"伯伯在日,朝夕拜祷天地,求得这个侄儿湘子,不料生下来整日啼哭,费尽了心神,幸而养得长成,替他娶了林学士的女儿芦英,今已三年,并没男女花儿,岂不是韩门该绝。常闻犀牛望月,角内生祥;蚌蛤含珠,朝阳游戏。芦英这般不生长,如何是好?"心生一计,唤梅香请芦英出来,问道:"阶下那一枝是什么树?"芦英道:"婆婆,是一枝芙蓉树。"窦氏道:"叫梅香拿刀来,砍了这枝树。"芦英道:"婆婆,莫要砍他,留下与媳妇早晚看看罢。"窦氏道:"我只见他开花,不见他给子,要他何用?"芦英道:"婆婆,

  花与人相似,人生总是花,

  雄花不结子,雄笋不抽芽。"

  窦氏道:"媳妇,我说与你听:

  石上栽芙蓉,很基入土中,

  好花不结子,枉费我儿功。"

  芦英道:"

  一片良田地,懒牛夜不耕;

  春时不下种,苗从何处生?"

  窦氏道:"原来如此。梅香,快请大叔来,待我问他。"梅香道:"老爷关锁大叔在书房内,那个敢放他出来。"窦氏便把钥匙递与梅香,叫他去请湘子。湘子道:"夫人叫我,有何事故?"梅香道卜"夫人与小姐在堂上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话,叫我来请大叔去会问。"湘子只得近前相见。窦氏道:"侄儿,我娶芦英小姐为汝为妻,只指望生男育女,接续香火。今已三载,并不生育,我心中好不忧闷。适间问他,他说汝居室情疏,恩爱间阔,这是何故?"湘子道:"婶娘不必问我,我有诗一首,念与婶娘听。"诗云:

  惜精惜气养元神,养得精神养自身。

  炉中炼就大丹药,不与人间度子孙。

  窦氏听见湘子说出这话,便哭道:"我儿差矣!自古男子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汝年纪小小的,妻子又少艾,如何不思想接续祖宗香火,说出这等绝情绝义的话?伯伯姆姆死在九泉也不瞑目了。"湘子道:"佛言人系于妻子,七宝舍宅之,其患有甚于牢狱。牢狱有散逸之文,妻子无合魂之理。情Q欲Y所爱,投泥自溺。人能透得此关,即出尘世,是以侄儿与芦英相敬如宾,望婶娘恕罪。"芦英道:"这事羞人答答的,说他怎么。"一溜烟跑入房中去了。窦氏扯住了湘子,再三再四劝谕他。湘子道:"婶娘,你那里晓得,生死事大,非同小可,古人有言说得好:

  三个鱼儿一个头,同心合胆水中游。

  愚人不识鱼儿意,不是冤家不聚头。"

  窦氏与湘子正在那里絮聒,恰好退之朝中回来看见了,便道:"夫人,在此说些什么?"窦氏道:"我在此劝湘子读书。"退之道:"湘子是我锁在书房内的,那个放他出来?"窦氏道:"老身取钥匙放出来的。"退之道:"湘子过来,我且问汝,汝这几日所读何书?所作何事?"湘子道:"仲由说:"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退之提起竹片把湘子就打,道:"汝这痴呆蠢子!也曾晓得孔子说:'是故恶夫佞者'么?"湘子道:"孔子问礼于老聃,老聃便是仙人的宗祖,道侣的班头,孔子也不曾说他御人以口给,叔父怎的就把一个佞字儿加我?"退之道:"知雄守雌,知白守黑,便是老聃之教,老聃也何曾文过饰非?汝既要学道修真,须索要读书明理,为何丢了黄金掰绿砖?我只打死汝这不才畜生便了!提竹片乱打湘子一顿。湘子叫道:"婶娘救我一救,叔父打得我太重了。"窦氏跪下劝道:"相公,你哥嫂临终之时再三嘱咐相公爱护湘子,今日这般打他,晓得的说是相公教训这不肖子,不晓得的只说相公负了哥嫂嘱咐,不看管他,望相公且饶湘子这一次。"退之哭道:"夫人,人家养得儿子,指望成人,求取功名,改换门闾,我家止有这不肖之子,又不肯读书习上,反学那云游乞丐营生,耽误青春。呜呼老矣,是谁之愆?谚云:'桑条从小捋,大来捋不直',怎么教我不打这畜生!"窦氏道:"韩家只有这一点骨血,恨只恨当初错留那两个道人,把他哄坏了。"退之道:"我留那道人,只指望他习文学武,做一个文武全才替朝廷出力,与韩门争气。谁知这道人哄他出家,误了他终身。如今再休提起这话,只是紧紧的教训他,自然回心转意了。"窦氏道:"相公且省烦恼,待老身慢慢劝他学好就是。"退之方才放手。

  湘子回到书房中,闷闷不乐,坐在那里调神运气。两个当值的近前道:"大叔不要愁烦,我们寻些恁么替大叔解闷何如?"湘子道:"世上有什么东西解得闷?"当值的道:"插牌、斗草、打双陆、下象棋、绰纸牌、斗六张、掷骰子、蹴气球,都是解得闷。"湘子道:"这些博戏都要耗散精神,消费时日,我不喜欢去弄他。"一个道:"吃酒可以解得闷。"一个道:"果是酒好,快些拿来,待大叔吃几碗,把那愁都赶了去。"湘子道:"怎见得饮酒可以解闷?"这一个道:"

  酒是仪狄所造,好者甘香清冽,称为青州从事;恶者浑浊淡酸,号为鬲上督邮。春时有翠叶红花,可以赏心乐事;夏时有凉亭水阁,可以避暑乘阴;秋时有菊蕊桂香,可以手当切幔欢庇猩钌仅梢砸菪蕴涨椤3米潘氖钡木拔锵叔钻},邀二三知己友人,吆三喝五,掷绿推红,履舄杂,觥筹交错,那时节百虑俱捐,万愁都卸。

