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Details
- Category: 中国古代小说
第六十六回 介寿堂感情留客 海棠院戏语成悲
话说祝府众人见前面拥挤稍为松动,轿马赶忙前进。因宝二奶奶轿顶挤去,各家人、小子同着轿夫抬着飞跑。刚走了半里多路。眼看着快到祝府的大门,只听见"喀札"一响,将个轿底掉了下来,宝钗几乎跌出轿门。梦玉急忙跳下牲口亲手扶住,命后面轿马一齐站住,立刻差人去取乘大轿快来。那些家人、小子慌了手脚,一时间那里去找大轿。各人正在没法,茗烟见小胡同里抬出一乘体面玻璃大轿,一眼望去见是甄大爷,茗烟喜极,赶上去抓住轿子叫道:"大爷快些下来!"甄宝玉不知为什么事,急忙下轿问道:"你有什么要事,如此慌张?"
茗烟道:"宝二奶奶轿子被人挤破,几乎跌出轿来,现在站在街上,请大爷将轿子借坐几步,快些快些!"甄宝玉听见,急忙命轿夫抬去。茗烟不暇多说,领着飞跑,刚才走到,看见宝二奶奶已坐上了姑娘们的小轿,茗国连忙叫住,请二奶奶换上大轿。梦玉看见甚喜,将那小轿仍旧去抬了那位姑娘。前面大轿俱已到了祝府大门,后面轿马蜂拥赶去。
这会儿,祝府门口也认不出谁是谁家的人跟着轿子。太太们都在茶厅下轿。石夫人领着海珠、三个姨娘同竺、鞠两亲家出来迎接,彼此相见,大概叙谈几句。各亲友本家内眷俱已下轿,挤满一厅。王夫人在前,一直往里进去,因没有见过老太太,不便在祝露灵前拜奠。进了垂花门,见姑娘、嫂子们两边站满,走过景福堂,由怡安堂甬道竟往介寿堂来,瞧见卷棚下就像一堆碎锦,扶着老太太在那里等候。不敢耽搁,同柏夫人赶忙上去。祝母此刻悲喜交加,真是一肚子的话,不知从那一句说起。柏夫人走上台阶,先抢一步跪下请安,抱腿大哭。祝母两手相扶,不胜悲苦,婆媳们哭了一会起来。接着王夫人请安。祝母拉着一同走进厅屋,先见了礼,让柏夫人磕头,又哭了一会。桂夫人同秋琴过来请安。
秋琴道:"你们出差的且等一等再请安,先将老太太想的这个宝贝见个面儿,等老太太喜欢喜欢。"桂夫人听说,赶忙拉着珍珠、惜春过来,指道:"这是珍珠,这是大姑娘惜春。"
祝母喜极,一手拉着一个,看了这个,又看那个。柏夫人指着惜春,将其大概说了一遍。珍珠、惜春一同跪下拜见。这会儿将老太太喜的乐不可言,说道:"真是我的宝贝,那里还想今日见面!好儿子快起来,别尽着磕头。"两边姑娘忙将珍珠、惜春扶起。
柏夫人又指着探春说了一番,探春亦赶着过来拜见,入画、侍书抱着哥儿、姑娘来磕头。梦玉夫妻姐妹同那些出差的人挨次请安。还有些亲友太太们相见完毕。入画、侍书磕头。祝母同王夫人说了几句别后的说话,又同柏夫人叙姑媳之情。芙蓉上来请安,老太太瞧见欢喜之至,等他拜完起来,拉着手儿说道:"好孩子,我听见你很出力,积劳成病,可怜累到这个样儿,横竖我总不负你的好处,必叫你终身得意。"
老太太正在说话,垂花门差人来回:"各家太太们都往荫玉堂去拜奠,请大太太过去回礼。"柏夫人赶忙辞了过去。祝母道:"大孙女儿同你母亲去,宝钗、珍珠两个也帮着同去照应,我不将你两个待做外人。叫梦玉带着媳妇们赶忙过去,休要耽搁。"柏夫人领了这些儿女俱往荫玉堂来。
此时,如是园的背道变了极冲的大路,往来不绝,尽是两宅内眷。柏夫人们赶到荫玉堂,众家亲友正等着拜奠,内外热闹了半日。接着是两宅的家人、媳妇、姑娘、小子给大太太磕头,并拜见姑娘。又是祝府的师爷、相公、清客、伙计及一切各项人等都来请安上饭。祝筠一人两边接待,幸梅白同郑、鞠两亲家,还有几位本家爷们帮着陪客。垂花门以内派了李、荆两姨娘料理。因见两处来的亲眷过多,实在照应不到,赶着又派汝湘、九如在安和堂总理一切。柏夫人今日新到,尚未定有章程,内外十分忙乱。王夫人们也帮着忙了几日,应接不暇。
这几日,探春、珍珠、巧姑娘都在瓶花阁安歇。芙蓉因在病中,难以料理,柏夫人倒也忧虑。幸得惜春不离左右,诸事俱有规则,柏夫人心中欢喜。因想起珍珠终日躲避,又不便请他帮着照应,倒叫他进退两难,殊不成事。就将这心事同王夫人从长计较,要商出一个道理才好。王夫人道:"这几日探春同他抵足谈心,知他借体还魂,心中甚喜。近来光景比在京时已大不相同,我叫探春将在京受聘之事对他说破,他也并没有言语。将来等着梦玉脱了孝,完此一段姻缘。他既是你的女儿,你竟派他同惜春料理家事,等我回去时再带他家去,也要去拜祭堂、坟墓。"柏夫人点头道:"咱们慢慢商议。"
不提两位夫人之事。探春自到祝府以来,祝母们无不相待甚好,真是时刻不离左右。王夫人又将承继珍珠及别后情形母女们备细说过,是以探春同珍珠胜似同胞手足,十分相得。祝母自得探春、珍珠,每日拉住同吃同坐,又兼着梦玉常来缠个不了,连巧姑娘也被他们拉来扯去,没有一会儿空闲。接着祝府里商量出殡,要定章程,内外俱要公议。介寿堂、怡安堂同那边安和堂不断的有人回事。此时凡有执事的姑娘、姨娘、嫂子们,都忙的没有了吃饭的空儿。祝母将那悲伤念子心肠倒减去了七八成儿。又兼着给柏夫人接风,各位奶奶、姑娘、梦玉和芙蓉、惜春、探春、珍珠们接风,真是忙做一堆。
这日晚上,柏夫人、王夫人逛到秋琴屋里去闲话,正值桂夫人、石夫人俱在那里,彼此各谈客务。夫人们情同手足,并无客气。谈了多会,见个小丫头点着一盏素纱绣球灯照着紫箫进来,后面跟着两三个姑娘。桂夫人问道:"你们才散吗?"
