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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tegory: 中国古代小说
第73 回 佗罗尊者先试法 碧峰长老慢逞能
诗曰:
报国精忠众所知,传家韬略最稀奇。
穰苴奋武能威敌,充国移师竟慑夷。
兵出有名应折首,凯旋无处不开颐。
上功幕府承天宠,肘后黄金斗可期。
却说云幕口车问说道:"假如你的枪可伤人么?"唐状元道:"都是一般,枪也不伤人 。"云幕口车道 :"请教一番何如 ?"唐状元道 :"你站起来,我要枪枪杀到你身上,只是不伤你就是。"云幕口车道:"怎见得枪枪杀到我身上?"唐状元道 :"我自有个记号儿 。"云幕口车道 :"你若是就中取事,断送我一枪何如?"唐状元嗄嗄的大笑了三声,说道 :"我中国的人信义为本,一句话重似一千两金子。若只是这等反复不常,倒和夷人一样去了,怎么又叫做个中国?"唐状元是个会说话的,只消这几句言语,打动得个云幕口车有好些自愧,却说道 :"即是不伤人 ,我只管站起来,任凭你杀就是。"唐状元叫声 :"小校们,取过一个活人心来 。"即时间取到一个活人心。唐状元把个心戳在枪头上,照着云幕口车上三下四,前五后六,左七右八抡了一会,舞了一回,收了枪,问说道 :"可杀着你么?"云幕口车道 :"是杀着我来 。"唐状元道 :"可伤着你么?"云幕口车道 :"是不曾伤着于我 。"唐状元道:你只晓得不曾伤着于你,你还不晓得多少下数。你脱下你的衣服来数一数儿,看是多少枪数 。"云幕口车不敢怠慢,脱下那件长衫儿来,数上一数,只见有一枪就有一个红点儿。怎么一枪一个红点儿?原来枪头上是个活人心,心是一包血,故此有一枪就有一个红点儿。总共一数,得七七四十九个点子。唐状元道 :"你说我的枪高不高?"云幕口车说道 :"枪是高,只是杀人不见血,不像个信义为本的人行事 。"唐状元道 :"我只是比试个手段如此,若真个杀人不见血,岂是我缙绅家之所行乎!"
云幕口车自恃他的箭天下无双 ,看见唐状元的箭射不伤人,却又高似他的箭,还由自可;一杆枪又杀不伤人,这却又高似一齐人的,他心上有些惊慌,告辞要去。
唐状元左右要卖弄着他,又请过前营里王应袭来,告诉他要个杀个不见伤的手段。王应袭束发冠,兜罗袖,狮蛮带,练光拖,手里拿着一杆丈八长枪,就像一条活蛇,也照着个云幕口车钻风带雨,出穴寻巢 。只听见一片的响,哪里看见是杆枪,抡了一会,舞了一回,收了枪。唐状元问云幕口车道 :"可杀着你么?"云幕口车道 :"下下杀着我哩 。"唐状元道 :"可伤着你么?"云幕口车道 :"却不曾伤着于我 。"唐状元道 :"高不高?"云幕口车道:"高!高!"
唐状元又请过左营里黄都督来,也告诉他要个杀人不见伤的手段。黄都督身长丈二,膀阔三停,手里拿着一条三丈八尺长的疾雷锤,就像一个活戏球,照着个云幕口车,圆似枯树盘根,疾如流星赶月。抡了一会,舞了一回,收了疾雷锤。唐状元问说道 :"可曾打着你么?"云幕口车道 :"下下打着我哩 !"唐状元道:"可曾伤着你么?"云幕口车道:"并不曾伤着于我。"唐状元道:"高不高?"云幕口车道:"高!高!"
唐状元又请过右营里金都督来,也告诉他要个杀人不见伤的手段。金都督却又生得古怪,身长三尺,膀阔二尺五寸,不戴盔,不穿甲,手里拿着一件一百五十斤重的任君,就像一块生铁片儿 ,照着个云幕口车,风吹草偃 ,鹊噪鸦飞。抡了一会,舞了一回,收了个任君。唐状元道:"可曾打着你么?"云幕口车道 :"下下打着我哩!"唐状元道:"可曾伤着你么?"云幕口车道 :"却不曾伤着于我 。"唐状元道 :"高不高?"云幕口车连声道:"高!高!高!"
