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伽蓝殿暗卜行藏_英烈传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中国古代小说

      

 

第六回 伽蓝殿暗卜行藏

 

  且说太祖陷在湖中,诸般的鬼怪,也有来搀脚的,也有来扶手的,也有将肩帮衬着太祖的,也有在水底下将背脊肩着太祖的,也有在岸上替太祖砍柴的,也有在路上替太祖挑担的。不多时,已送到寺边门首,说:"我们自去,皇帝请进内方便。"那时觉有三更左右,太祖进内就睡,不题。

  却说这些和尚说:"向来昙云师父在时,只说他后来发迹,不意今朝至此不回,多分淹没湖中了。"说说笑笑,各自归房。次日天明,当家长老叫行者起早烧汤做饭,那行者摹来摹去都是柴堆塞的,那里寻个进厨房的路头,口中不说,心中想道:昨日临睡时空空一个灶房,这柴那得许多,便是朱行者一个去湖中樵打,怎么便有这山堆海积的柴草。只得叫动大众:挑的挑,抬的抬,出洁了半日,方才清得条走路。太祖起来,自家也看得呆了。心中想道:"若是如此看来,莫不是我果有天子之分?但今日没有一个可与计议的,我不如走到伽蓝殿中,问个终生的凶吉,料想神明也有分晓。"将身竟到伽蓝殿来,却有爻经在侧,太祖一一诉出心事,问说:"如我云游在外,另有好处,别创个庵院,不受这些腌闲气,可还我三个阴爻;如我不戴禅冠,另作主意,将就做得个财主,可还我三个阳爻;如我趁此天下扰乱,去投奔他人,受得一官半职,可还我三个圣爻。"将望空掷下,那爻不仰不复,三次都立着在地。太祖便打动做皇帝的念头,暗暗向神诉说:"今我三样祷告,神明一件也不依,莫不是许我做皇帝么?如我果有此分,神明可再还我三个立爻。"望空再掷,只见又是三个立爻。太祖又祷告说:"这福分非同小可,且无一人帮扶,赤手空拳,如何图得大事?倘或做到不伶不俐,倒不如做一个愚夫愚妇。再告神明,以示万全。如或果成大事,当再是三个立爻。"那知掷去,又是三个立爻。太祖便深深拜谢,许说:"我若此去,一如神鉴,我当重新庙宇,再整金身。"拜告未已,只见这些和尚走来埋怨说:"你把这些柴乱堆乱塞,到要我们替你清楚,你独自在此耍子。"太祖也只做不听得,竟到房中,收拾了随身衣服,出了寺门,别了邻舍汪妈妈,竟投盱眙县,寻姊夫李祯。

  路上不止一日,来到盱眙,见了他姊姊。姊姊说道:"此处屡经旱荒,家业艰难,那里留得你住,你不若竟往滁州去投母舅郭光卿,寻个生计,庶是久长。"太祖应诺。姊姊因安排些酒果相待,不意外边走进一个孩儿来:

  燕额虎头,蛾眉凤眼,丰仪秀爽。面如涂粉,口若凝朱,骨格清莹。耳若垂珠,鼻如悬柱。光朗朗一个声音,恍惚鹤鸣天表;端溶溶全身体度,俨然凤舞高岗。不长不短,竟是观音面前的善财;半瘦半肥,真是张仙抱来的龙种。

  太祖便问:"此是谁家的小官?"姊姊说道:"此便是外甥李文忠。"便叫文忠:"你可拜了舅舅。"太祖十分欢喜,问他年纪。说道:"今年十岁。"席中谈笑,甚是相投。当晚酒散。

  次日,太祖取路,上了滁州,见了娘舅郭光卿,叙起寒温。太祖将父母、兄弟的苦楚,诉说一遍。郭光卿说:"你既来此,正好相伴我儿子读书。"次日,竟进馆中。太祖性甚聪慧,郭氏五子,因遂恶之,假以别事哄至空房,以绝太祖饭食。郭氏因有育女马氏,私将面饼饲之。一日,忽被郭氏窥破,遂纳怀中,马氏胸前因有饼烙腐痕,此事不在话下。光阴迅速,太祖却已十八岁了。郭光卿收拾几车梅子,同太祖上金陵贩卖,进至和州,时适夏初天气,路上炎热。光卿说:"你可将车先行,我歇息片时便来。"太祖推船赶路不题。

  却说光卿两年前曾与一个光棍争执到官,那光棍理亏输了,便出入衙门,做了一个听差的公人,今却同一伙公差,在途中撞见。那光棍睁开两眼,叫道:"仇人相见,分外眼清,郭光卿今日那里走,且吃我一拳!"光卿喝道:"你这厮还不学好,犹敢如此无礼。"那汉子劈面打来,光卿把手一格,那汉子见光卿把手格开,又赶过来一拳。光卿也只不来抵敌,把那身子一闪,那汉子想是虚张的气力,眼中对日头昏花,一交跌倒,却好跌在一块尖角的大石头上,来得凶,跌得重,一个头撞得粉碎,一命呜呼。那些伙计叫道:"你何故打杀了公差,且送到官司,再作道理。"光卿逞着平生武艺,打开一条路,连夜逃奔去了。太祖将车向前等待,多时不见光卿,转来寻觅,路上人汹汹,只说前面有一个人被人打死了,那凶手逃走了。太祖心下思量:"大分是母舅做出这事了。"话未说完,来至三叉路口,正在沉吟,只见那柳阴之下,立着有四五个人:或是舞刀的,或是弄枪的,或是要棍的;演了一回,又坐息一回。太祖见他们个个都是好手段,便将车子推在一边,把眼睛注定来看。那些人又各演试了一回,从中一个人叫道:"好口渴也!那得茶吃,一口也好。"却有一个便指着车子说:"你可望梅止渴么?"太祖便从车中取出百十个梅子,送与四五个吃,说道:"途中少尽寸情。"那些人那里肯受。太祖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便收了罢。"再三送去,他们勉强收了。就将梅子匀匀的分做五处,各人逊受一处,便问太祖行径。太祖一一直说。这也是天结的缘,该在此处相逢。太祖也问他们姓名,只见、个最年少的,便指着说道:"这。个是我们邓大哥,单名唤邓愈,从来舞得好长枪。"又指一个道:"这是我们汤大哥,单名叫汤和,自幼儿惯舞两把板斧。"侧身扯过一个说:"这个是我们郭大哥,单名郭英。七八岁儿看见五台山和尚在此抄化,那和尚使一条花棍,如风如电一般,郭大哥便从他学这棍法。而今力量甚大,用熟一条铁棍,那个敢近他。"一伙儿正说得好,忽起一阵怪风,那风拔树扬沙,对面不识去路。这四五个人都扯了太祖说:"我们且到家里一避恶风,待等过了,你再推车上路如何?"太祖道:"邂逅之间,岂敢打搅。"这四五个人说:"不必过谦。"只见那后生,先把太祖的梅车,已是推去了,口叫道:"你们同到我家来。"正是:燕赵悲歌士,相逢剧孟家。不知太祖此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粉金刚打满春园 赛元坛救祁子富_粉妆楼(明)罗贯中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六回  粉金刚打满春园 赛元坛救祁子富

 

  话说打手打了祁子富,锦上天赐倒了张二娘,沈廷芳抱住了祁巧云,往后就跑。不防这边留春阁上怒了三位英雄。当先是玉面虎罗j跳下亭子来,见沈廷芳拖住了祁巧云往后面就走,罗j想到擒贼擒王,大喝一声,抢上一步,一把抓住沈廷芳的腰带,喝道:"往哪里走?说明白了话再去!"沈廷芳回头见是罗j,吃了一惊,道:"罗二哥,不要为了别人的事,伤了你我情分。"罗j道:"你好好地把她放下来,说明白了情理,俺不管你的闲事。"众打手见公子被罗j抓在手中,一齐来救时,被罗j大喝一声,就在阶沿下拔起一条玉石栏杆,约有二三百斤重,顺手一扫,只听得乒乒乓乓,踢踢踏踏,那二三十个打手手中的棍哪里架得住,连人连棍一齐跌倒了。