紫箫道:"二叔叔在介寿堂回出殡的章程日子,说了好一会的话,因老太太要安寝,各人才散。二叔叔到怡安堂去了。芳姐姐被探姐姐拉到瓶花阁去下棋,只剩我一个回来。"
柏夫人忙问道:"拣了几时出殡?怎样的章程?"紫箫道:"拣了十二月初六寅时安葬。这个月二十八起开五天吊,每晚做五日大祭。垂花门以外归外帐房、外厨房经管,垂花门以内归内帐房、内厨心经理。将爹爹的影请到荫玉堂同大爷的挂在一堆儿,以便客人拜奠。这边灵前摆供念经,客人两边分坐。
内里的也是两宅摆席,儿子、媳妇都在荫玉堂回礼。老太太还在介寿堂看牌,不用接待来客。所有内里陪客照应及一切执事,请老太太斟酌再定。今日十四,横竖还有十几天的空儿。后日十六是好日子,二叔叔到坟上破土开工,派杨华、廖升临工做坟。并在坟上搭盖板屋、席棚,预备男女上下人等在坟上住过三日回来。所有一切,也是内外分开办理,省了照应不到。老太太说很是,明日要商量着派人呢。"柏夫人道:"二叔叔办事周到,自然不错。"
秋琴道:"既是这样,明日咱们听老太太派差。"王夫人道:"甚是。夜已过深,咱们且去安歇,明日再谈。"夫人们都站起身来,秋琴笑道:"咱们多坐少坐倒不理论,就是空耽搁了二嫂子的大事。"桂夫人道:"我有什么大事怕你们耽搁?"秋琴笑道:"襄王久待巫山,望云正切,再迟不去,定必折倒阳台矣。"桂夫人笑道:"江梅已动春情,流酸溅齿,明日拔开醋葫芦,淹透梅根。"柏夫人们一路走着一面好笑,不觉已到院子门口。别了秋琴,各人分手回房安歇。
次日清晨,秋琴先到介寿堂请安。老太太因连日辛苦,身子疲乏,不能起早。秋琴走到床前问了安,就坐在帐幔里面小杌子上,娘儿两个说了一会闲话。秋琴问起出殡之事,老太太将祝筠定的章程、日子说了一遍。秋琴道:"今日老太太怎么样的分派?"祝母道:"我想请贾大姐姐、郑大姐姐、顾二姐姐、竺、鞠两亲家同你,还有族里的几个奶奶们分着接待两边来,二姐姐总理一切。只愁你大姐姐那边芙蓉病着,虽有汝湘、九如两个,总还少个好帮手。我意中想着两个人,又不便烦他,正要向你商量。"秋琴道:"老太太想着谁,又不便烦他?"
祝母道:"儿子、媳妇、女儿都要回礼,不便应酬来客。我瞧着探姑娘同珍珠两个才情不差上下,做个事儿又安详精细,来了这二十几天,见我又亲热又孝顺,真是两个好孩子。近来珍珠被梦玉缠的躲来躲去,连我屋里都有些怕坐,拉着探姑娘远远去藏着,他如何肯去做九如们的帮手呢?偏生他们又落在这个时候才来,若在我做生日的那几天,我不管贾大姐姐依不依,倒就势儿完结了这件事。这如今倒难提起,只好等着蟾珠来,一同做过亲,再到松大哥衙门去,完结彩芝亲事。"
秋琴笑道:"老太太还忘了一个定下的,难道就不要了不成?"祝母忙问道:"还定下那一家的,怎么我就不记得了?"
秋琴道:"你老人家真势利,没有珍珠,硬要人家做替身,将人定下。如今有了珍珠,就将他丢在脑后,人家的姑娘就这样不值钱!"祝母急的笑道:"我定下谁?实在一会儿想不起来。好孩子,快些对我说明白,别叫我着急。"秋琴笑道:"怨不得人说老太太上了年纪,说过的话转眼就忘,真个一点儿不错。况且这个人也是老太太最喜欢的。"祝母笑道:"好儿子,你快说,到底是谁?"秋琴笑道:"就是贾大姐姐的友梅姑娘。"祝母听说,在被窝里大笑,说道:"真个该罚我个什么,实在我老糊涂了,怎么就忘了这个友姑娘呢。你算算梦玉到底共得了几个媳妇?"秋琴道:"先将现在的算起,是海珠、掌珠、汝湘、九如、秋瑞、芳芸、紫箫,一共七个。未娶的是珍珠、友梅、彩芝、蟾珠四个,拢共拢儿十一个。"
祝母笑道:"十二金钗还短一个,我的意思要将芙蓉凑上,你说使得使不得?"秋琴笑道:"大姐姐早有此心,原要等着你老人家作主,有什么使不得。本来芙蓉那孩子也很去得,真便宜了梦玉。我想老太太若为珍珠不便,今日竟派他两个在荫玉堂办理丧事。贾大姐姐同咱们手足一样,他的女儿就是老太太的孙女儿,帮个忙儿又怕什么使不得。"祝母点头道:"一会儿我对贾大姐姐说了,竟派他两个一点不错。我也要起来。"
宜春、芍药、江苹、三多四个姑娘赶忙伺候穿衣,双庆忙送上参汤、丸药。
祝母刚吃了丸药,祝筠进来问安。兄妹们问过好,也就在子里小杌子上坐了一会,候祝母起身下炕,告辞出去。姑娘们伺候老太太梳洗收拾完毕,柏夫人们上来请早安。梦玉、海珠们这一班,挨次请安。祝母看见十分欢乐。接着王夫人、竺、鞠两亲家太太同探春、宝钗、珍珠、巧姑娘都进来请早安。祝母喜的应接不暇。惜春、修云在老太太左右侍立,探春、宝钗、珍珠、巧姑娘进来请安之后,走到惜春、修云之下,分班站着。