唐状元还要请四哨里四个副都督来 ,卖弄一个与他看看。云幕口车看见这些武艺高强,安身不住,务死的要去。唐状元只得放他去,吩咐他道 :"你回去多多拜上你的国王,一纸降表降书,所费不多,免得别生事端。他日进退无门,悔之不及。"云幕口车连声道 :"晓得了!晓得了 !"这一场卖弄,虽是元帅指麾,却也亏了唐状元搬斗。正叫做是:先声足以夺人之气。却说云幕口车转正路上,心里费好一番寻思。怎么费好一番寻思?将欲把南朝武艺高强的话告诉国王,他先前出门之时说大了话,不好回复。将欲隐瞒了假说些大话,却又南朝这些将官杀人不见伤的手段,禁得他几下杀哩!没奈何,只得转到飞龙寺里,求见佗罗尊者。尊者道 :"你去南船上来,是个怎么样子?"云幕口车道 :"益发不好说得 。"尊者道 :"怎么不好说得?"云幕口车却把个南人武艺高强,杀人不见伤的话,细说了一遍。
尊者道 :"你意下何如?"云幕口车道 :" 末将不是对手,不敢惹他 。"尊者道 :"怎见得不是他的对手 ?"云幕口车道:"其余且不讲他 。"只说一个矮矬子,不满三尺之长,手里舞一张铁铲,就有百四五十斤重。舞的就是雪花盖顶。下下打在我身上,却没有半下儿伤了我。你说这个手段,还是高不高?我怎么是他的对手!"尊者道 :"你是靠木使漆的 ,故此不奈他何?若是我们的飞腾变化,他也奈得我何!"云幕口车道:"我适来在他宝船之上,看见有两只异样的船,每只船上有三四面白牌。这一个中间白牌上写着'国师行台'四个大字,左边牌上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大字,右边牌上写着'雷声普化天尊'六个大字。这个还自可。那一个中间白牌上写着'天师行台'四个大字 ,左边牌上写着'天下诸神免见'六个大字,右边牌上写着'四海龙王免朝'六个大字,下面又有一个小小牌儿 ,'值日神将赵元帅坛前听令'十一个大字。你说这两个人是两个甚么人?想必一个是僧家,一个是道家。你也不可轻易看了他。"
尊者道 :"他若是僧家,我和他同教;他若是道家,我和他对职。我怎么惧怯于他 !"云幕口车道 :"不是说老师惧怯于他,只是万一有些差池,于国家体面上不好 。"尊者道 :"怎么于国家体面上不好?"云幕口车道 :"国家全靠老师,如泰山之稳。今日临事之时,老师不审个来历,孟孟浪浪,尝试漫为。倘或全胜,彼此有光;万一有些差池,把国王放在哪里去?"尊者道 :"我若出身之时,怎么得到个差池的田地?"云幕口车道 :"这个话儿,也有些难讲哩。世上只有个天大,他还是天之师,他的大还是怎么大?天下诸神该多少尊数,他还叫'诸神免见 ',他却不是诸神上一辈的人 ?四海龙王该多少远哩,他还叫'龙王免朝',龙王却不是他晚一辈的人?马、赵、温、关十二元帅,只有玉皇大帝称呼得他,他还写着'坛前听令',他却不是玉帝一辈的人?这等一个人,你要看得他容易?"云幕口车这一席话,虽说得无心,尊者听之却有意,不免费了一番猜详。先前相见之时,倒有十分锐气,到如今听了这一席话,早已消灭了七八分。沉思了一会,说道 :"总兵之言有理。我也不免乔装假扮,去打探他一番 。"云幕口车道 :"你去打探之时,不消寻这些将官,只到那两个挂牌的船上就是。"尊者道 :"总兵之言,深合吾意 。"云幕口车道 :"私场演,当场展,请教老师怎么假扮而去?"尊者道 :"我假一个抟虎之戏 ,前去打探一番 。"云幕口车道 :"这个计较好,便宜变化,令人不测。最妙!最妙!"
道犹未了,佗罗尊者牵着一只老虎来,竟到宝船上去。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说道 :"欺善怕恶,不是好人。我就寻着那个道士 。"一落头,竟跑到天师行台船上。听事官看见他是和尚,手里又牵着一只老虎 ,倒吃了一惊,连忙的喝一声道:"t!你是个甚么人?敢牵着老虎到我船上来?"尊者道:"长官,你不要吃惊,我是个本地人,撮抟戏儿化饭吃的 。"听事官又喝声道 :"胡说!化饭的人,怎么牵着老虎走哩?"尊者道 :"老虎是我化饭的行头 。"听事官又喝声道 :"t!你这个人买干鱼放生,死活也不知。我这老爷船上,可是你化饭吃的!"尊者道:"天下有君子,有小人。无君子不养小人,怎么说个不是我化饭吃的?"听事官道 :"快走,走迟了些,连你孤拐打折你的 。"尊者道 :"嗳也!饭不曾化得吃,却又送了一双孤拐么?"