  这才是:断送一生惟有,破除万事无过,远山横黛蘸秋波,不饮旁人笑我。"

  湘子道:"酒能迷真乱性,惹祸招灾,故大禹恶旨酒而却仪狄,只有那骚人狂客,借意忘情,取他做扫愁帚,钓诗钩。我却不欢喜吃他。"一个道:"天有酒星,地有酒泉,圣贤有酒德。尧舜千钟,仲尼百瓢,子路嗑嗑,也须百}。李白贪杯而得道,刘伶爱饮以成仙。从古至今,不要说圣贤君子与他周旋不舍,就是天上吕神仙,也三醉岳阳人不识。从来没有一个是断除不吃的,大叔为何说他这许多不好?"湘子道:"你们那里晓得这酒的不好,古来有诗为证,我且念与你们听着。诗云:

  仪狄当时造祸根,迷真乱性不堪闻。

  醉时胆大包天外,惹祸招灾果是真。"

  一个道:"大叔,酒既解不得闷,我们领大叔到秦楼楚馆之中,邀几个知心帮闲的朋友,烹龙庖凤,拆白道绿,低唱浅斟,偎红倚翠,直到那日上三竿,犹自鸾颠凤倒;蝶恋蜂狂,一点灵犀沁心透骨。真个可解闷也。"湘子道:"若说起色,一发是陷人坑了,如何解得愁闷?古来也有诗为证: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髓枯。

  古人又有诗专说这酒色财气四样的不好,我也念与你们听。诗云:

  酒色财气四堵墙,多少迷人里面藏。

  若有世人跳得出,便是神仙不老方。"

  当值的道:"依大叔这般说,人都在愁城中过日子了,怎么得一日快活?"湘子道:"果然人是在愁城中过日子的,有〔山坡羊〕为证,你们听着:

  想人生空忙了一世,攒家财都成何济?看看年老,渐渐把你容颜退。亲的是你儿,热的是你女,有朝一日无常来到,那一个把你轮回替?伤悲!不回头,待几时!伤悲!叶落归根在那里?"

  当值的道:"大叔小小年纪,那里去学得这许多说话来?可不辜负了老爷夫人抚养的思念。"湘子道:"你们且安心去睡。不要在此絮叨。"当值的唯唯而退,背地里商议道:"老爷吩咐我们仔细看守大叔,我们必须小心谨慎,不可托大误事。"一个道:"我和你假睡在门外,听他说些恁么言语,若是他走了出来,就一把捉住了他,通报老爷便是。"这个道:"说得有理,大家小心仔细。"湘子在房中暗忖:"叔父如此严谨,终久误我修行大事。我算起来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只得捱到二更天气,脱了靴帽衣袍,挽起阴阳双髻,穿上一领布衣,悄悄地走到窦氏房门外,拜辞道:"我韩湘自幼蒙婶娘恩养成人,未曾报答,今日不孝抛撇了婶娘,不知何年月日,再得相见?"又到芦英房前说道:"小姐,我虽与你做了三年亲,却是同床不同枕,同席不同衾,有名无实,误你一生。今朝别你修行去,两下分离不要悲。"湘子拜辞已罢,听见谯楼上鼓打三更,欲要往前门走,无奈前门紧闭,只得留诗一首,爬墙而走。诗云:

  懒读诗书怕做官,日高兀自抱琴眠。

  今朝跳出迷魂阵,始信壶中别有天。

  到得天明,两个当值的不见了湘子,抱着他的巾靴衣服,在那里假哭。

  退之走来,问道:"汝两个为何在此啼哭?大叔如今在那里?"一个道:"老爷,不好说得,怪哉,怪哉!虾蟆生出翅来,昨宵稳稳的藏在房里,不知几时轻轻飞出月台?"一个道:"稀有,稀有!网巾圈儿会走,昨宵端端正正挂在壁头,今朝光光秃秃剩得头上一个刷帚。"退之道:"汝这两个狗才!我怎样吩咐汝来!汝放大叔走了出去,倒在此支吾搪塞,想是汝得了贼道人的钱财,故此放大叔跟他去了。我只把汝这两个狗才送到官去,查问大叔下落。"两个道:"老爷息怒,大寂既逃走出去,我们替了大叔罢。"退之道:"大叔怎么替做得?"当值的道:"老爷没有公子,小的们原是老爷义男,老爷另眼相看,抬举小的们起来,就是大叔一般了。"退之道:"这狗才害疯了!"当值的道:"我不疯,婴儿姹女总无功,一个侄儿容不得,如何做得主人翁?"退之闻言,放声大哭道:"湘子,你抛家弃产往那里去了?我五十四岁无男无女,一旦阎君来召,鬼使来催,谁人在我眼前披麻祭扫?岂不痛杀我也!"有诗为证:

  两边鬓发似银条,半边枯树怕风摇。

  家有黄金千万两,堂前无子总徒劳。

  窦氏、芦英听得退之哭响,连忙走出来,看见退之哭倒在地上,窦氏慌忙扶起道:"相公为何如此?"退之道:"湘子出家去了。"窦氏道:"是真是假?"退之道:"这巾靴衣服不是他的?脱下在此,爬墙去了。"芦英哭道:"他与媳妇虽是恩爱情竦,却是相敬如宾,从来没有一些儿言语,谚云:'女人无夫身无主,'他如今去修行,教媳妇举眼看何人?"窦氏道:"媳妇且自奈烦。"芦英哭回绣房去了。退之道:"夫人,侄儿负我和你抚养之恩也不必说,只是我看见他的衣服东西,心中便要凄惨,可点火来把这些东西烧了罢。"窦氏道:"烧了却也可惜,不如赏与当值的罢。"退之依言,就赏了张千、李万,差他们到各府州县,城里城外、关津渡口、街坊市井、丛杂去处、山林寺观、幽僻所在,遍贴招帖,寻访湘子。

  那招帖如何写:

  刑部侍郎韩,为缉访事:照得本府原籍永平府昌黎县,不幸今月今日五更时分,有公子韩湘子越墙走出,寻访道师,头挽阴阳丫髻,身穿茶褐衲衣,手敲渔鼓昌清词,脚踏芒鞋多耳。不论军民人等收留,酬谢青趺;沿途报信到吾庐,百两白金不误。右招帖谕众通知。

  招帖虽然各处分贴,毕竟湘子没有踪迹,退之郁闷,不在话下。

  且说湘子离了书房,爬过墙头,黑地里奔到城门边。城门还不曾开,那许多做买做卖的经纪,都挨挤在城门口,等候开门。有说家中事务长短的,有说官府贪廉的,有计较生意希图赚钱的,有谈论别人家是非的,也有互答唱山歌的,也有单唱戈阳腔曲子的,纷纷攘攘,唧唧哝哝,好不热闹。只有湘子宁心定性,坐在石块上,再不做声。内中有一个人,手提着一盏小灯笼儿,在那里走来走去,看见湘子不做声不做气,便叫道:"师父,从古来说得好:'朝臣待漏五更寒,铁甲将军夜渡关。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我们为着这几分利己,没奈何早起晏眠,你出家人吃着十方,穿着十方,既不贪图名利,又没有荣辱得丧,这般时候正好在梅花帐内,软草茵中,长伸淌脚,安稳睡一觉,何苦也这般早起来等开门?"湘子未及开言,内中一个人道:"朋友,你那里晓得这道人的心事?他是冲州撞府,街坊上说真方、卖假药,惯会油嘴骗钱的花子,假装这般模样。据我说起来,他心里有做不得贼,挖不得壁洞的苦,你这朋友怎么把那山中的高僧来比他?"又一个道:"呆朋友,道路各别,养家一般,你我为利己,难道这小师父是个神仙?他早起晏眠,不过也只为利己心重,如何说他做不得贼挖不得壁洞?"一个道:"他或者是牢狱中重犯囚徒,爬墙上屋,逃走出来的,装做这般模样,恐怕开口露出马脚来,故此夹着这张嘴。"一个道:"他这般小小年纪,想是不学好,被父母打骂一场,气苦不过;或者功名上没缘,羞耻不过;或者是妻子被人搭上了,忿气不过,没奈何装做这忍辱的模样也不见得。"一个道:"列位老兄,赵钱孙李,各人心里,何苦说人道人,替人耽忧。《千字文》上说得好:'罔谈彼短,靡恃己长。'又有诗云:'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开了门,大家跑之夭夭,没要紧在这里讨舌头的便宜。"众人道:"这位老兄说得极是。"大家拍手拍脚笑了一场。湘子目睁口呆,犹如聋哑的一般,不敢回答一句。说犹未了,管城的来开了门,各人抢先跑去了,只剩下湘子一个,寻思道:"我如今是巨鱼脱网,困鸟离笼,此时不去,更待何时!"他口唱道情,趱行前去。词名《桂枝香》:

  至今日,便离城,访仙家,做好人。看你为官为宦,图些甚?辞别了六亲,跳出了火坑,把酒色财气都休论,两离分。华堂精舍都不爱,我爱卧松阴。

  天清月皎,白云弄巧。脱离了业海波涛,不顾家中老小,把家缘弃了,把家缘弃了。径往山中学道,日勤劳,但得成功就,飞升上九霄。

  毕竟不知湘子此去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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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问根源

 

  达磨曰:"百五十年后当有小难,弟子已闻谶命矣。弟子千百年来未来,上人皆见之眉端,此后事,乞再为开示。"般若曰:"越后二百二十年,林下有一人,当得道果。吾有谶记亦遗汝参验:

  云端虽闲无敬路,要从儿孙脚下行。金鸡解衔一粒粟,供养十方罗汉僧。

 

 

第七回 须弥山迦叶寻莲 兴林国贾后受病_观音菩萨传奇(清)曼陀罗室主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七回 须弥山迦叶寻莲 兴林国贾后受病

 

  话说迦叶准备了一切,带了五十名从人,各个乘着骆驼,马上出发,取道向须弥山而来。一路上不是广漠砂碛,便是幽壑深林,十分不易行走。 日间赶路,夜间就在旷野搭了篷帐休息。常常数十里之内,不见人烟羊犬,就是水草也不易得到,幸而骆驼能耐得饥渴,否则就更感困难哩!  

  如此晓行夜宿,一连半月有余,方才看得清须弥山各峰的雪顶。你道为何峰峰都是雪顶?原来须弥的山峰,高可接天,上面的气候实在寒冷不过,就在盛暑之时,也比了平地的冬天要冷上两倍。故冬令下了雪,积将起来,永远没有融化的机会,因此山顶就成了一白无垠,远远地望上去,好象有许多白头老人,参差并立着一般,别是一种奇观。

  这一队人既然近了须弥山,一个个都非常欢喜,进行也更是迅速。如此不止一日,巳到了须弥山的北麓。可是在团近十里之内,却找不到一个部落,却又不知道三五十个高峰之中,哪一座是雪莲峰,真弄得信都没有问处。天色又是不早,势难走,于是迦叶带着这一队从人,拣了个僻静所在,搭下篷帐,权且歇宿一宵,预备到了第二天再行设法寻访。

  大家饱餐一顿,各就篷帐休息。迦叶有事在心,兀自不能入睡,翻来复去,好生不自在。于是便披了一件长毛大氅,佩了一口长剑,独自走出帐外,观赏这须弥山下的夜景。

  他一个人走到树林边,只觉得月暗风高,刺人肌骨。举目远望,只见黑越的长林,在昏沉的月光中摇摆,反是山顶上面,积雪被月光一映,发出耀耀的银光,极为灿烂。迦叶挨着一峰一峰地看去,甚觉有兴。看到居中一峰上,忽觉得光彩有异,心上就是一动,暗忖,这一座峰莫非就是雪莲峰!那异光莫非就是我们欲采的莲花吧?

