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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两书生乘戏访娇姿 二姊妹观诗送纨扇
诗:
悲观离合总由天,不必求谋听自然。
顺理行来魂梦稳,随缘做去世情圆。
坐怀柳下心无歉,闭户鲁男操亦坚。
年少莫教血气使,当思色戒古人言。
说这杜开先与康汝平,虽是来到清霞观里,一心只把那玉凫舟系在心上,一个想的是那韩蕙姿,一个想的是那韩玉姿,竟把读书两字丢在一边。
你看这杜开先,虽然做得个诗魔,还又带了几分色鬼,从到清霞观中,并无吟哦诵读之声,恰有如痴如醉之态,没一刻不把那女子和的几句诗儿,口中念了又念,心中想了又想,竟没一个了期。
康汝平见了,十分着意,便假意把几句说话劝慰道:"杜兄,我与你是男子汉,襟怀海样,度量廓如,喜怒哀乐,发皆中节。你可晓得那妇人家水性杨花,飘流无准,何曾有一点真心实意向人?今日遇着这一个,便把身子倒在这一个人身上;明日见了那一个,就把身子又倒在那一个人身上。你仔细想一想看,世间女子可还有几个如得卓文君的?
我和你如今得这幽静所在,正要把尘念撇开,精心奋发,两个做些窗下工夫,习些正经事业,怎么到把这儿女私情牵肠挂肚?"两个唧唧哝哝,无休无歇。
杜开先道:"康兄,小弟岂不晓得,只是那个女子既肯以诗酬和,虽不十分着意在小弟身上,想来实有几分意思。怎得浑身插翅,飞到韩府,与他再会一面,也不枉了那夜杨柳岸边相会一番。"康汝平大笑道:"杜兄,美色人人好,这也难怪你。我适才说那几句,虽只是强勉相劝,又何尝不想着那几个女子来?每日间硬着心肠,捱过日子,实不比杜兄心心念念得紧。"
杜开先道:"康兄,明日已是元宵佳节,我想韩相国府中必然张灯排宴,庆赏元宵,那些女子定在筵前承应。我和你便假看灯为由,倘天从人愿,遇着那些女子,也未见得。"
康汝平道:"杜兄,世间凑巧的事往往有之,偏生我们终不然这等烦难。只是明日灯夜,这府中来往人多,我和你虽得见那女子,那女子那里便认得我们,可不枉费了一番心机。小弟有个计较,我这巴陵城中,年年灯夜大作兴的是跳舞那大头和尚,不免将计就计,明日午后进城去,做五分银子不着,弄下一副大头和尚。待到上灯时候,央他几个人敲锣的敲敲的,上灯时候,我和你换了些旧衣服儿,混在那人丛里,一齐簇拥到那韩相国府中去。料他那一班女子,都近前来瞧看。我两人各把眼睛放些乖巧出来,认得是那一个,然后挨向前去,乘机取便,只把两三个要紧字儿暗暗打动他,自然解意,想起前情,决然有一个分晓。倘然天就良缘,佳期可必。杜兄,你道我这一个计较,也行得通么?"
杜开先道:"康兄,你这个计较,其实妙得紧,便是诸葛军师再世,也是想不到的。小弟还有一句请教,那乱纷纷多人的时节,还把两三个甚么字儿可打动得他?"
康汝平笑道:"杜兄,你是个极聪明的人,那没头的文字都要做将出来,难道这两三个字儿,便是这等想不起了?"杜开先顿然醒悟,笑了一声道:"康兄,承教了。"
便转身走了几步,低头想了一想,暗自道:"我杜开先果然也叫得一个聪明的人,难道那两三个字儿,就再想不出一个好计较?我记得柬匣中前日带得一把纨扇在此,不免就把他舟中酬和诗句,将来写在上面。明日带到韩相国府中,倘得个空闲机会,就可乘便相投,却不是好?"
思想停妥,连忙撇了康汝平,走进书房,开了柬匣,就把纨扇取将出来,提起霜毫,果然把那一首酬和的诗儿写上道:
草木知春意,谁人不解情。
心中无别念,只虑此舟行。
正要把笔放下,又想得起道:"呀!我杜开先险些儿又没了主意。终不然只把这一首诗儿写在上面,总然那女子见了,到底不知我的姓名,却不是两下里转相耽误。待我就向旁边写了名字,那女子若果有心,后来必致访着我的踪迹。"这杜开先又提起笔来,果向那诗的后边,又添上五个字:"巴陵杜萼题。"
写完又念一遍,大叹一声道:"纨扇,我杜开先明日若仗得你做一个引进的良媒,久后倘得再与你有个会面的日子,决不学那负心薄幸之徒,一旦就将你奚落。"说不了,只见那书房门"呀"的推将进来。
杜开先疑是康汝平走到,恐他看见不当稳便,连忙笼在衣袖中。转身看时,恰是那伏侍的聋子,点了一枝安息香,走进房来。
杜开先笑道:"你这聋子,果然会得承值书房。明日待我回去府中,与老爷夫人说,另眼看顾你几分。"
聋子回头笑道:"大相公,小人自幼在书房中伏侍老爷,煮茶做饭,扫地烧香,并无一毫疏失。多蒙老爷另加只眼,果然与别的看待不同。只是明日大相公高中了,就把老爷看顾小人做了样子,抬举做得管家头目罢了。"
杜开先道:"这也容易。只怕你明日多了年纪,耳又聋,眼又聩,却怎么好?"
聋子道:"大相公,小人也是这样想。若还得到那个时节,就坐在书房里,照管些事儿,吃几年安乐茶饭,也尽够了。"
杜开先道:"且到这个时节,自然不亏负你。我还有句话与你说,明日是元宵佳节,城中遍挂花灯,我欲与康相公同去看玩一番,你明日可早早打点午饭伺候。"
聋子道:"大相公,这个却不劝你去那闹元宵夜,人家女眷专要出去看灯,你们读书人倚着后生性子,故意走去挨挨挤挤,闯出些祸来,明日老爷得知,却不说大相公,到罪在我小人身上。"
杜开先道:"聋子,我听你这几句话儿,着实讲得有理。谅来我与康相公两个,俱是守分的人,决不去那边惹祸。明日便进城去,也不回府中,只在大街左右看玩片时,少不得依旧出城,到梅花观中歇了,后日早早便好转来。只是你在书房中,夜来灯火谨慎几分,强如把我相公挂在心上。"
聋子道:"大相公,小人虽是方才说那几句闲话,一半为着大相公,一半却为着小人自己。明日去不去凭你主意,只要凡事小心,早去早来,省得小人放心不下,明日又赶进城来。"
杜开先道:"你快去打点晚饭,再不要絮烦了。"
聋子转身竟走,不多时便把晚饭拿出来。杜开先就同康汝平便把酒来吃了几盅,然后吃饭,吃茶,又坐一会,各人进房收拾安寝不提。
次日,两人早早吃了午饭。
杜开先吩咐聋子,小心看管书房,康汝平带了家僮,一齐起身。离了清霞观,过了凤凰山,行了三四里,那里得个便船。你看他两个原是贵公子,从来娇养,出门不是船就是轿马,那里有行路的时节?这日有事关心,又恐迟了,就如追风逐电一般。有诗为证:
心中无限私情事,两足谁怜跋涉劳。
不趁此时施巧计,焉能海底获金鳌?
看看行了半个日子,还到不得西水滩头。这正是:心急步偏迟。直到天色将晚,方才到得梅花观中。
许叔清忙出迎迓,见了康汝平,便对杜开先道:"老朽前日却听不明白杜相公的话,原来同馆的就是康二相公,好难得。"康汝平欠身道:"不敢。"
许叔清笑道:"二位相公今日匆匆回来,敢是要进城看灯么?"杜开先也笑道:"不瞒老师,原是这个意思。"
许叔清道:"二位相公既要看灯,何不早来些?"
杜开先道:"起初原不曾有此意,吃午饭后,两人一时高兴,说起就来。又没有船,只得步行,所以这时才到。老师在此,实不相瞒说,我两人都不回家去了。且在这里闲坐片时,待等上灯时候,换些旧衣服穿了,慢慢踱进城去看一看,不过略尽意兴。即便转来,就要老师处借宿一宵,明早就到清霞观去。"
许叔清满口应允道:"这个自然领教。今日元宵佳节,二位在此,却不曾打点得些什么好酒肴,老朽甚不过意。也罢,二位相公若不见罪,还有野菜一味,淡酒一壶,慢慢畅饮一回,然后进城。不识尊意如何?"