你嚷我嚷,早已惊动了朝元阁上,眼皮儿连跳了三跳。天师心里想道 :"眼皮儿这一跳,主有奸细临门 。"正在踌躇费想,只听见船头上闹闹吵吵,闹做一块,吵做一砣。天师即时叫出个道童儿来问 :"外面是哪个这等喧嚷?"听事官生怕连累于他 ,连忙的跪着朝元阁外,禀说道 :"非干小的们喧嚷。只因船头上走来一个和尚,手里牵着一只老虎,口称是个撮抟戏儿化饭吃的。小的们怕他是个甚么奸细,赶他去,不许他在这里撮弄,他偏然不肯去,偏然要在这里撮弄,故此两下里争闹几声 。望乞爷爷恕罪!"天师听知有个撮抟戏的,就晓得是那话儿来也。心里想道 :"不免将计就计,使得他知道,也免得明日争斗之苦 。"问道 :"撮抟戏儿的这如今在哪里?"听事官道 :"现在船头上 。"天师道 :"你领他进我这里来。我正然心上有些不快,不免叫他进来,取笑一番。也叫做: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
听事官不解其意,心里想道:"倒是便饶了这个狗娘养的,只当替他通报一遭 。"却又是天师道令,不敢有违,只得领他进去。佗罗尊者也不解其意,心里想道 :"今番却中我的机关也。"一手一只老虎,一手捏着个空拳头,竟自跑到朝元阁下。见了天师,天师问道 :"你是哪里人?"尊者道 :"小的是本地方人 。"天师道 :"你干的甚么勾当?"尊者道 :"撮抟戏化饭吃营生。"天师道:"既是化饭吃,怎么牵个老虎?"尊者道 :"小的这里是这等一个风俗,把这老虎就做个抟戏头儿 。"天师道 :"这个老虎是哪里来的?"尊者道 :"是小的自小儿养的 。"天师故意儿先吩咐听事官 :"备办赏赐,赏这个撮抟戏的,却才叫他撮弄来我看着。"
你看尊者解下那个老虎来,喝声道:"你坐着那地平上。"那老虎依然坐着地平板上。老虎坐着,尊得却才脱剥了上身衣服,脱出一精膊子来,喝一声:"照!"就照着那个老虎嘴上一拳。那老虎却也是个掼熟的,就还他一爪。左一拳,右还一爪;右一拳 ,左还一爪。左一脚,右还一蹄;右一脚,左还一蹄。这是个两平交开场的家所。一会儿,尊者狠起来,口里连喝道:"哪里走!哪里走!"两只手左一拳 ,右一拳,雨点的一般。两只脚左一踢,右一踢,擂鼓的一般。把个老虎打得连跌递跌,跌上几跤,跌得半日不会翻身。尊者又喝声道 :"畜生!你有本事,你敢再来么?"喝声未绝,那老虎一毂碌爬将起来,把个头摆几摆,把个尾巴竖几竖,把个腰眼骨拱几拱,一会儿发起性来,做出那个咆哮之声。扑地一声响,就在尊者头上跳到面前来;又一声响,就在尊者头上跳到背后去;又一声响,又在尊者头上跳到左壁厢来;又一声响,又在尊者头上跳到右壁厢去。跳了几跳,叫了几叫,挑过个屁股来,照着尊者的光头上着实一掼,把个尊者掼翻了,跌在地上,也跌得半晌不会翻身。老虎也像个人的意思,把嘴儿来闻一闻,把个爪儿来搭一搭,把个尾巴儿来挑一挑。过了半晌,尊者歇醒了,也一毂碌爬将起来。这却是一递一赢,才叫做正解。
尊者爬将起来 ,趁着个恼势儿,喝声道 :"哪里走!"照嘴一拳。那老虎也叫上一声,照头一爪。尊者跳起来,狠是一双关,把老虎打一跌。老虎跳起来,狠是一头拳,把尊者打一跌。尊者打老虎一跌,老虎打尊者一跌。跌上一二十跤,跌一个不耐烦之时,尊者却伸起只手来一杵,杵在老虎口里,直到喉咙管子上。老虎就不敢动口,却才服输,照旧坐在地平板上,尊者取出手来,这是互相输赢,又是一解。
天师故意的说道 :"舞得好!"叫听事官取过一肩生肉来,赏与老虎。老虎抓过来,一口一撕,一口一毂碌。又叫听事官取酒饭过来,赏这和尚。和尚接过来,酒饭并行。一霎时,风卷残云,杯盘狼藉。
天师心里想道 :"我今番就借他的解数,奉承他几下,看他何如?"筹度已定,却说道:你这撮抟戏儿的,委是撮得好。你再撮一会,我再重重的赏你 。"佗罗尊者全不解其意,只说是真,意思间,舞一会儿 ,也要下手天师些儿,连声答应道:"是,是。"应声未绝,一手牵过个老虎来,喝声 :"照!"就是一拳。老虎叫上一声,就是一爪。一个一拳,一个一爪,打个平过。开了戏场,却又是尊者狠起来,连喝声道:"哪里走!哪里走!"左一拳,右一脚,雨点一般。