  这边胡奎同罗灿大喝一声,抡起双拳,打开众人,救起张二娘同祁子富。沈廷芳见势头不好,又被罗j抓住在手,不得脱身,只得放了祁巧云,脱了身去了。把个锦上天只吓得无处逃脱,同沈廷芳闪在太湖石背后去了。罗j道:"待俺问明白了,回来再打。"说罢去了。

  罗灿道:"祁子富,你等三人都到面前来问话。"当下祁子富哭哭啼啼,跟到留春阁内。祁子富双膝跪下,哭道:"要求三位老爷救我一命。"罗灿道:"祁老儿,你且休哭,把你的根由细细说来,自然救你。"祁子富遂将他的父亲如何做官,如何亏空钱粮,如何被沈谦拿问,如何死在监中,如何长安落薄,哭诉了一遍。又道:"他是我杀父之仇,我怎肯与他做亲?谁想他看上小女有些姿色,就来说亲。三位英雄在上,小老儿虽是个贫民,也知三分礼义,各有家门,哪有在半路上说媒之理?被我抢白了几句,谁料他心怀不善,就叫人来打抢。若不是遇见了三位恩人,岂不死在他手?"说罢哭倒在地。三位英雄听了,只气得两太阳中冒火,大叫一声道:"反了,反了!有俺三人在此,救你出去就是了。"

  当下三人一齐跳下亭子来,高声大骂道:"沈廷芳,你这个大胆的忘八羔子,你快快出来叩头陪礼,好好地送他三人出去,我便佛眼相看,你若执迷不肯,我就先打死你这个小畜生,然后同你的老子去见圣上。"

  不表三位英雄动怒,且言那沈廷芳同那锦上天躲在湖山石背后商议道:"这一场好事,偏偏撞着这三个瘟对头打脱了,怎生是好?"锦上天道:"大爷说哪里话,难道就口的镘头,被人夺了去,难道就罢了么?自古道:'一不做,二不休'。他三人虽是英雄,到底寡不敌众,大爷再叫些得力的打手,前来连他三人一同打倒,看他们到哪里去。"沈廷芳道:"别人都好说话,惟有这罗家不是好惹的,打出祸来,如何是好?"锦上天道:"大爷放心,好在罗增又不在家里,就是打坏了他有谁为与太师爷作对?"这一句话提醒了沈廷芳,忙叫家人回去再点二百名打手前来,家人领命飞走去了。

  且言沈廷芳听得罗j在外叫骂,心中大怒,跳出亭子来大喝:"罗j,你欺人太甚!我同别人淘气,与你何干?难道我怕你不成?你我都是公侯子弟,就是见了圣上,也对得你过。不要撒野,看你怎生飞出园去?"喝令左右:"与我将前后门封锁起来,打这三个无礼畜生。"一声吩咐,众人早将前后八九道门都封锁了。那三十多名打手并十数名家将,仗着人多,一齐动手举棍就打。

  罗灿见势头不好,晓得不得开交,便叫胡奎道:"大哥,你看住了亭子,保定了那祁家三人,俺弟兄动手。"遂提起有三百斤重的一条玉石栏杆,前来招架。罗j也夺下一根棍棒,即便相迎,打在一处。沈廷芳只要拿祁子富,正是往留春阁去,被胡奎在亭子上保定了祁家三口,众打手哪里能够近身。那罗灿威风凛凛,好似登山的猛虎;这罗j杀气腾腾,犹如出海的蛟龙。就把那三、五十个打手,只打得胆落魂飞,难以抵敌。怎见得好打:

  豪杰施威,英雄发怒。豪杰施威,惯救人间危难;英雄发怒,常报世上不平。一个舞动玉石栏杆,千军难敌;一个抡起齐眉短棍,万马难冲。一个双拳起处,挡住了要路咽喉;一个两脚如飞,抵住了伤心要害。一个拳打南山猛虎,虎也难逃;一个脚踢北海蛟龙,龙也难脱。只见征云冉冉迷花坞,细雨纷纷映画楼。

  话说两位公子同沈府的家丁这一场恶打,可怜把那些碗盏、盘碟、条台、桌椅、古董、玩器都打得粉碎,连那些奇花异草都打倒了一半。那开店的只得暗暗叫苦:"完了,完了。先前还说指望寻几百两银子,谁知倒弄得家产尽绝,都打坏了,如何是好?"却又无法可施,只得护定了银柜。

  且说罗j等三人大施猛勇,不一时,把那三十多个打手、十数名家丁、二三十个店内的伙计,都打得头青眼肿,各顾性命,四下分散奔逃。沈廷芳见势头不好,就同锦上天往后就跑。罗j打动了性,还望四下里赶着打。胡奎见得了胜,叫道:"不要动手了,俺们出去罢。"罗j方才住手,扶了祁子富三人下了留春阁。胡奎当先开路,便来夺门。才打开一重门,早听得一片声喊,前前后后拥进了有二百多人,一个个腰带枪刀,手提棍棒,四面围来,拦住了去路,大喝道:"留下人来!望哪里去!"

  原来,沈府里又调了二三百名打手前来,忙来接应。巧巧撞个满怀,交手便打。沈廷芳见救兵到了,赶出来喝道:"都与我拿下,重重有赏!"三位英雄见来得凶恶,一齐动手,不防那锦上天趁人闹里,一把抱住了祁巧云,往后就走。张二娘大叫道:"不好了,抢了人去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宫保爱才求贤若渴 太尊治盗疾恶如仇_老残游记(清)刘鹗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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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宫保爱才求贤若渴 太尊治盗疾恶如仇

 

  话说老残从抚署出来,即将轿子辞去,步行在街上游玩了一会儿,又在古玩店里盘桓些时。傍晚回到店里,店里掌柜的连忙跑进屋来说声"恭喜",老残茫然不知道是何事。

  掌柜的道:"我适才听说院上高大老爷亲自来请你老,说是抚台要想见你老,因此一路进衙门的。你老真好造化!上房一个李老爷,一个张老爷,都拿着京城里的信去见抚台,三次五次的见不着。偶然见着回把,这就要闹脾气、骂人,动不动就要拿片子送人到县里去打。像你老这样抚台央出文案老爷来请进去谈谈,这面子有多大!那怕不是立刻就有差使的吗?怎么样不给你老道喜呢!"老残道:"没有的事,你听他们胡说呢。高大老爷是我替他家医洽好了病,我说,抚台衙门里有个珍珠泉,可能引我们去见识见识,所以昨日高大老爷偶然得空,来约我看泉水的。那里有抚台来请我的话!"掌柜的道:"我知道的,你老别骗我。先前高大老爷在这里说话的时候,我听他管家说,抚台进去吃饭,走从高大老爷房门口过,还嚷说:'你赶紧吃过饭,就去约那个铁公来哪!去迟,恐怕他出门,今儿就见不着了。,"老残笑道:"你别信他们胡诌,没有的事。"掌柜的道:"你老放心,我不问你借钱。"

  只听外边大嚷:"掌柜的在那儿呢?"掌柜的慌忙跑出去。只见一个人,戴了亮蓝顶子,拖着花翎,穿了一双抓地虎靴子,紫呢夹袍,天青哈喇马褂,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了个双红名帖,嘴里喊:"掌柜的呢?"掌柜的说:"在这儿,在这儿!你老啥事?"那人道:"你这儿有位铁爷吗?"掌柜的道:"不错,不错,在这东厢房里住着呢,我引你去。"

  两人走进来,掌柜指着老残道:"这就是铁爷。"那人赶了一步,进前请了一个安,举起手中帖子,口中说道:"宫保说,请铁老爷的安!今晚因学台请吃饭,没有能留铁老爷在衙门里吃饭,所以叫厨房里赶紧办了一桌酒席,叫立刻送过来。宫保说,不中吃,请铁老爷格外包涵些。"那人回头道:"把酒席抬上来。"那后边的两个人抬着一个三展的长方抬盒,揭了盖子,头展是碟子小碗,第二展是燕窝鱼翅等类大碗,第三展是一个烧小猪、一只鸭子,还有两碟点心。打开看过,那人就叫:"掌柜的呢?"这时,掌柜同茶房等人站在旁边,久已看呆了,听叫,忙应道:"啥事?"那人道:"你招呼着送到厨房里去。"老残忙道:"宫保这样费心,是不敢当的。"一面让那人房里去坐坐吃茶,那人再三不肯。老残固让,那人才进房,在下首一个杌子上坐下;让他上炕,死也不肯。

