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孩儿丹诈辟谷_杜骗新书(明)张应俞著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服孩儿丹诈辟谷

 

  有僧自称能辟谷者,富家多召而试之。连七八日不食一粒,或间二三日,服滚汤一瓯而已。传名甚广,人争以金帛舍之。一乡官见褚县尊,偶道及此,称世间有此高僧,真仙佛再生于世出。褚公最正大,素不信僧道辈,曰:"人受此色身,哪能断绝食色?假托辟谷者,不过暗藏干粮,以哄惑愚民耳。明理君子,何可信此辈?若果能辟谷,彼将远遁深山,唯恐名落人间,何必浪游市里?受人施舍金帛,将何所用?"乡官被褚公一驳,似乎己为信邪,更欲取信其言,乃曰:"老父母不信,可召而试之,方知晚生言非妄矣。"

  褚公即差人唤至,令搜其身。别无夹带,唯持二十四个弥陀珠,诛之带入。扫一净室,布床席与坐,外遣人轮番密窥。日遣人明开门一视,出仍锁门。两日内,果结双趺而坐,容貌如故。第三日开视,见脸有乏汗,求滚水饮。褚公命与之,复出锁门。密窥者来禀曰:"僧以一弥陀珠调水饮讫,容貌复好。"后每两日进滚汤一碗,密窥者辄禀云:"以珠调吃。"

  经十一日,召之出,取其弥陀珠视之,止十九枚在手耳。褚公收其珠,命收入轻监不许揽动,听彼静坐,以候发落。密嘱禁子曰。"铁容僧道人入见,两日后必问你乞食。你问其弥陀珠何以做?做来以水调之,与此珠一样,后重赏你。"

  次日,僧即问禁子求食。禁子曰:"你教我作珠方法,便与你食。"僧曰:"此药极难得。你但与我食,出外多以银谢你,不必问此方。"禁子不与之食,三日饿倒,面青黄无人色矣。

  褚公提出,审曰:"我早知此珠是孩儿丹矣。你供出制造方法来,免汝一死。"僧诈作将死形状,不敢应。褚公笑曰:"众看此辟谷僧,在褚爷前辟三日谷,即饿死矣。此丹妇人胎内孩子,必须谋死孕妇,剖其婴孩,以作此丹。不知你害死多少命,以造此恶业,你怎敢说出口?我岂求汝方乎?若打死你,罪还轻。"命衙前搭起一台,以十九枚珠发出,将四个调与众百姓看,以滚水调之,满碗都是膏液。有敢饮者,又香又甜,只饮两口,一日亦饱。后十五枚发与医生治补损。然后缚此僧在台上凌迟之。褚公曰:"县令为民父母,岂忍杀人?但为众冤泄恨矣。"众皆称快,而乡官后亦永不信僧道矣。

  按:此诈辟谷者,多是藏干粮,其服孩儿丹者少。此粮非藏于身,恐人搜也。都寄于丐乞者之身,有人试之,则密以干粮付。又有服松毛竹叶者,松毛用羊蹄草同吃,竹叶用嫩蕨同吃,皆滑而可食。僧亦尝以此惑人,谓彼能服此。然从古有辟谷之说者,乃仙方,非人间所有也。曾见有遇异人授辟谷者,述之于左。

  武夷山有贫民结庐于岩曲,仅容床灶,垦山种茶,卖以供食。积十数年,所开茶山,岁可收鬻三四金,每日力作不息,唯大寒、暑甚、风雨,终日寂坐岩庐下,不识经典,亦不通往来。

  忽一日一道人过其庐,谓曰:"汝耕山劳苦,何不以茶山付人代耕,岁收一金,以买衣资?吾授汝辟谷方,则不须买米,不劳耕山,可安坐自足矣。"山民曰:"吾尝间修行人有辟谷方,若肯教我,愿拜师父求学。"道士曰:"你性子恬静,尽可修行。今后唯早晨煎清泉二罐,煎至半落,以两罐合煎作一罐,早午晚各饮二瓯。饮后澄心息想,以舌抵上颚,合口闭目,终日静坐。或天清神爽,爰出游,行则慢步闲观,随意所适,不拘半午,不拘片时。凡行住坐卧,只从心不拂。或山果草实可食者,遇着稍食一二不妨,但不可有意寻求。如此便可辟谷矣。记之不可轻易传人。"山民依此行之,一年果不食一黍,颜如金黄,轻健如常。同山旁居人,常不见其籴米,或过其庐,亦无锅甑。问之,答曰:"近年学得辟谷方。"居人转相传异。有拜之求方者,辄逃避不授,曰:"师嘱勿轻传泄。"次年传于远近,多有来册拜访者。或赍粮宿其居庐看守,至匝月,果唯见饮滚水,饮后静坐,寂无一为,亦无闲谈。不知者或穷问之,或与谈修养,微笑而起,出游山径,迨午晚归,复暖滚水而饮。凡人之来者不迎,去者不送,亦无半语讯问人。人问之,有可答者,随口答一二句。问其馀闲事,则摇首不应,若有厌烦之意,唯自去静坐。凡言动应酬,总是付之无心而已。第二年后,名益著。富家贵人,多备鞍轿迎者,坚逃不往。富贵人身往劝逼之,后亦遍往诸家,所到不食人一物,唯向空室静坐,若一木佛,然有言动而已。

  经二年半后,有潭阳富人礼迎之,虔奉更肃,若敬神明。时进茶果,稍为食些少。后备清茶精饭,苦劝之食,坚辞不能,不得已为食一瓯。少顷饥甚,服滚汤。又饥饿不能禁,又索食。富人欢喜,肃进之。连三日内,皆一日五食,仅能止饥。山民自惊疑,急求归山,依旧服汤静坐,不免肚饥。后只得复食,三餐如寻常人矣。

  按:山民所遇之道士,明是仙人。若辟谷三年完满,必有超度矣。惜哉为名所累,致人迎奉,致人逼食,而自毁前功。此劝食之愚。富人彼意,欲虔奉之,以分生佛之福,岂诚心奉道哉!此山民既为所误,而彼福亦安在也?且堕百劫之罪,来生必与山民结一大仇矣。观此,则辟谷乃仙方,不徒在服滚水静坐也。不然,后仍服之坐之,而何谷不能辟哉?则今之托辟谷索人钱米者,真盗贼僧道也。真辟谷者,敢令人知乎?

 

 

第七十三回故友重逢中分鸳耦纤儿无赖妄肆音_广陵潮(民国)李涵秋著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七十三回故友重逢中分鸳耦纤儿无赖妄肆音

 

  云麟别过他的先生何其甫,一心记挂着红珠,恐怕她在家里闷得慌,巴不得立刻跑回去同她相见。一头走一头思,索觉得他先生做事狠是发笑。拿白话去统一通国的言语,尚且不甚容易。他想拿文言去统一通国的言语,更是没有指望的想头了。譬如那个卖荸荠的汉子,就是榜样,这种人你也叫他去咬文嚼字,他如何能彀办得到呢。云麟其时只顾低着头,向前行走。刚走出一条曲巷,不防劈面来了两辆人力车子,泼风价的挨身而过,云麟一个避让不及,那车轮上的泥污,已将他穿的一件葱白纺绸春衫,染黑了一大片,急得云麟火星直冒,抢上一步,将那拉车的小厮劈脸打了几个耳光,拦着他不容前进。那个小厮只得放下车子没口的哀告,旁边已围拢了好些人上来,都责备那个拉车小厮不是。坐车子的客人,是个瓜骨脸儿,白白净净的有几点碎麻子,虽然不曾留着胡须,那须秧儿已经一根一根的,透出皮肤外面。一眼瞧见云麟衣服,委实腌脏得难看,老大不狠过意,正想拿话去安慰他。忽的后面那车子里,有人喊起来,说道:"哎呀,这不是云大哥么!幸会幸会!。"说着那人已经从车子里跳得下来,一把握着云麟双手,笑容可掬的说道:"老哥你叫我好想。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到有十一个半时辰,将老哥放在心坎儿上。我若是有半字相欺,叫我遇水坠水,遇火入火。"

  云麟抬头一望,原来是当初在南京会见的鲍橘人,也就笑道:"橘翁是几时来扬的?。"鲍橘人也不及答应,遂又望着那个瓜骨脸的朋友说道:"我们便在这地方将车钱开发了罢,彼此走着,还好谈心,没的叫他们横冲直撞,简直有他们走的路,没有别人走的路了。云大哥是知己的人,也不须计较这些蠢材。敝寓离此不远,一齐过来休息休息,这衣服让内人替你收拾干净了,然后再请回府不迟。"当时围拢的人,原想瞧一瞧热闹,见此光景,方才一哄而散。云麟拎着衫子,气得抖抖的,懊恼着说道:"这模样如何好去见人,还是让我回家去换一换,再过来奉访罢。"

  鲍橘人那里肯依,笑道:"云大哥至今还有些姑娘气似的,你这副尊庞,非常秀美,便是衣服污得一点,是再不要紧的。你若这般计较,反叫我们许世叔,面子难下了。内人那里有上好的洗衣药水,包管一经洒上去,簇簇如新。如若不然,许世叔一定买衣料赔你。"彼此说着话,已走入一所住宅。对面两进,朝北的那进便算是客厅。对面堂屋,瞧得清清楚楚,只是挂着一幅湘帘,有一个小婢弯着腰在里边扫地。鲍橘人一定请云麟上坐,又一叠连声喊那小婢倒茶。其时云麟已将长衫褪下,由橘人亲手接得过去,递入那小婢手里,问道:"太太起身不曾?"那小婢笑着摇了摇头,橘人再不则声,只说了一句:"你权将这衫儿搁在后边,停会子等我来招呼太太。"于是又指了指自己称他做许世叔的,笑道:"我们这位世叔姓许,大号道权,他的令婿是河南王道尹,他的侄婿又是现今大总统的外甥。现充着中国银行的顾问,又兼管着交通银行的杂务。他是性甘恬退,不愿意做民国的官罢咧。若是要做官起来,只消同他令侄女歪歪嘴儿,一省的省长稳稳到手。"

  几句话转将许道权脸上涨得通红,搭讪着去向云麟塞暄。又说适才冒昧,将衣服污坏了,委实抱歉得狠。橘人又笑道:"世叔你不晓得我们这位大哥,同我在南京是拜过把子的,品貌又生得好,腹中的才学,是万人不及。"云麟笑道:"橘人你少说些罢,没的被别人耻笑。提起南京来,贾鹏翁近来想还得意?"