  他怀了此念,便聚精会神地观看,果见有一朵钵盂大的白莲,亭亭地立在积雪里面,奇光果就从莲花上射出。这一喜非同小可,一口气奔回篷帐中,唤醒了一班从人,领着一同出帐观看。那些人都是俗眼凡夫,何曾见过这种奇珍?故一见之下,都欢喜得手舞足蹈,不知不觉地脱口欢呼起来。只大家这么一阵欢呼之下,就惊动了那莲花,竟渐渐地隐到雪中去了。

  迦叶才知此物果然是闯声而隐的。当下大家只好回帐安睡,预备第二天再看他一个清楚。

  不料它再不出来,一连三五夜不见影响。迦叶知道等也无益,好得今番是奉命来探有无的,如今既有了着落,又大家都看见的,也可以复得命了,于是整队由原路回去。

  如此一来一往,前后共历三个多月。不料回到兴林国都,却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迦叶着实惊骇!原来妙庄王后,宝德国母,竟在一月之前逝世,此时举国都哀痛异常。迦叶屈指一计筹,-国母辞世的日子,正是自己在须弥山前发现宝莲的时候,暗中不觉有些奇怪,以为如此凑巧,这里边定有什么因缘,决非偶然之事。  

  当下他安顿好了从人,便径自入朝复命,把沿途险阻以及发现雪中自莲的详细情形,从头说了一遍。妙庄王在王后新丧之时,心中沉闷不乐,如今听说雪莲有了着落,更增了许多惊悔,勉强向迦叶慰劳了一番,竟悒悒回宫。

  论情理,雪莲有了着落,正是一件很可喜的事,他正该喜悦,为何反而惊悔呢?他惊些什么,悔些什么呢?

  原来,他惊的是世间果有这一晶的莲花,楼那富律的话并非虚假,足见他是个高人;悔的是不该一时糊涂,非但不信楼那富律的金玉良盲,反而将他幽囚受苦,终于被他脱身逃跑了。要不然,非但雪莲可以求到,就是其余的事,也不难靠他指点而解决。如今一切都没有希望,叫他如何不惊悔呢?

  慢来!那位楼那富律不是仅予软禁,还优于款待,以待迦叶的回报么?怎么说是幽囚受苦与脱身逃遁呢?这里边却另有一个原因,待我慢慢讲来。

  原来,自从迦叶动身之后,楼那富律在初本来软禁在一个花园里,行动很是自由,一切供应也很周到,只不放他走出园门罢了。

  隔了没有几天,那位宝德后忽然生起病来。起初不过感到精神欠缺,终日沉睡,但是喊醒了时,却也清清楚楚,并没有什么病状,只是不喜和人谈话,一不谈话,立刻就睡去。妙庄王向她问时,也说没有什么痛苦。

  妙庄王不免有些奇怪,为了谨慎起见,即召御医替她诊治。那御医诊察之下,连连摇头,说是"六脉全无,不知何病,无从下药"。妙庄王听了,怎不着急?一连召了好几个医生,却都是一般说法,大家束手无策。

  妙庄王急召众大臣商议此事,阿那罗奏道:"前天那个楼那富律,他不是说过在多宝山采药研医的话么?我看此人倒有点来历,也许有奇才异能。现软禁在废园之中,何不将他唤来一问?或者他倒会得治此奇病。"

  妙庄王也很以为然,即命人去将楼那富律唤到,问起此病,他说要诊了脉再讲。于是便命内侍带去诊了宝德后,经过了约有半个时辰,方才回到外面。  

  妙庄王一见,急问:"如何,如何?你可会医得此病?"

  楼那富律摇着头答道:"不行了,不行了!六脉全无,这就是魂升魄降之兆。草民在初按的时候,也当是六脉全绝,但照例就不会生存着,很觉奇怪!后来仔细一按,却原来六脉还有游丝般的-缕,隐伏着若断若续,所以还不至于马上就升天。可是神魄已经离了躯体,至多不过七天的寿命。这大概是前孽未满,还要受几天床席之灾,才得咽气哩!"

  妙庄王听了,心上好似油煎的一般,含着两眶眼泪说道:"你且莫讲这些无益之话;我只问你,此病毕竟何从而起?现在可有什么医治的方法?快快说来,好救王后的性命。"

  楼那富律摇头叹息道:"不行,不行!若要医此病,除非佛祖家中药,老君炉内丹,或者可以重生魂魄,得庆重生。若要靠凡间的医药,却是无能为力的了。我王不必再存着万一的希望,还是快些替她预备后事吧!

  至于此病的起因,却非三天两天之事,说来很长,待草民从头说来。人生入世,到了智识开时,就有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感于内;色、声、香、味、触、法六贼诱于外,把一片混然凝聚的精气神,扰乱得分崩离析,不能相驭。故人生短如一场春梦,上寿也不过百年,到得精气神完全散失时,就不免长眠不起。

  况且国母生长富贵,在表面上看来,自然条件都比常人好。可是这七情六贼的侵袭,也比了常人来得凶;精气神的崩离,也格外来得快。平日间妄自杀生,以充口腹,造下许多恶业,才有这许多日子的床席之灾,只待业满,便自然咽气了。若问这个病名,就叫做七情六欲之症,是无药可救的。"

  妙庄王听了楼那富律这一番言辞,不觉大怒道:"你不会治此奇症,倒也罢了。如何却编造出此等话来,自掩庸陋、侮辱国母,还当了得?左右,与我将这厉口的贼,绑去斩了,看他还敢胡说广

  当下两旁武士一声答应,便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楼那富律五花大绑,捆个结实,簇拥着向殿外走。刽子手已亮出晶光耀目、寒气逼人的钢刀,只待行刑。楼那富律的性命,正在千钩一发之时,殿上忽闪出一个人,在妙庄王前替他乞免。正是:

  良言招祸至,险上断头台。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7 回  九环锡杖施威能  四路妖精皆扫尽-三宝下西洋(明)罗懋登-国学导航

 

第7 回  九环锡杖施威能  四路妖精皆扫尽

 

  诗曰:

  岩下飘然一老僧,曾求佛法礼南能。

  论时自许窥三昧,入圣无梯出小乘。

  高阁松风传夜磬,石床花雨落寒灯。

  全凭锡仗连环响,扫荡妖氛诵法楞。

  却说长老问这个精怎的这等狠 ,土地道 :"不管他狠事,只因他一家儿都是些兄弟兵。"长老道:"他是甚么兄弟兵?"土地道 :"他一门有四个房头,都是精怪。只是大房头更加茂盛些,一个老儿养了三十二个儿子,个个神通广大,个个变化无穷 ,其余的三个房头,都是单传的一家一个儿 。"长老道:"可有个姓么?"土地道:"也不知其姓。"长老道 :"可有个名字么?"土地道:"也不知他的名字。"长老道:"既没有姓,又没有名字 ,却怎么样儿称呼?"土地道 :"他大房里人多,就号做天罡精;二房里只一个,号做鸭蛋精;三房里一个,号做葫芦精;四房里一个,号做蛇船精。"长老道:"你这山上的是哪一房哩?"土地道 :"这山上是四房里蛇船精,故此只在九曲溪流之上。"长老道:"那三房都住在哪里?"土地道:"第三房住在罗浮山上,第二房住在峨眉山上,大房里住在五台山上。"长老一直探实了他的底儿,方才吩咐这些神道各回本位。

  一个长老,两个神僧,就在这个山上遇晓便行,遇晚便宿,遇峰头便上峰头,遇岩洞便进岩洞,遇寺观便坐寺观,遇祠庙便住祠庙,遇长老讲上几句经,遇众生教他几句偈,遇强暴引他进善门,遇慈悲掖他登法界,遇龙与他驯,遇虎导他仁,遇鹤任其舞,遇鸟雀随其饮啄。不觉的鸟飞兔走,日复一日,这一日坐在齐云谷的齐云亭上,那亭外竖着一座碑,石碑上镌着一首七言四句的诗。长老问说道:"那碑上的诗是甚么人题的?"非幻看了一看,回声道:"是朱文公题的。"长老道 :"你把那诗念来与我听着。"非幻慌忙的走近前去念说道:

  九曲将穷眼豁然,桑麻雨露见平川。

  渔郎更觅桃源路,除是人间别有天。

  一个"天"字才念得出声,猛省得半空里火光一闪,飕地里一阵的响将来,只见:

  视之无影,听之有声。噫!大块之怒号,传万窍之跳叫。穴在宜都,顷刻间弄威灵于万里;兽行法狱,平白地见鞠陵于三门。一任他乓乓乒乒,栗栗烈烈,撼天关,摇地轴,九仙天子也愁眉;那管他青青红红,皂皂白白,翻大海,搅长江,四海龙王同缩颈。雷轰轰,电闪闪,飞的是沙,走的是石,直恁的满眼尘埋春起早;云惨惨,雾腾腾,折也乔林,摧也古木,说甚么前村灯火夜眠迟。忽喇喇前呼后叫,左奔右突,就是九重龙凤阁,也教他万瓦齐飞;吉都都横冲直撞,乱卷斜拖,即如千丈虎狼穴,难道是一毛不拔?虽不终朝,却负大翼,吆的戴嵩之失牛,喝的韩干之堕马 ;才闻虎啸,复讶鸢鸣,愁的鸡豚之罔栅,怕的鸟雀之移巢。纵宗生之大志,不敢谓其乘之而浪破千层;虽列子之泠然,吾未见其御之而旬有五日。似这等的恶神通,那里去听个有虞解愠之歌,黄帝吹尘之梦?须别样的善菩萨 ,才赢得这个高祖丰沛之乐,光武汾阳之诗。正是:万里尘沙阴晦暝,几家门户响敲推。多情折尽章台柳,底事掀开杜屋茅。

  真好一阵怪风也。非幻见了,只是缩了个颈 ;云谷见了,他只是伸出个舌头来;长老坐在齐云亭上,只把他当一个耳边风。这一阵风方才息了,又只见黑沉沉的世界,满地里倾盆倒钵的下将来。只见:

  {然凄凄,霈焉祁祁,纳于大麓而弗迷,自我公田而及私。王政无差,十日为期,未能破块,才堪濯枝。微若草间委露,密似空中散丝。饮酒方观于御叔,假盖定闻于仲尼。若夫月方离毕,云初触石。纡灌坛之神驭,俨高唐之丽质。虽润不崇朝,而暴难终日。尔其骖屏翳,驾玄冥,叹室中之思妇,集水上之焦明。蜀道淋铃,周郊洗兵。罢陛J于秦殿,奏箫鼓于刘城。或以占中国之圣,或以伐无道之邢。及夫舟运渡头,水生堂上,喜甘泉之已飞,伊百谷而是仰。亦有洞中鞭石,鞍上飞尘,烦河伯之使,藉无为之君。则有谅辅聚艾,戴封积薪。漂麦已称于南凤,流粟仍传于贾臣。随景山之行车,折林宗之角巾。亦闻文侯期猎而守信,谢傅出行而致怒。或勤闵而求,或霖为苦。忤罗浮之神龟,鸣武昌之石鼓。复见商羊奋跃,石燕飞翔,玉女振衣,雷君出装。认天河之浴,观卯日之群羊。利物为神,零云有香。霈则喻宣尼之相鲁,霖则为傅说之辅商。又云栾巴e酒,樊英嗽水。浮朱鳖于波上,跃黑于水底。阴阳吻合而风多,日月蔽亏而云细。或因掩骼而降,或为省冤而致。考于羲易,怅西郊之未零;玩彼麟经,眷北陵而可避 。正是:

  茅屋人家烟火冷,梨花庭院梦魂惊。

  渠添浊水通鱼入,地秀苍苔滞鹤行。

  却又好一阵骤雨也 。非幻伸出手来,把个指头儿算一算。云谷道:"你算个甚的?"非幻道:"我算一算来,今日刚刚的是七七四十九个日子了。"云谷道:"这孽畜真个是会呼风唤雨的。"非幻道:"少说些罢 。"只见碧峰长老坐在亭子上,合了眼,定了神,只当一个不看见的。须臾之际,雨收云散,皎日当天。一扑喇,一个猛汉站在长老的面前:猫头猪嘴,露齿呲牙。长老心里想道:"今番却是那畜生来也。"开了眼,轻轻的问道:"你是甚么人?"那猛汉道:"你还不认得我哩!我是当方有名的蛇船大王 。"长老道:"你到这里做甚么?"猛汉道:"你无故久占我的山头,我特来和你赌个赛。"长老道:"你这等一个矮矬矬的人儿,要赌个甚么赛?"那猛汉听知道说他矮,他就把个腰儿拱一拱,手儿伸一伸,恰好就有几十丈高,就像个九层的宝塔。长老道 :"高便有这么样儿高,只是个竹竿样儿,不济事 。"那猛汉知道说他瘦 ,他又把个身子儿摇几摇,手儿摆几摆,恰好就有十丈宽大,就像个三间的风火土库。长老要他变高了,眼便不看见下面的动静;长老要他变夯了,腰便不会如常的屈伸。长老想道:"却好算计他了。"双手拿定了这根九环锡杖,谨照着他的腰眼骨儿,着实断送他一下,把个孽畜打得一个星飞缭乱,魄散魂飘,咬着牙,忍着疼,望正南上径走。好个碧峰长老,拽着根九环的锡杖,带着两个证佛的高徒,金光起处,早已赶上了这个孽畜。这孽畜看见后面赶得紧,只是望着第三的哥哥处奔。他那里前面走得紧,我这里后面追得紧。

  这孽畜一走 ,走到一个高山之上,径自奔到那个峰头儿,只是一闪。长老起头看来,只见这个山约有五六千丈的高,约有三四百里的大,有十五个岭头,神光烁烁;有三十二个峰头,瑞气漫漫 。却再看一看来,原本是两个山,如今合做一个山。长老心里明白了,把个头几点了一点。非幻问道 :"师父,这却是个甚么山也?"长老道:"这是道书上十大洞天之一。"云谷道:"想也就是那个土地菩萨说的罗浮山。"非幻说道 :"既是罗浮山,却不是他第三的哥哥家里?"长老道 :"不要管他甚么第四、第三,直恁的碾将他去 。"好个碧峰长老,说了一个"碾"字 ,金光起处,就在那个高峰顶上去了,起眼一瞧,并没有一些儿动静。长老道 :"非幻,你把那个峰头的上下细细的挨寻一遍,来回我的话 。"云谷道 :"弟子也要下去寻他寻。"长老道 :"你也去走一遭儿。却一件来,一个望东而下?自西而上;一个自西而下,望东而上 。"两个小长老同领了师父的佛旨,同时下山来挨寻。你也指望捉妖缚精,师父面前来讨赏;我也指望擒魔杀怪,师祖向前去献功。

  非幻自东而下,自西而上,两手摸着一个空;云谷自西而下,望东而上,半星儿都是假。两个人走到师父面前来,你也说道"没有",我也说道"没有"。好个碧峰长老,把个慧眼一张,只见那个峰窝儿里面有这等一点儿妖气。长老道 :"你两个同到那个峰窝儿里瞧一瞧来,看那里是些甚么物件,快来回话 。"两个人走将下去 ,并不曾见有些甚么物件,复回身来。非幻走得快些,一脚绊了一下,照地下就是一毂碌。云谷走上前去打一看,原来绊了脚的是一根葫芦藤儿。这根藤尽有老大的。非幻心里就有些儿狐疑,云谷心里就有些儿费想。两个人更不打话,径直跟着了这根藤儿只是走。大约走三五百步,只见一个石岩里面一个大毛松松的葫芦。非幻道 :"这敢就是那话儿?"云谷道:"却不是怎的。"两个人抽身便转,转到峰头上,回了长老的话。

  长老金光一耸,那个石岩就在面前。好长老,掣起那根九环锡杖,照着个葫芦,只听得一声响,把那葫芦打得个望岩上只是一溜 。原来哪里是个葫芦,却是一个毛头毛脸的老妖精,手里还牵着那个猫头猪嘴的猛汉。长老又照着一杖,把这两个妖精打得存扎不住。他两个就走到玉鹅峰上去,长老就打到玉鹅峰上去 ;他两个走到麻姑峰上去,长老也打到麻姑峰上去;他两个走到仙女峰上去,长老也打到仙女峰上去;他两个走到会真峰上去,长老也打到会真峰上去;他两个走到会仙峰上去,长老也打到会仙峰上去;他两个走到锦绣峰上去,长老也打到锦绣峰上去;他两个走到玳瑁峰上去,长老也打到玳瑁峰上去;他两个走到金沙洞里去,长老也打到金沙洞里去;他两个走到石臼洞里去,长老也打到石臼洞里去;他两个走到朱明洞里去,长老也打到朱明洞里去;他两个走到黄龙洞里去,长老也打到黄龙洞里去;他两个走到朱陵洞里去,长老也打到朱陵洞里去;他两个走到黄猿洞里去,长老也打到黄猿洞里去;他两个走到水帘洞里去,长老也打到水帘洞里去;他两个走到蝴蝶洞里去,长老也打到蝴蝶洞里去;他两个走到大石楼上去,长老也打到大石楼上去;他两个走到小石楼上去,长老也打到小石楼上去;他两个走到铁桥上去,长老也打到铁桥上去;他两个走到铁柱上去,长老也打到铁柱上去。他两个妖精愈加慌了,又走到跳鱼石上去,长老又打到跳鱼石上去;他两个又走到伏虎石上去,长老又打到伏虎石上去。他两个妖精也无计奈何,双双的钻在那阿耨池里面去,碧峰长老也打到阿耨池里面去;他两个又钻在夜乐池里去,长老又打到夜乐池里去;他两个一钻又钻在卓锡泉里去,好个碧峰长老,把那九环锡杖望地上略略的响一声,只见他两个妖精和那泉水儿,同时朝着面上一瀑起来。两个妖精心生一计,径走到御花园里柑树上,摇身一变,闪在那柑子里面去了。碧峰长老已自看见,就远远的打一杖来。他两个又安身不住,却又摇身一变,藏在那御花园里茏葱竹儿里面去了。长老照着这个竹儿又是一杖来,他两个又是安身不住。却只见山上有一群五色的小雀儿共飞共舞,他两个又摇身一变,恰好变做个五色的小雀儿,也自共飞共舞。碧峰长老把个九环锡杖对着雀儿一指,那些真雀儿一齐掉下地来,只有他两个假雀儿,趁着这个势头儿,一蓬风飞了。