  老残拿茶壶,替他倒了碗茶。那人连忙立起,请了个安道谢,因说道:"听官保分付,赶紧打扫南书房院子,请铁老爷明后天进去住呢。将来有甚么差遣,只管到武巡捕房呼唤一声,就过去伺候。"老残道:"岂敢,岂敢!"那人便站起来,又请了个安,说:"告辞,要回衙消差,请赏个名片。"老残一面叫茶房来,给了挑盒子的四百钱;一面写了个领谢帖子,送那人出去,那人再三固让,老残仍送出大门,看那人上马去了。

  老残从门口回来,掌柜的笑迷迷的迎着说道:"你老还要骗我!这不是抚台大人送了酒席来了吗?刚才来的,我听说是武巡捕赫大老爷,他是个参将呢。这二年里,住在俺店里的客,抚台也常有送酒席来的,都不过是寻常酒席,差个戈什来就算了。像这样尊重,俺这里是头一回呢!"老残道:"那也不必管他,寻常也好,异常也好,只是这桌菜怎样销法呢?"掌柜的道:"或者分送几个至好朋友,或者今晚赶写一个帖子,请几位体面客,明儿带到大明湖上去吃。抚台送的,比金子买的还荣耀得多呢。"老残笑道:"既是比金子买的还要荣耀,可有人要买?我就卖他两把金子来,抵还你的房饭钱罢。"掌柜的道:"别忙,你老房饭钱,我很不怕,自有人来替你开发。你老不信,试试我的话,看灵不灵!"老残道:"管他怎么呢,只是今晚这桌菜,依我看,倒是转送了你去请客罢。我很不愿意吃他,怪烦的慌。"

  二人讲了些时,仍是老残请客,就将这本店的住客都请到上房明间里去。这上房住的,一个姓李,一个姓张,本是极倨傲的。今日见抚台如此契重,正在想法联络联络,以为托情谋保举地步。却遇老残借他的外间请本店的人,自然是他二人上坐,喜欢的无可如何。所以这一席间,将个老残恭维得浑身难受。十分没法,也只好敷衍几句。好容易一席酒完,各自散去。

  那知这张李二公,又亲自到厢房里来道谢,一替一句,又奉承了半日。姓李的道:"老兄可以捐个同知,今年随捐一个过班,明年春间大案,又是一个过班,秋天引见,就可得济东泰武临道。失署后补,是意中事。"姓张的道:"李兄是天津的首富,如老兄可以照应他得两个保举,这捐宫之费,李兄可以拿出奉借。等老兄得了优差,再还不迟。"老残道:"承两位过爱,兄弟总算有造化的了。只是目下尚无出山之志,将来如要出山,再为奉恳。"两人又力劝了一回,各自回房安寝。

  老残心里想道:"本想再为盘桓两夭,看这光景,恐无谓的纠缠,要越逼越紧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当夜遂写了一封书,托高绍殷代谢庄宫保的厚谊。天夫明,即将店帐算清楚,雇了一辆二把手的小车,就出城去了。

  出济南府西门,北行十八里,有个镇市,名叫雒口。当初黄河未并大清河的时候,凡城里的七十二泉泉水,皆从此地入河,本是个极繁盛的所在。自从黄河并了,虽仍有货船来往,究竟不过十分之一二,差得远了。老残到了雒口,雇了一只小船,讲明逆流送到曹州府属董家口下船,先付了两吊钱,船家买点柴米。却好本日是东南风,挂起帆来,"呼呼"的去了。走到太阳将要落山,已到了齐河县城,抛锚住下。第二日住在平阴,第三日住在寿张,第四日便到了董家口,仍在船上住了一夜。天明开发船钱,将行李搬在董家口一个店里住下。

  这董家口,本是曹州府到大名府的一条大道,故很有几家车店。这家店就叫个董二房老店。掌柜的姓董,有六十多岁,人都叫他老董。只有一个伙计,名叫王三。老残住在店内,本该雇车就往曹州府去,因想沿路打听那玉贤的政绩,故缓缓起行,以便察访。

  这日有辰牌时候,店里住客,连那起身极退的,也都走了。店伙打扫房屋,掌柜的帐已写完,在门口闲坐。老残也在门口长凳上坐下,向老董说道:"听说你们这府里的大人,办盗案好的很,究竟是个甚么情形?"那老董叹口气道:"玉大人官却是个清官,办案也实在尽力,只是手太辣些,初起还办着几个强盗,后来强盗摸着他的脾气,这玉大人倒反做了强盗的兵器了。"

  老残道:"这话怎么讲呢?"老董道:"在我们此地西南角上,有个村庄,叫于家屯。这于家屯也有二百多户人家。那庄上有个财主,叫于朝栋,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子都娶了媳妇,养了两个孙子。女儿也出了阁。这家人家,过的日子很为安逸。不料祸事临门,去年秋间,被强盗抢了一次。其实也不过抢去些衣服首饰,所值不过几百吊钱。这家就报了案,经这三大人极力的严拿,居然也拿住了两个为从的强盗伙计,追出来的赃物不过几件布衣服。那强盗头脑早已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谁知因这一拿,强盗结了冤仇。到了今年春天,那强盗竟在府城里面抢了一家子。玉大人雷厉风行的,几天也没有拿着一个人。过了几天,又抢了一家子。抢过之后,大明大白的放火。你想,玉大人可能依呢?自然调起马队,追下来了。

  "那强盗抢过之后,打着火把出城,手里拿着洋枪,谁敢上前拦阻。出了东门,望北走了十几里地,火把就灭了。玉大人调了马队,走到街上,地保、更夫就将这情形详细禀报。当时放马追出了城,远远还看见强盗的火把。追了二三十里,看见前面又有火光,带着两三声枪响。玉大人听了,怎能不气呢?仗着胆子本来大,他手下又有二三十匹马,都带着洋枪,还怕什么呢。一直的追去,不是火光,便是枪声。到了天快明时,眼看离追上不远了,那时也到了这于家屯了。过了于家屯再往前追,枪也没有,火也没有。

  "玉大人心里一想,说道:'不必往前追,这强盗一定在这村庄上了。'当时勒回了马头,到了庄上,在大街当中有个关帝庙下了马。分付手下的马队,派了八个人,东南西北,一面两匹马把住,不许一个人出去;将地保、乡约等人叫起。这时天已大明了。这玉大人自己带着马队上的人,步行从南头到北头,挨家去搜。搜了半天,一些形迹没有。又从东望西搜去,刚刚搜到这于朝栋家,搜出三枝土枪,又有几把刀,十几根竿子。

  "玉大人大怒,说强盗一定在他家了。坐在厅上,叫地保来问:'这是甚么人家?'地保回道:'这家姓于。老头子叫于朝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于学诗,二儿子叫于学礼,都是捐的监生。'玉大人立刻叫把这于家父子三个带上来。你想,一个乡下人,见了府里大人来了,又是盛怒之下,那有不怕的道理呢?上得厅房里,父子三个跪下,已经是飒飒的抖,那里还能说话。