  橘人摇头冷笑道:"小贾吗,这人心术非常险毒,我同他已是绝了交际了。他那眼孔生在额角上,处处欺负人,便事事倾轧人。"云麟正待问他缘故,橘人又笑问道:"贵相知近来已到扬州了。哎呀呀,她的那一番侠义,从死里将你救活,这一件事南京人没有一个不称赞的,我前天还向她公馆门前经过,好气派的样子,连前到后,怕没有十几重房屋,可知她一人也住不了许多,云大哥定然是同她双飞双宿的了。大哥有这样喜事,一共还不曾请我吃酒,可想你这人瞧朋友不起。"云麟笑道:"又来冤枉人了。我不是因为在路间碰着你,我还只当你在南京呢,有酒也没处去奉请。"

  橘人笑道:"不错不错,这却怪我说得大意了。罢罢罢,你究竟在几时请我呢?"许道权笑向橘人道:"你说他这贵相知是谁?"橘人笑道:"还有谁呢,便是大名鼎鼎的那个红珠。"说着又用手在嘴上打了一下,笑道:"该死该死,怎么公然称她的大名。"许道权笑道:"哦,红珠么?她做清官人的时候,我叫过她好几回堂差的,不是听见她已经嫁了人了,嫁的便是南京制台,这番怎生又回转扬州呢?可见这些当姑娘的,水性杨花,从良那些话,是万万靠不住的。"橘人忙笑道:"这个又非世叔所得而知了。嫁的制台,原是不错,不幸那位制台业已去世。我们这如嫂为下半世打算,除得同我们这云大哥,两家并作一家,她也没有别的希望。"说到此又望着云麟笑道:"据说他这一次挟的财产,狠是不赀,我不怕大哥生气,大哥得了她这一臂之助,真是万分侥。即以她住的那房屋而论,没有数万金家私,也不容她这般尊荣安富。兄弟以名分所关,却不便亲去拜谒。至于内人却长于外交手段,可否改一天命她去过访如嫂,让她们做一个闺中良友,也可以替如嫂破一破岑寂。"

  云麟点头微笑,说道:"这可好极了,小妾因为离了扬州多年,急切没有许多女伴,倘得嫂夫人肯于光降,我又素仰嫂夫人诗才是最好的,小妾如今也学几个字儿,得蒙嫂夫人时时指教,是再没有不欢迎的道理。"两人正说着话,忽听见对过房间里有咳嗽声音。橘人忙跳起身,笑道:"世叔同云大哥都不是外人,请在这里少坐一坐,内人想是下床了,等我去嘱付她收拾大哥的长衫。"说毕便如飞的跑入房里。云麟因为那个许道权说话叫人生气,便不肯多同他扳谈。自己早背着手去瞧那壁上的字画,许道权也不知在那里想什么,只管低着头盘算。在这个当儿,外间却是静悄悄的没有声息。忽听见房间里有橘人的笑声,又有他夫人的骂声,接连有一阵脚步儿,擦在地板上价响,像似揪打起来一般。那个小婢吓得站在房外,不敢进去扯劝。许道权忙喊着不好,早赶过去想问一问缘故。云麟也就三脚两步,跨过这边来。蓦见橘人同他夫人已揪扭到靠窗一张梳桌面前。橘人手里高高的举着一封信函,他夫人死劲扯他的臂膀。无奈身躯矮小,又刚值初初起床,身上仅披了一件洒花夹袄,胸口大敞着,露出大红兜肚,一条单裤已脱落在小腿底下,半晌才挣出一句,说:"要我性命可以,要看我这封书子,万做不到。"说毕,依旧抱着橘人不肯放松。许道权一眼瞧见这模样,不由向着地上啐了一口,说大清早起,晦气晦气。云麟也就掉过脸去不忍再视。橘人见有人进来,方才将那信摔给他夫人,笑着说道:"同你取笑儿罢咧,看急得这个分际。"说过这话,随手将房门替他掩上,远行踱得出房,同他们周旋说:"没事没事,我因为喊她替云大哥收拾衣服,她夹袄口袋里忽的露出这信,是我抢着要瞧她的,她便急了。其实共和时代,她有她的秘密自由,我干涉她,到反觉得太不文明了。"

  云麟欠身笑道:"为我的事,转累嫂夫人生气,实在异常抱歉。"说时便伸手从衣架上将那件长衫取过来,见上面不过稍染了些泥垢,一经干燥,也不似先前难看,遂用手搓了搓,那泥垢已纷纷散落在地,虽有点痕迹,却没有大碍,当时便披好在身上。许道权望着橘人说道:"我别过你罢,你几时在家,我还有话同你细讲呢。"

  橘人笑道:"老世叔不坐坐儿了,等我送老世叔出门。"许道权忙拦着说道:"有外客在这里,不劳相送。"说着又附了橘人耳朵说了几句,橘人笑道:"容再商议,容再商议。"毕竟将许道权送出门外,然后转身入内,笑着望云麟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在先这人穷得要死,幸亏他有一个女儿,一个侄女儿,都卖给人家做妾,便是我告诉你的那两位阔人了。当着他我只好说是他的女婿,原是替他场面的。老货无耻,公然便以省长的丈人自居了,你想可笑不可笑呢。"

  云麟笑道:"好么,你便不说出来,我也有些疑惑,可想这两处银行的位置,也是阔人的嘱托了。"橘人笑道:"可不是呢。大哥且多坐一会,我叫内人预备饭菜。"云麟忙道:"改日再行叨扰,我还要赶得回去。"橘人笑道:"显见得有了如嫂,便不将我们老朋友放在眼里了。"云麟被他说得脸上通红,勉强搭讪着问道:"橘翁在南京不是狠得意的,怎么此时又挈眷回里?"橘人将双手一拍,恨恨的说道:"崔观察看待兄弟原是不错,便是他那如夫人,同拙荆也是朝夕不离,如形随影。叵耐那一班革命钜子,好好将个大清国弄成这个分际,你想崔观察他原是前清官僚,自从光复以来,不但他的位置,光复得干净,便是兄弟的职务,也随着一齐取销。不怕大哥笑,兄弟外面景况,像还敷衍得,其实家无馀财,厨无馀粒,不久也要出门运动运动,久久的投闲置散,大有辗转沟壑之雅呢。"

  云麟点头说道:"以橘翁的大才何愁没有际遇。万一得意时候,还须提携提携兄弟,方不负当初同盟之雅呢。"橘人笑道:"云大哥又作欺人之谈了。我知道如嫂从意大人那边,携回的赀财狠是不少。据说一粒珍珠,便值得二万多纹银,在上海时候便交给大哥,大哥一生已是吃着不尽,何况他又嫁给大哥呢。"云麟笑道:"这是那里的话,外间言论,未可凭信。依我的愚见,还是自立的好。"橘人笑道:"这个我们且不消研究,但是大哥回府,务必在如嫂面前,替内人介绍介绍,早晚内人过去拜谒,便不嫌唐突了。"一面说,一面早向皮夹里抽出一方小小名片,递给云麟。云麟瞧见那片上印着紫罗女士四个小字,旁边又赘着著有紫罗诗集二十卷,紫罗赋钞八卷的字样,笑了一笑,便揣入怀里起身告别。一口气跑入红珠那里,家人们见是云麟,也不消进去通报。云麟匆匆走进内室,只不看见红珠。小珍子笑道:"姑娘在花圃那边瞧杜鹃呢。"

  云麟听见这句话,更不怠慢,早又穿过那座六角小门,早见红珠穿着家常衣服,松松的挽了一个抛家鬏髻,欹身倚在绿栏杆旁边,好几十盆杜鹃花,陈列得高高下下,轻红浅白,开得甚是可爱。红珠自家手里,又拈着一枝垂丝海棠,静悄悄的对着那海棠发怔。云麟暗自好笑,便蹑着脚步儿,鹭伏蛇行的走近红珠身后,红珠依旧不曾觉得。云麟忍不住卟哧一笑,引得红珠忙掉转脸,见是云麟,笑道:"怎么进来也不开口,别人独站在这里,正自胆怯,要你使这促狭,你瞧瞧不知打那里钻得来的,衣服上都挂起幌子来了。"

  云麟笑道:"你问我这衣服么?说起来呕死人呢。巴巴的将人唤得去,想要借钱,累我跑了一趟还不算,又撞着那冒失鬼的人力车,泥污了一大片,如今还好看些呢,被我用手搓干净了。"红珠此时已掉转身子,笑道:"你的话真是没头没脑,是谁唤你?我知道吗?"云麟笑道:"还有谁,便是我那先生何老头儿。"说时又将何其甫掉文一事,告诉了红珠。红珠笑得前仰后合,方才慢慢的说道:"他这鸟语,莫说卖荸荠的汉子不懂,便是我近来也学认了几个字,听去也不大明白。"云麟笑道:"提起认字来,目前我有个女朋友,他的文才是狠好的,又能做诗,又能填词,她慕你的大名,托我介绍,要想过来同你谈谈。"

  红珠将星眼微飘过来,冷笑说道:"好了,又有了女朋友了,我算认得什么字呢,自幼儿在那曲本上,约莫记得些,见了人可就形容出我的短处来了,没的叫人来笑话我,你饶了我罢,我是不见的。"云麟觉得适才的话,说得大意,忙分辩道:"我说错了,并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有丈夫的,我同她丈夫相好。"说着便在怀里将那名片取出,递给红珠,又笑道:"这紫罗女士,大约也文明得狠,今天在那边瞧她因为一封情书,不肯给她丈夫瞧见,因为彼此揪扭在一处,裤子脱落在小腿底下,她都顾不及。"

  红珠呸道:"世上有这样没廉耻的货,亏你还看在眼睛里呢,也不嫌忌晦。咳,我这么看来看去,只有那仪小姐称得起端庄静淑。我们虽没常见过,然而那一天在庙里谈了谈话,就瞧得出她的性情来。前天去见你们太太,她告诉我,说仪小姐近来潜心佛典,一卷法华上乘,她能从头彻尾,讲解得下去,这也算是难得的了。好在我也想念念佛呢,几时去同她研究研究,不比这些没来由的女朋友好。"

  云麟听到这里,不由怔了一怔,忙笑说道:"你不比仪妹妹,仪妹妹自幼儿本没认识多字,后来因为富大哥殉难之后,她转不时的逼着我那姨父,教导她认认字儿,我还劝她,有这聪明,不会在诗词歌赋上去用用心,谁知她听了不以为然,忽的买了许多经典,念起佛来,这不可笑得紧。她这样办法,人还体谅她,是守了寡了,百事灰心,所以遁入空门,潜心养性。你呢,又不是姑子,又不是和尚,弄这劳什子则甚?"