杜开先与康汝平齐答道:"我二人到此,借宿足矣,又要叨扰老师,甚是不通得紧的。"
许叔清道:"相与之中,理上当得的,说那里话。"就吩咐道童,整治酒饭款待。
你看这杜开先,把这件事牢牢在心记着,就对康汝平道:"康兄,我与你今日之来,单单只为得这件事,到这里好几时,却把那件事情反忘怀了。"康汝平会意道:"杜兄,正是那件要紧的东西,这时节却打点不及。古人说得好:'有缘那怕隔重山。'只要有缘,自有凑巧的所在。但是那二三个字儿,到底要打迭得停当。"
正说得高兴,那许叔清走来问道:"二位相公,还是吃了酒去看灯,还是只吃饭,看过灯来吃酒?"杜开先道:"康兄,想是这时城中火炮喧阗,花灯必然张挂齐整。若吃了酒饭去,恐怕迟了,我们不如看了转来。"
康汝平道:"讲得有理。"便起身换了衣服。
许叔清道:"二位相公既然先去看灯,老朽却得罪了。今日乃三官大帝降生之辰,晚间还要做些功课,却不得奉陪,只在这里殷勤恭候便了。"
杜开先道:"这个不敢劳动老师,只留康相公家这位尊价在此等候一会就是。"两人别了许叔清,遂起身走进城来。
恰可皓月东升,正是上灯时候,但见那:焰腾腾一路辉煌,光皎皎满天星斗。六街喧闹,争看火树银花;万井笙歌,尽祝民安国泰。迭迭层层,彩结的鳌山十二;来来往往,闲步的珠履三千。这正是:金吾不禁,玉漏停催,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两人看了一会,渐渐走到十字街头,只见簇拥着两行的人,拉下两个宽大场子,一边正在那里跳着大头和尚度柳翠,一边却在那里舞着狮子滚绣球,筛锣击鼓,好不热闹。
两人看得有兴,各自站在一边。不多时,那后面一条小巷里又拥出一伙人来。杜开先回头看时,恰又是一起跳大头和尚的。忽听得中间有两个人说道:"我们先到韩府中去。"杜开先听了"韩府"二字,着实关心,便唤了康汝平,随着那伙人一齐径到韩府中。
只见那大门上直至中堂,处处花灯遍挂,银烛辉煌,就如白昼。他两个便混在人队里,挨身直到堂前,正是韩相国庆元宵的家宴。上面凛凛然坐着一位,你道是谁?原来就是韩相国。左右两旁还有几个恭恭敬敬坐着的,就是他的弟男子侄。笙歌鼎沸,鼓乐齐鸣,流星满空,火爆震地。又是这一班跳大头和尚的,敲锣击鼓,满城人都来逢场作戏。
杜开先与康汝平两人到此,一心一念,只为这两个女子身上,左顾右盼,前望后瞻,徘徊许久,并无踪迹。心中顿觉愁闷,暗想道:"今日千筹万算,得到这里,也非容易。
倘若不得些影响,怏怏空回,必然害起病来,如何是好?"
正思虑间,见那围屏后闪出两个女子来,一个就是韩蕙姿,一个就是韩玉姿。
这康汝平不住睛偷觑几眼,端的认不出那一个是前日拨琵琶的。
杜开先痴痴呆呆,看了一会,暗自道:"世间有这样一对女子,就是嫡亲姊妹,面庞也没有这等相象得紧。不知那一个是前夜舟中酬和的?"你看,倒把个杜开先疑疑惑惑起来。
原来那韩玉姿那夜隔船酬和的时节,便是有些月色,朦胧之间,两下里面貌都不曾看得仔细,所以怪不得这一个全不认识,也怪不得那一个心下猜疑。就是那韩蕙姿,前日瞥见康汝平的时节,天色尚未昏瞑,他却看得几分明白在眼睛里。蓦然间在人丛里见了,便觉兜上心来,连忙站出屏前,把秋波偷觑几番。杜开无回转头来,见他有些情景,只道就是在舟中酬和的这一个,满心欢喜,便又近前几步,把袖中纨扇悄悄撇在韩蕙姿身边。有诗为证:
侯门深似海,不与外人通。
昔日留情密,今宵用计穷。
昆仑难再见,红绡岂重逢。
纨扇传消息,姻缘巧妙中。
回转身来,携了康汝平的手,向人队里看。这些人跳的跳,舞的舞,站了好一会,方才与众人同散出门。此时将及半夜,灯阑人静,两个说说笑笑,徐步踱出城来,竟到梅花观中。许叔清还在这里等候,见杜开先与康汝平走到,忙唤道童摆出肴馔来,三人畅饮不提。
说那韩蕙姿见人散了,刚欲转身进去,只见屏前遗下一柄纨扇,便蹲身拾起,藏在袖中,连忙走进房里,正向灯下展开观看。恰好那妹子韩玉姿推门进房,看见姐姐手中执着一把纨扇,便迎着笑脸道:"姐姐,好一把纨扇,却是那里来的?"韩蕙姿道:"妹子,你却不知道,这把扇子休轻觑了他,却来得有些凑巧。"韩玉姿笑道:"姐姐,我晓得了,这敢是老爷私自与你的么?"韩蕙姿道:"妹子,人人说你聪明,缘何这些也不甚聪明。若是别家的老爷,内中或有些私曲。我家老爷待我姊妹二人,一般相似,并无厚薄。难道私自与得我,到没得与你不成?不是这等说。这柄纨扇,恰是适才多人之际,不知是那一个掉下在围屏后边,偶然看见拾得的。"韩玉姿笑道:"你却有这样好造化,何不待妹子赠你几句诗儿?"韩蕙姿道:"这个却好,只是上面已题着诗了。"玉姿道:"姐姐,可借与妹子一看么?"韩蕙姿便递将过来。
韩玉姿展开,把前诗看了一遍,只见诗后写着杜萼的名姓,蓦然惊讶起来,心中想道:"好奇怪,上面这一首诗,分明是前日在玉凫舟对那生酬和的。我想这一联诗句,并没人晓得,不知甚么人将来写在这把纨扇上。看将起来,莫非那生就是杜萼?适才混入进来,探访我的消息,也未可知。"
便对韩蕙姿道:"姐姐,你可晓得这扇上诗句是甚么人题的?"韩蕙姿道:"我却不知是谁。"韩玉姿道:"这就是杜萼题的。"
韩蕙姿想一想道:"妹子,杜萼莫非就是老爷时常口口声声慕他七岁能诗的么?韩玉姿道:"姐姐,我想决是此人。终不然我巴陵城中,还有一个杜萼不成?"
韩蕙姿道:"妹子,这有何难,我和你明日就拿了这把扇子,送与老爷一看,便知分晓。"韩玉姿道:"姐姐所言,甚是有理。只恐这时老爷睡了。若再早些,就同送去一看,却不是好。"韩蕙姿道:"妹子,他老人家眼目不甚便当,就是灯下,也十分不甚明白,只是明早去见他罢。"韩玉姿便不回答,遂与姐姐作别,归房安寝不提。
次日早辰起来,他姊妹二人纨了纨扇,殷殷勤勤走到后堂,送上韩相国道:"启上老爷,昨晚在围屏前,不知甚么人掉下一把纨扇,是我姊妹二人拾得。上面写有诗句,不敢隐匿,送上老爷观看。"
韩相国接在手中,仔细一看,道:"果然好一把扇子,看来决不是个寻常俗子掉下的。"遂展开把那上面诗句,从头念了一遍,便正色道:"好胡说!这扇上分明是一首情诗,句句来得跷蹊。你这两个妮子,敢到我跟前指东道西,如此大胆,却怎么说?"唬得他姊妹二人心惊胆战,连忙跪倒,说道:"老爷,这样讲来,倒教我姊妹二人反洗不干净了。今日若是有了些甚么不好勾当,难道肯向老爷跟前自招其祸?请老爷三思,狐疑便决。"
韩相国便回嗔作喜道:"这也讲得有理。你两个可快站起来,这果然是我一时之见,错怪你们了。"
姊妹二人起身,站立两旁。韩相国道:"玉姿,你可晓得扇上题诗的这个人么?"