祝母看着喜极了,吩咐姑娘们都摆小杌子坐下,说道:"真是我的造化,蒙诸位亲家们不弃,将些宝贝女儿都给了我家。靠天地佛爷保佑,使我娘儿们长远相聚一堂,就是少穿一件,少吃一碗,也是愿意。"柏夫人道:"媳妇儿孙俱沾老太太慈荫,同享安宁。"王夫人道:"侄媳们亦邀福庇,惟愿长奉慈帏。"
祝母笑道:"我全仗诸亲家太太们福庇得娱老景,私心更慰矣。那天周惠芳二姑娘说,他父亲叙起来是探姑娘公公未出五服的兄弟。前天明卓二奶奶说,一半天要接探姑娘家去叙叙一家亲谊。我说甚是,总是祖宗一脉下来,不过年远分支,骨肉疏远,想到当日,谁不是同胞手足呢?上一个月,咱们晓亭大太太的四姑娘出嫁,我照常例之外,又陪送了好些东西。那姑爷很好的一个孩子,将来大可上进,也是咱们的光彩。我听见大媳妇说,贾大姐姐起身时,将合族男女各有所赠。我很喜欢,办的甚是,这才是仰体祖宗骨肉亲亲之谊。"王夫人忙站起说道:"这是侄媳分所当为之事,蒙老太太过奖。"祝母道:"世上富贵人家甚多,有几个是肯照应穷亲穷戚的?还有那穷本家上门,就像眼睛里扎了刺的一样,只少了撵他出去。要像大姐姐这样人,如今也很难得。"竺、鞠两太太都极口称赞,王夫人坐下又谦让一回。宾来、长生摆上点心,王夫人同众人俱已吃过点心,只有秋琴陪着老太太随意吃点儿。
祝母对王夫人道:"探姑娘他姑爷去世,青年失偶,最是可怜。他公公叫他回家守节,娘儿三个举目无亲。现今贾大姐姐母女相逢,岂肯放他回去。大媳妇荫玉堂无人办理一切事务,我再三斟酌,要专请探姑娘、珍姑娘两个管理荫玉堂事务。咱们家的人断不能分身照应,不能不请他两个料理。不知贾大姐姐意下如何?"王夫人忙答道:"珍珠是老太太的孙女儿,只管派差。探春蒙奶奶慈爱,亦应出力。只恐呼应不灵,有误正事,倒负了老太太付托之心。"祝母点头道:"我既托他办事,就是主人,如有不遵的,就是欺我一样。"对桂夫人道:"各处知会,说我请探姑娘、珍姑娘在荫玉堂办事。一体遵奉,如有违抗的,立刻回我处治。"桂夫人答应。探春不敢推辞,同珍珠过来拜谢。梦玉姐妹们欢喜之至。祝母吩咐道:"今日就去接手任事。"探春们答应,一齐散了下来,往海棠院去吃饭,商量接手一切章程办法。
王夫人们陪老太太说话,见周大奶奶进来回道:"适才芳芷堂差人知会,朱姨娘小产了一个姑娘。奴才赶着去瞧,姨娘说周身发烧,胸口气闷,叫请老太太示下。"祝母道:"赶着请叶老爷进来瞧脉医治要紧,就叫魁儿陪着到芳芷堂去。"周大奶奶答应,退了出去。桂夫人道:"李姐儿这一程子过于劳苦,近来身子很不安静。昨日媳妇吩咐他不必管事,将凝秀堂事务都交给春燕、书带、兰生三个人料理,等分娩之后再照常办事。"祝母点头道:"很是。朱姐儿芳芷堂是那几个丫头?"
桂夫人道:"是庆儿、采菱两个。"祝母道:"目今事繁,兼着又是年下,还要带着安和堂照应,他两个如何来得及?芍药在我跟前年久,办事又很小心勤谨,就派他到芳芷堂去,倒还得力。"桂夫人连声答应。芍药过来磕头谢老太太恩惠,就去知会垂花门,一面到芳芷堂接手办事。
祝母们正在谈笑,见郑大太太笑着进来。祝母问道:"你做了一件什么得意事,满脸是笑?"郑大太太道:"我进来瞧见老太太满脸喜色,一定有件舒心的事儿,我也帮着老太太欢喜。"秋琴道:"老太太探听你几时坐月子,商量着要给你去催生,咱们还要出公分接你来离骚窝儿。"秋琴未曾说完,祝母们乐的哄然大笑。郑大太太笑道:"梅妖精真会说话,你就保得住不生个小梅子儿?"祝母笑着让坐。汝湘上来给母亲请安,问了几句说话,刚要下去,桂夫人道:"探姑娘们议定章程,等着我同姨妈们斟酌,你去帮着商议。"
汝湘答应下来。走过怡安堂,宾来瞧见说道:"千急对探姑娘说通个情儿,别派咱们些苦差使。"汝湘点头笑道:"公事公办,你还怕什么干不来的事吗?"一面笑着往海棠院来,刚到门口遇着梅春,笑嘻嘻一同走了进去。
众人正说的高兴,见他们笑着进来。海珠问道:"你两个笑些什么?"梅春随口答道:"一半天要吃珍姐姐个喜酒儿。"
梦玉忙问道:"珍姐姐有什么喜事?"探春笑道:"横竖这杯酒也有你的份儿。"海珠拉着梅春要问,珍珠满脸通红,起身就跑。海珠笑道:"梦玉今日留住四姐姐,算你好些儿的。"
梦玉听说,跑上几步将珍珠抱着走到大炕前放下,惹的众人大笑。探春同宝钗道:"珍丫头有武艺了,使个小性儿才算是好些儿的。"珍珠抿着嘴儿好笑。听见有人请宝二奶奶介寿堂说话,宝钗往外就走,对海珠们道:"别叫珍丫头跑掉了,我一会儿就来。"说毕,同着来人上去。
隔了好一会,宝钗转来,众人俱要探听叫他上去说些什么。
宝钗笑道:"真个为珍姑娘的喜事,连众人都派了差使。咱们要同梦玉讲下,怎样的谢我。"梦玉笑道:"宝姐姐就是梦玉,梦玉就是宝姐姐,怎么说怎么好。"宝钗道:"既是这样,倒要问问珍丫头,他嫁的是梦玉呢,还是嫁的是宝钗?"探春笑道:"依我说,珍丫头嫁的是宝也有,玉也有,两人总是一人。"