  红珠笑道:"这话到也不然。仪小姐固然算是红颜薄命,至于我这命,也不见得便胜过她。可怜自己的生身父母,都记不起是谁。四五岁便落在人家手里,吃了这碗饭,东漂西荡,见了人假作欢笑,背地里不晓得伤多少心呢。难得从了良,不幸又在半途上抛撇下来了。以后光阴,还不知作何结局,你叫我不拿这经典排遣排遣,还有甚兴味?"说着,那眼眶里珠泪,便一滴一滴,直滴在海棠花上。云麟也有些凄怆起来,两人并肩立着,各自不能开口。这个当儿,小珍子已跑来请他们进去吃饭。云麟抢着先走,笑道:"果然肚腹里有些闹起饥荒来了,去罢去罢,没的在这冷清清所在,说出来的话,都叫人听着不快活。"

  红珠也就缓缓的将手里海棠,抛向金鱼池水面上,两人便对坐在堂屋中间,随意用了午膳。云麟笑着问道:"我的母亲,总在早晚请你过去宴会呢,并约了仪妹妹陪你,今天可曾有帖子送过来不曾?"红珠笑道:"一家子人又要什么帖子?老太太给脸给我,我是一定去的。但是前天去谒见老太太时候,我曾经请老太太同太太到这边来,常远住着,彼此有个照应儿,瞧老太太口气,也并不是不答应,却又不肯告诉我的日子,对着我只是尽笑,这件事到须得你在这里边怂恿一点,不用这样生分才好。"云麟点头笑道:"母亲他们来是一定要来的,不过还不曾到了时候,你且瞧着罢。"

  红珠其时也悟出他的意思,不觉脸上微微红了一红,低了头更不再说什么。小珍子见云麟饭已用完,忙递上一把手巾。云麟接在手里刚擦着脸,忽的打从外面,跑入一个家人,垂手说道:"外边来了一个人,要会少爷呢。请他的名片,他又说不曾带得,只消少爷出去见了他,便认识了。云麟一面将手巾递给小珍子,皱眉说道:"这又是谁?难不成是鲍橘人这会子就跑得来。"红珠笑道:"你管他是谁呢,会见面就许晓得了,怠慢了人家到不在理。"云麟便随着那个家人,匆匆走出大厅,那人见了云麟,早喊起来,说道:"你好快活,躲在里面干什么?再停一刻不出来,瞧我有这本领进去捉奸。"说得那个家人都笑了。云麟又羞又急,指着他呵叱道:"你活到一百岁还不成器,不知嚼的是些什么舌头,你几时又撞回扬州来了?寻魂寻到这里?"那人拍手笑道:"哎呀,同你取笑儿罢咧,值得气得这个模样。不瞒你说,适才跑至尊府,老太告诉我,说你镇日在这地方居多,我便一径寻得过来,累得我浑身臭汗。"说着,便伸手去解钮扣,将身上穿的一件半新不旧的竹布长衫,同一件玄色洋缎背心儿,脱下来一齐丢在炕上。又回头望着那家人说道:"快替我进去将你们姨太太亲自吃的上等龙井好茶,快快泡一碗来,给我解渴。若是推班一点,我不把那茶钟儿,从大厅上掼至大门照壁墙角,我也称不起是个田福恩。"于是又将一双鞋儿,褪落一旁,赤着袜子蹲在炕上,袜子又破了半截,大拇指儿在洞里伸出缩进,还不住的用手抠着闻而又闻,睁着骨碌碌的眼珠,向四面瞧了瞧,咂嘴说道:"好大房屋,你们两家头住在这里到不胆怯,三更半夜一定有鬼出来,同你们打混。要叫我死也不敢在这屋里住宿。"

  少停那家人果然端过一杯茶来,田福恩拿至鼻边嗅了嗅,笑道:"不坏不坏,真个还有点口脂香味。"说着,便伸直了脖子,一口气灌得下去,还没口子的嚷要再喝。再望望云麟,必恭必敬的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口也不开。田福恩笑问道:"怎么几时不见,你又变成哑吧了?我请问你,你不久还向上海走了一趟,为甚不肯理我,悄没声儿又跑回来了?论这件事,可该罚你。"云麟没好气的答道:"人家有人家的事,谁有功夫去寻觅你。"田福恩笑道:"什么鸟事,不过是拐逃人口。"云麟跺脚说道:"说话放仔细些,何苦得罪了别人。"田福恩睁圆双眼喊道:"我怕得罪谁!当了议员,没有别的好处,只是这一点点儿有趣。我得罪人可以,人都不敢得罪我们。"云麟见他这样混头混脑,又阻拦他不得,只得勉强说道:"你的议员,已经卖掉了。卖的这笔银子,收藏在那里呢?为甚连西装衣服都不曾穿,不怕你见怪,瞧你这形状,怎么又渐渐不济起来?"

  田福恩正色说道:"我生平最恨是那一钱如命的人。银子再多些,也不能带入棺材里去使用。我的那张票子,却也卖了五百多两,只是都把来送给婊子去了。至于我那西装,穿过些时,也懒待再穿,老实交给上海济成当店里,叫他替我收藏着,省得搁在箱子里,霉烂了到反不好。不敢相欺,便是所有行李,都一古拢儿,算钱价还人家了。眼见得不是头路,我打从前天晚上,溜上火车,赶回家来设点法子,迟早总还要去一趟呢。不过目下金融困难,特地跑来同你商议商议。"云麟吓了一跳,忙说道:"同我有什么商议呢?我的境况,你是晓得的。"

  田福恩笑道:"哎唷唷,你又来同我装穷了。你放心,我并不同你借款,不过有件事,非得你替我决断一下子不可。我知道我们这扬州地方,打从光复以后,有好些人想出法子来骗钱,什么生日呀,冥寿呀,只消拚着几百封帖子,送到人家去,那白花花的洋钱,便可以滚得进门。我到想替我那老子开个吊,又苦于他一时不会便死,我打算在讣帖上注明白了,同他们预支奠仪,横竖我那老子终久是要死的,随后概不再向他们打扰,像这样变通办法,不晓得还可以不可以?"

  云麟连连摇头笑道:"这个万使不得。世界上也没有这种道理。"田福恩正色说道:"道理道理,若是一个人都要去讲究道理,饭也莫想吃了。"云麟笑道:"任你不讲道理,我怕太亲翁也不容你这般胡做。那时家庭里先闹起风潮来,别人有钱也不送给你使用了。"田福恩半晌不曾开口,只顾拿手在光头上乱抓。抓了一会,重又笑着说道:"有了有了。除得死法想活法,你记得杨靖杨大哥死得几年了?"云麟想了想说道:"蝶卿死了有三个年头了,你又提起他来则甚?"

  田福恩笑道:"我想替杨大哥做一个冥寿,可怜他家此时也没有人了,至今也不知道他那堂客的死活。他生前也是学中朋友,认识他的人,想还不少,再得你在外边替我吹嘘吹嘘,包管百十块洋钱,可以到手,你帮我出这样力我一辈子也不忘记了你。"说毕,早站起来,向云麟左一揖右一揖的缠个不休。云麟此时再不愿意同他攀谈,勉强笑说道:"你既打定这主意,你尽管去办好了,我可以替你帮忙地方,自然替你帮忙。"

  田福恩这才欢喜,又见云麟有些懒洋洋的对着自己,又有些待理不理的光景,只得跳下了炕,重行将那件长衫同背心披在身上,也不钮扣,用手掖一掖,笑道:"我别过你罢。没的叫那个人儿怨我不识情趣。"说着将头一缩,伸了伸舌头,往外便走。云麟恨他不过,也不送他出门,只笑说了一句:"彼此至亲,我也不客套了。"说完这话,正待转入那座屏门,不妨田福恩又跳进来嚷道:"我还有一句要紧的话,到忘却问你了。"云麟忙立定脚步,正色说道:"有话请你快说,别人还有别人的事故呢。"田福恩笑道:"还不曾夜晚呢,你忙什么,难不成青天白日。"云麟不待他说完,吆喝道:"放屁放屁。"田福恩将鼻子嗅了嗅,笑道:"好臭好臭。"