  "玉大人说道:'你好大胆!你把强盗藏到那里去了?'那老头子早已吓的说不出话来。还是他二儿子,在府城里读过两年书,见过点世面,胆子稍为壮些,跪着伸直了腰,朝上回道;'监生家里向来是良民,从没有同强盗往来的,如何敢藏着强盗?"玉大人道:'既没有勾通强盗,这军器从那里来的?'于学礼道:'因去年被盗之后,庄上不断常有强盗来,所以买了几根竿子,叫田户、长工轮班来几个保家。因强盗都有洋枪,乡下洋枪没有买处,也不敢买,所以从他们打鸟儿的回了两三枝土枪,夜里放两声,惊吓惊吓强盗的意思。""王大人喝道:'胡说!那有良民敢置军火的道理!你家一定是强盗!,回头叫了一声:'来!'那手下人便齐声像打雷一样答应了一声:'猓 翊笕怂担骸忝前亚昂竺哦寂扇耸亓耍嫖仪惺档乃眩 庑┞肀斓剿遥由戏坷锼哑穑孪涑鞴瘢卸端右桓鼍。晕岜阒登坏愕氖资危鸵丛谘锶チ恕K蚜税胩欤挂裁挥兴殉錾趺捶阜ǖ亩鳌D侵训胶罄矗谖鞅苯巧希辛郊涠哑评门┢鞯囊患湮葑永铮殉隽艘桓霭ぃ锿酚衅甙思律眩腥募故蔷沙褡拥摹B肀玫教希厮担骸诙讯鞯睦锓渴诔稣飧霭ぃ幌袷亲约旱囊路氪笕搜榭础!BR>
  "那玉大人看了,眉毛一皱,眼睛一凝,说道:'这几件衣服,我记得仿佛是前天城里失盗那一家子的。姑且带回衙门去,照失单查对。'就指着衣服向于家父子道:'你说这衣服那里来的?'于家父子面面相窥,都回不出。还是于学礼说:'这衣服实在不晓得那里来的。'玉大人就立起身来,分付:'留下十二个马兵,同地保将于家父子带回城去听审!'说着就出去。跟从的人,拉过马来,骑上了马,带着余下的人先进城去。

  "这里于家父子同他家里人抱头痛哭。这十二个马兵说:'我们跑了一夜,肚子里很饿,你们赶紧给我们弄点吃的,赶紧走罢!大人的脾气谁不知道,越迟去越不得了。'地保也慌张的回去交代一声,收拾行李,叫于家预备了几辆车子,大家坐了进去。赶到二更多天,才进了城。

  "这里于学礼的媳妇,是城里吴举人的姑娘,想着他丈夫同他公公、大伯子都被捉去的,断不能松散,当时同他大嫂子商议,说:'他们爷儿三个都被拘了去,城里不能没个人照料。我想,家里的事,大嫂子,你老照管着;这里我也赶忙追进城去,找俺爸爸想法子去。你看好不好?'他大嫂子说:'良好,很好。我正想着城里不能没人照应。这些管庄子的都是乡下老儿,就差几个去,到得城里,也跟傻子一样,没有用处的。'说着,吴氏就收拾收拾,选了一挂双套飞车,赶进城去。到了他父亲面前,嚎陶大哭。这时候不过一更多天,比他们父子三个,还早十几里地呢。

  "吴氏一头哭着,一头把飞灾大祸告诉了他父亲。他父亲吴举人一听,浑身发抖,抖着说道:'犯着这位丧门星,事情可就大大的不妥了,我先去走一趟看罢!'连忙穿了衣服,到府衙门求见。号房上去回过,说:'大人说的,现在要办盗案,无论甚么人,一应不见。'吴举人同里头刑名师爷素来相好,连忙进去见了师爷,把这种种冤枉说了一遍。师爷说:'这案在别人手里,断然无事。但这位东家向来不照律例办事的。如能交到兄弟书房里来,包你无事。恐怕不交下来,那就没法了。"

  "吴举人接连作了几个揖,重托了出去。赶到东门口,等他亲家、女婿进来。不过一钟茶的时候,那马兵押着车子已到。吴举人抢到面前,见他三人,面无人色。于朝栋看了看,只说了一句'亲家救我',那眼泪就同潮水一样的直流下来。

  "吴举人方要开口,旁边的马兵嚷道:'大人久已坐在堂上等着呢!已经四五拨子马来催过了,赶快走罢!'车子也并不敢停留。吴举人便跟着车子走着,说道:'亲家宽心!汤里火里,我但有法子,必去就是了。'说着,已到衙门口。只见衙里许多公人出来催道:'赶紧带上堂去罢!'当时来了几个差人,用铁链子将于家父子锁好,带上去。方跪下,玉大人拿了失单交下来,说:'你们还有得说的吗?"于家父子方说得一声'冤枉',只听堂上惊堂一拍,大嚷道:'人赃现获,还喊冤枉!把他站起来!去!'左右差人连拖带拽,拉下去了。"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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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回 同丰堂饮酒高谈 菜市口伏尸痛哭

 

  话说荀北山在乐家过了新年,即搬到年映府中。年映领两个儿子出来,一个叫犬子,一个叫狼孙,拜过先生,择吉请酒开学,两个学生已是成篇的了。白日不过逐日讲讲文理,逢三六九期上,出两个题目罢了,也没甚事,时时出来访伯荪。到了二月,庄仲玉也进京来了,住西砖胡同。北山大乐,三人逢暇,无非听戏上馆子,有时也到些清静的地方,如陶然亭、崇效寺、龙爪槐、法源寺,都是著名的。鞭丝帽影,往来征逐,这是做京官的习气,不必细表。

  这时候康有为聚集同志开保国会,康有为的高徒新会梁启超,联名请废八股,京中哗然,大为震动。北山虽也闻见,只是同他们素不认识,不去附和。乐伯荪丁毋忧送柩回去了,独是庄仲玉东奔西走,跟着康、梁讲变法事。到四月十三日,北山在同丰堂赴宴,同席是蒋司业正纯,沈部郎筱华,韩太史甲,杨太史子鸾,主人是莫检讨窦人。饮至中席,沈筱华在靴腰里挖出一张纸来道:"这就是今日的上渝,兄弟看了半截,要紧出门,就放在靴腰里,这条足定国是的渝旨,很要紧的,给诸公瞧瞧。"蒋司业听了,慌忙站起,举起大袖,望沈部郎手内作了几个揖,双手捧将过来,高声读道:数年以来,中外臣工,讲求时务,多主变法自强。迩者诏书数下,如开特科。汰冗兵,改武科制度,立大小学堂,皆经再三审定,筹之至熟,甫议施行。惟是风气尚未大开,论说莫衷一是,或托于老成忧国,以为旧章必应墨守,新法必当摈除,众喙哓哓,空言无补。试问今日时局如此,国势如此,若仍以不练之兵,有限之饷,士无实学,工无良师,强弱相形,贫富悬绝,岂真能制挺以挞坚甲利兵乎?朕惟国是不定,则号令不行,极其流弊,必至门户纷争,互相水火,徒蹈宋、明积习,于时政毫无补益;即以中国大经大法而论,五帝三王不相沿袭,譬之冬裘夏葛,势不两存。用特明白宣示,嗣后中外大小臣工,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发奋为雄,以圣贤义理之学,植其根本;又须博采西学之切于时务者,实力讲求,以救空疏迂谬之弊,专心致志,精益求精,毋徒袭其皮毛,毋况腾其口说,总期化无用为有用,以成通经济变之才。

  京师大学堂为各行省之倡,尤应首先举办。着首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大臣,会同妥速议奏。所有翰林院编检、各部院司员、大门侍卫、候补候选道府州县以下,及大员子弟、八旗世职;各省武职后裔,其愿入学堂者,均准入学肄习,以期人材辈出,共济时艰,不得敷衍因循徇私援引,致负朝廷谆谆诰诫之至意。将此通谕知之,钦此。"

  读毕,便责沈部郎不应将上谕放在靴腰子里,犯大不敬。

  沈司业连连认罪道:"这是一时仓卒,以后当谨遵台命。"蒋司业方没话。莫检讨道:"诸翁以为这条谕旨如何?"韩、杨两太史齐声道:"圣明极了,现在法是必得要变的。"莫检讨点首道:"不差,前日康长素对吾说,他有三部书,是《孔子改制考》、《日本变政记》、《大彼得变政记》,都要进呈御览。吾也想做一部《小彼得力求富强考》,去给长素参酌参酌,也附进去。"蒋业司问道:"大彼得是什么东西?"莫检讨半晌方答道:"是阿非利加的皇上,初时也如中国一样,后来变法自强了。吾说小彼得就是大彼得的小儿子,他继承父位就出令各处开矿,开着数百万金子,数百万银子,这么大的珠子,这么绿的翡翠,都搬进皇宫里去,所以现在阿非利加洲比大英国还富。"