  他两个在前面飞,长老拽着一根锡杖,领着两个徒弟,紧着在后面赶。他两个径望西北上飞,长老也望西北上赶。正在追赶的紧溜处,非幻说道 :"这两个妖精只望西北上飞,莫非是到峨眉山上去讨救兵来也?"长老道:"我已自理会得了。"云谷道:"凭着师祖这根锡杖,怕他甚么百万妖兵!"师徒们正在闲谈闲论,不觉的就是峨眉山了。他两个妖精虽则灵变,却要驾着雾借着云才会飞。碧峰长老他本是个古佛临凡,不驾雾,不乘云,金光起处,还狠似飞,故此他两个妖精再走不脱。他两个刚刚的飞到峨眉山上,叫一声:"二哥哩!"倒也好个二哥,平白地跳将起来,却是三个妖精,打做了一伙。云谷说道:"这个妖精又是个蓝头蓝面的。"非幻道 :"这就是那土地老儿说的鸭蛋精 。"长老更不叙话,赶上前又还他一杖。今番又是三个妖精没路跑了 ,只见大峨眉山上打到中峨眉山上,中峨眉山上打到小峨眉山上 ,小峨眉山上又打到大峨眉山上。山顶上打到山脚下来,把那八十四个磨盘湾,做了个银瓶坠井;山脚下又打到山顶上去,把那六十余里的之玄路,做了个宝马嘶风。一百一十二座石头的龛儿,龛龛的流星赶月;一百二十四张石头的床儿,床床的弩箭离弦。大小洞约有四十余个,哪个洞里不听得这九环锡杖王吉王吉玎玎?洞里穴约有三十六双,哪个穴道不听得这九环锡杖乒乒剥剥?虽则是光相禅师,也做不得个万间广厦;纵然有普贤菩萨,也做不得个西道主人。

  那三个妖精也自计穷力尽了,大家商议道 :"和尚狠得紧哩 !我和你莫若奔到五台山去,就着那些天罡精再作道理。"说犹未了,后面又追将来。三个妖精没奈何,舍着命直冲正北上走。长老拽着锡杖,领着徒弟,也望正北上赶将来。却赶得有十之七八,云谷道:"师祖,前面是甚么山?"碧峰道:"就是五台山。"云谷道:"怎么叫做个五台山?"碧峰道 :"这个山是北岳恒山的头,太行山的尾,绵亘有五六百里的路,按东西南北中的方位,结就金木水火土的气脉,却是五个峰头。那峰数五,平平坦坦,就像台基儿一般,故此叫做个五台山 。"非幻说道 :"那三个妖精已自奔到峰头上去了,师父快些掣出杖来。"长老道:"今番却又不在打上 。"只见那三个妖精慌慌张张、吆吆喝喝,这个峰头上又跑到那个峰头上,那个峰头上又跑到这个峰头上。长老也不举杖,也不追他,只是坐在中间的台上,念动几句真言,宣动几句密语,拽着根锡杖,领着两个高僧,且自寻个善世法门入定去了。

  却说他三个妖精,东边也叫着天罡精哩,西边也叫着天罡精哩 。那些天罡精,东边也跳出一个来,西边也跳出一个来。叫的叫了两三日,才叫得遍,跳的跳了两三日,才跳得全。你看那三个妖精,又得了这三十三个天罡,如虎生翼,每日间在这些峰头上跳的跳,叫的叫,飞的飞,跑的跑,吼的吼,哮的哮,舌丹的舌丹,的,的,的。每日间又在这个长老入定的门前,呼风的呼风,唤雨的唤雨,吸雾的吸雾,吞云的吞云 ,移山的移山,倒岳的倒岳,搅海的搅海,翻江的翻江,飞枪的飞枪,使棒的使棒,撒瓦的撒瓦,搬砖的搬砖,攫烟的攫烟,弄火的弄火。云谷听知门外这等样儿闹闹吵吵,走将出去看一看,只见那三个,一个是蛇船精,猫头猪嘴;一个是葫芦精,毛头毛脸;一个是鸭蛋精,蓝头蓝面。新添的这三十三个天罡精,好不标致哩,一个个光头光脸,是白盈盈的,就是个傅粉郎君。云谷也自有三分的惧怕,叫声 :"师父,你来看也 。"非幻听见外面叫他,也自跑将去看,见这些妖怪神通广大,变化多般,心里也自有两分的慌张。一个师父,一个徒弟,两个人正在恂恂忄察 忄察 、忄养 忄养 ,猛听得里面长老叫上一声,吓得他师徒两个狠着一个大足龙踵 ,忙忙的走将进来,回复道:"师父有何呼唤?"长老道 :"我入定有几个日头了?"非幻道:"已经七七四十九个日头了。"长老道:"外面的精怪何如?"云谷道 :"凶得凹哩 !"长老道:"你们看见他么?"云谷道:"适来我和师父两个人眼同面见的。"长老道:"待我出来。"好个长老,从从容容出了定,净了水,纳了斋,一只手攫了髭髯,一只手拽了那九环锡杖,后面跟着两个高僧,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