天师趁他打得正在兴头上 ,悄悄的把指头一捻,那个老虎就翻过脸来,一屁股把个尊者打得着实一跌。这一跌就有百十多斤重,一个光葫芦头,跌得血皮躐蹋,当真的死过去了。天师只作不知。歇了半晌,却才醒些,心里想道 :"这亡八今番敢这等下,老实打我一跌。怎么我的术法有些不灵验么?"又过了半晌,一毂碌爬将起来,一肚子泄酸气狠,着实伸起手来一杵,杵到老虎口里。天师又是悄悄的把个指头儿一捻。刚伸得个手到老虎口里,还不曾摸着喉咙,却就吃它一口,把只手咬得鲜血长流,忍疼不过,连忙的取出手来。天师又悄悄的把个指头儿一捻,那温老虎猛然间发起威来 ,跳又跳,叫又叫,张牙弄爪,地覆天翻,一跳就跳在朝元阁上,再有哪个敢惹他?尊者却就吃了一肚子糨糊,不见些清白,只说是这畜生怎么这等作变,却不晓得是天师就汤下面,奉承他这一番。连天师的左右道士、道童,都不晓得天师的妙用,都只说老爷今日没些纥纟达,惹这样的无奈之徒,做出这样的勾当。
天师却自由自在,只作不知,又问他道;"你这老虎,你说是自小儿养的,可是真么?"尊者道:"是自小儿养的。"天师道 :"平素何如?"尊者道 :"平素撮弄他化饭吃,已经度了小的半生。"天师道 :"今日怎么就翻过脸来?"尊者道:"小的也不省得。敢是船上跳得板动,他却吃了惊慌,故此就翻过脸来 。"天师故意的说道 :"这个也是真情。这如今走在我船上,却贻害于我。"尊者道 :"这个不妨碍。它过一会儿,自然下来 。"尊者口便是这等说,心里巴不得贻害于天师,他才快活 。天师心里又想道 :"只是这等暗算他,他还不省悟。不如明明白白做一个他看,他才认得我来 。"立了主意,却叫和尚过来,说道 :"你可要这老虎下来么?"尊者道 :"要它下来。"天师道 :"我替你叫它下来,你心下何如?"尊者道:"若叫得它下来,感谢老爷不浅。"
天师正要卖弄一个与他看,叫声道童取过一条纸儿来。道童递上纸去。天师拿起个朱笔来,写了一道符,又叫道童烧在香炉里面。烟还未绝,只见那个老虎口里衔着那一道朱符,跑下来,双膝跪着在天师的朝元阁外。天师道 :"孽畜!你今番敢如此无礼么?"那老虎俨然有知,把个头照着地平板上连磕递磕。佗罗尊者只说还是旧时一般,伸起只手去牵它。那老虎又是一片的叫起来,一跳跳起来,依旧跳在朝元阁上。天师叫声道 :"孽畜!快下来!"那老虎依然跪在朝元阁下 。尊者把只手去牵它,它又是一叫叫起来,一跳跳起来,跳在朝元阁上。天师越发要卖弄一个与他看,叫声 :"和尚,你这老虎原脚子有些不正气,我和你除了这一害罢!"
尊者看见事势不谐,做不得甚么圈套,只得说个实话,说道:"我这几个国中风俗,都是这等撮弄老虎,做抟戏化饭吃。老虎却都是买的。既是老爷认得它脚子不正,不如替小的除了它罢 。"天师道 :"我说不是你自小儿养的。"天师叫声:"孽畜!快下来!"那老虎依然走下来,跪在朝元阁外。
天师却慢慢的取出个七星剑来,丢下一道飞符,剑头上爆出一块火来,化了飞符。顷刻之间,云生西北,雾障东南,霹雳一声响,响声里面掉下一位柱天柱地的天神。天师道 :"你是何神?"天神道 :"小神是值日天神龙虎玄坛赵元帅是也。蒙天师呼唤,有何指使?"天师道 :"因有一个和尚,带了一只老虎,撮抟戏化饭吃。这如今老虎发起威来,行凶背主,罪不容逃 ,你去除了它罢!"赵元帅道 :"不消小神自去,只消小神的随身神虎去就够了。"天师道 :"这也罢 。"道犹未了,赵元帅身下跳出一只大老虎来,这才是天上有,地下无,是个真正的老虎。只消对着它喊上一声。那只虎哪里是个老虎?原来是个哈吧狗儿:一身黄毛,一个黄尾巴,一个白嘴儿,四个白爪儿,现了本相,吓得跌上一跤,滚上滚下,做个不会说话,连尿都滚出来。
天师谢了天神,叫过和尚来,说道 :"你看一看,你带来的好个老虎也 。"尊者道 :"小的实在不知,只说它是个真老虎 。"天师道 :"你把这个老虎来化饭吃,这如今老虎反化成一只狗。正叫做:化虎不成反类狗也 。"尊者只是磕头。天师还只作不知,叫听事官重重的赏赐这个和尚,着发他去罢。
尊者得了赏赐,老大的吃惊,一路回来,一路想着 :"这牛鼻子道士当真的有些本领,但不知那个和尚何如?不免转回寺里去,过了这一夜,到了明日之早,再去打探那个和尚一番。如果那和尚再加是这等厉害,不如趁早抽身;如果那和尚是个搭头,我还出来支持一二。"