  云麟道:"好哥哥,你不用闹顽笑罢,我被你缠得也够了。"田福恩方才说道:"我们来讲正经,再同你闹顽笑,我便算是你养的,可好不好。"云麟道:"好好好,讲正经呀。"田福恩笑道:"替杨大哥做冥寿原不打紧,只是他又没有生着后,这帖子下面用谁出名呢?我想了一个方法,说不得我便做他的大儿子,那小儿子的名字,便借重老弟罢,在世都是相好的弟兄,料想这点点情分,你也推诿不得。"云麟急得面红耳赤,恶很很的说道:"你这厮真是个畜生,说不闹顽笑,你又闹起顽笑来了。"这句话转将田福恩说得恼起来,扬着脸急道:"谁同你闹顽笑的,外间不是常有这种办法。像这样帖子,末了多有别的人名字,成篇累套的都还是些阔人。我因为老弟名望狠大,所以想你帮个忙儿,你何苦将脸打得高高的,一定不肯答应。"

  云麟冷笑道:"那些阔人名字,是替死者发起,哀恳别人助的,他们又何尝去做那死者的儿子呢!"田福恩想了想,重行笑道:"哦,这个我就不大明白了,我还疑惑是那些阔人情愿做人家儿子,才写着名字在下面呢。照这样讲,单是我做他的儿子罢,以外再赘上你一个名字,就同那些阔人一样,也算是发起,可好不好?"云麟道:"承你的爱,看得起我,帖子上却不要赘上我。另外我给你些名片,也是一样。"

  田福恩方才欢喜跳跳跃跃,真个出门走了。云麟被他缠得昏头昏脑,匆匆走入后层。红珠便问他适才是谁同你讲话,云麟摇着头叹道:"还有谁呢,便是我那不成材料的姊丈。"说着又将田福恩的事迹,说了一遍,呕得红珠也笑个不住,果然不曾隔了几日,那杨靖三十冥寿的请帖,已经有人送来。云麟接入手里一望,又好气又好笑,跺脚说道:"该死该死,亏他有这副老脸做得出来,不伦不类,到好将人牙齿要笑掉了。"一面说一面将帖子递入红珠手里,原来上一行写着,某月某日蝶卿杨大老爷三十冥寿,恭候台光。下面便是孤哀子田福恩泣血稽颡十个小字。红珠嫣然一笑,将帖子掼过一边,冷冷的说道:"咳,令姊丈那位尊大人大约也是造过孽来的,所以才生出这样一个令郎。"云麟又道:"还不知道他这灵位设在什么地方呢?等我再来看一看。"在纸角上寻了一会,那地方正是当初何其甫开设惜字社,后来杨靖在那里扶乩遇鬼的都天古庙。云麟瞧到这里,不觉触起一件心事来。欲知后事,且阅下文。

 

 

全本新注聊斋志异-○张诚 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张诚

 

  豫人张氏者[1],其先齐人[2].明末齐大乱,妻为北兵掠去[3].张常客豫,遂家焉。娶于豫,生子讷。无何,妻卒,又娶继室,生子诚。继室牛氏悍,每嫉讷,奴畜之,啖以恶草具[4].使樵,日责柴一肩;无则挞楚诟诅,不可堪。隐畜甘脆饵诚[5],使从塾师读。诚渐长,性孝友,不忍兄劬,阴劝母。母弗听。一日,讷入山樵,未终,值大风雨,避身岩下,雨止而日已暮。腹中大馁,遂负薪归。母验之少,怒不与食;饥火烧心,入室僵卧。诚自塾中来,见兄嗒然[6],问:"病乎?"曰:"饿耳。"问其故,以情告。诚愀然便去。移时,怀饼来饵兄。兄问其所自来。曰:"余窃面倩邻妇为之,但食勿言也。"讷食之。嘱弟曰:"后勿复然,事泄累弟。且日一啖,饥当不死。"诚曰:"兄故弱,乌能多樵!"次日,食后,窃赴山,至兄樵处。兄见之,惊问:"将何作?"答曰:"将助樵采。"问:"谁之遣?"曰:"我自来耳。"兄曰:"无论弟不能樵,纵或能之,且犹不可。"

  于是速之归[7].诚不听,以手足断柴助兄。且云:"明日当以斧来。"兄近止之。见其指已破,履已穿[8],悲曰:"汝不速归,我即以斧自到死[9]!"

  诚乃归。兄送之半途,方复回。樵既归,诣塾,嘱其师曰:"吾弟年幼,宜闭之。山中虎狼多。"师曰:"午前不知何往,业夏楚之[10]."归谓诚曰:"不听吾言,遭笞责矣。"诚笑曰:"无之。"明日,怀斧又去。兄骇曰:"我固谓子勿来,何复尔?"诚不应,刈薪且急,汗交颐不少休。约足一束,不辞而返。师又责之,乃实告之。师叹其贤,遂不之禁。兄屡止之,终不听。

  一日,与救人樵山中,_有虎至。众惧而伏。虎竟衔诚去。虎负人行缓,为讷追及。讷力斧之,中胯。虎痛狂奔,莫可寻逐,痛哭而返。众慰解之,哭益悲。曰:"吾弟,非犹夫人之弟[11];况为我死,我何生焉!"遂以斧自刎其项。众急救之,入肉者已寸许,血溢如涌,眩瞀殒绝[12].众骇,裂之衣而约之[13],群扶而归。母哭骂曰:"汝杀吾儿,欲耙匀鹨14]!"

  讷呻云:"母勿烦恼。弟死,我定不生!"置榻上,疮痛不能眠,惟昼夜依壁坐哭。父恐其亦死,时就榻少哺之,牛辄诟责。讷遂不食,三日而毙。村中有巫走无常者[15],讷途遇之,缅诉曩苦[16].因询弟所,巫言不闻。遂反身导讷去。至一都会,见一皂衫人,自城中出。巫要遮代问之[17].皂衫人于佩囊中检牒审顾,男妇百余,并无犯而张者。巫疑在他牒。皂衫人曰:"此路属我,何得差逮。"讷不信,强巫入内城。城中新鬼、故鬼往来憧憧[18],亦有故识[19],就问,迄无知者。忽共哗言:"菩萨至[20]!"仰见云中,有伟人,毫光彻上下,顿觉世界通明。巫贺曰:"大郎有福哉[21]菩萨几十年一入冥司,拔诸苦恼[22],今适值之。"便圳颉V诠砬舴追准23],合掌齐诵慈悲救苦之声,哄腾震地。菩萨以杨柳枝遍洒甘露,其细如尘。俄而雾收光敛,遂失所在。讷觉颈上沾露,斧处不复作痛。巫仍导与俱归。望见里门,始别而去。讷死二日,豁然竟苏,悉述所遇,谓诚不死。

  母以为撰造之诬,反诟骂之。讷负屈无以自伸,而摸创痕良瘥。自力起,拜父曰:"行将穿云入海往寻弟,如不可见,终此身勿望返也。愿父犹以儿为死。"翁引空处与泣,无敢留之。

  讷乃去。每于冲衢访弟耗[24],途中资斧断绝,丐而行。逾年,达金陵,悬鹑百结[25],伛偻道上。偶见十余骑过,走避道侧。内一人如官长,年四十已来,健卒怒马,腾踔前后。一少年乘小驷,屡视讷。讷以其贵公子,未

  敢仰视。少年停鞭少驻,忽下马,呼曰:"非吾兄耶!"讷举首审视,诚也。

  握手大痛,失声。诚亦哭曰:"兄何漂落以至于此?"讷言其情,诚益悲。

  骑者并下问故,以白宫长。官命脱骑载讷[26],连辔归诸其家[27],始详诘之。初,虎衔诚去,不知何时置路侧,卧途中经宿。适张别驾自都中来[28],过之,见其貌文,怜而抚之,渐苏。言其里居,则相去已远。因载与俱归。

  又药敷伤处,数日始痊。别驾无长君[29],子之。盖适从游瞩也。诚具为兄告。言次,别驾入,讷拜谢不已。诚入内,捧帛衣出,进兄,乃置酒燕叙。

  别驾问:"贵族在豫,几何丁壮?"讷曰:"无有。父少齐人,流寓于豫。"

  别驾曰:"仆亦齐人。贵里何属?"答曰:"曾闻父言,属东昌辖[30]."

  惊曰:"我同乡也!何故迁豫?"讷曰:"明季清兵入境,掠前母去。父遭兵燹,荡无家室。先贾于西道,往来颇捻,故止焉。"又惊问:"君家尊何名?"讷告之。别驾瞠而视[31],俯首若疑,疾趋入内。无何,太夫人出[32].共罗拜,已,问讷曰:"汝是张炳之之孙耶?"曰:"然。"太夫人大哭,谓别驾曰:"此汝弟也。"讷兄弟莫能解。太夫人曰:"我适汝父三年,流离北去,身属黑固山半年[33],生汝兄。又半年,固山死,汝兄补秩旗下迁此官[34].今解任矣。每刻刻念乡井,遂出籍[35],复故谱[36].屡遣人至齐,殊无所觅耗,何知汝父西徙哉!"乃谓别驾曰:"汝以弟为子,折福死矣[37]!"别驾曰:"曩问诚,诚未尝言齐人,想幼稚不忆耳。"乃以齿序[38]:别驾四十有一,为长;诚十六,最少;讷二十二,则伯而仲矣。别驾得两弟,甚欢,与同卧处,尽悉离散端由,将作归计。太夫人恐不见容。别驾曰:"能容则共之,否则析之。天下岂有无父之国?"于是鬻宅办装,刻日西发。

  既抵里,讷及诚先驰报父。父自讷去,妻亦寻卒;块然一老鳏[39],形影自吊[40].忽见讷入,暴喜,恍恍以惊[41];又睹诚,喜极,不复作言,潸潸以涕[42].又告以别驾母子至,翁辍泣愕然,不能喜,亦不能悲,蚩蚩以立[43].未几,别驾入,拜已;太夫人把翁相向哭。既见婢媪厮卒,内外盈塞,坐立不知所为。诚不见母,问之,方知已死,号嘶气绝,食顷始苏。别驾出资,建楼阁;延师教两弟;马腾于槽,人喧于室,居然大家矣。

  异史氏曰:"余听此事至终,涕凡数堕:十余岁童子,斧薪助兄,慨然曰:'王览固再见乎[44]!'于是一堕。至虎衔诚去,不禁狂呼曰:'天道愦愦如此[45]!'于是一堕。及兄弟猝遇,则喜而亦堕;转增一兄,又益一悲,则为别驾堕。一门团[46],惊出不意,喜出不意,无从之涕,则为翁堕也[47].不知后世,亦有善涕如某者乎[48]?"