  众人齐赞道:"果然窦翁博学,不愧名士。"莫检讨将帽子一掀,又将三根鼠须捋了一捋,说道:"诸翁,弟是不做名士,要做新党的。现在这些名士都没用了,新党才能飞黄腾达哩。

  所以小弟时常看些外国书,前日还请一个朋友,在家教了英文二十六个字母。"即念着:"呕孪サ窖喔ρ嘧友甲ǹ⒘⒙璋⑽逦哑瓶啥癜⒍⑺倪头蚀蟛焕窆纺虼跻黄氤浴!BR>
  众人看他左手在桌上按,嘴拍着,叽哩咕噜,好象鹦鹉弄舌一般,都笑了。沈筱华道:"窦翁去当总理衙门,倒是出色人员。"莫检讨道:"岂敢岂敢。勉强还可以不负职,似比那些老辈胜些。"又说道:"乱道,乱道。吾前日写信托一个随员,到英国去买十部英国康熙字典,十部《敲心砖》及《启悟集》,一百部孩子们读的《千家诗》、《神童诗》及四子书等,买到了要分送几个知己,叫他们也学习些洋务。"杨太史道:"吾兄可谓留心经济,但弟听他们要裁衙门、停科举,不但是打碎吾们金饭碗,连吾们的n饭地方都没有了。"蒋司业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吾们总须心肝奉至尊的,这些夷狄的妖言惑众,吾不愿闻见。"说罢,穿衣拱一拱手自去了,众留也留不及。莫检讨道:"这是顽固党,不用理他。"

  韩太史道:"这人一面道学,品行是不堪问的。陈平之恶,南山之丑,他一人兼备的。"沈部郎叫道:"窦兄,前日吾想着一个避枪炮的法子,就做了一篇避枪炮议,还要就商诸翁。吾说用救火的水龙,排在阵前,见他放炮,就打起水龙,万条齐举,灌灭他的火药药线,他就不能了。然后吾们杀上去,就是百战百胜的。"莫窦人、韩甲拍手赞道:"水能克火,果然妙极。"北山听了半日,一语不懂,插不上嘴,任凭众人附和了一回,也就散了。

  北山回到年府中,忽觉背上发冷,如淋水一般,顿时头昏耳鸣,神思昏聩起来,便睡了。次日,满身发烧得滚热,年映出来看过一会,心中纳闷,便吩咐请医。不多时,医生来了,诊过脉,说这是湿温,来势尚轻,不妨,服数帖药,就好了。

  哪知北山到二十七日,得龚师傅革职回籍的警报后,在床上哭了几日,嘴里糊言乱语,病越发重了。年映发急,忙亲去告诉羊都老爷。那时仲玉也知道了,进来看过几回,北山只是昏昏沉沉,不省人事。这一病直病到七月中,方才见愈。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丝毫不知。那日正在闭目养神,忽听壁后两人闲谈,一个略高的,象年映的声音。一个低的道:"吾这数日内暗探得康有为入宫见皇上,要行刺皇太后。太后死后,皇上即让位康有为,叫做什么伯里玺天德。你想吾朝自入关以来,呕心挖血,费了无数经营布置,方将汉人压服,安安稳稳的享用大宝。现产下这个无道昏君,要将祖宗的产业弃掉了,这还了得。"一个声息略高的道:"前日伦贝子这句话怎么样?"那人道:"有些意思。前日吾们公议一个折子,同李总管去密陈太后。那折中说皇太后即不为奴才辈计,独不为祖宗创业艰难计乎?即不为祖宗计,独不为颐和园计乎?新法盛行,旧臣是祛,彼汉人诚得志矣。吾觉罗氏宗室无有利焉。"北山仿佛想听下去,忽觉一阵心烦,便不去用心了。

  这日,庄仲玉荐一个医生,是通州人,来给北山诊了脉,开方调养了数日,便可起床来。北山要出去散散,便与年映说了,即打点被叠被囊,坐车到仲玉寓中。仲玉见他病愈了,大喜,便留在客厅上住着。那时已八月初了。一日,二人正在闲话康有为出办官报事,忽见刘顺进来禀道:"老爷知道查抄南海会馆的事么?"仲玉吓呆了,忙问道:"这话从何而来?"

  刘顺道:"小的出去看个朋友,经过米市胡同,见有无数兵勇,带着康有为的兄弟,还有两个同住的老爷,上车走了。老爷可知道为的是什么事?"仲玉听了这几句话,连身体都软了,做声不得。停一回,勉强忍住,叫车夫套车,出门打听,直至晚上方回。忙至北山卧榻前,北山问道:"方才的信确么?"仲玉道:"确的。今日皇太后垂帘听政,已见上渝。听说还有密电各省督抚,说康有为、张荫桓进红丸杀皇上。这事闹得太大了,不知如何了结呢?"仲玉只是心惊肉跳不表。

  且说初六皇太后垂帘之后,明日便停止火车,闭城搜索,命马步统领内外九城分驻弁兵,盘查行人出入。张荫桓、尚书徐致靖、杨御史深秀、军机章京内阁侍读杨锐、刑部主事刘光第、内阁中书林旭、四品京堂王照、军机章京谭嗣同均逮捕。

  从前所裁的衙门冗员,谕令复置,一切新政,康有为所建白设立的,立即推翻。密捕保国会人员。庄仲玉坐不安席,食不甘味,担忧了好几日。到了十三日,忽听刑部奉旨先将杨深秀、杨锐、刘光第、林旭、谭嗣同、康广仁在菜市口正法。北山、仲玉闻知,忙唤刘顺到法场上去探看。刘顺吃过饭,同了赶车的王小三步到菜市口来。只见人山人海,密层层的围着。二人挤将进去,里面空了丈余的法场。有些外国人站着。靠西一座地芦蓬,是监斩官的公座。那时还早,犯人没有到。刘顺、王小三站了许时,听看的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康有为信奉外国人,该应杀的。有的说康有为自己逃了,倒害了这些人。有的说你不听见有上谕四路搜索么,他终究逃不了的。有的说康有为认识洋鬼子很多,有鬼子来保护他的。有的说鬼子也讲道理,康有为闹得太厉害,他们也不肯管这闲事的。刘、王二人随意附和了几句,只见北面人声喧动,大众齐声道:"犯人来了。"

  不多时,见拥出六辆车,上面坐着六个人,都是穿着便服,谈笑自若,毫无凄楚之意。又停一刻,监斩官、刽子手到了。就有兵丁赶散两旁众人,监斩官喝叫刽子手动刑。十二个兵,将六位官儿从车上拉下。内中有个厉声喝道:"不得无礼,吾要见监斩官说话。"兵丁哪肯依他。六人从容就戮,不多时将六人尽数斩了。刽子手将血淋淋六个头颅献上,看的人都目怔心骇。刘顺对王小三道:"罢罢,咱们可以回去了。"哪知王小三吓得魂不附体,站着不言语。刘顺要拉着王小三走,觉得自己两脚也麻木不能动了。停了好一刻,方才随着众人举步。忽听背后有人放声大哭,刘顺回头看时,一个粗衣布袜像兵壮模样,伏在六个尸首旁边大哭。众人去拉他,越拉越哭得痛苦。就有个三四十岁的军汉,上前说道:"王大哥,你怎么伤心到这个地位?"那人带哭带说,不知说的是什么。说罢,更哭得泪进肠断。那时众人都围着看,听得人人伤心,个个流泪。后来那人哭止了,便吩咐跟来的人,去抬六口棺木,将六人尸首殓好,自己押着走了。

  刘顺对王小三道:"吾向来看杀强盗,是看惯的,却没有今日的可怕。这哭的是谁呢?"路上人人猜疑,纷纷不一。二人就回西砖胡同来。正是:冠带市中栾布哭,莼鲈江上季鹰归。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天祥聚兵雩都县 时赏大战赣州城_海上魂(清)陈墨涛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九回 天祥聚兵雩都县 时赏大战赣州城

 

  诗曰:

  成败几古今,沧海又成陆;

  世事本纷纷,世人何逐逐!