到了明日,果真的又到宝船上来。只身独自,也没有了老虎,也没有抟戏,也不惊动天师,竟找上国师行台的船上。起头一看,只见船便是一只船,却有个山门,有个金刚殿,有个大雄宝殿,却又有个千叶莲台,四处里的佛像,绘塑庄严,都还不在话下。尊者心里想道 :"我也号为国师,他也只是个国师。他在船上还是这等维持,若在他本国的地土上,不知还是怎么样儿。阿弥陀佛!我却不枉为了这一世人。"
道犹未了,只见山门下走出一个长者来。好个尊者,连忙的走近前去,打个问讯,说道 :"师父,告稽首了 。"那长老也连忙的还个问讯,说道:"老师是哪里来的?"尊者道:"贫僧就是本处地方上人。"长老道 :"甚么释名?敢先请教?"尊者道 :"贫僧不足,叫做个佗罗尊者 。"长老道 :"来此何干?"尊者道:"特求布施些斋粮。敢问长老尊名?"长老道:"贫僧贱名叫做云谷。"尊者道 :"国师老爷是哪个?"云谷道 :"是贫僧师祖 。尊者怎么得知家师祖的名字?"尊者道:"适来看见粉牌上写着'国师行台',故此得知 。"云谷道:"你怎么不到地方上化缘,寻到船上来?"尊者就扯个谎,说道 :"地方上事熟、人顽,化不出甚么来。老师父宝船上南朝来的,想必好善,故此斗胆上来 。"云谷道 :"既如此,待我禀过师祖来,即当奉承。"
尊者站在山门外,云谷跑进去,一直跑到千叶莲台上,禀说道:"启师祖得知,山门外有一个僧家,名字叫做佗罗尊者,就是本国地方上人,特来船上化缘 。"国师听知道本国地方上僧家化缘,心上就有些疑惑,叫云谷:"你领他进来见我见儿,我自有个布施到他 。"云谷得了师祖的慈旨,怎敢有违?即时跑出门外来,领这尊者进去。尊者心里想道 :"我正要见他见儿,他恰好就来请我,却不是有些夙缘?"
道犹未了,已自到了千叶莲台之上,见了国师,行一个相见之礼。国师高张慧眼,就晓得这个尊者来意不良,问说道:"你是本国地方上的僧家 ,叫做佗罗尊者可是么?"尊者道:"便是 。"国师道 :"你到我们船上来化缘,可是么?"尊者道 :"便是 。"国师先前听见夜不收说道,有个佗罗尊者,能通神做鬼。及至相见之时,又看见他颜色不善,言语不正,心上越发明白。却就有个妙用到他,说道 :"阿弥陀佛!也是你到我船上来一番,本当厚布施些 ,争奈我们来路远,日子长,却没有些甚么好物件。正是前日吸葛刺国国王布施得有几个银钱,我如今把一个布施你罢 。"道犹未了,一手摸出一个银钱来,递与尊者。
不知这个银钱是个甚么妙用?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 述奇形蚕茧当小帽 谈异域酒坛作烟壶
话说闺臣道:"我母舅带那蚕茧,因素日常患目疾,迎风就要流泪,带些出去,既可熏洗目疾,又可碰巧发卖。他又最再饮酒,酒量极大。每到海外,必带许多绍兴酒,即使数年不归,借此消遣,也就不觉寂寞。所有历年饮过空坛,随使撂在舱中,堆积无数。谁知财运亨通,飘到长人国,那酒坛竟大获其利;嗣后叹到小人国,蚕茧也大获其利。"紫芝道:"那个长人国想来都喜吃酒,所以买些坛子好去盛酒。但那蚕茧除洗目疾,用处甚少,他却买他怎么?难道那些小人都有迎风流泪的毛病么?"闺臣笑道:
"他们那是为此。原来那些小人生性最拙,向来衣帽都制造不佳。他因蚕茧织得不薄不厚,甚是精致,所以都买了去,从中分为两段,或用绫罗镶边,或以针线锁口,都做为西瓜皮的小帽儿,因此才肯重价买去。"紫芝道:"这样小头小脸,倒有个意恩。我不愁别的,我只愁若不钉上两根帽绊儿,只用小小一阵风,就吹到'瓜洼国'去了。请教那长人国把酒坛买去又有何用?"闺臣道:"说来更觉可笑:原来那长人国都喜闻鼻烟,他把酒坛买会,略为装潢装潢,结个络儿,盛在里面,竟是绝好的鼻烟壶儿;并且久而久之,还充作'老胚儿',若带些红色,就算'窝瓜瓤儿'了。"
紫芝道:"原来他们竟讲究鼻烟壶儿。可惜我的'水上飘'同那翡翠壶儿未曾给他看见;他若见了,多多卖他几两银子,也不枉辛辛苦苦盘了几十年。"小春道:"姐姐这个'十'字如今还用不著,我替你删去罢。"紫芝道:"我那壶儿当日在人家手里业已盘了多年,及至到我手里又盘好几年,前后凑起来,岂非几十年么了这个'十'字是最要紧的,如何倒喜删去?幸亏姐姐未在场里阅卷,若是这样粗心浮气,那里屈不死人!"