  据《聊斋志异》铸雪斋抄本

  "注释"

  [1]豫:今河南省古为豫州之地,故别称为豫。

  [2]齐:今山东泰山以北地区及胶东半岛,战国时为齐地,汉以后仍沿称为齐。

  [3]北兵:指清兵。明崇祯年间,建国于东北地区的清兵,曾五次进袭关内。崇祯十一年(1638),清兵入关攻陷河北,次年正月陷山东济南。崇祯十五年(1642)十一月,清兵入关陷蓟州、畿南,攻克山东兖州府。这两次进袭,山东受祸最为惨烈。

  [4]恶草具:粗劣的食物。《史记

第六十九回 宽大见军威官如拾芥 风流关国运女漫倾城_春明外史(民国)张恨水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六十九回 宽大见军威官如拾芥 风流关国运女漫倾城

 

  却说朱营长走进副官室,只见有十七八个穿黑布袍子的人,坐坐站站,挤了满屋子。有的提着胡琴蓝布袋,有的挟着琵琶。说出话来,都是上海口音。脸色虽然有黄的有白的有黑的,可是都带上一层鸦片烟黝,两腮上似乎有点浮肿。看那样子,分明是跟着窑姐儿来的乌师。这种人让他待在门房就行了,或者就叫他站在走廊下,也无所不可,何必一定还把他们引到副官室里来?自己心里,确是老大不高兴,但是看那黄副官穿了一套整齐黄呢军服,还加了一根武装带,只管在这些黑袍队里挤来挤去。自己要和黄副官说话,就不能不向前,要避嫌疑,也是不行。远远的一举手,和黄副官行个礼。黄副官笑道:"原来是朱营长,好久不见啊。我听说你在那边混的很得意啊。"朱营长道:"凑合劲儿。我老想来和黄副官谈谈,可又不得这个便。"黄副官道:"我平常是很闲。今天你老哥来,又算赶上了。今天上午,我们大帅刚刚从任上回京。我上上下下,都得张罗。不然我一定陪你吃小馆子去。"说着话时,朱营长可就和黄副官并排的在椅子上坐下了。朱营长四围一望,将声音放下,低低的说道:"怎么回事?屋子里这些个人。"黄副官笑道:"上面叫条子了。先叫了十几个还嫌不热闹,这又叫了二十多个。你瞧罢,这还早着呢。这就该闹到亮电灯,亮了电灯之后,一直又要闹到天亮。"朱营长道:"我这回来,是想见一见大帅,这样一说,可又不行了。"黄副官道:"瞧他高兴,他要是高兴,打着牌,搂着姑娘,都可以和你见面。若是不高兴,你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和你说话的。"朱营长笑道:"既然这样,我今天愿意在这里碰着试试瞧,真碰上了,也许有个乐子。"黄副官道:"我们自己兄弟说话,可别撒谎,你是愿意找事呢?还是想弄两个钱?"朱营长笑道:"找事就不是弄钱,弄钱就不是找事?"黄副官道:"不是那样说。我们这儿,可比别处不同,有弄钱的事,有名义的事。譬方说,你要到外县去弄个什么禁烟委员,或者地皮捐徵收委员,你是准弄钱。不过是个短局。你若是弄个团长旅长,正式成立了军队的,现在没有缺出来。若是光弄个空衔,我想很容易办。可是说不定什么时候有军队给你带。不带军队就没有饷,也没有防地,试问,哪儿去弄钱呢?不过有本领,把委任状弄到手,再设法子招兵。一个旅长吧,会弄的,总可以弄到一二千人,按说,这就可以说是足额的军队了。有了名义,有了兵,这财可就发大啦。所以弄钱的差事有好处,不弄钱的差事也有好处,这就事在人为。所以我说不知道你愿意干哪一门的事啦。"朱营长笑道:"我们扛枪杆儿的,干别的是不成。我想我要是干的话,还是带兵罢。"黄副官道:"好!你这话搁在我心里,说不定三两天就给你弄到手。也说不定是一月两月,反正给你办到才算。"正说到这里,一个传令兵走过来说道:"大帅传黄副官。"黄副官听说,对朱营长笑了一笑道:"你听信儿,也许这个机会就给你找着了。"黄副官说着话,向上房而去。

  那鲁大昌巡间使是今天下午到北京的。他向来是这样,到了什么地方,别的什么事可不办,第一件就得叫条子,先弄些姑娘来闹一阵。若是没有姑娘玩,他觉得枯燥无味,无论什么事情,也办不好。这北京他有公馆在这里,八大胡同,又是全国驰名的莺花之窟,玩起来显着更是便利。所以他一到北京公馆,马上就吩咐开八辆汽车去接姑娘。一会子工夫,莺莺燕燕,他的那大客厅里,就挤满了一屋子人。鲁大昌躺在一张大沙发上,身子向后仰着,两脚向茶几上一架,口里(口卸)着大半截雪茄烟,慢慢的抽着。左右两边,坐了两个细小身材的姑娘。一只手伸出去,绕过来,紧紧的抱上一个。嘴上一撮短胡子,笑着一根根竖了起来。将手拍着右手一个姑娘道:"我们三个人,是两个么抬一个六,这骰子的点儿不错。"说着,仰了头哈哈大笑。正在这时,黄副官进来了。鲁大昌道:"我听说这些姑娘,她们都带了师傅来了。我又不请客,无非叫几个人来玩玩,要他们瞎起什么哄?一个人赏他二十块钱,让他们去罢。"黄副官答应了一声"是",却站着没有动。鲁大昌道:"为什么不走,你还有什么话说吗?"黄副官走近了,低着声音答道:"是。有一个同乡姓朱的,现时在边防军那里当营长,想到大帅手下来投效。"鲁大昌道:"是我们夕县人吗?"黄副官道:"是的,倒是很能办事。"鲁大昌道:"别是你捣鬼吧?他怎么就知道我今天来了?"黄副官道:"他今天原是来找副官的。听说大帅来了,可不敢求栽培,托副官遇着机会就回一声儿。"鲁大昌道:"他来了吗?叫他进来,让我瞧瞧他是怎样一个人,究竟成不成?"黄副官答应两声"是",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工夫,就把朱营长引进来。

  朱营长在客厅外面,就是三万六千个毫毛孔,向外冒着热气。浑身自然寒冷,要抖战起来。脚紧紧的踏着地,浑身使出劲来,然后才跟着黄副官进了客厅门。四围都是红红绿绿,一些花枝招展的姑娘,虽然很是奇异,却不敢正眼儿去看,只有那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冲进鼻端,令人有些支持不住。抬头一看见鲁大昌在前面坐着,赶快就站定,举手行了一个礼。但是这儿还相距得远。黄副官却不曾停步,依旧走上前去。朱营长知道这种行礼不成,还是跟着人家走,走了三步,停住脚,又行一个礼。黄副官哪里理会,还是向前走,一直走到鲁大昌身边,才将身子一闪。朱营长觉得第二次行礼,又非其时,不得不举手,再行第三次礼。那些姑娘,见他走几步立一回正,行一回礼,犹如烧拜香一般,很是有趣,不由得都吃吃吃的发出笑声来。鲁大昌见他是生人,只好把搂着姑娘的两只手抽了回来,挺着胸一坐,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朱营长道:"是,叫朱有良。"鲁大昌听他说话,果然一口家乡音。便问道:"你也是夕县人了。那小地名在什么地方?"朱营长道:"是小朱家庄。"鲁大昌道:"是小朱家庄吗?是我表兄家里啊。你一向在外就扛枪吗?你们那里人坏事倒是不做,就是一样,喜欢和日本人合伙卖吗啡。"朱营长道:"是,是,有良可是没有做过。"鲁大昌道:"卖吗啡的我倒是不恨,我就是恨卖M海H洛L因Y的。我部下的军官,让卖M海H洛L因Y的害苦了,谁也抽这个。东西又贵,卖贵到三十块钱一两。一两海洛因,瘾大的还抽不了一个礼拜。他们发几个钱饷,就全在这上头花了,真是可恶。"朱营长大窘之下,大帅虽不是骂自己,可是在发脾气,自己身当其冲,站着发愣,也不知道怎样好。鲁大昌见他这样子,笑道:"不用提了,你是来和我求差事的。谁叫咱们是同乡哩,我总得给你一点事。不过你是当营长的,我不给你团长,你也不会在我这里干。老实说,你叫我委一个司令,委一个军长,那都容易。就是这中级军官,自己要带兵的,可不能胡来。等我想想,给你一个什么事。"说时,口里咬着那半截雪茄,偏了头去沉想。