宝钗原是怄珍珠说玩话,听探春说这话,不觉打动一段情肠,止不住流下两行香泪。探春、惜春、珍珠、巧姑娘都知宝钗流泪之意,也想起当年风景,有举目河山之感,竟不约而同一齐堕泪。探春前后思想,更为悲切。梦玉瞧见不知为着什么,好端的哭将起来。劝了这个,又劝那个,只是不理,真是没法,也只得放声大哭起来。海珠们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拉着,好容易将梦玉劝住。秋瑞道:"咱们喝口茶,润润嗓子。我要请教这哭的缘故。"
众人坐下,姑娘们赶着倒茶,又送上热手巾。各人擦了泪痕。荣贵、抱琴、荷露给宝钗、珍珠、巧姑娘递过粉扑、手镜,照着匀了匀头面,三人收去。秋瑞道:"刚才宝姐姐忽然堕泪,自然有伤感之事,既而探姐姐们也跟着哭将起来,或者是知道宝姐姐哭的缘故,于理上还说得去。梦玉这一哭到底为个什么,叫我真是死也解说不出。你这一股子眼泪是出在那一经的?倒要请教请教。"梦玉道:"我的眼泪是不归经络的,瞧见有人哭起来,他顺着眼皮子就流,连我也说不出是个什么病。"说的宝钗们一齐大笑。探春道:"你倒像咱们当日的一个林妹妹,动不动就出眼泪。"梦玉道:"哎哟!真个我倒忘了。"不知梦玉忘了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晋汉通和两罢兵
永嘉五年,汉元熙五年,五月下旬,晋汉构战于魏郡之五鹿墟,值天时暄酷,两军多病,苟献退兵避暑之计,将兵马八面埋伏于地名高鸡泊,以诱汉将。汉将王弥、刘灵、刘曜、呼延攸四将果然恃勇往追,军师张宾调遣石勒、杨龙、关防、呼延晏四将领兵二万,赶去接应,以防不测。宣于曰:"今此一去,陆机必有毒算,不比往常。宜发劲兵前去,方保无失。"即唤张敬、曹嶷、夔安、孔苌、桃豹、黄臣、关谨将兵一万先行,张实、赵概、黄命、王如、廖、胡宁、关心将兵一万,再去接应王弥等。王弥等追赶十馀里有馀,见前军去远,催众疾进。忽听得一声炮响,张方、祁弘引兵截出,大骂曰:"王弥、刘灵,你这贼子!真乃胡虏狗性,全无分毫信行。既已相通,奚当暗袭!喜得我还留兵一枝在此防你,好好退去,以全两家之好,免得外人取笑。"王、刘曰:"汝等惧怕而逃,岂是相和,休得乱言。"拍马直取方、弘。晋将方、弘并副将马瞻、孙纬四人向前敌住。战不上二十馀合,石勒、关防四将又至。张、祁等故意抵住,只见张敬、黄臣等六将又到,张方四将乘机带马望高鸡泊中而走,弥等追去。姜飞赶至叫曰:"军师有令:南兵必有埋伏,不可被算,宜早回马!"刘曜曰:"适间便是伏兵矣,有何惧哉!"当先而进,关防等只得随去。行不五七里,两边草木茂盛,曜急立马叫曰:"此处恐有埋伏,不可去矣!先锋且住。"道犹未了,忽然间炮声冲天而起,汉兵亟退,后面草木皆着,火焰猛烈。弥等见道路逼山,恐被烧连,只得冲向前去,晋将石超、牵秀杀出,张敬、夔安敌住;晋邈、息援杀出,曹嶷、黄臣敌住;许雄、衙博杀出,关谨、杨龙抵住;郅辅、林成杀出,孔苌、桃豹敌住;皮初、夏D从中杀转,汲桑、杨兴宝二步将敌住。张方、祁弘带领众将马瞻等杀转,弥、曜、灵、勒、防、龙、延攸、延晏、姜飞等分头抵战。又有副将叶荣、袭用来助,吴豫、赵鹿向前敌住。泊西头张实、黄命等一班杀至,又被北宫纯、朱伺、王昌、没骨能、包廷、周并等截住,不能得入。东西两头,数十员战将杀得尘飞接汉,山麓皆迷。苟恐汉将善战,带领接应大兵,令晋将十员一齐冲入,撞得各皆四散。关、张等见火满山岗,乃聚于垓心,扎作一处而战。张宾、姜发在寨,心虑众将有失,自出观望。见东南角火炙天红,大惊顿足曰:"中其计矣!"姜发复带刁膺、支雄、关河、关山、呼延颢领兵二万追去。及到高鸡泊,正见张实等与北宫纯一班抵死在路口战杀,姜发曰:"此处如此之极,中间势又急矣!可协力杀退这厮,入泊去救。"于是张似汀⒑粞幽!⒅冉性唬骸拔以傅毕龋亟瓤芍槐壑Γ 敝罱∮慷粞域彼烂还悄埽疟龃躺送妫送恕V诮陨比牍戎校⒆枳。恢鬯薄K煳拗桶吨鳞蛐模鄙⑽П挥辛蹶住⒘趿椤⒄啪础⑽庠ニ娜瞬患=⒃唬骸凹榷级较确娴认萦诘姓螅思蓖龋僭蛴形笠印K仪叭ィ俊奔成!⒀钚吮Α⒑唬骸拔胰说毕龋刚弑憷矗 绷踱摺⒑⒅⒄月埂⒄似图庠ピ谀冢哉比ィ笾А⒐厣揭喔隙=У靡凰铺鞍憬簦蹶咨碇腥啪疵嬷幸患φ接9催军渐渐逼近。正在危急之际,却得汲桑、杨兴宝、胡宁奋勇乱砍而入,张似偷扔种粒炻摇9喝令乱射,于是箭如雨点,杨兴宝身中十馀箭,得见刘曜等,一同杀出。苟见被救兵相见,亲自领兵杀入追赶。刘灵不曾顾后,被一枪戳中腿上,灵怒,转身敌杀,苟退去。高润抢出,灵腿枪疮痛,正忧难敌,被杨兴宝抵住。