小春道:"姐姐才说要把壶儿多卖几两银子,原来你顽鼻烟壶儿并非自己要顽,却是借此要图利的。"紫芝道:"我也并非专心为此;如有爱上我的,少不得耍赚几个手工钱。"
小春道:"我见姐姐于这鼻烟时刻不离,大约每年单这费用也就不少?"紫芝吐舌道:"这样老贵的,如何买得!不瞒姐姐说:妹子自从闻了这些年,还未买过鼻烟哩。"
小春道:"向来闻的自然都是人送的了?"紫芝道:"有人送我,我倒感他大情了。"
因附耳道:"都是'马扁儿'来的。"小春道:"马扁儿这个地方却未到过,不知离此多远?"婉如道:"'马扁'并非地名,姐姐会意错了。你把两字凑在一处,就明白了。"
小着想了一想,不觉笑道:"原来鼻烟都是这等来的,倒也雅致,却也俭朴。但姐姐每日如此狠闯,单靠'马扁儿',如何供应得上,也要买点儿协济罢?"紫芝道:"因其如此,所以这鼻烟壶儿万不可不多,诸如玛瑙、玳瑁、琥珀之类,不独盘了可落手工钱,又可把他撒出去弄些鼻烟回来。设或一时'马扁儿'来的不接济,少不得也买些'乾铳儿'或'玫瑰露'勉强敷衍。就只乾铳儿好打嚏喷,玫瑰露好塞鼻子,又花钱,又不好,总不如'马扁儿'又省又好。"
小春道:"他们诸位姐姐都要听闺臣姐姐外国话,我们只顾找岔,未免不近人情,妹子只问问鼻烟高下,就不问了。"紫芝道:"若论鼻烟:第一要细腻为主;若味道虽好,并不细腻,不为佳品。其次要有酸味,带些椒香尤妙,总要一经嗅著,觉得一股清芬,直可透脑,只知其味之美,不见形迹,方是上品;若满鼻渣滓,纵味道甚佳,亦非好货。"小春道:"姐姐近日'马扁儿'不知可有酸的?我要请教请教。"紫芝从怀中取出一个翡翠壶儿,双手递过去。小春慌忙抢进一步,双手接过来,倒出闻了一闻,只觉其酸无对,登时打了几个嚏喷,鼻沸眼泪流个不住。不觉皱眉道:"姐姐,为何如此之酸?"紫芝又附耳道:"这是妹子用'昔西儿'泡的。"小春道:"昔西儿是何药料?
卖几两银一个?我也买两个。"婉如笑道:"他这'昔四儿'也同'马扁儿'一样,都是拆字格。"小春听了,这才明白。
紫芝道:"请教闺臣姐姐:这个长人国闻鼻烟,还是偶尔一闻,还是时刻闻呢?"
闺臣道:"据说那些贫穷人家,没钱购买,不过偶尔一闻,至富贵人家,却是时刻不能离的。"紫芝道:"不知当日带去是甚等酒坛?"闺臣道:"闻得是宗女儿酒其坛可盛八十余斤。"紫芝道:"如此说,那长人国闻鼻烟也过于费事了。"闺臣道:"何以见得?"紫芝道:"他这鼻烟既是时刻不能离的,每日却教人抬著鼻烟坛子跟在后面,岂不费事?"闺臣笑道:"原来姐姐还不明白:他所以要烟壶络子者,原是挂在身边以图便易;岂有叫人扛抬之理。姐姐真小觑长人国了。"上飧著一百位才女名姓,原米就是我们今日百人。名姓之下,各注乡贯事迹。人名之后,有一总论。论后有一篆宁图章,镌著四句,是'茫茫大荒,事涉荒唐;唐时遇唐,流布遐荒。'"紫芝道:"后面两句,岂非教姐姐流传海内么?"闺臣道:"妹子因此把碑记抄了。后来遇一樵夫,接得父东家信,催我作速回家,即赶考试,俟中过才女,父女方能会面,因此匆匆回来。"紫芝道:"姐姐且把碑记取来,人家行行。"闺臣道:"这个碑记带回岭南,不意却被一个得道白猿窃去。"宝云道:"此猿从何而来?"闺臣道:"此猿乃家父在小蓬莱捉获,养在船内;婉如妹妹带到家中。每逢妹子看那碑记,他也在旁观行。那时妹子曾对他取笑道:'我看你每每宁神养性,不食烟火,虽然有些道理;但这上面画迹,你何能晓得,却要观看?如今我要将这碑记付给文人墨士,做为稗官野史,流传海内;你既观看,可能替我建此大功么?'谁知他听了把头点了两点,拿著碑记,将身一纵,就不见了;至今查无下落。"紫芝道:"偏偏被这猴子偷去,令人可恨。不知那段总论姐姐可还记得?"