  就在这时,上差送上一张名片来,他一看,是王又仙王道尹来了,便笑道:"王老道来了,叫他来罢。"又对营长道:"你别走,等一会儿。"朱营长听说,果然就不走。一会子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下巴颏上,垂着一把五寸长的马尾胡子,一见就让人注意。看他尖削的脸儿,戴上红疙疽瓜皮小帽,挂着一副玳瑁边大框眼镜。身穿枣红缎子皮袍,外套玄缎团花大马褂,一步一点头的走将进来。进来之后,他还是行那种古礼,对了鲁大昌一弯腰,深深的就是一揖。鲁大昌笑道:"这回你给我占的一卦,有些不灵。你说我这个月偏财好,要钱准赢,可是这个月快完了,赢钱的日子少,输钱的日子多,仔细算一算,恐怕我都输的不少。"王道尹道:"我并不是算不准。我算的偏财,并不是指着耍钱说,只要不是职分上挣来的钱,都是偏财。大帅这个月发的公债,有三千万,这一项偏财,还算少吗?"鲁大昌道:"发公债怎样能说是发偏财呢?这钱也不是我一个人用,一大半发了饷了。"王道尹道:"公债怎样不是偏财?大帅发一道命令,就到各县去摊派,又不费力,又不花本钱。而且这种偏财,要福气大的人,才镇得住,差不多的人,还不能发这财呢。"鲁大昌道:"这样说,我要发公债,也是命里早注定下的了。不知道这偏财,我今年还有没有?"王道尹道:"让我算一算看。"于是掐着指头,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念得那下巴颏下的长胡子,只是一掀一动。念完了,他睁开眼来,给鲁大昌作了三个揖,笑道:"恭喜大帅,贺喜大帅,下个月偏财大发,比现在还好。"鲁大昌笑道:"果然是这样吗?他妈的,下个月我再发它三千万公债罢。"王道尹道:"那准成功。"鲁大昌道:"你也管了十几县,你那些地方,能摊派多少呢?这个月的公债,你就办的不大好。"王道尹走近前一步,低着声音道:"禀大帅的话,化仙管的那些县分,都是灾区,实在不容易办。"鲁大昌道:"你别胡说了。前些日子,你送来看的那几个小姐儿,都长的挺俊。灾区里面,长得出那样花朵似的人吗?先别说废话,你跑到北京来作什么?"王道尹道:"前天接到大帅由天津发去的一个电报,叫化仙来算一张命。"鲁大昌笑道:"哦!是了。不是你提起,我倒忘了。是宋督办给我作媒,要送我一个姨太太。相片子我瞧了,人倒是对劲,可是我从前算过命,说是我今年下半年,不能办喜事。我很为难,不知道怎么好?宋督办就说,打个电报把你叫来仔细算一算就行了。电报是谁打的,我倒不知道,任上没有什么事吗?"王道尹道:"任上没有什么事,伺候大帅要紧。那很容易,回头我就去仔细算一算。最好大帅把那相片也贷给我瞧一瞧。"鲁大昌道:"瞧相片作什么,干脆,你就瞧人得了。她叫赛瑚,在居仙院,是宋督办招呼的人儿。我因为宋督办在天津,没有叫她的条子,省得宋督办疑心我等不及,割他的靴腰子。"王道尹道:"那就是了,今天晚上,我就到居仙院给那姑娘先看一看相,然后再算一张命。"说毕,王道尹转身要走。鲁大昌道:"别走,你给这个人看一看相,他的官运怎样?"说时,指着一边站立的朱营长。王道尹心想,在大帅身边站着,这人总非等闲,一定是大帅给他升官了,要试一试我的本领。因对朱营长一望,手将胡子一摸,点了一点道:"巧得很,这位现在正交官运。"鲁大昌道:"能不能抓印把子?"王道尹又点了一点头道:"可以。"鲁大昌道:"既是这样说,你把他带了会罢。你那里有十几县,随便给一个知县他干都成。"因对朱营长道:"他以前是有名的王老道,现在当了泰东道尹,你跟了他做知县去。王道尹很好的,又能未卜先知,你有什么为难的事,给他说说,他自然有法子办。总算你的官运不错,碰到这种好机会。去罢。"说时,将手一挥。朱营长做梦也想不到,这样随随便便的,就闹了一个知县做了。当时和鲁大昌行礼告别,就和王老道一路出来。

  他们走了,鲁大昌便将上差叫了进来问道:"我叫你打电话请韩总指挥,请了没有?"上差道:"韩总指挥打球去了,还没有回公馆。已经托他那边打电话通知去了。"鲁大昌点了点头。鲁大昌身边坐的妓女,叫晚霞的,就问道:"大帅,是哪个韩总指挥?"鲁大昌道:"嘿!连他你们都不知道吗?他叫韩幼楼。"晚霞低着头一想,口里念道:"韩幼楼这名字好耳熟。"鲁大昌道:"我说他的号,你不知道,我说他的名字,你就知道了。他叫韩传信。"晚霞笑道:"哦!是他,他很年轻啊,怎么做上这大的官了?"鲁大昌道:"这就叫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人家有能耐吗。看你这样子,你倒很佩服他。一会儿他来了,我给你介绍介绍。"晚霞笑道:"我不过这样随便问一问罢了。"鲁大昌笑道:"不成,我总得给你介绍。"一会子工夫,韩幼楼果然来了。他头上戴着一片瓦的学生帽,上身是细呢西装,下身是裹腿绒裤,喜洋洋的走进来。鲁大昌推开妓女,站将起来,先叫了一声"伙计"。韩幼楼道:"伙计,你是真舍不得北京,又来了。你只顾玩儿,什么事都搁得下。"鲁大昌道:"人生在世,干什么来了,为什么不乐?这样冷天,你跑到敞地上打球去,那也不是玩儿吗?"韩幼楼站在屋子中间一望,四面都是妓女。只有鲁大昌原坐的地方,才只有两个妓女,算是最少的了。因一面在那里坐下,一面笑道:"打球玩,要什么紧,不花钱,又不耽搁正事。这样冷天,运动运动,出点汗,也是好的。"鲁大昌笑道:"我叫了这些条子,我真办不了。伙计,你也分几个去,好不好?"韩幼楼笑道:"不行,你的人,怎么能要?"鲁大昌道:"什么你的人,我的人,在我这里坐着,是我的人,离开了我这里,就不知道是谁的了。多,你也不要,给你来两个罢。"于是指着晚霞道:"她很羡慕你,别辜负人家的好意,你得招呼她。"那晚霞见韩幼楼进来,早已打量一番,心想他很象个学生,一点不象鲁大昌那种粗鲁的样子,武官里头,倒是少见!这时鲁大昌硬给她作媒,心里很欢喜。不过自己是一个红姑娘,在许多姊妹们当面,却不能不持重一点,站着靠住了沙发椅子背,低了头不作声,却又偷看了韩幼楼一眼。韩幼楼怕拒绝太深了,与主人翁和姑娘的面子都有碍,只好对那姑娘微笑着点了一点头。鲁大昌道:"那不行。老大哥的面子,不能不答应。"走上前,牵了晚霞的手,拖将过来,就向韩幼楼坐的沙发椅子上一推,笑道:"坐着罢。"说毕,回头将眼睛向一群妓女里射去,口里笑道:"瞧瞧那一个合适,我给你挑一个好的。"这时有一个姑娘看不惯他那傻样,笑了一笑。鲁大昌便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姑娘看这样子是自己中选了,心里一喜,索性扭着头笑将起来。鲁大昌道:"管你什么名字,你告诉他罢。"拉了过来,又推到韩幼楼椅子上去。韩幼楼没有法子,只得敷衍了一阵。因笑对鲁大昌道:"我们先别乐,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说。"鲁大昌道:"你说罢,有什么事?"韩幼楼道:"叫了许多姑娘在这里,你有心听我说话吗?"鲁大昌道:"也好,我们再找一个地方说话去。"于是二人离开这里,走到一间小屋子里来。

  这里也可算鲁大昌公事房,门口站着两个挂盒子炮的卫兵,屋子里除了平常的桌椅之外,也有一张写字台。韩幼楼牵着他的手,和他一同坐下道:"老大哥,你刚到京,什么事没有办,先叫上这些条子,不怕人家议论吗?"鲁大昌道:"哪个敢议论我?咱们的势力到了这里,就是这里的皇帝,报纸都得恭维咱们。他来说我,我就抓他枪毙。"韩幼楼笑道:"你在这儿,哪家报纸敢惹你。我说的,并不是指着报纸。无论是谁,在政治上活动,总有个活动的方法,玩是玩,办事是办事。象你这样办法,办事简直不在乎。你想,你带二三十万兵,有两三省的地盘,是多么大的范围,事情多么麻烦?咱们就不说替国家办事,这也总算私人的产业,好比就是铺子里的一个大掌柜的。现在你自己就正事不管,乱花乱玩。那些小伙计替别人办事,他们倒肯负责任给你干不成?人家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部下的人,也跟着你这样胡逛起来,你还办什么事"鲁大昌笑道:"伙计,你别说了,今天我不玩了。等办完了事再乐罢。"于是按着铃就叫上差进来,因对他道:"叫的那些姑娘都让她们回去罢。通知马军需官,每人给她们二百块钱,都给现洋,别给公债票。人家一个姑娘,拿了公债票,到哪儿花去?还有叫娟娟妹妹的两个,叫她到这儿来一趟,我还有话对她说。"上差答应去了。不多一会儿,他领着两个姑娘进来,自退出去。鲁大昌一手搂着一个,因道:"对不住,我今天要办公事,没有工夫玩。怎么办?"娟娟笑道:"我们不敢耽误大帅的公事,等大帅公事完了,我们再来伺候得了。"鲁大昌问妹妹道:"她这话对吗?"妹妹道:"自然是对的。让大帅公事办好了,大帅的心里无挂无碍,玩起来就更有趣了。"鲁大昌道:"好!话说得好,你们都有贪。"于是就在写字台里一翻,翻出一沓支票簿。就站着在那里抽起笔架上的笔,墨也来不及蘸,就填了两张支票。将支票撕下来,一个人递给她一张,笑道:"你们话说得不错,每人赏你四千。这是日本银行的支票,一块算一块,不含糊。"两个姑娘,做梦也想不到,一赏就是四千元,连连说了几声谢谢大帅,一同走了。韩幼楼道:"伙计,你是钱咬手吧?怎么随随便便,一赏就是四千。"鲁大昌道:"四千就算多吗?"韩幼楼道:"凭你这样子会弄钱,一天花一百个四千,也不在乎。可是你得想想。"说着低了一低声音道:"你不瞧别人,你只看看你房门口两个护兵,人家不分黑日白日的,给你守卫,保护着你,他挣多少钱一个月?就算十块大洋罢,跟你一辈子,也挣不到四千块钱。两个姑娘就只说了两句好话,你听得乐意了,不到五分钟,你就赏这些。当军官的,要讲求与士卒同甘苦,才能够成大事。你这样子,是故意惹起人家的不平了。"鲁大昌道:"你这话有理。他两个人,应该谢谢你才对。"于是一招手,将两个护兵叫进房来,笑道:"你两个人造化,今天遇到韩总指挥给你说好话。我照样一个给你四千。"于是又到写字台边开了两张支票,一个人一张。这两个护兵这一阵欢喜,几乎连五脏都要炸将出来,倒弄得手脚无所措。韩幼楼一想,这更不对了。我劝你不给姑娘那些钱,是为你好,并不是给这两个护兵争钱。你赏这两个护兵四千,他两人乐意了,其余的护兵呢?就算护兵全赏四千,护兵以外的弟兄们呢?这一赏,弟兄们自己因为苦乐不均,倒更要眼红了。不过人家钱都到手了,也不能破人家的财喜,只得默然。鲁大昌赏完了钱,因道:"我今天不乐了,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吗?"韩幼楼道:"怎么没有,就怕你不听。刚才的话,你仔细去想想,对不对?你不要看着这钱来得容易,一发公债,就是几千万。你发了三千万,加到六千万,六千万又加到九千万,都算你加过去了。三个月就是一批。那些可怜的老百姓,能让你老往下加吗?大不了,他跑了不种地,也就算了。你还到哪里弄钱去?你自己就这样胡闹胡花,手下人都学样起来,军队怎样带得好?现在你就愁着军队多了,饷没有办法。若是将来筹不到钱,你这么些军队,怎样去维持?"鲁大昌越听越对,听到最后,忽然双泪交流,哭将起来。因道:"老弟,你算我一个好朋友。别人都是劝我花,都是说我还要往上升,没有谁肯对我说这实话的。我并不是一个傻瓜,这样干下去,我也知道将来是不得了。到头来,我总是要让人家抓去枪毙的。"说到这里,伏在桌上,索性大哭起来。韩幼楼见他这样,以为一席话把他劝醒过来了,倒很高兴,便道:"这何必哭呢?只要你觉悟起来,从此以后,把玩儿的事搁在一边,好好的干,前途还大有可为。老哥,你没听说吗?美女就是倾城倾国的东西,古来多少英雄,都败在女色上面。况且你上火线,都带着美女,哪里有不坏事的道理。"鲁大昌听了,也不说什么,只是唉声叹气。韩幼楼又劝了一会,因为要到公府里去,约了晚上会,就先走了。