  早有一个小妖精就看见了。那小妖精口儿里吹上一个鬼号,舌儿上调出一个鬼腔。长老刚刚的坐在山头上,只见前后左右,四远八方,尽是些精怪,都奔着长老的面前来。奔便是奔到长老面前来,及至见了长老的金身,也白有三分儿鬼扯腿。长老道:"你们是甚么人?"猫头猪嘴的说道:"你岂不认我是蛇船大王?"毛头毛脸的说道 :"你岂不认我是葫芦大王?"蓝头蓝面的说道 :"你岂不认我是个鸭蛋大王?"那些光头光脸标致些的跳下跳下 ,嘈嘈杂杂说道 :"我们兄弟是个天罡大王,你本然不曾认得我哩!"长老道:"你们到这里做甚么?"蛇船精说道 :"赶人不过百步,你赶我,怎么直赶到这里来?"葫芦精说道 :"一身做事一身当,便我的兄弟有不是处,你怎么连我也赶将来?"鸭蛋精说道 :"家无全犯,你怎么样一联儿欺负我弟兄三个?"那些天罡精人多口多,齐声说道 :"你不合这等的上门欺负人。"

  长老道 :"既是这等说来,你们也有些手段么?"众妖精齐声说道:"你不要小觑了人!我们有神有通,能变能化。"长老道:"口说无凭,做出来才见。"众妖精齐声说道 :"你教我们怎么做出来?"长老道 :"你们说道有神有通,你们就显个神通我看看。"众妖精说道:"看风哩!"说声"风",这些妖精打伙儿撮撮弄弄,果真是个"飘飘一气怒呼号,伐木摧林鸟失巢"。风便是一阵大风 ,长老把个杖儿指一指,却就不见了这个风 。众妖精说道:"看雨哩!"说声"雨",果真是个"游人脚底一声雷 ,倒钵倾盆泻下来"。雨便是一阵大雨,长老把个杖儿指一指,却就不见了这个雨。众妖精说道:"看雾哩!"说声"雾",果真是个"山光全瞑水光浮,佳气氤氲满太丘"。雾便是一天大雾,长老把个杖儿指一指,却就不见了这个雾。众妖精说道:"看云哩 !"说声"云",果真是个"如峰如火更如绵 ,雨未成时漫障天"。云便是一天黑云,长老把个杖儿指一指,却就不见了这个云。众妖精说道 :"看山哩尸说声"山",果真是个"秀削芙蓉万仞雄 ,天然一柱干维东"。山便是一个高山,长老把个杖儿指一指,却就不见了这个山。众妖精说道:"看海哩!"说声"海",果真是个"巨海澄澜势自平,百川归处看潮生"。海便是一个大海 ,长老把个杖儿指一指,却就不见了这个海。众妖精说道:"看枪哩 !"说声"枪",果真是个"丈八蛇矛势俨然 ,万人丛里独争先"。枪便是一根长枪,长老把个杖儿指一指,却就不见了这根枪。众妖精说道 :"看砖瓦哩!"说声"砖瓦",果真是个"点点砖飞如雨乱,磷磷瓦走似星流"。砖瓦便是许多砖瓦 ,长老就把个杖儿指一指,却就不见了这许多砖瓦。众妖精说道:"看烟火哩!"说声"烟火",果真是个"黑焰蒙蒙逼紫霄 ,一团茅火隔烟烧。"烟火便是一番烟火,长老把个杖儿指一指,却就不见了这个烟火。

  非幻站在左壁厢,看见这些妖精这么样儿搬弄,说道:"师父,你莫道此人全没用,也有三分鬼画符。"云谷站在右壁厢,说道:"岂不闻,'呆者不来,来者不呆'。"长老道 :"你们有这些闲话,且待我来收拾他。"长老道:"你们的神通,我已自看见了。你们又说道能变能化,你们再弄个变化我看着 。"众妖精说道:"还是身里变,还是身外变?"长老道:"先变个身外变来看着 。"原来那些妖精本也是个通达的,你看那一字儿摆着,你也口儿里哝哝哝,我也口儿里哝哝哝,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株松。长老道:"这的倒是个耐岁寒。"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丛竹。长老道:"这的倒是个君子。"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剪梅。长老道 :"这的倒是个春魁 。"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朵桃。长老道:"这的倒是个红孩儿。"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盘银杏。长老道:"这的倒是个甜苦相匀。"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枝柳。长老道:"这的倒是个清明节。"

  猛然间,一个妖精唱说道:"一变已周,再看再变!"长老道:"你们再变来。"只见那些妖精,你也口儿里又唧唧唧,我也口儿又唧唧唧,一会子一个人手里一挂龙。长老道 :"这的倒是个有头角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双凤凰。长老道:"这的倒是个五色成文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对麒麟。长老道:"这的倒是个应圣人之瑞的 。"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只白镯。长老道:"这的倒是个美玉无瑕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双狮子。长老道:"这的倒是个认得文殊师利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头白象。长老道:"这的倒是个不拜安禄山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只老虎。长老道:"这的倒是个山君有名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个豹儿。长老道:"这的倒是个南山隐雾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个金丝犬。长老道 :"这的倒像个浑金色相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个玳瑁猫。长老道:"这的倒是个有好皮毛的。"

  又猛听得一个妖精唱声道:"再变已周,三看三变。"长老道:"你们三变来。"只见这些妖精,你也口儿里喀喀喀,我也口儿里喳喳喳,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锭马蹄金。长老道 :"这的也只看得他是黄的 。"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锭圆宝银。长老道:"这也只看得他是白的 。"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架景阳钟。长老道:"这也只是杂铜杂铁铸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面渔阳鼓。长老道:"这也是杂皮儿漫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笼料丝灯。长老道:"这也只是和他人指路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个草蒲团。长老道:"这也只是听别人打坐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面古铜镜。长老道:"这也只是自家心里明白的 。"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把泥金扇儿。长老道 :"这也只是自家身上凉快的。"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壶茶。长老道:"这的原是卢仝的 。"一会儿一个人手里一瓶酒。长老道 :"这的原是杜康的。"又猛听得一个妖精唱声道:"茶酒已周,理无又变 !"长老道:"这却都是个身外变哩,今番却要个身里变哩!"却不知这个长老说个身里变,还是甚么样的千变万化,又不知那些妖精的身里变,还是些甚么样的神巧机关,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