闺臣道:"我在船上看过两遍。此时提起,虽略略记得,恐一时说不明白,必须写出才好。"
宝云随命丫环设下笔砚。闺臣道声"得罪",坐下,写一句,想一句;幸而大略都还记得。不多时写完,随手又把几副匾对也写了。众人都围著观看。紫芝道:"与其大家慢慢传观,不如我念给诸位姐姐听。"于是高声刚涌,连匾带对,从头至尾念了一边。
众人听了,个个称奇。紫芝道:"据我看来:我们大家倒要留神好好顽,将来这些事,只怕还要传哩。若在书上传哩,随他诌去,我还不怕,我只怕传到戏上,把我派作三花脸,变了小丑儿,那才讨人嫌哩。"兰芝点点头道:"你只是跟著吵,那个三花脸看来也差不多。"因向史幽探道:"姐姐:他这'薄命谁言座上无'一句,是个甚么意思?
难道内中薄命的多么?"幽探道:"若是多,他何不将'谁'字改做'须'字,'无'字改做'多'字呢?"宝云道:"话虽如此,但这对句同那'泣红亭'三字究竟不佳。"
因向师兰言道:"那论上曾说'师仿兰言',明明道著姐姐,其中必有寓意。这几日我们赶宴,你在那里登答公主,以及一切言谈,莫不深明时务,洞达人情。他这匾对用意,大约姐姐也可参详大概。何不道其一二?倘竟详解不差,大家知所趋避,也是一件好事。"
师兰言道:"妹子那能解得仙机;若据对联两句细细猜详,却有个道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 追元兵直出咸阳
四将乘夜冒雪而行。天色将明,已到五台山下。正要上山求见张三丰,恰有一个小童在门外扫雪,便对汤和说:"四位将军,莫不是大明徐元帅差来,谒见三丰师父的么?"汤和听了这话,便道:"你师父真好灵异,原何得知我们到此?我四人正是来见三丰师父的,烦你指引。"这童子道:"我们师父昨日早间,在庵中与天目使者周颠、铁冠道人张景华、不坏天童张金箔三人,软流对养饮酒,杯中忽见火光两道,直冲西北,便对他三位说:'今日大明之兵,以火攻取太原了,我们四人即可跨鹤下山,乘势引着朱亮祖、薛显追赶元兵,涉历了潞州、汾州、崞州、忻州、朔州、代州、岚州,使这些地面望风而降,庶几三府十八州,都属大明,以成一统之业;且救了多少生灵如何?'他三人应声道:'好。'我师父跨鹤将行,吩咐我说:'明日黎明时候,有四位将军,冒雪来此寻我,你可直以此言回复,说我保护了朱、薛两将军,随到扬州琼花观看花,叫他们旋师之日,到琼花观中,便知分晓。此书一封,可付与汤、郭、傅、华四公开看。又有书一封,即烦四公带去,付与常遇春将军收拆。'这书都在这里。"四人听了消息,便知朱、薛二将军的事情,便带笑拆开前书来看。只见上面写诗一首,道:
琼枝玉树属仙家,未识人间有此花。
清致不沾凡雨露,高标犹带古烟霞。
历年既久何曾老,举世无双莫漫夸。
便欲载回天上去,拟从博望借灵搓。
右咏扬州琼花观一律,请政。汤、郭、傅、华四位将军麾下。
四人看罢,也不知其中之意,便将香烛礼仪,送在童子面前,说:"此是徐元帅的下情。今日不见师父道范,敬留此山,以表微忱。"那童子对四将收了,因清上山清斋供养。四将说:"军情重大,不敢迟延。"即刻辞了童子,跨马紧紧的走着。一路上雪雾天晴,风和日朗,处处是堪描堪画的人世蓬莱,种种是难说难穷的幽奇景致。未及下午,已到营中,恰值常遇春也在座。四人将前事备细说了一遍。徐达说:"既如此,朱、薛两将军必有下落了。"四人又将书一封,递与常遇春说:"此书是张三丰送与将军开拆的。常遇春急急开来看时,也是四句诗:
一世多英武,胸中虎豹藏。
先于和里贵,后向柳中亡。