  这里鲁大昌一人在家里,究竟问得慌,也不知道要找什么玩意儿消遣才好。便叫听差到外面会客厅里去看看,有什么人在这里没有?听差去了,不多大一会儿,回来报告,将人名字背了一回,其中却有一个吴莲氵止局长。王化仙王道尹也在那里。鲁大昌忽然想起来了,吴莲氵止这家伙吃喝嫖赌,什么玩意儿都懂,把他叫来问一问,看有什么玩的没有?因道:"把吴局长叫进来。"一会儿工夫,吴局长来了。他不过三十上下年纪,头发分开,梳得漆黑溜光。脸上一点胡桩子都没有,刮得干净雪白。身上穿了绿哔叽面的皮袍子,外套大花青缎坎肩,坎肩纽扣上挂着了一串金练子,大概是悬着金表或徽章。这人若不是有人喊他一声局长,真会猜他是个唱小旦的。他一进来,见了鲁大昌,老远站着,就弯了腰,垂着手站住。鲁大昌道:"有什么玩意儿没有,给我想想看。"吴莲氵止道:"下午的时候,大帅不是叫了许多条子吗?"鲁大昌道:"咳!别提,一时我不高兴,把她们都打发回去了。"吴莲氵止道:"叫多了,也实在不好,不如挑几个好的叫了来,也有趣,也清静。"鲁大昌听说,垂头想了一会子,笑道:"法子倒是使得。刚才小韩在这里劝了我一阵,我说要改变宗旨的,怎么不到六点钟,我又还原了。王老道不是来了吗?叫他进来给我算算命看,我究竟能不能够玩。若是我命带桃花,那是命里注定了的,或者不要紧。"于是又叫上差出去,把王道尹叫进来。王道尹一进门就笑道:"大帅叫我算的那一张八字,我已经打听得来了,赶着算了一算,八字很好,那人命带贵人。"鲁大昌道:"你先别算人家的命,把我的八字,仔细推算一下子看。据人说,美人儿是要不得的,有什么倾城倾国的话。我想人生一世,不乐作什么。可是也不能误了正事。若是象我一样,为了玩儿,把地盘全丢了,我还乐什么呢?我上次堂会,听到《珠帘寨》那出戏,那个老军,说什么纣王宠妲己,周王宠褒姒,唐明王宠爱杨贵妃,都弄出乱子来。我倒要算算命,究竟能玩不能玩?"王道尹道:"大帅的八字,我仔细算过多次了,大帅是劫重,可是妻宫也好。正要借一点阴性,把劫一冲,才不至于阳气太重。古来的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要这么着,才阴阳合德,能成大事。凡是大人物,都是天上星宿下界,他命宫里有多少妻财子禄,没有下凡之先,天上就给他配好了。要不这样,他在天上做神仙多么快活,何必下凡呢?所以玉皇大帝,就许下许多好处,让他下凡,安心去整顿乾坤。大帅的前身,我也占过卦的,大概是天浪星。这天浪星越有美人配合,才越能替国家作事。国运也象人运一样,国运走到命带桃花的时候,就要这种风流将军来治。天下无论什么事,都是这样,会用的,害人的东西,会用得有利。不会用的,有利于人的东西,反而会坏事。美人虽然能倾城倾国,可是相夫成功的也不少。象薛丁山的樊梨花,杨宗保的穆桂英,韩世忠的梁红玉,不都是前朝的故事吗?"鲁大昌道:"得!你这话有理。不管美人好不好,反正我是不得了的。现在想改良,也来不及,豁出去了,我还是玩。"这时,那吴莲计局长,还垂手垂脚,站在一边。鲁大昌望着他道:"要玩得斯文一点,我们可以到饭店里去开一间房间,少找几个人乐一乐。你先去定好房子,我就来。"吴莲氵止答应去了坐上汽车,一直就到西方饭店来,一共开了四间大房间。然后打电话给他的朋友卫薄。这卫薄号伯修,原是铁路上一个段长,只因为常在火车上伺候大帅,鲁大昌就认得他了。有一次火车在一个小站上,要耽搁一天一晚,非常的枯寂。便跳脚道:"这地方我真待不住,一个娘儿们也没有。"卫伯修看见大帅这样着急的样子,便私下对鲁大昌道:"找是可以找到一两个,不过是规矩人家的,不知大帅要不要?"鲁大昌道:"管他呢?你把她叫来瞧瞧看。"卫伯修说是白天人家害臊,不肯来,晚上一定送到。这是正午说的话,鲁大昌倒催了好几次。到了晚上,果然送了两个女子来了。一个二十四五岁,一个十六七岁,都有七八分姿色。鲁大昌大喜,就留在专车上。到了晚上四点多钟,鲁大昌赏钱,她也不要,后来说了实话,年纪大的,是卫伯修的太太,年纪小的,是卫伯修的妹妹。因为大帅在这里闷不过,所以来陪大帅,不敢领赏。鲁大昌听了,大为不过意,只得让她们去了。一回了任,就升了卫伯修做副局长,卫伯修总也算如愿以偿了。

 

 

汇评忠义水浒传-第七十回 忠义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惊恶梦 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七十回 忠义堂石碣受天文 梁山泊英雄惊恶梦

 

  【金批 :一部书七十回,可谓大铺排,此一回可谓大结束。读之正如千里群龙,一齐入海,更无丝毫未了之憾。笑杀罗贯中横添狗尾,徒见其丑也。

  或问:石碣天文,为是真有是事?为是宋江伪造?此痴人说梦之智也,作者亦只图叙事既毕,重将一百八人姓名一一排列出来,为一部七十回书点睛结穴耳。

  盖始之以石碣,终之以石碣者,是此书大开阖;为事则有七十回,为人则有一百单八者,是此书大眼节。若夫其事其人之为有为无,此固从来著书之家之所不计,而奈之何今之读书者之惟此是求也?

  聚一百八人于水泊,而其书以终,不可以训矣。忽然幻出卢俊义一梦,意盖引张叔夜收讨之一策,以为卒篇也。呜呼!古之君子,未有不小心恭慎而后其书得传者也。吾观《水浒》洋洋数十万言,而必以"天下太平"四字终之,其意可以见矣。后世乃复削去此节,盛夸招安,务令罪归朝廷,而功归强盗,甚且至于裒然以"忠义"二字而冠其端,抑何其好犯上作乱,至于如是之甚也哉!