韩玉姿道:"我是无知女子,况在老爷潭府中,并不干预外事,那里晓得扇上题诗这人?"韩相国道:"我方才说这把扇子,却不是寻常人掉下。你道是谁?乃是杜翰林老爷的公子,唤名杜萼。他七岁的时节,便出口成章,如今不过十六七岁,城中大小乡绅,没一个不羡慕他。我亦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目下就是袁少伯的生辰,正欲接他来题一幅长春四景的寿轴。今既得他这把纨扇,就如见面一般。你可收去,用白绫一方好好包固,封锁在拜匣里。待我明日写一个请帖,就将他送到那杜府中去,权为聘请之礼。"韩玉姿听说了这几句,正中机谋,便伸出纤纤玉笋,接了过来。韩相国还待吩咐两句,只见那门上人进来禀道:"京中有下书人在外,候老爷相见。"
韩相国便走起身出去不提。
却说这韩玉姿收了纨扇,别了姐姐竟到自己房中,慢慢展开,仔细从头看了不了,遂叹一声道:"杜公子,杜公子,你既存心于我,却不知我在此间亦有心于你。毕竟自今以后,我和你不久就有见面的日子。只是教我全无一毫门路,可通消息,如何是好?我今有个道理在此,杜公子前日所吟诗句,我已明明牢记心头,不免将机就计,就写在这纨扇上,然后封固停当,待老爷明日着人送去,他见了时,必定欣然趋往。那时待我暗中偷觑,再把手语相传。若得天意全曲,成就了百年姻眷,岂非纨扇一段奇功!"思想已决,正待展开,又想道:"且住!我那蕙姐姐,原是个奸心多虑的人,倘被他走来瞧破,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倘有些风吹到老爷耳边,不特惹是招非,却不道一片火热心肠,化作一团冰炭矣。"连忙起身拴了房门,再把文房四宝取将出来,低头想了一会。
你看这韩玉姿,果然是一个聪明女子,前日杜开先寄咏的诗句,又非笔授,不过信口传闻,缘何字字记得详细,便轻轻提起笔来,向那纨扇上续写道:
画舫同依岸,关情两处看。
无缘通一语,长叹倚栏干。
写毕,从头念了一遍,端然字字无差。
便抽身取了一幅白绫,欲待包封,忽然又想起来,说道:"我想杜公子为着我身上,费了一片深心,分明暗赘姓名在上。若我只把诗句写去,不下一款,教他悬空思念,依旧做了一场没头绪的相思。我也把名字写在后边,使他见了,便知道我留心于他的意思。"又提起笔来,向后写道:"韩玉姿题。"写毕,就把白绫包固停当。有诗为证:
柳陌逢邂逅,朦胧月满舟。
面庞俱不认,情意各相投。
隔水通琴瑟,当窗互和酬。
有心求凤侣,无计下鱼钩。
旦夕忘经史,痴迷难自由。
三餐浑弃却,一念想风流。
纨扇留屏后,通名引路头。
天缘真辐辏,烦恼可全收。
正要起身将来收拾在拜匣里,只听得房门外一声咳嗽。
你看韩玉姿,霎时间玉晕生愁,仓皇无计,恐漏泄机关,反招烦恼,便轻轻把房门开将出来一看,四下里并不见一个人影。猛自惊讶道:"这莫非是我老爷唤姊妹们来打听我的消息,且待走到厅前看一看老爷下落就是。"便悄悄掩上门儿,正走到东廊下,蓦然想起那把纨扇不曾收拾得,连忙又转身来。进房一看,那里见个踪迹,竟不知什么人拿去。
正在愁虑之间,只见韩蕙姿走近前来,迎着笑脸道:"妹子,老爷着我来,取你那把纨扇去,仔细再看一看。"韩玉姿却回答不来,就将姐姐一把扯到房中。
毕竟不知他两个有甚说话,后来那纨扇的下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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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慕官势送子读洋文 悟平权合群开学社
却说贾守拙听了差人的话,昏晕过去,稽先生赶着叫唤了半天,渐渐醒来,那差人反在那里说俏皮话儿道:"看他不出,倒会诈死。"烟铺里的人,听得可怜,泡了一碗姜汤给他吃下,歇了半天,才能动弹,又呷了几口汤,居然回过气来,能够说话了。叫苦连天的哀求差人替他想法儿,差人道:"我有什么法儿好想,这事情关系很大,且到衙门里再讲。若要平安无事,除非多花费些,求求签稿赖大爷,钱漕陆大爷,你一面将钱粮赶紧补上,取了凭据,再去见官,但是总得一二百吊,方能了结。如今我们的例规,是要先付的,小意思,不多,五吊罢了。"
稽先生从中好说歹说,总算讲妥了两吊五百文。地保讨了二百文,自回家去了。
稽、贾二人同了差人,到贾家住了一夜,次日一早进城,贾守拙有个表弟在城里开米店,姓冯名刚,因他做人老实,大家就送他一个表号,叫他"冯老实"。当时三人同到冯老实店里,商量这事。贾守拙拿了些联单地契,托冯老实替他抵押了几十吊钱,好容易会着钱漕门上姓陆的,竭力奉承他,多花费了许多吊,才肯答应,算是已经完了钱粮了,只待见官开释。幸喜这位州官,是两榜出身,江苏上元人氏,姓胡名礼图,八股做得极好,问案却不大在行。每到坐堂,须要签稿赖大爷站在旁边指点,有时案子多些,问的不耐烦,摇了摇头,手拍着膝便念起八股来了。嘴里自言自语,说什么"王道不外人情"。又是什么"刑期无刑之化"。惹得衙役们抿着嘴儿,要笑不敢笑。这回提了贾守拙上堂,问起缘由,拍案大怒道:"你也是皇上家的百姓,食毛践土,为什么辜负皇恩,连钱粮都欠起来,这还了得?"贾守拙吓得不敢则声,差人代禀道:"他的钱粮,已经补完的了,并未拖欠过年,求大老爷念他年老,饶他初次罢。"又回头向贾守拙道:"你这个糊涂东西,还不快将串票呈上?"贾守拙慌忙将衣襟解开,掏了半天,找着串票,双手送到公案桌上,那胡大老爷看了一看,搁在一旁道:"也罢,你这罪名,本来不小的,本县念你初次,饶了你的狗腿,以后再犯,两罪并罚。"说罢退堂,这贾守拙回到家中,气愤不过,侄子又找不着,无处发泄,将他八岁的小孩子,打了几次出气。
那天正在家里打儿子的时候,可巧西村教堂里的马夫王老三撞进门来,看见了,一把拉住,问其原故,贾守拙气得说不出话,王老三知道他新近吃了官司,不耐烦,只得将儿子出气。遂劝道:"老拙,你快不必如此,我知道你受了衙门里的气,说不出。但是如今做了没势力的人,总要仗着外国人的势力。我们堂里的神父,因为现在中国人,不会说外国话,特地开了一个学堂,教人家这个。将来懂得之后,能够和外国人往来,不是得了大靠山吗?那个还敢欺负你。"守拙听了这话,暗自忖道:"不错的,我亲眼见西村朱阿二,抢了人家场上晒的麦,那人要告他,为他是吃教的人,不敢进状子。又前日在班房里,看见一乘轿子,直抬到大堂上,官儿立时开了暖阁门迎了出来,拉了那人的手一同进去。我还道是那里来的过路官,那知听人传说,是矿务局里的翻译,和我一样的白衣没有功名,他是何等体面。稽亲家说得好笑,海外头有什么仙人岛,据我看来没有什么仙人不仙人,现在的外国人就是仙人,跟着他读洋文的就是仙人的徒弟呢!但是,我吃教不能,人家说吃了教的人,等到百年之后,一双眼睛定要抠了去的。这句话虽然是没有,但是乡里人少见多怪,一定要这么说的,真正可恶。若叫儿子读洋文,却是个正办,亏得他提醒了我,我如今就打定这个主意。"于是先向王老三打听读洋文是怎样的规矩,一个月要花钱若干,一一问清白了,又托他设法。他说:"我是不成的,你去托朱阿二罢。"说完扬长去了。守拙送了他回来,和妻子商议定妥,作准送这八岁的第二个儿子去读洋文。
原来贾守拙有两个儿子,大的十五岁,在汉口洋布店里学生意,定下了稽先生的女儿为妻。这个次子八岁,向在村馆里读《大学》,早出晚归,资质倒也下得去,当下贾守拙看看这孩子,读书聪俊,心中甚喜。次日一早起来,去寻朱阿二,请他吃茶吃酒,着实的巴结,两人自此结为莫逆之交。后来贾守拙说起儿子要进学堂的话,朱阿二满口应承,代为出力。不多几日,有了回信,主教答应了。但须要这孩子去见见,问答些话,方可收留,每年止须出膳费三十千文。贾守拙由不得心疼这钱,也是没法的事,挨到正月十五后,择日将儿子送入学堂。
这学堂名为强西学堂,就是那教堂里安主教捐赀开的,请了几个中西文教习在内,专教中国子弟。是日贾守拙送儿子进去,中文教习问了几句话,看他着实应对得来,心中欢喜,代他起个名字,叫贾子章,表字希仙,自此贾子章在强西学堂肄业。过了几年,居然已经一十五岁了,洋文读得极熟,中文亦尚粗通。他有两个最知己的同学,一个姓宁名有守,表字孙谋,是汉口亨利洋行买办之子。一个姓魏名偃群,表字淡然,他父亲在江汉关上充当大写,两人俱十七八岁的年纪,虽说比贾希仙豪富许多,却守定平等的宗旨,并无瞧他不起的样子,一般引为同志。说也奇怪,这些十几岁的人,志气极高,常恨自己为什么在教堂里读书,受外国人的教育,觉得耻辱已极。