常遇春见了惊得呆了半晌,因向众位说:"这诗是当初老母生下不才之时,方才三日,忽有一位老人,走到堂前说道:'你家新生令郎,大有好处,我有小诗一首,是他终身谶兆,你可收而留之。'言罢,便不见了老者。后来不才长大,老母就将此诗,置在锦囊之中,付我收留。不才承命外出,也带之而行。今看此诗字迹,与前诗字迹毫无两样,因此心下惊奇。"一面说,一面就在左手佩带中,取出紫囊内的诗来看,果然无差。众人也都惊讶。恰好营前报道:"朱、薛两将军到来。"徐达连忙出帐接道:"两位将军那里去来?我等在营中,寻觅不见,十分焦躁。"朱亮祖、薛显便说:"我二人同诸将追逐王保保之时,意下也要收兵,忽遇一个道人,将手指说:'两位将军,前面骑马的不是王保保么?你两位趁此不捉了他更待何时!'我们二人便纵马去赶,那王保保飞烟也似去,我们两马也飞烟也似的随着他,及至天晚,已过了潞安等府。只听路上人说:'真是神兵从天而降,那个敢不顺服。'夜间也止不住马头,惟见一个头陀,三个道士,驾鹤而行,便觉七八万人,拥护在后边随着。因此潞州、汾州、朔州、忻州、崞州、代州、岚州,所有山西地面,三府十八州,俱皆纳款。今早旋马而回,来见元帅。"徐达不胜之喜。此是洪武二年已酉春正月,平定了山西,便一面差官申奏金陵,一面设宴与朱、薛二位将军称贺。把酒之中,说起张三丰神异等事,各人神情竦然。
次日徐达便领兵下陕西。兵至潼关,与唐胜宗、陆仲亨相会,议取陕西诸郡。众将俱说:"张思道之才,不如李思齐,且庆阳势弱,易于临洮。不如先取庆阳,后从陇西进取临洮为是。"徐达说:"那庆阳城险而兵悍,未易猝破。彼临挑之地,西通陇右,北界河湟,得其人民,足以备战斗;得其地产,足以供军储。我以大军蹙之,李思齐必然束手就降,临洮既克,诸郡自下矣。"诸将悦服。遂进兵克了陇州、泰州及巩昌地方。因集马骑步卒,一齐直趋临挑府正东五里紧兰滩安营。徐达对诸将说:一我想思齐其势已穷,得一人谕以利害,必来投顺。"只见蔡迁欲往。徐达便令轻装,直至城下,与思齐相见。蔡迁委委曲曲的劝他纳款。思齐犹豫未决,又有养子赵传相阻说:"如果不胜,尚有西番可连。"惟是诸将齐声道:"还是早降,可免杀伤之厄;况今元兵百万,且不能胜,纵连西番,亦无用武之地,不如降为上策。"思齐便随蔡迁奉表乞降。徐达待以国士之礼。安抚了百姓,便起兵攻庆阳。
那城池是张思道同弟张良辅把守。朱军阵上,郭英扣城溺战。思道即欲率兵出迎。良辅向前说:"大明兵势如山,李思齐尚且降伏,兄将何为!弟意不如假意献城,图个空隙,刺了徐达,以报元主,也显得我们的忠心。不然,孤军出战,既无后援;弃城而走,又遗耻笑,兄请度之。"思道从计,遂开门出降。郭英引见了徐达。徐达留了部将,镇守庆阳;令张思道等,随军中向西征平凉府。在路二日,军至延陵地界,思道自恃兵精将悍,且有王保保为声援,贺宗哲为羽翼,平章姚晖为爪牙,见徐达前军已行,便随后杀了军卒数千人,截了粮草一半,径向北而走。哨子报知徐达。徐达大惊,说:"真个是海枯就见底,人死不知心。不料思道兄弟,如此奸毒。"即令郭英、朱亮祖、傅友德,各带兵马三千,分着三路追赶。
且说思道同弟良辅,杀死朱兵三千有余,抢得粮草数万,心中甚是快乐,向北而行,恰到径州地面,当先一军,正是催粮骑将廖永忠,便勒马横枪来问。良辅不知情由,便道:"吾乃张良辅同兄思道,近以庆阳降大明徐元帅,今奉军令,上山西、河北催粮。"廖永忠心下思量:"我奉军令催粮,岂有用他再催之理?况从来钱粮重事,元帅决无差托新降之将,且原何更无他人同催,径用他兄弟两个?"便大叫道:"你既催粮,何不向前行,反从北走,必是降而复叛之贼,劫我粮草的。"良辅被永忠说破,无以为应,便挥刀来敌。永忠奋力敌住他兄弟二人,战未数合,恰好郭英、朱亮祖、傅友德三人赶至,两下夹攻。良辅兄弟力不能支,遂逃入径州,士卒死者过半。徐达便遣四将抄他出入之路,俞通源略其西,傅友德略其东,朱亮祖略其南,顾时略其北。良辅着人夜半缒城往宁夏求救,又被巡军所拿,于是音信隔绝。城中乏食,只得煮人汁和泥食之。徐达四下着人布令,说:"反叛的只是张良辅兄弟,其余皆是良民。如有生擒来献者,赏银千两;斩首来献者,赏银五百两;开门投降者,赏银一百两。如终抗拒,城破之日,尽行诛戮。"良辅部下万户挥使姚晖与子姚平商议,诈称西门城垣将倾,请良辅上西城市探修茸。良辅只道是真的,果然往到西门。他父子上前一刀砍死,乘势开门纳降。徐达统兵入城。张思道因挈妻正要投井被军士枭首来献。徐达令将首级一路号令前去,出榜安民。于是陕西八府,悉皆平定。次日上表奏捷。差官出得城来,恰报有圣旨到来。未知何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