  我为举世号,我为中原哭;

  中原若有人,谁能争失鹿?

  遍地涂肝脑,人民皆鱼肉;

  问苍苍者天,何为多杀戮?

  愿我为牺牲,为我同胞祝;

  祝我后来者,生生增幸福。

  话说那使者当日逃回福州来,将这话向王刚中说知了,王刚中也羞得无地可容,既而羞恼变成怒,便忖道:"他既然不中抬举,等我叫他受苦便了。"

  于是便跑来见阿楼罕,向他说是陈文龙不肯投降他,还说元帅这点兵马不足挡他一阵的杀哩。阿楼罕听了,登时大怒,便传令将校整顿队伍,自己当日便出了城,带着三军杀向兴化而来。陈文龙得了这信,连忙命军士小心守城,又遣部将林华领了三千兵马出城去,到十里以外扎住要路,且挡他几日,使敌兵一时不能遽临城下,这边好飞传军书,向各处去求救兵。

  哪里晓得这林华正是王积翁一流人物,他领了兵马出城来,并不屯守要路,却一直迎上元人军前来投降,便反作了元兵的向导,引他到城下来围城。

  陈文龙得知了,只气得怒火冲天,便跑上敌楼大叫道:"背国的赋子,快快出来见我!"那林华却躲在元人军中不敢出来。陈文龙正在叫骂之际,忽听得城中大乱起来,人民号呼震天,四处逃走。陈文龙心知有变,连忙下城楼来看时,原来是兴化城中又出了一个王刚中的对手,是通判曹澄孙偷开了北门,迎元兵入城。当下,陈文龙刚走入市中,早遇着元兵,登时被他执去了。那阿楼罕入城安民之后,便把陈文龙上了囚笼,械送往杭州去。陈文龙却从这日起便一粒饭不入口,饿了七八日,到半路上便浩魄悠悠,忠魂杳杳,一命归阴去了,不提。

  却说那元人朝中自从出师以来,见诸将所向有功,纷纷报捷,便也时常下诏慰劳将士,劝将士们努力前进,待大功告成之日,自有厚赏。这日,忽下一诏,命诸将一齐火速班师,只叫蒙古岱、索多两人留镇福州,以王积翁副之;又以李恒为江西宣慰使,与吕师夔率所部兵留取江西未下州县。原来是元人诸王作乱于北方,于是诸将皆纷纷率师北归,这中原一时就没有元人的大军了,这且按下不表。

  如今却说那文天祥自从出屯南剑州,便日日的练兵训将,准备为国复仇。后来奉到诏书,命他移镇漳州,招集英雄豪杰,兴复已失城池,文天祥才晓得两宫已弃闽航海去了。当下便移师漳州,仍旧是日日招军买马,积草屯粮,誓欲兴复山河,杀尽异种,却恨自己如孤峰独立,毫无倚助,仗着自己一人心力,虽弄到心碎血干,总难周顾全局,以此王师迟迟未出。如今见元人大军皆已退回,因想:我欲号集志士,同举国旗,此时正是一个好机会,但只恐此际人心未必有这热血哩!既而转念道:虽然如此,事在人为,虽知其不成也,总要做去,且等我做起一篇檄文来吧。因凝思了一回,提笔写道:天生民族,惟我独尊;地劈中原,是谁无责?江山有警,铜驼向志士悲鸣;天地无心,时势在英雄自造。清四方之兽迹,剩有头颅;荡万里之蛮氛,岂无热血!忍见腥风血雨,寸土皆污;可怜剩水残山,大地无主。春城草木,生气犹存;破国山河,死灰未冷。衣冠故我,莫谓亡国无人;风景依然,休向新亭洒泪。映日之义旗高竖,举国皆兵;摩天之巨刃横挥,何敌不克!乾坤再转,日月重明,会看夺目之光辉,请认国旗之颜色。

  文天祥写完,自己又看了一回,便叫拿去刻起来。次日印了万余张,分到各处郡县去贴去,果然不上一个月,各处义兵纷纷云集。

  先是文天祥檄文方到了淮西,淮西人张德兴家赀颇富,平日最好拳勇,自幼便请了名师在家学习枪棒,到得年纪渐长,晓得一点世情,因见天下丧乱,心想:我自幼没读什么书,如今天下多事,做人不可无才,我靠着幼小时学的那点枪棒是不中用的,我不如去学兵法吧!因此,便到处搜罗兵书,终日研究那练兵排阵的法子。

  却说他有一个表兄弟,姓刘名叫刘源,家中真是富埒王侯,却并无父母兄弟,只有他夫妻两人。那刘源平日与张德兴最为情投意合,朝夕往来。他因见张德兴读兵书,却也高兴了便随着张德兴学兵法,从此两人朝夕研求讨论,颇有心得。到了这两年,他两人便早有起义勤王的心思了。

  这日两人无事,正走到市上闲玩,忽见墙上贴一张字,有十几个人围在那里看,他两人便也走过去,挨进来看时,见正是文天祥号招义兵的檄文。

  他两人看了一遍,只气得刘源忠愤勃发,热血欲焚;那张德兴看了,虽然不能深解此中字义,却觉得满纸悲壮淋漓,看了心中又是凄惨,又是愤怒。当下两人回到家中,便决计起义勤王。两人商议定了,大家都把家赀尽散出来,铸刀枪、造旗帜,买战马,备粮饷。

  那军士却不向外面去招,只在村中劝谕各户出丁编军。原来刘源所居这一村,村名叫作刘家村,村中无论大小户口一概姓刘,这村却推刘源为第一富户,只因刘源平日为人慷慨好施,又最喜欢替人排难解纷,所以村中无人不尊敬他。如今刘源来劝他们出丁,又是慷慨流涕,说得人心中不知不觉会忠义愤发,以此无人不甘愿出丁编军。刘源却与众人约定:兄弟两人者抽一人,独子不抽,兄弟有四人者抽两人,有五人六人者抽三人。不上十日工夫,便集了二千五百人,编成五营陆军,推张德兴统领五营兵马,日日训练阵法,刘源自己却在旁边帮他指点传令。张德兴又请了从前请过的一个名师来教军士刀枪藤牌等法。

  却说离这刘家村十里有一座大山,相传这座山从前哪一朝,有个司空弃官归隐在这山里,后来得道成了仙了,所以土人相沿便叫这山为司空山。那山旁有一家居民,姓傅名叫傅高,平日也和张德兴、刘源两人相识,这日忽跑来见他两人,说是他和乡人也结了有四五百人起义,要投在这里结做一处;又劝张德兴把兵马移屯司空山上,那里草多便于养马,山下又有一片极大的空地可以作校场。张德兴和刘源听了大喜,登时答应了。次日,便带领了五营兵马移到司空山上屯扎,和傅高所集的那四五百人合在一处,日日到山下那大空地里操练兵马。一面上表帝g请奉景炎年号,一面上书与文天祥说是愿投麾下,只等队伍练齐,便前来投奔。文天祥得书大喜。

  过了几日,接连着又由衡山来了五千兵马,是一个姓赵的名叫赵为首;由抚州来了八千人马,为首的姓何名叫何时;由江西来了七千人马,为首的名叫刘沫;已而又有时赏、巩信等,皆由各处将兵来会。此外尚有那草野英雄,单身来投营的还不少。

  文天祥看看也集有四万多的兵马,连自己所训练的已有十万人马了,却只不见张德兴那支军来到。文天祥等得焦急,便接连的叫探马去探听。歇了几日,头一起的探马来报道:原来是元人遣湖北宣慰使郑鼎将兵把他截住了。

  文天祥正在日夜焦急之际,又接到第二起的探马来报道:张德兴等已经战败元兵,杀了郑鼎,克复了黄州城。文天祥听了,又是一喜。再过几日,忽见第三起探马回来报道:元人遣了淮西宣慰使昂吉尔等杀败了张德兴,复陷了黄州城,如今已把司空山围住了。文天祥闻报,吃惊不小,正想遣兵去救他,接着第四起探马又到了,报说司空山寨已为元兵所破,张德兴、刘源等和众士卒皆血战而死。文天祥听了,不觉滴下几点英雄泪来,叹口气道:"英雄无命,出师未捷,颈血已飞,叫我有心人怎能不恨天无语呢?"既而转念道:"胜败军家常事,天道无知,事在人为。我明日便出师,先向江西去攻取城池吧。"于是,当时下令众将官:明日五更调齐兵马,齐到校场听令。