一日,正当暑假后开馆之期,宁孙谋携了半年的学费,走到学堂,可巧与贾魏二人遇着,宁孙谋触着心事,登时起了念头,约着二人在左近茶馆里吃茶,宁孙谋开言道:"二位今日可是进学堂开学来的,身边带有半年学费没有?"二人答应道:"正是前来开学的,身边带有半年学费。"宁孙谋道:"我们中国人却要受外国人的栽培,心实不甘,我想我等三人,皆是为父母逼着,不能不来,照此年复一年,束缚在此,何由发达,况且外国人的主意,是养成我们奴隶性质,将来为他所用的,所以只有外国语言一种教我们的。一切关系实用的科学,都藏了起来,不肯传授。据兄弟的愚见,不如离了此地,到大地方去一走,一面想个法儿,考人中国人开的学堂,才能成就学问呢。"魏淡然道:"老弟你话虽然说得是,但是你不曾晓得中国开的学堂,实在也进不得。我听见人家传说,开学堂的尽是官场中人派的,总办不是翰林就是道台,都是八股出身,并不懂得什么科学。戴了红红绿绿的顶子,背后头跟了无数若干的家人,一辆马车进得堂来,满面官气。还有些没出息的教习司事趋前赶后的巴结,他的本事不过靠着权势,带挈着几个私人吃碗现成饭罢了,那有心肠说到教育上去。那时我们忍又不是,去又不能,岂非进退两难么?"贾希仙道:"二兄所说的话,虽都不错,依小弟愚见,宁兄奋发的志气,倒可试试,现在我们三人带的半年学费,算计起来,也有好几十吊,莫如搭了轮船,径往上海。听说上海地方,极开通的,学堂也多,外国人有学问的,来得不少,是个长进学问之地。我们一面译些西书卖钱过活,一面打听着那里学堂好,考了进去肄业何如?再不然,遇了几个同志,只要攒凑起几千银子,我们好自己开个学堂,成就几个志士,岂不更好。"说罢,二人一齐拍手称是,商量着到主教那里托词退学,同赴汉口,各写一封信,安慰家中,随即上了怡和洋行轮船。到了镇江,轮船停泊卸货,贾希仙有两礼拜不洗澡了,自觉秽浊不过,对二人说:"偏劳在此守着行李,小弟去走走便来。"说罢,别了二人上岸去了,二人等他许久不至,听得轮船将开,是要误事的,商议着只得将行李什物,一总搬了上岸,找个客寓住下。慢慢寻觅。正是:
楼头黄鹤杳无路,江上孤鸿忽失群。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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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恶官吏丧心禁演说 贤缙绅仗义助资财
却说曾子兴方与诸生发誓同死国难,忽然来两个公差,手提一张告示,向讲堂对面白墙上贴了。子兴等上前看时,只见写道:
"商州县正堂石示:照得本县前闻,邑中素有无知不法之徒,欺盛世刑政宽简,乃敢造作妖言,假托爱国保种,煽动闾阁,殊属胆玩已极。兹闻又有自立学堂内曾群誉等,集众演说,散布浮言,以致民心被惑,举国若狂,真是目无法纪。本应立拘到案,严刑重惩,以警将来。姑念曾群誉等,尚属可以化悔,不忍不教而诛,为此示禁。该学堂内外人等知悉,自示之后,尔等须知我国家怀柔远人,无所不至,尔等勿得肆行滋事,致碍邦交。又聚会集众,向干例禁,尔等如再不悛,无论听者、言者,旨行严拿重惩,决不宽贷。本县言出法随,其各凛遵,无违特示。光绪三十年,正月二十七日。发自立学堂实贴。"
却说众学生看了,目视子兴,便欲举手发作,却被子兴使个眼色,却都散往后面空园内体操场上去商议去了。那子兴便也往住房去。一时那公差却在学堂门回寻来寻去。这里学生急等子兴不来,方欲派人请去。忽见子兴悄悄的自房后门绕来操场,便对众学生道:"好兄弟;亏得你们未曾妄动了手。方才黄升进来报说:'外头有一营官,闻是千总饶声,带领着部下正在弹压民人,不许口谈国事。且说要捕那倡乱的重办呢。'"那学生中忽然闪出姜一心、杨球、张万年、犁水青、屠靖仇,向子兴说道:"这知县石守古良心早已变黑了,我们不如先杀了他,再来抵御外兵。"子兴道:"兄弟,不是如此。我们要杀他,须用些心机,断不是粗粗莽莽跑了出去,便可做到。即如方才若是你们此间商量杀他呢?如今此处尚是小事,我们全国的大局,已是一天紧似一天。我们打算布置,真是片刻不可迟延的。好兄弟,我如今作了空名的书一封,你们好照样传抄了数百封,眷了名,急急寄与所有远近的亲朋戚友。略有些爱国心的,或且他们一起预备起来,我们有了声援,便易得办事了。"诸位皆道甚好。
那姜一心却叹道:"那各班教习不知是何肺肠,中国到了这般田地,他们响也不响一声。"子兴道:"好兄弟,你不要骂人,只赶办事去是正经的。"犁水青道:"如今外有公差巡查,不便出去抄这样文宇。依我的计,还是急急用真笔板印了,岂不省事?"众道:"有理!有理!先生太忙,却忘了。"于是子兴仍往房中用药水写了,更将纸条备好,放在桌上。又将真笔板印刷的器具安配好了,却出来将自己前门反锁了。悄悄的令水青、靖仇二人,自房后门进会印刷。一面子兴取出几百封信袋来,却是各等不同的,分与学生,令他各自归房写好了信面。没二点钟之久,那靖仇已经取了五百张印好的出来,说道:"尚有印好的百余张,现未干,水青等着收哩。"说完,便与子兴分头送与各学生眷名去了。一面子兴取出洋十圆,令姜一心去买邮政印花。不一时水青又取出一百余张出来。子兴道:"现今分给他们,尚是太少,你们再印五百张去。"不多时都已预备妥当。恰好此时姜一心己买邮政印花回来了。子兴便叫姜一心也各自去封信,寄与亲朋。一面将众人封的收集一起,即将印花贴上。备好之后,子兴便派年长的四十人,每人各带二十余封,分头往各街市邮政箱内投去。这里公差见自立学堂已经安静,便也回言去了。那营官见街上民人已皆警避,便收兵来到县衙,与知县石守古相见,彼此慰劳一番,各自散了。
却说自立学堂所发各函内,就中却有学生杨球所寄的一封,落在两个惊天动地的大英雄手内,一是男人,一是美女。后来虽是只能为中国保着一片剩水残山,却也名播五洲,只可惜中国处处不曾学他的法子。若是都学他们的办法,那中国又何至灭亡呢?看官,你道这二人是谁?原来一位姓华,名叫永年,表字传万,发州人氏,年仅二十一岁。一位便是他的同学女士,姓夏,名震欧,年仅二十二岁,世居兴华府。这震欧的父亲夏栋,与传万的父亲华复机却是刎颈之交。甲申年法国来扰中华,震欧的父亲便派人来接华复机全家,前往兴华府避难。岂知这复机是个爱国之士,哪里肯去逃避,只将妻子任氏托与夏栋家中。那任氏身中已是孕了永年,已经九个月了,只因路上劳乏,到了夏家,便生下永年来。后来平靖了,夏栋仍留复机和妻子与他同住,及到两家儿女都六七岁,使请个先生教导读书。那华永年却是极钝,先生教他,多是不能理会,幸专夏震欧与他讲解,才明白了。因此他二人如胶似膝的,彼此亲爱。
后来甲午之难,华复机因台湾被日人割去,特往助那台人共图独立,后被日人杀死。次年他的妻兄任不显便将永年荐往尚水武备学堂,充作学生。到了十七岁毕业时,却考了个第一回来。徒因父亲系被日人杀死,因此深恨日人,痛入骨髓。以后曾在尚水允当营官三年,却因母死回来。是年他父亲的朋友甄得福,把他荐于发州公立中学堂内,充当体操、算学教习。他与临院王本心意见不合,却因全堂学生与他情谊甚挚,因此不忍舍去。
一日忽得尚水友人仇弗陶、闵仁的来书,说瓜分之局已定,需速预备一切。接着又得唐人辉在日本寄来手书,亦言如此,且言不日当与同志回国流血云云。正在忙急之际,瞥见师兄杨球来信放在案上,急取来看时,却见其中所言较为急切,不由得急得心头乱跳。待要去请罢课,合集全党商议,却想王本心是个一味顽固的,不免不对,不如且待教过体操后,和全堂学生细说此事,再作道理。想着取表一看,却才二点五十分钟,尚须二十五分钟方是体操时刻,不免心中急得坐立不安。忽然想起夏震欧,她在兴华府曾和同志立一自治实行会,闻说规模粗具,己有议事所、公学堂、藏书处、博物院、乡团军械所、农工研究所,虽是内中一切尚未充实安置,却已派人往东西洋购办一切机械图籍,以及各般仪器了。那中小学堂已有八十余处,却是办得成效彰彰,那学生个个富有爱国之心。那全郡之民,都因时聆那夏震欧和志士黄克传、黄盛、赖一已等的演说,已是个个知道国家与个人的关系,方令真是民气日昌。前月震欧写书请我去作乡团总带,只因有些学坐与我竟似相依为命的,一日也离不开,他们闻东三省的消息不好,却是狠命的依着我,要与我一处殉国,岂忍他去呢?所以我作书辞了震欧。如令看来,震欧那里是有些希望的,我何不将这些告警的信寄给她,也好她早点预备。想着,便急急草了一书,并将仇弗陶、闵仁、杨球的来信一并封了。
忽听课堂前镗镗的敲钟,诸生已下了课,永年急急封了书,写好了信面,贴上印花,付馆丁寄去。又听那里又敲体操的号钟了。永年忙去了长衣服,临场点了名,勿匆操了,便带学生来到讲坛,说道:
"我所最亲爱的同胞兄弟呵!成日家我们关心着东三省之事,恐怕因此瓜分。如今接到警信,却真是实行了。我的好同胞弟兄呵!如今我们所最宝贵最爱惜的国象,将被人来l死了。如今不山三月,我国的命便休了。"
说着,因将粉笔向墨板上画个中国地形,又指道:
"将来这北方一带,便换了俄国的颜色了;这扬子江流域,便变了英国的颜色了;这山东便变德国的;两广、云南便变法国的;福建、浙江便变日本的颜色了。此后,地图上再不能看见我中国的影子了。可伶我们四千年的国家,一旦灭了,连图上也不能占一点颜色。而且我们寸肤滴血,皆是他养成的,我祖宗父母身上一根毛、一滴血,也是他养活的。所以才能够有我。如今他灭了,世界上便没有他了。我的兄弟,你道伤心不伤心呢?"
说到此句,不由得掉下泪来。那学生早己哭得不能仰视,有的已放声哭了。
登时已敲下课的钟,接连又复敲钟放学。那临院王本心便也来劝慰,且叫诸生归去。那华永年道:"王君,如今我中国将被人l死了,且许我们哭送他一番。我们师生也将作无国之鬼了,也许我们哭别一场。"说着,更加伤痛。那学生长的、幼的,已齐声嚎啕的放声大哭起来。王本心本是无泪,此时不好意思,也将手袖掩面,作痛哭之状。那教习王鹏、林支危、洪才和那听差在隔院听了,也都伤心起来。正在彼此伤心,忽由槛窗外风送入来一件吵嚷之声。那王本心早已跑了。这永年仍与诸生演说道:"好兄弟,现在不是哭的时侯,如今我们且商量如何报国去吧!"那学生都收了泪道:"我们和这国家同死罢了。"永年道:"死了有何希奇!你不死,洋兵乱兵也要你死。须是死了,能替这国家留些名誉,也可当是我们的报国了。想起前时丝毫未去预备挽救,到如今这国家已是十成死了,方才着急。就是将我们拿来千割万剐的问罪,尚是死有余辜。但是这国一日未亡,我们须是竭我心血、尽我心力的图谋挽救。就是到那无可奈何的时候,死了也算略曾代这所爱的国用了心力一场。若是胡乱死了,这中国生我,岂不是和生鸡狗虫蚊一般么?"