润一枪刺中兴宝肩上,兴宝忿怒,一锤打去,正中马头,高润撞下,杨兴宝赶进击死。汉众招呼望西而转,汲桑在后,忽见夏D擒刁膺而至,桑急飞步赶上,一斧砍死其马,夏D、刁膺一齐跌于地下,各皆挣起。桑欲去追夏D,姬澹杀至救去。苟曰:"兵将听令:今汉将伤而又疲,宜亟赶之,可以获矣!"宋配、郭默等争先而进,被石勒立斩。周并、关山枭了夏镇,晋兵乃退。苟曰:"可即乘胜连夜杀去,刘聪亦走矣!"陆机说成都王曰:"功者不可幸成,胜败原无定期,否泰亦有反复。得胜一阵,大王威名有矣。漳河之胜,可洗韩陵三战之羞;高鸡泊之赢,亦足雪五鹿墟两战之耻矣。贼将虽小有所伤,勇者甚广,未可轻视也。不如乘此唱凯以渡漳河,待秋再举,非善之善者也。"成都王喜其言之有理,分付各军皆至荡阴屯扎。其地宽广,柳林高茂,水道极便,堪可过夏。又好驰马操演,乃悉往彼处安营而去,不在话下。
且说姜发招集残兵,直至二更方才回寨。刘玄明等皆在中军帐内坐议,以待消息。只见姜发先至帐中,见刘玄明,劝其莫责诸将,待其好入寨相见。张宾等问以战斗情由,发言折兵万馀,胡宁、庾融二将被杀,杨兴宝伤重甚危,刘皇子亦为射伤,刘子通遭苟枪中左腿,皆在寨外,无颜敢入。聪使张宾、刘钦出外召入,微责弥、曜四人曰:"岂不闻人与誓约,背之不祥。且归师勿掩,古今至言。汝等恃血气之勇,效匹夫之行,不遵军令,擅用兵马,以致大败。理合从法,姑念为国误堕诡计,不罪汝等。今后切不可造次妄进,须要定谋方战。喜得晋兵知已,渡河而去。若其亦与汝等见识,合兵追来,以责失信之罪,此等炎热天气,一被围城,粮又欠少,水且不敷,岂不受他压制乎!"众将惶恐告罪而退。次日升帐,张宾进议曰:"今晋兵已过漳河,殿下亦不可失信。宜将人马渡灵昌河,往邯郸大郡驻扎。养蓄威锐,待时而动,以息军民,使得安获秋成,不亦善乎!"诸将曰:"晋师尚不曾散,皆在荡阴。我若退去,则瀛州、汲兖皆被所复,不救则前功尽弃,救则依旧是战。勿若只在此处屯扎,使彼不敢窥瞰数郡,何必退哉!"姜发曰:"不然。我若不退,成都王与众刺史疑吾有异,定是惊惧,不敢散去。一交秋收,必有再来之意,岂非自使人怀备我之心也。若还释此而去,不过数月,各镇兵马支给不便,心志必解,各各散回本镇去矣。诸侯一散,见此回不能成功,反折兵将,乃不复至矣。"张宾曰:"存忠高见不在大都督之下也。况今齐王独掌朝权,司马颖成功,字辉靡病=馍⒅拢徊范3啥贾钔跻蝗肼逖簦胪踔侗仄鹨樱材茉偌煜麓蟊云鹫暮又胶酰∪缓笤俟凼笔疲直俪觯窖簟㈩衣怪筛醇印!绷跣髟唬骸岸χ岳砻骷剑鹾先ㄒ恕P拗呒故侨绾危俊毙谠唬骸俺济恳购霉厶煜螅惺ⅰ5研窃谟诼逖舴忠爸唬厣诼摇D诼乙环ⅲ怨宋尴疽印V詈钪蝗兆缘苯馍ⅲ赡芫米。俊绷醮洗又A舨茚诙奖煌颍蚴匚嚎ぃ缶阒梁ΧァA醮系娇ぃ胫谝樵唬骸敖腥蝗绱酥ⅲ岬戎詹荒芎嵝兄性樱 毙谠唬骸疤有萋恰N峁劢遥怀鍪辍1叻鹘园裕劣罟戏郑姆骄然げ坏嵛藜埃浔妇阈浮D鞘背讼墩衤茫肚髀逖簦蛞还目上隆6崞渚┮兀芷渚迹性胝浦幸樱∑┤缛酥簧恚诟壤#闹姹埂4蠊Σ辉谒俪梢病!绷醮咸源笙玻戳钪罡鹦诮硪话耄仄窖舴ィ辉诨跋隆BR>
且说成都王在荡阴驻扎,军兵七十馀万,连营三百馀里,日给浩大,钱粮不敷。先遣人入洛阳报高鸡泊之捷,次再发令,董艾同韩泰将本部人马还京,求恳钱粮。齐王大喜,即议解运兵饷,前往荡阴,以给六军。其心腹幸臣董艾自五鹿墟提兵回京,密说齐王,言:"成都王执掌十八路诸侯,其指挥号令,不忝韩信之在九里山也。且八王亦凭其驱役,羽翼既广,威权甚盛。大王亦当善与之交,莫使相忤,以致成隙可也。"齐王以问于孙洵、葛唬骸敖癯啥纪踝艽舜笕ǎ蹉谕詈罱岳治谩L然衿皆糁螅槌苤埃挥胁豢煊谛模酉抖偕诖笸跎砩辖幻酪印W认埠罕淹耍夷傲福奘樗腿ィ埔运镄泱己那福饪招椋╃芪薷W越廒螅⑽从写⑿睿萋叫Ω啊O人团>迫ㄎ停涫尘∩⑷ィ谌酥鹨硪越猓啥贾ㄗ圆荒芡葡兑印L燃春嚎茉倮矗胰戳砭僦魉В蛭藁家印!逼胪跎钚哦酥裕钍姑质椋尻锿匆醴稚褪孔洹3啥纪跫椋泼撇辉茫俾交⒙竟惨槠涫隆V驹唬骸熬砦炊覆菹刃小N业嚷硗芬欢骺ぷ诵且怪辆┮樱裼形蘖钢砗酰〈吮馗⒍槎剩执笸醭晒ν囟灰病!笔⑶P阍唬骸拔嵋嘀谴嗽粢治彝踔薄G椅业瘸鏊懒σ愿晒Γ⒏鸬茸戆惨荩疵鹫灾停椿扯始芍狻A毂谕舛桓读糕茫强扇桃玻氩豢扇桃玻
- Details
- Category: 中国古代小说
第六十九则三娘子
话说广东潮州府揭阳县有赵信者,与周义相交,义相约同往京中买布,先一日讨定张潮艄公船只,约次日黎明船上会。