  次日才交五更,那将士便陆续都到齐了,校场上将士如云,旌旗映日。

  少顷,文天祥带着一队亲随壮客到了校场,那十万军士,数百将校,如雁阵一般排列作两行,齐齐跪下迎接。只见文天祥一队人马从中间一条大路上,如飞地进了校场。少顷,三声大炮,将台上竖起一面大纛,此时正是旭日初升,射到那大纛上,金碧交辉,光夺人目。

  文天祥登上将台,头戴一顶得胜盔,身披黄金锁子甲,足下登着一双薄底战靴,腰间挂着一对雌雄剑,右手按着剑鞘,左手执着令旗,只一挥,两旁将士一齐立起来。只听得传令官高叫道:"有令赵时赏为中军将,速速前来接令。"赵时赏高应一声,跑到台前打了一躬,只见将台上掷下一面小黄旗,赵时赏接住了,又打了一躬退下来,便领了一万黄旗黄甲的兵马,面朝外扎在中央。次是何时,闻令跑到台前,接了一面小红旗退下来,便领了八千红旗红甲的兵马,来到赵时赏前面扎住。次是巩信,接了一面小青旗,便领着八千青旗青甲的兵马,扎住在赵时赏的左边。次是刘沫,接了一面小白旗,便领着八千白旗白甲的兵马,向右边扎住。次是赵,接了一面小黑旗,便领着八千黑旗黑甲的兵马,扎住在赵时赏后面。当下五营兵马分遣已定,文天祥又命杜浒为左先锋,金应为右先锋,各领四千兵马,当先开路,自己领了三万兵马为后队,大军留下二万人马屯守漳州。

  是日午正,祭了大纛,九声大炮,众三军离了校场,浩浩荡荡杀奔江西而来。一路上还来了不少的草野英雄,也有就在所过的郡县中为内应,开城迎师,以此所过郡县,势如破竹,迎刃而解。由梅州出来,一连克复了海州、会昌、临洪等郡县,一直来到兴国县。

  那邻近郡县皆举兵相应,只有赣州守臣是元人亲信大臣叶特密什,和守将达春两人聚兵固守不肯下。文天祥便命前军将何时同左军将巩信、右军将刘沫三人,领了前、左、右三军去攻城,却哪里晓得他三人都被达春杀得大败而回。文天祥大怒,便欲亲领大军前去攻城,赵时赏在旁道:"割鸡焉用牛刀?等小将代劳吧。"文天祥道:"达春那小贼,你休要看轻他,他也颇知兵法,诡计多端;况且赣州城池十分坚固,你既然要去,等我率性命前、后、左、右四营和你一齐去吧。"赵时赏领令退下来。文天祥当时便传令何时、巩信、刘沫、赵四员大将,领着前、后、左、右四营兵马,当下随着赵时赏中军,一齐杀向赣州而来。

  却说那赣州守将达春,自从杀败何时、巩信、刘沫以后,晓得文天祥一定要兴大军来围城,一面便飞书与江西宣慰使李恒请救兵,一面自己带着哈雅、吕良、高兴、罗秀春四员大将,领着三万人马,在城外离城三里一排扎下,五个营寨却也是分着青、黄、赤、黑、白五方旗色。那赵时赏带着兵马到得赣州,便将大军依着前、后、左、右、中扎下五个大寨。安营以定,赵时赏便骑着马,带了几员将官,出营来偷看元军营寨。周围巡视了一回,因见元军旗色也是按着五方五行的颜色,与自己的旗色颇相似,只有旗边的颜色稍为各异。当下回到帐中心生一计,便写了一封战书投到元军,约他今夜就战。达春答应了,却疑有计,便与哈雅等商议定了,到晚上须将五营兵马每营皆分作三队:一队迎战,一队接应,一队守营。商议定了,这且按下。

  却说赵时赏见达春答应了今夜会战,便传集了众将官,传令每营皆仅留二千兵马守营,命何时、刘沫、巩信、赵四员大将各领本营兵马三千,照着元军的旗色,红对红白对白的去迎战,留着中军一路自己迎战;又令陈光领着一千五百名白旗兵马去接应赵,却叫张超领一千五百名黑旗兵马紧跟着陈光背后;令黄进领着一千五百名黄旗兵马去接应巩信,却叫刘毅领一千五百名青旗兵马紧跟着黄进背后;令吴永常领着一千五百名黑旗兵马去接应刘沫,却叫刘琨领着一千五百名白旗兵马紧跟着吴永常背后;令马自成领着一千五百名青旗兵马去接应何时,却叫陈国先领一千五百名红旗兵马紧跟着马自成背后;令吕武领着一千五百名红旗兵马来接应自己,却叫王铿领一千五百名黄旗兵马紧跟着吕武背后。当下分遣已定,又各各暗受了计策。

  到得晚上,两军战鼓齐鸣,营门开处,一边各飞出五彪人马,两阵对圆,射住阵脚;两下里灯笼火炬齐明,照得如同白昼,只见两军旌旗皆分五色,红对红、白对白,好不鲜明。赵时赏等五员大将全身盔甲,皆是照着那旗的颜色分配,当时五匹马飞出阵前,大叫道:"来将何人?快快报上名来!老夫刀下不死无名之鬼。"那边达春等五员大将登时也一齐飞马出来,正好达春也是黄盔黄甲,对着赵时赏;哈雅是红盔红甲,正对着何时;还有那吕良、高兴、罗秀春三人,正对着巩信、赵、刘沫三人的盔甲,皆是一样颜色,真是好看煞人。当下十员大将各通了姓名,刀枪并举,剑戟齐挥,四十只马蹄来回乱转,二十杆兵刃此往彼来,两边战鼓擂得山摇地震地助战。那十员大将正杀得难解难分之际,赵时赏和四员大将忽然一齐拨转马头便走。达春心知是计,便止住旁边四员大将,一齐立住马,不来追赶;果见赵时赏等跑了十余步,见没有人追来,便把枪一挥,重新拨转马头奔来,那五队兵马便如潮一般涌过来。达春见了大惊,连忙也把大刀一挥,那元军便也一齐涌上前来。两下里接着,兵对兵,将对将,乱杀了一阵,只杀得天昏地黑,鬼哭神号。忽然赵时赏军中一声鸣金,那五员大将登时带着兵马,如潮涌一般退向归路飞奔去了,那队伍却非常齐整,一些不乱。达春心中想道:"这东西鬼头鬼脑,不晓得又用什么诡计了。但我也非无能之辈,岂肯来怕他么?"

  便传令众将推动大军,一齐追了下来。还没追上半里路,忽见赵时赏的五队兵马豁地分作两边,一边三队,一边二队,从斜剌里逃奔去了。达春见了,好不惊疑,正想拼命再追时,早见迎面如飞地又来了五队兵马。达春忙令军士严整队伍,扎住阵脚,不许妄动,却远远看去,那军的旗帜仍旧是分作五色鲜明,转瞬已来到阵前。众人留心细看时,才觉得有点心慌起来。原来那旗色虽然仍旧是青、黄、赤、黑、白五队一排,却排得与起先不同,两军相对起来,却不是红对红、白对白了。此时达春的黄旗兵马,却对着吕武一军,是红色旗帜;哈雅的红旗兵马,却对着马自成一军,是青色旗帜;吕良的青旗兵马,却对着黄进一军,是黄色旗帜;高兴的黑旗兵马,却对着陈光一军,是白色旗帜;罗秀春的白旗兵马,却对着吴永常一军,是黑色旗帜。当下元军众士卒战得许久,眼中已经认熟了敌人旗帜,如今见宋军旗色忽然一变,变得参差互错,眼中这一生,不免有点手忙脚乱起来。那吕武等五族兵马,又是接着就战,并不答话,幸亏达春有见识,早已把阵脚扎定,所以还不会乱。众将士又拚命地严守着队伍,不肯离乱,以此战了许久,才略略地眼也认熟了,心也定了。忽然那吕武军中一声号炮冲天,把元军众将士吓了一跳。