那学生中忽立出章千载、雷轰、陈大时、章世鉴、马起、秦大勇、杜鸿猷、尤宽、万国闻、武士道,说道:"我们先前本曾组成童子军,预备拒俄,后因东京义勇队解散,政府极力扑灭,是以渐懈。如今重整起来,到了洋兵来时,我们却竖着童子军旗,出去效死。或且那同胞被我感动得都来快助,也未可知。"华永年道:"此番须比前番不同。前番说是拒俄,哪里会有的事?不过给大家鼓舞精神。如今是祸临眉睫了,你们有些年纪不合从军的,或的父母牵制不得出来的,不妨说明。免得临事时,我们却等待空了。"于是大家以举手为号,除有牵制及年纪太小的外,共得四十三人,那不在此内的,便令退去。这里华永年又说了多少话,方才散了。自己却和王鹏、林支危、洪才去集同志黄克臧、江千顷、贾新、寇耿明到奋兴社议事。
且说王本心忽听自己家内吵嚷,跑回看时。却是他女儿王爱中,提着剪刀刺喉自尽,不意刺得不准,却是不死,项中只管流血不止,慌得一家人都来急救。王本心到家,只听女儿气微声嘶的道:"还我剪刀来,快快毕命,免得洋人来辱我,我是不愿作亡国的人的。"王本心急道:"都是那作孽的华传万,说什么国家危亡誓同死的话,蛊惑着她。偏生她与那华生竟是一样呆。我们自身保自身,管他国家则甚!中国的人多着呢,难道只是我们的事?"那女儿听了这话,愈是死去活来,坚要自尽,家中人弄得手慌脚乱。忽听门扇砰然一声,一个人闯进未,却是华永年。手提刀创药,用力的代她一按,那血已经止了。便道:"好妹妹,别急,我们中国的这一省可挽回了。方才我和王鹏、林去危、洪才三君去找奋兴社诸同志,谁知那出洋回来的贾新却急忙忙赶去他岳父家中去拜寿吃喜酒。那寇耿明也出过洋的,尚在家中和婆子看牌。独有江千顷来了,说知她黄克臧已回兴华去。又来一个周之锐和他同窗程万里,却是热心的。咱们商量急急要备军械火药,一面禀官准立团练。那故内阁大学士刘千秋就是那周之锐的业师,他却肯一力担任,向大吏领这办团的文书,如此不是尚有希望么?我回学堂拿物。闻说妹妹听见国家将亡,因此自尽。我心中委实起敬,故来救你。好妹妹,别急,方今我听人说,是有一班东洋留学生巳经回来,打算救国,已在途中。又闻商州曾群誉已起事,那知县石守古已被囚了,说是要把中华独立起来。"
正说着,忽见听差送来一信,却是闵仁来信。急拆开看时,中云:
"此间外兵已临,而内中更有巨寇海邦城、郑国存二股,乘机起事,肆意劫掠。大势岌岌,且将奈何!君处布置如何?此间若再难鼓舞,弟当奔君,一听调遣。二月十日,弟仁匆此。"
华永年看了,匆勿便去作复。一面走,一面说道:"妹妹自保,我还来看你呢。"说着,早已去了。
不说华永年作书回答闵仁。且说那一班学生回到家中,也有和他家人说什么童子军的事情,都是气概激昂的说道:"我们个个忠义之心,预备与洋兵拼一拼呢。"那杜鸿猷、陈大时、尤宽等一班人,家里尽皆怕起来道:"这还了得!瓜分不瓜分,关我们甚事,小孩子哪里能打仗?"有的说:"这华永年屡次往四方散布什么革命独立、什么平等、自由的话。甚且又说什么杀尽满人,恢复中国等等的话,几被官府拿了去几回。有一次幸亏他的世交甄得福贿赂了县官,代他排解。他的舅任不显说他,也咬牙切齿的恨道:'这孩子若不治死,将来必做出灭门祸了。'如此看来,说是抗外,恐怕便乘机作乱也未可知。我们还是将小孩子退学了,闭在家里,免被这妖人拖累,是正经的。"
且说这王本心,心中大是不以华永年之事为然,因此每上讲堂,便力责学生,不许再说什么童子军,并不许再行集议国事,说道:"就是外人杀了来,他是仁义之兵,定必秋毫无犯,到来便安民了。方且如今天下方是太平,你看官府尚且如许安静,犯不着我们代他谋去。"那学生中真有爱国心的,如万国闻、章千义、雷轰、马起、秦大勇、武士道,却是不信他言。惟有那一班胆小的,却被王本心这一番说话都冷了心。那雷轰、马起一干人,见他前日何等踊跃,如今却畏怯起来,不免用些言语奚落他,恰值杜鸿猷、尤宽着人来告了退学,那章世鉴、陈大时和着十来个人,因对雷轰等面子上着实惭愧,也便退了学。那华永年见是如此,也着急道:"我们本是一片爱祖国为同胞的心,如今却弄出他们连求学都不敢来了,这不是我罪上加罪么?"雷轰、武士道说道:"由他们去罢,这没有爱国心的,就是在殴洲大学堂毕业回来,也是不中用。依我说,这学堂还是不要那没了心的唠什子好些。看他们后来能免得死否?"
正说间,人报程万里、周之悦来了。华永年急忙迎入,便问:"诸君运动团练却是如何?我正要去找二君呢!"那周之锐气乎乎的道:"你那令舅父任不显,真是狗彘不如。我们议立乡团,那大学士刘千秋已请准了官,只因预备军械、粮食、火药,算来起初须要先集二十万银。那刘千秋已经捐了现银十万,一时无处别筹,便请令舅任不显商议。想他家资值得五六十万,难道不能拿出五分之一来救国难?自己家门也得借比保全,免得被土匪抢掠一空。不意他虽听过众人百方开导,终是一钱不舍。我们想还是你会说话些,且是他的至亲,故来请你前去一说。"
华永年听了,使忙忙的和周、程二人走了。那永年先行,却欲奔奋兴社那条路去。程万里道:"不是这里,那刘公已指出别院一所作为办公之地,如今他们正在那里呢!"华永年忙回步跟着走了。不一时到了门口,只见门前悬着红牌,上写:"办团公所"。连忙进去时,只听那刘千秋赌气道:"罢了,任先生你不要忧愁。好歹老夫回去,将妻女衣服、首饰,并那村庄田园房屋店业,以及所有器物取来从廉拍卖了,也还可凑足一二十万。任先竺,你只管放心,他们说要任先生一千两五百两,先生既尚是这么为难,我是不要的。"说时,华永年等三人已到面前,任不显便道:"我家里是瞒不过他的。"说着,将手指着永年。那永年听了千秋的话,已经气了,便道:"舅父,你留着给土匪来劫、洋人来索罢了。"说着已面红筋涨起来,道:"好歹我们是这国的人,是这国养大的,且自来操心罢了。舅父,你去罢。"那任不显站起来,也唧唧咕咕的走了。于是刘千秋与众人重新计议拍卖家产等事。谈论间,忽报有乡下人十来个来此,说快叫华永年先生出来,我有话说。众人都甚错愕。正是:
义侠财奴悬天壤,惊心动魄为灾氛。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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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案情豕粢狻√诠b士生疑
左翼正翼尉,姓申,官名跽洌碜帚≈,是正白旗h旗人。W人,事公正。τ诘胤缴希嵝摹T谇扒砑荆僦撩裾渴汤伞>砰T提督,是r在翼尉任取R蚓┏蔷欤诔之r,便就著r捕眨遄p益,把翼下的技勇兵,成伍,打算人u次改良,以U充警察的洹J侨詹橐够卣鲇SM官d,前蠓Q:甲喇所倬斩龋【斩粑男占龋卸卑⑹喜恢蚝喂剩⒁磷哟河⒖硭馈豕笾螅Φ姆愿佬£,⑽募乙磺嗽^一并б恚髦I甲喇,好好的看尸觥j兵去后,即令漶R,要往小菊儿胡同去z一切。因槿嗣林兀窒胫L俗,极端鄙陋,事重大,不能不确查。先把⑷说脑L明白后,然后再拘案鞠,方橥桩。
想到此,忽想起至交的朋友市怼K饺战挥渭V,平居o事r,好作社喜黄街Q。若是把他找恚抵椭心查,]有屈在o辜之理。因命小僮儿夏雨,挪墨文具,手了一封信,叫了一名仆人,送至方巾巷,交市先生展,要回信怼F腿诉B答盍豕w奔方巾巷前去投5搅颂K家首,喊回事,里面有仆人出怼明v,忙的回了去。是r市正在檐下漱口,忽仆人砘兀f六l胡同醮笕怂硪恍牛候回信呢。市放下漱盂,拆信一看,上面道:
市兄:夜SM五甲喇蠓Q,安定菊儿胡同刃【斩粑墓饧叶卑⑹希恢喂剩谑c前后⒁磷哟河⒖硭馈5苈蠛笊榫欤\恐人情,中e有情,M即至尸鲋z察一切。吾兄于社L俗素极注意,望速命至小菊儿胡同作一臂之助,是所盼。4隧