至期,赵信先到船,张潮见时值四更,路上无人,将船撑向深处去,将赵信推落水中而死,再撑船近岸,依然假睡。黎明,周义至,叫艄公,张潮方起。等至早饭过,不见赵信来。周义乃令艄公去催。张潮到信家,连叫几声,三娘子方出开门,盖因早起造饭,丈夫去后复睡,故反起迟。潮因问信妻孙氏道:"你三官人昨约周官人来船,今周官人等候已久,三官人缘何不来?"孙氏惊道:"三官人出门甚早,如何尚未到船?"潮回报周义,义亦回去,与孙氏家遍寻四处,三日无踪。义思:信与我约同买卖,人所共知,今不见下落,恐人归罪于我。因往县去首明,为急救人命事,外开干证艄公张潮,左右邻舍赵质、赵协及孙氏等。
知县朱一明准其状,拘一干人犯到官。先审孙氏称:"夫已食早饭,带银出外,后事不知。"次审艄公,张潮道:"前日周、赵二人同来讨船是的。次日天未明,只周义到,赵信并未到,附帮数十船俱可证。及周义令我去催,我叫'三娘子',彼方睡起,初开大门。"又审左右邻赵质、赵协,俱称:"信前将往买卖,妻孙氏在家吵闹是实。其清早出门事,众俱未见。"
又问原告道:"此必赵信带银在身,你谋财害命,故抢先糊涂
来告此事。"周义道:"我一人岂能谋得一人,又焉能埋没得尸身?且我家胜于彼家,又是至相好之友,尚欲代彼伸冤,岂有谋害之理!"孙氏亦称:"义素与夫相善,决非此人谋害。但恐先到船,或艄公所谋。"张潮辩称:"我一帮船几十只,何能在口岸头谋人,怎瞒得人过?且周义到船,天尚未明,叫醒我睡,已有证明。彼道夫早出门,左右邻里并未知之。及我去叫,她睡未起,门未开,分明是她自己谋害。"朱知县将严刑拷勘孙氏,那妇人香姿弱体,怎当此刑,只说:"我夫已死,我拚一死陪他。"遂招认:"是我阻挡不从,因致谋死。"又拷究尸身下落。孙氏说:"谋死者是我,若要讨他尸身,只将我身还他,何必更究!"再经府复审,并无异样。
次年秋谳,请决孙氏谋杀亲夫事,该至秋行刑。有一大理寺左任事杨清,明如冰鉴,极有见识,看孙氏一宗案卷,忽然察到,因批曰:"敲门便叫三娘子,定知房内已无夫。"只此二句话,察出是艄公所谋,再发巡行官复审。时包公遍巡天下,正值在潮州府,单拘艄公张潮问道:"周义命你去催赵信,该三官人,缘何便叫'三娘子'?你必知赵信已死了,故只叫其妻!"张潮闻此话,愕然失对。包公道:"明明是你谋死,反陷其妻。"张潮不肯认。发打三十,不认;又夹打一百,又不认,乃监起。再拘当日水手来,一到,不问便打四十。包公道:"你前年谋死赵信。张潮艄公诉说是你,今日你该偿命无疑。"
水手一一供招:"因见赵信四更到船,路上无人,帮船亦不觉,是艄公张潮移船深处推落水中,复撑船近岸,解衣假睡。天将亮周义乃到。此全是张潮谋人,安得陷我?"后取出张潮与水手对质,潮无言可答。将潮偿命,孙氏放回,罢朱知县为民。
可谓狱无冤民,朝无昏吏矣。
- Details
- Category: 中国古代小说
第六十八回 决客商而开张狱
断云:
张汉深冤何所诉,建康邸舍得奸商。
包公一念阴阳准,万里青天日月光。
话说东京管下袁州,离城七里,地名萍乡,有富民姓张名迟,与弟张汉共堂居住。张迟娶岭南周文之女为妻。周氏过张家门二年,生一子周岁,适周母有小疾,着安童来报其女知之。周氏闻知母疾,与夫商议,要回家看顾。张初则不允其去,过数月,周氏又道起居归宁之事。张见妻坚意要行,只得与之收拾回去。比及周氏得到母家,母病已痊,见女儿回来,不胜之喜,留待一月有余。
忽张迟有故人潘某在临安县为吏,有些物要送张某,遣仆敬来萍乡相请。张某接得故人来书,次日先打发仆回报,许来相会。潘仆去后,迟与弟商议道:"临安县潘故人书来相请,我已许赴约而去,家下要人看理,尔当代我前往周家说知,就同嫂回来。"弟应诺。
次日早,张汉径离门来到周家,见了嫂,道知:"兄将远行,特命我来接嫂回家。"周氏乃是贤惠妇人,甚敬其叔,吩咐整备酒礼相待。张汉饮至数杯,乃云:"路途颇远,须趁早起身。"周氏遂辞别父母,随叔步行而回。行到高岭,时五月天气,日色酷热,周氏手里又抱着小孩儿,极是困倦,乃对叔云:"正当晌午,望家里不远,且在林子里略坐一回,少避暑气再行。"张汉云:"既是行得难,少坐一时也好。不如先把侄孩儿与我先去,回报知于兄,令觅轿夫来接。"周氏云:"如此甚好。"即将孩儿与叔先抱得回来。正值兄在门首候望,汉说与兄知嫂行不上,需待人来接。迟即雇二轿夫,前至半岭上,寻那妇人不见。轿夫回报于张,张大惊,即同弟复来其坐息处寻之,委的不见。其弟亦疑虑,谓兄云:"莫非嫂有甚物事忘在母家,偶记得回转取之,兄试再往周家探视一番。"迟然其言,径来周家问时,皆云:"自离门后已半日矣,哪曾见其转来?"张愈慌,再来约弟,说与未有在家。二人穿林过岭,到幽僻处,则见其妻死于丛林中,且无首矣。张迟哀哭甚至,乃道:"当日不允尔来,坚意要行,惹此大祸,怎得明白?"正是:不因此妇身先丧,怎见包公一鉴明?