  那宋军将士得了号炮,却登时五队大军一齐死命地冲进阵来,也并不排列队伍,只是十人结做一队,东捣西窜,南冲北撞,并不见相顾,竟是人自为战。

  此时元军阵脚早已大乱,也不能守住队伍了。那元兵一个个眼花缭乱,只觉得满眼都是五色的旗帜穿来穿去,也不认得哪队是敌人,哪队是自己兵马,也有见着敌人反道是自己兵马,并不迎战,到得认真了,却措手不及,早被宋兵如杀瞎子的一般杀了;也有见着自己的兵马认作敌人,如杀仇敌一般的乱杀。那宋兵却原来旌旗服色都暗暗做有记号,凡旗帜盔甲的边,无论是何颜色,中间都夹着一带绿色,所以大家一看就认得是自己的兵马,却只拣没有这一带绿色的便杀。元兵却如何晓得他有这暗号呢?可怜不上半点钟工夫,早被宋军杀得七零八落,已丧了五六千兵马,那阵也不成阵了。正在危急之际,幸亏背后援军已到,好得达春又是有见识的,他虽见兵马已乱,自己却硬把心神拿定,连忙遣一个心腹小将,领着自己的令,飞马到援军中传令,命他把兵马分作两队,从左右围上前来。刚才围住了宋军,要想痛杀报仇,忽见前面鼓角齐鸣,又是一排的五色旗如飞的赶到,原来正是王铿、刘毅、陈国先、张超、刘琨的五队兵马来到。达春无奈,只得又要分一半军士来迎敌前面兵马。此时达春却留心来看宋军五色的旗帜如何排法,想要把自己将士调转来也照他的排法,战时才好红对红,白对白地厮杀,军心不至忙乱。及留心细看时,才晓得此时宋军五色的旗帜却与第一起赵时赏那五队兵马一样排法,正与自己旗色相对,并不用调转。当下宋军早已来到阵前,两军接着又是一场大战,只见刀过处腥风掠颈,枪来时血雨横飞,两下里正杀得兴酣气壮,达春后面那一半兵马却围不住吕武等那五族强兵勇将了,早被他从左右两边杀开两条血路,冲出重围,向两下里逃得无影无踪去了,只冤枉了自己的兵马倒死伤了不少。众将校因见前面尚有大敌,便也不去追他,却一齐拥上前来,助着达春来战王铿等那五队兵马。达春见吕武等虽然逃去,气不过,自己却得了后军这一助,登时士卒就勇气百倍,一往直前,有进无退;看看要抢上风了,忽的背后喊声大震,鼓角齐鸣,原来是赵时赏一军不晓得从哪里又来到了。达春连忙命后军面朝外,死命抵挡;忽听得左右两下里喊声又起,巩信一军从左边杀来,刘沫一军从右边杀来,登时四面八队兵马,把达春五营的将士一齐困在重围里。达春此时方悔卤莽,心知中计,却令军士排个四方阵死命拒战。无如此时军士已无心恋战,只想逃生,向四下里乱奔乱窜,却怎奈奔到处刀枪并举,窜来时剑戟齐挥,拚着刀骨断筋折,挨着枪腹贯心穿,可怜转瞬间已是尸绊马蹄,血染战铠,那元兵也不知死了多少。达春见势不好,便弃了王铿,奔到后面来战赵时赏,想要窜围逃走。

  达春那旁边四员大将见达春走了,心中一慌,吕良早被刘毅一刀杀死马下;高兴正回转马来,却被张超由背后一枪刺来,正中后心,登时倒撞下马,张超便跳下马来取了首级。此时只有哈雅骑的是一匹千里马,早已如飞地逃向后面和达春两人来双战赵时赏。这边只剩得罗秀春一人,却被陈国先等五匹马、五员大将围在当中,当下刀枪并下,剑戟齐挥,早已砍得臂断头落,腹破心穿,身死马下。于是五员大将飞马前来,正遇着巩信、刘沫两人,当下七匹马一齐飞上前去,来捉达春。那达春和哈雅两人双战赵时赏,战了十余合,见战他不下,早已拨转马头,达春在前,哈雅在后,向兵马少处拚命地冲将出来,只剩得残兵数百人落荒而逃。赵时赏便下令一齐追上前去,要生擒达春,不可伤他性命,却叫军士一路大喊道:"前面就是达春,有能生捉住者,赏金千斤。"达春听了,连忙把盔甲都脱下来丢了,恐怕人认得他的盔甲。哈雅见了,却连忙跳下马来,把达春的盔甲披起来,仍旧上了马,飞奔向归路,赶上了达春。两人约跑了二里之遥,忽见迎面又是一彪兵马,排开阵势,旌旗鲜明,分作红、黑二色,原来是何时、赵两支兵马截住去路。

  哈雅叫声:"不好!"叫达春从小路逃走。达春便独自一匹马落荒而走,幸亏黑暗里人不看见,便从小路逃命去了。

  这里哈雅前有敌人,后有追兵,两下里围了上来。那十员猛将见哈雅穿着那盔甲,还道是达春,便一齐围近前来;留心一看,才晓得中了他的计,却是哈雅假装作达春。众将见了大怒,便一齐刀枪乱下,那哈雅一个人如何挡得住这十员猛将?早被他剁成肉酱,连那匹千里马都砍死了。当下赵时赏怒气未消,便令三军整队再追。

  却说达春一个人单枪匹马,从小路逃向营前来,心中却疑道:"我战了大半夜,为何营中并没有动静?也不再遣兵将来接应呢?"只因这一疑,便来自己营前留心细认那灯笼、旗色,却分毫不错,这才放心大叫开门,只见中军营里如雷地答应了一声,营门大开,灯火齐明。达春匹马飞到营门前,心中忽悟道:"我此刻乃黑暗里独自一个人叫门,为何他也不问口号便把营门开了?"心中这一悟,早已看出营门里面那队兵马不是自己的旗帜,当时就拨转马头,如飞地跑转来。原来那营中的旗帜果是黄进的兵马,他因和陈光、吕武、吴永常、马自成五人皆受了赵时赏的暗令,自从元军中窜出重围,便一齐奔向元营来,却并不整齐队伍,那旗帜仍旧是乱纷纷的五色错杂,一边跑一边高叫开门接应。那元营中守营将官见五色旗帜纷杂而来,正是自己的败兵,便连忙各各大开了营门出来接应,却被黄进等五员大将杀个迅雷不及掩耳,四散奔逃。那残兵败将要想到阵前去通信,走到半路却又被何时、赵两支军杀回来,只得连夜逃奔入城中去了。那黄进等夺了五个大寨,便各人照着自己的旗色占住营寨,领红旗的占红旗营寨,领白旗的占白旗营寨,却仍旧把元人的灯笼、旗帜点插得一些不乱,专等达春等败回来诱他入营。

  当下那领黄旗开中军营门诱达春的正是黄进,因见达春跑到营门前忽回马逃走去了,心知计破,便连忙率领兵马也追出营来,正值前面那十员大将的兵马也追到了,两下里重新又把达春围入千军万马之中。赵时赏却下令将士定要生擒达春,不要死的,那十员勇将领令,便一齐来围捉达春。赵时赏便领了自己一队兵马,先入元人营中去守寨去了。这里达春虽然勇猛,却怎挡得那十员勇将如车轮一般围住厮杀?自己身上又没有盔甲,两臂上早已着了数枪,自分是必死了,便拚命奋勇死斗。那十员勇将若是要杀他,却早已杀了,只因要生擒活捉,所以一时尚未能得手;又见达春满身是血,只恐他伤重身死,便不敢再去伤他,只要等他筋疲力尽,便好下手生擒。看看达春那把大刀渐渐挥动不灵,已经要受擒了,忽听得西北上喊声震天,鼙鼓动地,从外面杀进一彪大军来,宋兵纷纷避易。正是:战垒千年磷火碧,将军一夜战袍红。

  欲知达春能否逃出重围,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