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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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看,即命仆人耿忠,取出一名片,叫他付予砣耍f是回便去。耿忠答匀シ愿啦活}。市是勇椋厦Φ拇┖靡路土艘惠v人力也相似,直往小菊儿胡同一路而怼W咧链蠓鹚卤保飞嫌幸蝗镜溃骸笆须[市,什么事你用Γ俊笔须[回一看,正是同W友秋水。此人有二旬左右,英英眉宇,戴一副金眼,穿一件大褂,站在陕芬慌裕B喊叫。市呼拒夫,忙的止步。二人相槎Y,寒暄了几句。秋水道:"天般早,你要往哪里去?"市道:"嘿,告你一件新,昨儿夜里,小菊儿胡同有害夫的,方才蹉≈我一封信,叫我椭{查。你若]事,咱一同去趟。不管e的,先瞧瞧狒[儿。"秋水u手道:"不行不行。我可是不能奉陪,今天W堂里,有商哪亍.教不能人,咱回吧。"市哪里肯听,拉著秋水的衣袖便欲雇。又向秋水道:"你战塘,可真是悔人不倦。拥狒[,你不去瞧,件事情,于人心俗大有系,不可不去查一下子。"秋水笑道:"其W堂里,并]有功,只是午有商摹N同去一趟,原]有什么要,你何必扯著我呢?"著,雇了人力,扇伺d匆匆,到了菊儿胡同。
付了,二人一面儿,只菊儿胡同,有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在文家首,探探的,望著院里看。或三人聚在一堆,五人聚在一,全都交接耳的,。市、秋水二人,挨身D到一,仔一听:有的,我家子,就]有好不是,成天夜的,不是老公母z吵嘴,就是小公母z喊嚷,若不是小奶奶刁唆,何致如此呢。市听至此,至那人跟前,意欲探听。那人又笑道:"你瞧小老婆,是娶得是娶不得?"市亦笑道:"是的是的。是一不。但不知位如夫人,是死者什么人?"那人眉道:",起儿。咱是路不平,好直。"⒎妒系v史,了一遍。又俯在市的耳,欲⑦@真像明,被旁一人,推了那人一掌道:"三叔,是非龆锷僬f的槭恰0胍谷模l知道是害的?咱多言多嘴,]有什么益,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日后是非曲直,有水落石出。我站在一旁,瞧著就完啦。"市正听得入神,一那人r阻,甚不芬猓竺嬗星锼^恚读耸须[一把,悄向耳道:"我看阿氏,一定冤枉。据里人,阿氏是新近的今年才十九q,平素是和平仨,极其端正。所有她止幼鳎枪堆怨缎Φ牡胤剑稽c儿]有。么看起恚欢ㄊe有故。"市听至此,忙的u手道:"你不必了。戎械那樾危乙蚜巳话司拧D亲栽谄赵巧希姨笥烟徇^。等回去r,我再同你。"秋水了痤^。
忽听有官人喝道:"人!人!狒[儿,]什么可瞧的。"二人忙的躲,只巡官巡警,并左翼的技勇,路r人,有一位官到恚^戴珊瑚,孔雀花翎,穿一件色袍,年在四十以外,面如M月,善捕诤印kS牡墓俎k警,不其怠J须[一看,正是左翼正翼尉蹉≈君到了。厩锼溃骸霸也去看看。"二人D了恚咧廖募议T首,忽被一官兵r道:"e往里去了。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不知道?"市并不答言,仍往里走。官兵喝道:"嘿,大台,你听]有?莫非你耳朵里,塞著棉花呢不成!"市忙陪笑道:"┠憬o回一,我要面醮笕耍幸稽c儿面的事。"那人瞪著裳郏咽须[、秋水二人上下打量了番,冷笑道:"二位面大人,得宅里去。大人到里恚榈氖遣祢尸觯荒汀!闭f著,里面走出一人,年二十左右,戴大的万雒保┮患疑牟脊樱Ф似娜四印D鞘亻T的兵道:"瑞你瞧瞧,二位是?他死乞白的要大人。"瑞某抬一看,原硎鞘须[、秋水二人,忙的安好,笑嘻嘻的道:"我大人,等你好半天啦。快,你!"市了,瑞某往前引В饲锼耍袂走入。了豕舜苏安好。寒暄已,豕溃骸拔铱催@案子,出的很离奇。所以出下忙儿。"市道:"你查的怎么永玻俊豕溃骸拔曳讲胚M的儿,全都]有看呢。敬┠二位,也椭魄屏T。"著,髦I官人,把各屋的竹帘,及房隔扇,一律打,叫文光引著路,前往各房查看。
秋水取出,先⒃刃荩大概。北房三,|西各有耳房。|西配房各三。豕文光道:"你住在哪屋里?"文光指著道:"我еv刃∨≡谏戏|里。小妾范氏,住在|俊N叶佣D,住在西俊|耳房是N房。"豕c了,同了市二人,往湮莶炜础N墓獾募龋m不是大富大,亦是小康之家。屋中一切,俱极整洁。西龋衔菔暗儿,外是砷g一通儿的,靠著北山下,著一睡的木床。南里扔幸讳炕,春英的尸身,躺在木床前面。床里床外,俱是血。春英赤著脊梁,下身穿著窝,脖右,有刀惶,目登口,M身俱有血。秋水道:"年少夫妻,有什么不解之冤,下拥亩臼郑俊豕溃骸D女的知,俗言:狠毒不D人心。就指著宗事情,所的。所人世事,惟女子富于情,一句,我在不敢深信。"著,命文光引В种|耳房察看。⒁贿M,屋任宋说纳n,异常肮。除去碗筷刀杓,一切家具之外,有大小水缸煽冢厣嫌性S多水。豕文光道:"你的儿媳D,投的是哪一水缸?"文光道:"投的是大的。"豕c了,令各兵并,心看守,不移印9偃诉B答K焱须[二人,往上房屋壬僮9偃祟A洳杷须[等喝了茶。秋水道:"⒎虻倪@D人,不知恪翁方才看]有?"豕溃骸靶值r,把阿氏她已б砝病6坏孟荆到翼里看去。"秋水了。取出一只卷儿,一面著,一面与市。豕形墓獾溃骸胺讲偶桌笳f,⑷说男灼鳎悄忝善淼模@可是情?"文光听了此,得身y抖,了半日道:"大人明。⑷说男灼鳎M有藏起之理。刀是什么佣也]有看。只听官人喊嚷,是|坷锿瞥淼摹!豕溃骸⑷思仍谖魑荩趺⑷说男灼鳎丛|屋呢?"文光答一是。了半日,又巍巍的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豕{道:"事可怪得很。"又回首向市道:"回你二位,到舍下坐一@一案里。有多得研究的呢。"市、秋水二人,拱手是。豕酒鹕恚蜃笥夜偃说溃骸鞍鸭桌系吕怼!惫偃舜鹨宦喳,登把德勒恚驹豕媲埃故质塘ⅰ豕溃骸澳е,在里兰涌词亍R徊菀荒荆疾辉S移印!庇指婀偃说溃骸跋劝盐墓б恚让魅镇尸之后,再听分派。"德勒忙答J须[、秋水二人,也忙的站起,除了豕怼豕笆值溃骸岸徊槐鼐心唷P值芟茸咭徊剑仡^在舍下再。"秋水亦陪笑道:"便便,我也少就去。"
忽听W}一,院仍和獾全都致敬。豕ズ螅须[、秋水二人,又往各房龋炜匆换亍S惺刈o的官兵道:"二位老,你看]有?要据我礁著,戎幸欢ㄓ惺隆M么吧,凶手哇,啊,出不了本院的人。",哈哈大笑,引的秋水二人,也都笑了。官兵又悄道:"把菜刀哇,|屋找出恚M刀的血。裹著一l花手儿,你是怎么回事?"著,又哈哈笑道:"ΣΓ磕隳模 笔须[亦笑道:"是的是的。你就多累吧,我要回去啦。"著,又有儿官,急忙跑淼溃骸霸趺粗慷换厝幔吭也不送啦。"市、秋水二人,忙的陪笑r住,与焊鞴氽停笆侄e。出雇了人力,往六l胡同跽怼5搅碎T首,早有房仆人,同了去。豕补笆殖鲇至坷锩妫仲e主坐下。豕幻孀茶,一面笑著道:"春英案,很是离奇。适才种种情形,三堂官,也全都知道啦。二位也不用忙,回在舍下用。我先把原凶一,就可以知其大概了。"秋水忙道:"吃倒不必。敝W堂里,午有商模值苁且欢ǖ萌サ摹!笔须[道:"你是何苦。咱一同淼模煌撸幢阍谶@里吃,也不是外人哪。"豕嘈Φ溃骸扒镂淌翘心啵窒游疫@里N子,菜不能适口,所以才用Α!鼻锼t道:"哪儿淼氖拢值苁钱真有事。不然,在里吃,又有何妨呢?"市站起道:"你宗地方,真是差儿。上正事情,得有魄力才行。你今儿要走,我一定不能你走。",取卷吸著。豕χ溃骸扒锼氵@是D什么?招的他拥闹薄!闭f得秋水、市也都笑了。