当日迟与弟雇人抬将尸于外,用棺木盛贮了。次日周氏母家得知此事,其兄周立极是个好讼之人,即扭张汉赴告于曹都宪,指称张汉欲奸嫂氏,嫂不从,恐回说知其兄,故杀之以灭口。曹信其然,用严刑拷掠,虽张某受责身无完肤,终不肯诬服。曹令都官根究妇人首级,都官领人到岭上寻觅首级,哪里去讨?回报不得,密地开一妇人坟墓,取出尸断其首来回报。
曹再审勘,张汉含冤,如何肯招?受不过极刑,只得诬服,认个谋杀之情,案卷既成,用长枷监系狱中候决。就是张之邻里亦信张汉的有是事,问拟不差。
将近半年,宋仁宗于五台山行香回驾后,东京阴云不散,四下弥漫,不辨东西南北。仁宗问于文武:"东京城因何自朕烧香回宫之后,连日阴云?主甚吉凶?"王丞相出班奏云:"阴云乃怨郁之气,不主甚么吉凶。臣闻得近年狱内处决者,多有冤枉,内死不明者,怨抑之气不散,上干天意,故有是应。往年陛下每欲作斋醮,正为此也。多因边庭未靖,此斋醮歇二年未建,今冬又该审狱各郡州之囚,乞陛下广施仁德,委任得能官再加审实,直待刑正罪当,然后决之若何?可赦者即从开之,则阴云自散,日月开明矣。"仁宗允其奏,即降旨着落开封府包太尹先审东京罪人,而后巡审各郡。
旨既下,包拯承上命,开封府衙门审问该就刑律案,正及张汉一款,便唤张犯厅前问之。张抱悲哭诉前情诬枉之事。拯疑:"当日彼夫寻觅其妇首级未有,待过数日都官寻取便能得,此事有可疑。"令散枷张汉于狱中,遂唤公牌张龙、薛霸吩咐道:"尔二人前往南街头寻个卜卦人来,有事商议。"二人领命,径出府衙,行过南街,没寻个卜卦术士处。及问得人来,乃教之云:"此去北津桥,有张术士在那里推卜,可寻他去。"
二人直来北津桥,果见一老翁铺下纸张,正待人来推卜。薛霸近前揖云:"开封府包公有请,托烦就行。"张术士闻知是包府之命,不敢推阻,就收拾起招子,随二公人来衙,拜见于拯。
拯问:"尔名张术士否?"张答云:"衰老便是。"拯云:"令尔代推占一事,须虔诚祷之。"张云:"大人占何事,敢问主意?"拯云:"尔只管推占,主意在我自心。"张正不知何故,只得依仪祷祝,推出一天山遁卦,报与拯道:"大人占得此卦,遁者匿也,是问个阴幽之事。"拯笑云:"卦辞如何道?"张云:"卦辞意义深渊难明,须与大人自测之。"拯玩其辞云:
卦遇天山遁,此义由君问。
聿姓走东边,糠口米休论。
拯看罢卜辞,沉吟半晌,正不知如何解说,便令取官米一斗给赏张术士而去。唤过六曹吏司,并公差问之云:"本处有糠口地名否?"众人皆答无此地名。拯退入后堂,秉烛而坐,思忖其事,忽然悟来,乃道:"得占辞之义矣。"次日升堂,唤过张、薛二公牌,会得张之邻人萧某来到,密吩咐:"汝带二公人前到建康地方,旅邸之间,限三日要缉访张家事情来报。"
萧某以事干系情重,难以缉访,虑有违限之罪,欲待推辞,见拯有怒色,只得随二公牌离府衙,一路访问张家杀死情由。
事已过多时,哪里访得出?根究二日,并无下落。萧某与薛、张进退无计,正行来建康旅邸炊饷午,店里面先有两客商,领着一个年少妇人在灶前吹火造饭。二商困倦,随身卧于床上。萧某悄视那妇人,曾似面熟。妇人见萧,亦觉相识,二人顿视良久。颇悟:"此妇人的似张迟娘子周氏,连年说被张弟杀死,今系于狱未决,包府正遣我等来访是事,缘何尔在这里?莫非天下妇人貌有相类者耶?"忖道未罢。适那妇人颜色戚戚,近前见萧问喧:"长者从哪里来?"萧某答云:"我萍乡人氏,姓萧者便是。"妇人闻说是其夫同乡,便问:"长者所居,曾识张某否?"萧某大惊:"好似张邻里周娘子,委的是乎?"周氏汪然泪下云:"妾正是张迟妻也。"萧乃道知张汉为尔诬服系狱之故,周氏泣曰:"冤哉,当初张叔先抱孩儿回去,妾坐于林中候之,忽遇二客商挑着箬笼上山来,见妾独自于此,四顾无人,即拔出利刃,胁取我所穿衣服并鞋。妾怀惧,没奈何,遂脱下衣服并鞋与那二客商。遂于笼中唤出一妇人,将妾衣并鞋与那妇人穿着,断取其头致笼中,抛其尸于林里。拿我入笼中,负担以行,遍处乞觅钱钞,受苦万端。今遇乡里,恰如青天开眼,望垂怜悯,报知吾夫,即来救妾矣。"
言罢,悲咽不止。萧某听罢,乃道:"目今包衙正因张汉狱事不明,特差我领公牌来此缉访,不想相遇,正乃千载之机。待说与公牌知之,便送娘子回去矣。"周氏收泪,进入里面安顿那二客商。
萧某来见薛、张二公牌,午饭正熟,萧某云:"可速餐,张家之事今有下落。"二公牌忙问其故。萧某以前情说与二人知之。张、薛二人午饭罢,抢入店里,正值二客与周氏亦在食饭。二公牌进前喝声:"包府有牌来拘你,可速前去。"二客听说一声包府,神魂惊散,动走不得,即被二公牌绑缚了,带妇人直回府衙,报知于拯。拯不胜之喜,即唤张迟来认。迟到衙会见其妻,相抱而哭。拯再审周氏口诉,周氏逐一告明前事。