一r酒洹H艘幻孀坐位,豕溃骸胺讲旁谖墓饧龋]得,据甲喇上蠓Q,案子很奇怪。文光喊告的r,甲喇上的人,即⑹希⑹夏锛业哪赣H阿德氏,一并б怼.r那⑷说男灼鳎]找著,我听了很是,遂又著人去找,搜了半天,方才搜出恚且话雅f切菜刀,上有多血,用一K粉色洋包著,据甲喇上,是|坷铮雷拥紫滤殉怼N蚁脒@件事,离奇得很,此中必e有故。"秋水坐下道:"恪翁到里,我也默。适在文家首,听人,文姓家龋r常打,想必此中必有e情了。"豕眉道:"案子在。些离离奇奇,的的的地方,使人在五里中,摸不清其中。若是害夫呢,又]有奸夫的影子。若不是呢,何春阿氏,又自投水缸呢?最可怪者,⑷耸窃谖鞣浚灼鞣丛|房。⑷诵资郑值N房里投缸に馈>莨偃笳f,⒒跗r,上房|房,俱已睡熟,道那把切菜刀,是拈T隙中,去的不成?据文光,|坷铮氖欠妒希前巡说都仁|克殉淼模t范氏亦有嫌疑。若据瑞氏,各房俱已睡熟,就是她自己]睡,先听是N房里,阿氏洗,后听著院扔腥耍痔T,又有木底音,么上,是春阿氏藏有奸夫,人一同下的手了。然甲喇上笳f,阿氏身上,穿著是白色衣服,一血影血,全部]有。阿氏又喊冤、又她上下,全都有D阏f案子,奇也不奇?"秋水道:"奇怪,我想也不甚奇怪,一定是因奸害命,毫o可疑。只在阿氏、范氏扇松砩希樽⒁狻T僬{查她婆媳,平日的品行若何,亦不水落石出了。"市道:"秋水所,很是近理。若查其中原委,阿氏、范氏的娘家,也得查。文光家中,r常淼钠萦眩驳谜{查。"著斟酒布菜。三人一面吃酒,一面⒃。豕院里著名,市也杯不离手。秋水一人,素不喝酒,口任。壁有一副β道是:
放万丈眼光出去,
收一腔心回怼BR>
又一幅立,上面道是:
鬼谷子曰:抱薪火,燥者先燃。此言确饽σ病?鬃釉唬阂其所以,其所由,察其所安,相人之,体用兼,千古不易之法也。神奸巨猾,越圣矩,情性,若不遇大利大害,揭骷,而其野狐身也。然可者貌,不可者心。赤日,霾自纭U痣怒,妖魅自惊。极力矜持,只愈形其鬼蜮耳。相人者,慎勿取其貌,而不抉其心焉可矣。
秋水看,笑豕溃骸氨谏线@幅字l,好像此案的祝。全仗趵闲郑其所以,其所由了。"的豕⑹须[,也全都笑了。
用已,仆人伺候漱口。豕幻娌聊,忽有仆人砘卣f:"大人普大人,在公所相候,等大人案呢!"豕c了,忙著Q了官服,同著市二人,步行至左翼公所。早有小官弁,回了去。副翼尉春,委翼尉普泰,全都身著公服,迎至下。豕阈Φ溃骸靶值磉t,二位早到了。"公陪笑道:"不晚不晚,我也是儿。"豕种傅溃骸斑@二位是我的至友,τ谏希苁嵝模姨匾庹了出恚o咱兔Φ摹!柄Q、普二人听了,忙的陪笑安。市等亦忙,道了姓名。大家,碇撂弥小豕斯茫Q、普二公,坐在左右蛇。市、秋水二人,坐了旁d的坐位。弁兵等,俱在膳耘帕小豕溃骸跋Т喊⑹稀!弊笥乙嘟勇道:"Т喊⑹稀!敝惶鹤永镆黄拢f先Т喊⑹稀2灰r,竹帘掀起,有衣的官人,Т喊⑹线M恚滞笊е咒D,上著儿。官人喝著道:"跪下!"豕溃骸斑@是何必。一D女,е笮叹撸性趺从锰?"吩咐一道:"撤下去!"官人答Π咽咒D撤下。
只春阿氏,年十六八q,眉清目秀,似梨花,y蓬松,跪在地上垂I。豕道:"你今年多大q担俊卑⑹系椭^。悲悲切切的溃骸敖衲晔q。"豕道:"你几r的?"阿氏擦著眼I道:"三月里。"豕道:"你娘家是哪一旗?你父叫什么名字?"阿氏擦I道:"S旗M洲,松昆佐下人。我父叫呵洪阿。"豕道:"素日你的丈夫待你好不好?"阿氏擦著I,哽哽咽咽的道:"他待我,也]什么不好地方。只是我身子不好,r常有病,因檫@,他r常的我,我同他也]有。"豕道:"既是],如今你因槭裁矗趾λ浪兀俊卑⑹咸链颂,璧拇罂奁怼豕B三遍,方哽哽咽咽的回道:"如今我只求早死,不想看活了。"豕溃骸罢{查种种据,件事情,其中系你的地方很多,究竟下手行凶的,是你不是?你可只管,于你自有益。不要作糊涂想,往死道儿里追求。"阿氏又哭道:"我的丈夫,I已被人⑺馈N矣趾锖浚淞酥\害夫的好;钪]有意思了。",又璧目不住。豕道:"你丈夫是怎么死的?你要。"阿氏擦I道:"在我就求一死,大人也不必了。"豕耍挥傻陌眉道:"你不必有恼Ul把你丈夫害的?你可以,好你丈夫蟪稹D闳羰撬懒耍l他蟪鹉兀俊BR>
阿氏听到里,了半晌,方慢慢的供道:"昨天早起,我大舅家里接三。我跟著我婆婆,小姑子去行人情。晚我公公也去了。送三之后,把我接回家去。那r我丈夫已睡著了。我拆之后,去N房洗,⒁晦D身,背后砹艘蝗耍蛄宋乙还鳎揖筒皇∪耸铝恕<爸撩靼字螅吞有人,我丈夫被人⒘恕S忠我母也砝病kS著有好些官人去,把我У竭@里怼V劣谖艺煞蚴潜皇裁慈撕Φ模乙桓挪恢馈!闭f,又璧目蘖恕豕溃骸澳氵@些,都是活么?"阿氏I道:"我己然是不假意活的人了,何必不呢。"到此,痛哭不止,似有万分,不出淼纳衿挚拗溃骸盎罨畹脑┣牢摇!闭f,色大。
公叫左右官人,⑹隆;厥坠Q、市等道:"我看阿氏,不像⑷说脑住!惫Q亦眉道:"我看著也不像。她心里与y,想硭哪腥恕1厥桥匀撕Φ摹!豕舜嗽,亦深以槿弧kS命左右,再Ш堑率稀9偃舜宦,不大工夫,把阿氏之母阿德氏,У桨盖肮蛳拢I在眼眶里含著,望上叩道:"夸恩典。替我母女蟪稹!豕鲋福驴匆豢矗道:"你是哪一旗的人?"德氏道:"我是S旗M洲的。"又道:"你是哪一牛的?"德氏道:"松昆佐下人。"豕溃骸澳]作之前,上吕镎J得不得?"德氏道:"我是上作,原碚J得。"豕道:"你女儿之后,同你女婿春英,他和美不和美?"德氏道:"很是和美。"豕道:"既是和美,槭裁茨闩⒛闩瞿兀俊钡率先I道:"和美是在和美。我姑,是被⒌模课乙桓挪恢R估镌诩宜X,我家老,遣人斫樱f是家里有事。又我女儿病得很害,我赶去。我跟著就去了。到我家家里,才知道我姑被人⑺馈J钦l⒌模也⒉恢馈H粽f我女儿⒌模蚁胫荒堋_B我女儿上,有打亍!豕溃骸澳氵M的r候,你女儿是什么光景?"德氏道:"我的r候,我女儿在地下坐著呢。听我家太太,她跳了水缸了,是我家老,手救上淼摹!BR>
豕酱颂,了,市坐在一旁,悄向秋水道:"戎械那樾危乙巡轮涟司拧2恢愕男睦铮窃趺创y?"秋水道:"一r半刻,我捉摸不出怼4蟾糯喊⑹希夭皇窃琢恕!笔须[道:"我看她年,那尤菝玻疾凰⑷说男追浮4舐赃@一案里,又要恐瞥鍪怼!倍艘幻⒃,又听豕道:"以后怎么幽兀俊钡率系溃骸拔家太太,不依不,跟我大一觯f是我同我女儿,把我姑害了。我正要根究底,官人就砹耍青皂白,把我У竭@里,究竟我姑是⒌模沂且桓挪恢?涮m恩典,您想我那女儿,今年才十九q。"又哽哽咽咽的哭道:"不但下不去手,而且他小煽诙厝蘸苁牛捎oo故,⒑δ腥说牡览砟亍!闭f,叩,哭著央求道:"要求夸替我作主。"豕溃骸澳阋膊槐厝绱恕J欠乔保热淮蛄斯偎荆杂泄。但人命系至重,衙里,一定要真理。自要你女儿了真情,都有我你做主呢。你下去袼招出,我自然法救她。若是一味撒,恐怕堂上有神,此事逃法网。你听了]有?"因咀笥业溃骸鞍阉氯ィ"盐墓饨o恚 BR>
左右一喝喊,先⒌率拢盐墓恚咧涟盖埃豕了安。此人有五十余q,赤儿,善埠诤樱泶山卮蠊樱矩矩的垂手站立。豕溃骸澳闶悄囊黄斓娜恕N墓獾溃骸邦I催是旗M洲,普津佐下人。"市在一旁听了。悄向秋水道:"件事情,我了然八九了。回我同你,大概⒒穑卦谖墓庵妒仙砩希欢ㄊo可疑了。"秋水了。又听豕道:"你儿子有]有?"文光道:"小儿春英是甲。"豕道:"春英死的情形,你要据的。"文光@口气道:"我戚家昨天有事,我热耍е叶D女儿。去行人情。晚上回家,我已睡著啦。忽的院子里,一步,又听小妾嚷嚷是有人啦。我仔一听,院子里并o屿o。就听我儿媳D,在N房W啦W啦的,好像是洗的音。工夫不大,又听西房里,好像是人打架似的。那r候,我恐怕他打架,我就伏在枕上听,又听院子里,有步音,N房里叮y,又是水,又有水缸。我了半天,]人答4笕讼耄夷哪芊判哪亍N壹泵ζ恚艿N房里一看,我儿媳D阿氏,袋向下,浸在水缸里正在昝亍N腋暇o⑺桌梗舐的一喊,确妒希簿透现砹恕F呤职四_的,好容易橛活了。忙y了好半天,因不小儿春英,我忙叫热巳尽N热说轿魑萁辛撕枚r,]有人言。我急燥的了不得,一到西房龋褪且汇叮堇锖诙炊吹模]有人。此r饶眠^一恚降梦纫徽眨t是小儿春英。"到里,不由得眼I直流。了一r,复又道:"小儿春英,仰面躺在床底下,已被人⒘恕N墓庵樱赖奶啵蟠笕俗髦鳌!闭f,眼I婆娑的,哭不往。