二客商不能抵讳,招认款服。拯取长枷监收狱中,叠成案卷。
拯以张汉之枉明白,再勘问都官得妇人首级献官情由。都官不能隐,亦供招出难以回报,特开他人坟墓,断死妇尸首献官。
拯审实一干犯罪监候,具疏奏达朝廷。不数日,仁宗旨下:"二客谋杀惨酷,即问处死。原问狱官曹都宪并吏司决断不明,诬服冤枉,皆罢职为民。给客商资帛赏赐邻人萧某,放释张汉,周氏仍归夫家,周立问诬执之罪,决配远方,都官盗开他人棺、取妇人头,亦处死。"拯依拟判讫,张弟之冤方雪,而疑难之狱一旦决矣。
当彼吏曹于暇日叩问包拯,缘何占卜而知于建康旅邸得遇谋人者。拯云:"阴阳之数,报应不差。当卜占之时,得卦辞未明其义,及再三思之,方解得其辞前二句乃是助语,第三句云:'聿姓走东边',天下岂有姓聿者?犹言'聿'字加一走之,却不是个建字?'糠口米休论',必谓'糠口'是着地名,及问之,又谓无此地名。想来'糠'字去了米,是个单'康'字,离城九十里有建康驿名。且建康是往来冲要处所,客商并集,我亦疑此妇莫被客商带走,故令彼邻里有相识者往访之,当有下落。果不出吾所料矣。"吏胥深服其论,皆仰包公如父母,敬之如神明矣。
- Details
- Category: 中国古代小说
第六十八回 劫贼分赃不均李矮出首
秦州府张盛大,家富巨万,其人善良。其地方有惯盗曾奴、刘招二人,尝欲盗其财物不能。
一日,乃纠党杨汉、邓会等三十余人,明火劫掠,打入盛大家中,掳去财帛,不可胜计,淫奸婢妾,杀伤家奴,盛大被其禁缚捆制,任其搜掳而去。
次日,正欲具告,却有贼党漏夜将赃分开,内有李矮一分不均,李矮求之分过,被众党斥骂,李矮收屈,遂具状告首海公台前。海公令人拘张盛大到审,问:"果有此情否?"盛大答曰:"小人昨夜被劫,正欲具状投告,奈人身带重伤,故尚此来迟。今他贼党自首,望老爷追究。"海公曰:"既如此,盛大,尔可补状来,等待我拿到各贼,你再来听审。"盛大领命而去。海公遂将李矮监起,再差皂隶捕盗人等,立刻将各贼拿到。捕盗领命,登时拿到府衙。海公问曰:"曾奴,你等好胆,谁人许你等黑夜明火打入人家,劫人财物,杀伤家奴,淫奸婢妾?该问何罪?"曾奴、刘招二人答曰:"小人等素不妄为,李矮作贼,被小人欧打,他故意捏情出首,陷害小人们。"海公曰:"张盛大有状在,岂但只李矮出首?这多狗才,劫掠是真,不待再言,罪亦难容。"发下每人三十,一挟棍,勒其尽招。于是,曾奴等受刑不已,知难免罪,只得招认是实。海公遂将各贼问典刑。李矮虽在同伴,得其出首,姑念减一等,问充军。
李矮争赃出首
首告人李矮,状首为恶党牵玷事。自本善民,素非徒棍,不幸前月初八日出守鱼,路遇强徒三十余众,执将灭命,哀告求免,逼往张家,同伙打劫,漏夜分脏,身系在内,实出不已。切思不法,恐祸延身,理合首明。乞念蚁命,情非得已。许开后善。上首。
盛大补告强劫
告状人张盛大,告为强劫事。台法霜清,民生有主。盗风蜂起,世法易常。身素孤弱,守积财物,陡于本月初八,夜静人定,强盗三十余党,明火持杖,打开大门,入室捆缚男女,杀伤老稚,淫辱婢妾,勒逼金银,抄掳钱帛,家财搜卷罄空,门璧粉碎,荼毒非常,冤屈弥天。恳乞天台,准差捕盗,缉拿贼党,正法惩恶,究赃追偿。开单粘告。
海公判
至恶者,莫如盗之行劫杀人放火,岂曰止为盗魁,盖十恶中之至恶,王法杀无赦者也。今曾奴、刘招等,不惟统众劫财,而又杀伤数命,乘夜纵横,举燧而行,猛过豺狼之势,毒甚犬羊之凶,日甚一日,谁可浸焉?此等凶恶之徒,拟次上刑,登时处决,庶雪神人共愤。
shaolingongfu.com was founded in China in 1996. The company has four divisions: Shaolin Services, Publication Services, Translation Services and Design Services.
Tel:0086-371-63520088
Email:webmaster@shaolingongfu.com
Skype:webmaster@shaolingongfu.com
QQ:76257322
Subscribe Us
Write your email into below field and join our mailling l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