豕溃骸澳阏f的些,可都是情么?"文光道:"家中出此M,催不敢撒。大人明高遥替催作主。"豕溃骸熬菽氵@么法,仿佛⑷说男追福]有下落了。"文光擦I道:"大人明。半夜里小儿被害,屋里并oe人,不是我儿媳D是?"豕溃骸斑@事也不能喽āL氵@前前后后的,很是矛盾。你上吕锛热皇怯H上作,道你儿媳D的品行,你不知道幔俊蔽墓獾溃骸叭诵母舳瞧ぁ3Q哉f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作的r候,我看孩子,止大方,品貌端正,素常是极其老,似不至有丑事。想她竟自如此呢。"著,又不禁落I。豕溃骸熬烤鼓愣佣D,平素是和睦呢,是不和睦呢?"文光道:"和睦也不致不和睦,自幼的姐儿。有什么不诺哪兀俊豕溃骸凹热皇瞧饺蘸湍溃蚁肽隳嵌D,安安的,也不致出此逆事,怎么你一味的咬她,莫非其中有什么故幔俊蔽墓獾溃骸熬故s]有,催所的俱是情。小儿死的忒冤,要求大人作主。"豕溃骸白髦髂s容易,但是你不,一味撒,我可就不能了。你是差的人,你也明ⅲ疫@儿你,榈氖穷惜你。尸之后,把你送到衙,一定要解送法部。你若是椭谧o,你也要提些罪名的。"文光低著,是。豕道:"你不要撒,什么管直。"文光陪笑道:"大人佣鞯洌I催不敢撒。"豕溃骸澳阋靼琢恕4蠓仓\害夫的案子,都是因榧榍榈淖疃唷<榧榍椋荒懿桓考榉颍茨闼f的情形,好像是你儿媳D行的凶。但有一樱十九q的小媳D,儿又小,品行又端正,又不是夫D不和,怎能虬胍谷逻@毒手呢?我想十九q的小媳D,o如何,也]有男人力大,怎能⑷酥螅p的挪到床下,人也不知,鬼也不呢?即便是煞神附体,r了她力气,我想她白白的衣服上,也有血。今不但]血,你儿媳D上,全都有⑷说男灼鳎质|坷锓淼摹!闭f著,又冷笑道:"文光,你仔想想,件事,合乎情理幔俊蔽墓獾溃骸按笕嗣麒b,是有理。o奈小儿春英,遭了K害。半夜三更,]有旁人在家,不是我儿媳D是?至于她如何起的意,催也不知其,求大人恩典,派人查。催有一字言,情甘罪。"豕溃骸澳悄悄阆认氯ァN胰粽{查出恚憧刹灰抵。"文光是,向上了安,身下去。豕蚬Q道:"案里,一定有毛病,我看他的的,咬定是他儿媳D,里就有了故了。"因回道:"市兄,你看看怎么樱俊笔须[忙站起道:"恪翁的,在入微。我想案热耍家ご,方可以水落石出。"公道:"是极是极,咱先Х妒希此侨绾喂┱J,再作研究。"豕噙B是。豕蚬偃说溃骸Х妒希 BR>
左右答宦,⑽墓庵妒希Я诉M怼4巳四昙o在三十上下,然是徐娘半老,而妖戚p佻,丰存。傻乎久迹浑pA杏眼,朱唇粉面,媚气迎人。挽著蟠旗髻,梳著极大的燕尾。拖于后。穿一身|洋花布的褂,外罩\月白竹布衫,一瘦小的天足,敞著口儿,青儿鞋,木底有三分余厚。娜娜的走恚p膝跪倒。豕溃骸按河⒈⒌那樾危憧知道?"范氏道:"春英被ⅲD人不知道。"豕溃骸昂f!春英之死,你恢溃磕愕氖虑椋讲拍隳凶游墓猓呀都了,你怎么敢附著?"范氏道:"我在不知道。我不知底,他也是胡。"豕溃骸澳愣哟河ⅲ㈨你不孝你?"范氏道:"春英很知道孝。"豕溃骸按河⑺夫D,和美不和美呢?"范氏道:"他不和美。自以后,r常打。"豕湫Φ溃骸澳氵@嘴可真能撒。他都和美,你不和美,道你的心思,害了儿子,要害儿媳D幔俊庇峙陌傅溃骸澳,本翼尉慎重人命,面o私。你若一味狡展,可要掌嘴了。"范氏低下去,冷笑著道:"大人高明,小D人不敢撒。春英他夫D,素常素往,在是不和睦。昨儿早晨,打了一架呢。"豕道:"槭裁创蚣苣兀俊狈妒系溃骸按河⑺缶怂览玻医憬阋еD出,春英不愿意,不他媳D去,所以煽谧哟蚱砹恕!豕道:"春英不叫她去,是什么意思呢,你知道不知道。"范氏道:"件事很是。"豕溃骸霸趺y呢?"范氏道:"初做的r,我就不大愿意。言,丫野,又有不老成的。"我姐姐不知底,孩子安,不致有毛病。想自之后,她扭e的,不与春英合房。据我姐姐合他,孩子年,不懂得人大道理,容再q,也就好啦。大人明,如今年月,十九q小幔克运夫D是打吵了,我在暗地里也r常窠猓l想她定死扣儿,M心里e有所伲f出油漆恚膊豢摹D脒@件事,不是幔俊BR>
豕酱颂,了。心中暗忖道:好利口的D人。一片,M是陷害儿媳D,害夫的根据。若照她诱f恚ㄈ淮喊⑹鲜怯幸庵\害了。因道:"春英打他女人,不叫行人情去,又是什么道理呢?"范氏冷笑道:"大人明。深儿里的事情,您不明白幔课沂糊涂人,据我么揣摩著,大人要知其底,非他娘家不能知道。"一片,把公公正正的豕了瞪目舌,o可。豕滩蛔∑道:"你不用花柳,阿氏上的悄睦淼模⑷说男灼鳎趺丛谀阄葑永锊刂兀 狈妒线t了一湫χ溃骸斑@害夫的事情,她都作得出恚前在E的事情,道不k幔]有e的,就求著大人恩典,究她母女,我春英蟪穑D人合家,就感激不了。"豕溃骸澳悴挥蒙嗟喝耍里藏刀。戎星樾危疽砦疽呀明白了。"因竟偃说溃骸跋劝阉氯ィ淹惺稀⑷鹗怼!弊笥掖宦,⒎妒隆2灰⑷鹗稀⑼惺喜⒍龋积RУ健R绾,且看下文分解。
○尸变
阳信某翁者[1],邑之蔡店人。村去城五六里,父子设临路店,宿行商。
有车夫数人,往来负贩,辄寓其家。一日昏暮,四人偕来,望门投止[2],则翁家客宿邸满[3].四人计无复之,坚请容纳。翁沉吟思得一所,似恐不当客意。客言:"但求一席厦字[4],更不敢有所择。"时翁有子妇新死,停尸室中,子出购材木未归[5].翁以灵所室寂,遂穿衢导客往。入其庐,灯昏案上;案后有搭帐衣[6],纸衾覆逝者[7].又观寝所,则复室中有连榻[8].四客奔波颇困,甫就枕,鼻息渐粗。惟一客尚蒙。忽闻灵床上察察有声,急开目,则灵前灯火,照视甚了:女尸已揭衾,起;俄而下,渐入卧室。面淡金色,生绢抹额[9].俯近榻前,遍吹卧客者三。客大惧,恐将及已,潜引被覆首,闭息忍咽以听之。未几,女果来,吹之如诸客。觉出房去,即闻纸衾声。出首微窥,见僵卧犹初矣。客惧甚,不敢作声,阴以足踏诸客;而诸客绝无少动。顾念无计[10],不如着衣以窜。裁起振衣[11],而察察之声又作。客惧,复伏,缩首衾中。觉女复来,连续吹数数始去[12].少间,闻灵床作响,知其复卧。乃从被底渐渐出手得裤,遽就着之,白足奔出[13].尸亦起,似将逐客。比其离帏,而客已拔关出矣[14].尸驰从之。客且奔且号,村中人无有警者。欲扣主人之门,又恐迟为所及。遂望邑城路,极力窜去。至东郊,瞥见兰若[15],闻木鱼声[16],乃急挝山门[17].道人讶其非常[18],又不即纳。旋踵,尸已至,去身盈尺。客窘益甚。门外有白杨,围四五尺许,因以树自幛[19];彼右则左之,彼左则右之[20].尸益怒。
然各倦矣[21].尸顿立。客汗促气逆[22],庇树间。尸暴起,伸两臂隔树探扑之。客惊仆。尸捉之不得,抱树而僵。
道人窃听良久,无声,始渐出,见客卧地上。烛之死,然心下丝丝有动气。负入,终夜始苏。饮以汤水而问之,客具以状对。
时晨钟已尽[23],晓色迷蒙,道人觇树上,果见僵女。大骇,报邑宰[24].宰亲诣质验[25].使人拔女手,牢不可开。审谛之,则左右四指,并卷如钩,入木没甲。又数人力拔,乃得下。视指穴如凿孔然。遣役探翁家,则以尸亡客毙,纷纷正哗。役告之故。翁乃从往,舁尸归。客泣告宰曰:"身四人出[26],今一人归,此情何以信乡里?"宰与之牒,赍送以归[27].
据《聊斋志异》手稿本
"注释"
[1]阳信:县名。在今山东省北部。
[2]望门投止:见有人家,便去投宿。《后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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