  天罡、地煞等名,悉与本人不合,岂故为此不甚了了之文耶?吾安得更起耐庵而问之!】


  话说宋公明一打东平,两打东昌,回归山寨,计点大小头领,共有一百单八员,心中大喜。遂对众弟兄道:"宋江自从闹了江州,上山之后,皆托赖众弟兄英雄扶助,立我为头。今者,共聚得一百八员头领,心中甚喜。自从晁盖哥哥归天之后,但引兵马下山,公然保全,此是上天护佑,非人之能。纵有被掳之人,陷于缧,或是中伤回来,且都无事。今者,一百八人,皆在面前聚会,端的古往今来,实为罕有。【芥眉批: 同胞兄弟者有此欣庆否?】从前兵刃到处,杀害生灵,无可禳谢。我心中欲建一罗天大醮,报答天地神明眷佑之恩。一则祈保众弟兄身心安乐;二则惟愿朝廷早降恩光,赦免逆天大罪,众当竭力捐躯,尽忠报国,死而后已;【金夹批: 假话。】三则上荐晁天王,早生天界,世世生生,再得相见。【金夹批:假话。】【芥眉批: 三大愿真圣贤行事,菩萨心肠。】就行超度横亡恶死,火烧水溺,一应无辜被害之人,俱得善道。我欲行此一事,未知众兄弟意下若何?"众头领都称道:"此是善果好事,哥哥主见不差。"吴用便道:"先请公孙胜一清,主行醮事。【金夹批: 亦须军师调拨。】然得令人下山,四远邀请得道高士,就带醮器赴寨。仍使人收买一应香烛、纸马、花果、祭仪、素馔、净食,并合用一应物件。"商议选定四月十五日为始,七昼夜好事。山寨广施钱财,督并干办。日期已近,向那忠义堂前,挂起长幡;四首堂上,扎缚三层高台。堂内铺设七宝三清圣像。两班设二十八宿,十二宫辰,一切主醮星官真宰;堂外仍设监坛崔、卢、邓、窦神将,【金夹批: 详写。】摆列已定,设放醮器齐备。请到道众,连公孙胜,共是四十九员。

  是日晴明得好,天和气朗,月白风清。宋江、卢俊义为首,吴用与众头领为次拈香。公孙胜作高功,主行斋事,关发一应文书符命;与那四十八员道众,每日三朝。至第七日满散,宋江要求上天报应,特教公孙胜专拜青词, 奏闻天帝,【金夹批:宋江乃至欲欺上帝,真乃罪通于天矣。】每日三朝。却好至第七日,三更时分,公孙胜在虚皇坛第一层,众道士在第二层,宋江等众头领在第三层,众小头目并将校都在坛下,众皆恳求上苍,务要拜求报应。【容夹批: 便有意了。】是夜三更时候,只听得天上一声响,如裂帛相似,正是西北乾方天门上。众人看时,直竖金盘,两头尖,中间阔,又唤做"天门开",又唤做"天眼开";里面毫光,射人眼目,云彩缭绕,从中间卷出一块火来,如栲栳之形,直滚下虚皇坛来。那团火坛滚了一遭,竟钻入正南地下去了。【金夹批: 写得出奇,遂与误走妖魔,作一部大书一起一结也。】【容眉批:这是公孙胜妖法。】此时天眼已合,众道士下坛来。宋江随即叫人将铁锹铁锄头,掘开泥土,跟寻火块。那地下掘不到三尺深浅,只见一个石碣,正面两侧,各有天书文字。【容眉批: 这是吴用诡计。一部大书以石碣始,以石碣终,章法奇绝。】

  当下宋江且教化纸,满散平明,斋众道士,各赠与金帛之物,以充衬资。方才取过石碣,看时,上面乃是龙章凤篆,蝌蚪之书,人皆不识。众道士内,有一人姓何,法讳玄通,对宋江说道:"小道家间祖上留下一册文书,专能辨验天书。【余评: 此段见玄通祖得真传,世无二矣。】那上面都是自古蝌蚪文字,以此贫道善能辨认。译将出来,便知端的。"宋江听了大喜,连忙捧过石碣,教何道士看了,良久,说道:"此石都是义士大名,镌在上面。侧首一边是'替天行道'四字,一边是'忠义双全'四字。顶上皆有星辰南北二斗,下面却是尊号。若不见责,当以从头一一敷宣。"宋江道:"幸得高士指迷,缘分不浅。倘蒙见教,实感大德。唯恐上天,见责之言,请勿藏匿。万望尽情剖灵,休遗片言。"【容眉批: 贼贼,只好瞒那囗。】【芥眉批: 有如此心事,自然孝义忠诚,不敢作恶矣。】宋江唤过圣手书生萧让,用黄纸誊写。【金夹批: 不漏。】何道士乃言:"前面有天书三十六行, 皆是天罡星;背后也有天书七十二行,皆是地煞星。【余评:此段见地煞与天星各有高下。】下面注著众义士的姓名。"

  石碣前面书梁山泊天罡星三十六员:【金眉批:第一重结束。】

  天魁星呼保义宋江   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金夹批: 三十六天罡,而天罡乃在第二;七十二地煞而地煞亦在第二,奇笔。】

  天机星智多星吴用   天闲星入云龙公孙胜

  天勇星大刀关胜    天雄星豹子头林冲   天猛星霹雳火秦明   天威星双鞭呼延灼

  天英星小李广花荣   天贵星小旋风柴进   天富星扑天雕李应   天满星美髯公朱同

  天孤星花和尚鲁智深  天伤星行者武松    天立星双枪将董平   天捷星没羽箭张清

  天暗星青面兽杨志   天佑星金枪手徐宁   天空星急先锋索超   天速星神行太保戴宗

  天异星赤发鬼刘唐   天杀星黑旋风李逵   天微星九纹龙史进   天究星没遮拦穆弘

  天退星插翅虎雷横   天寿星混江龙李俊   天剑星立地太岁阮小二 天平星船火儿张横

  天罪星短命二郎阮小五 天损星浪里白条张顺  天败星活阎罗阮小七  天牢星病关索杨雄

  天慧星拼命三郎石秀  天暴星两头蛇解珍   天哭星双尾蝎解宝   天巧星浪子燕青

  石碣背面书地煞星七十二员:

  地魁星神机军师朱武  地煞星镇三山黄信   地勇星病尉迟孙立   地杰星丑郡马宣赞

  地雄星井木犴郝思文  地威星百胜将军韩滔  地英星天目将彭圯   地奇星圣水将军单廷圭

  地猛星神火将军魏定国 地文星圣手书生萧让  地正星铁面孔目裴宣  地辟星摩云金翅欧鹏

  地阖星火眼狻猊邓飞  地强星锦毛虎燕顺   地暗星锦豹子杨林   地辅星轰天雷凌振

  地会星神算子蒋敬   地佐星小温侯吕方   地佑星赛仁贵郭盛   地灵星神医安道全

  地兽星紫髯伯皇甫端  地微星矮脚虎王英   地慧星一丈青扈三娘【金夹批:俗本作慧。】地暴星丧门神鲍旭

  地默星混世魔王樊瑞  地猖星毛头星孔明   地狂星独火星孔亮   地飞星八臂哪吒项充

  地走星飞天大圣李衮  地巧星玉臂匠金大坚  地明星铁笛仙马麟   地进星出洞蛟童威

  地退星翻江蜃童猛   地满星玉幡竿孟康   地遂星通臂猿侯健   地周星跳涧虎陈达

  地隐星白花蛇杨春   地异星白面郎君郑天寿 地理星九尾龟陶宗旺  地俊星铁扇子宋清

  地乐星铁叫子乐和   地捷星花项虎龚旺   地速星中箭虎丁得孙  地镇星小遮拦穆春

  地羁星操刀鬼曹正   地魔星云里金刚宋万  地妖星摸著天杜迁   地幽星病大虫薛永

  地伏星金眼彪施恩   地僻星打虎将李忠   地空星小霸王周通   地孤星金钱豹子汤隆

  地全星鬼脸儿杜兴   地短星出林龙邹渊   地角星独角龙邹润   地囚星旱地忽律朱贵

  地藏星笑面虎朱富   地平星铁臂膊蔡福   地损星一枝花蔡庆   地奴星催命判官李立

  地察星青眼虎李云   地恶星没面目焦挺   地丑星石将军石勇   地数星小尉迟孙新

  地阴星母大虫顾大嫂  地刑星菜园子张青   地壮星母夜叉孙二娘  地劣星活闪婆王定六

  地健星险道神郁保四  地耗星白日鼠白胜   地贼星鼓上蚤时迁   地狗星金毛犬段景住【金夹批: 文字既毕,例有结束,此回固一部七十篇之结束也。一部七十篇,则非一番结束之所得了。故特重重叠叠而结束之,今第一重结束。】【余评: 上言天字为天罡星,下为地煞相,见天地有所不同。】

  当时何道士辨验天书,教萧让写录出来。读罢,众人看了,俱惊讶不已。【容夹批:痴。】宋江与众头领道:"鄙猥小吏原来上应星魁,众多弟兄也原来都是一会之人。上天显应,合当聚义。今已数足,分定次序,众头领各守其位,各休争执,不可逆了天言。"【容眉批: 莽人多只得如此计较,妙妙。】【余评:公明言鄙猥小吏之言,使能服众之心,亦枭雄之处。】众人皆道:"天地之意,理数所定,谁敢违拗!"【容夹批: 痴。】宋江遂取黄金五十两酬谢何道士。其余道众,收得经资,收拾醮器四散下山去了。

  且不说众道士,回家去了。只说宋江与军师吴学究、朱武等计议:堂上要立一面牌额,大书"忠义堂"三字。断金亭也换过大牌匾。前面册立三关。忠义堂后建筑雁台一座。顶上正面大厅一所,东西各设两房:(正厅供养晁天王灵位)东边房内,宋江、吴用、吕方、郭盛;西边房内,卢俊义,公孙胜、孔明、孔亮。第二坡,左一带房内:朱武、黄信、孙立、萧让、裴宣;右一带房内:戴宗、燕青、张清、安道全、皇甫端。忠义堂左边:掌管钱粮仓廒收放,柴进、李应、蒋敬、凌振;右边:花荣、樊瑞、项充、李衮。山前南路第一关,解珍、解宝守把;第二关,鲁智深、武松守把;第三关,朱同、雷横守把;东山一关,史进、刘唐守把;西山一关,杨雄、石秀守把;北山一关,穆弘、李逵守把。六关之外,置立八寨:有四旱寨,四水寨。正南旱寨:秦明、索超、欧鹏、邓飞;正东旱寨:关胜、徐宁、宣赞、郝思文;正西旱寨:林冲、董平、单廷、魏定国;正北旱寨:呼延灼、杨志、韩滔、彭圯。东南水寨:李俊、阮小二;西南水寨:张横、张顺;东北水寨:阮小五、童威;西北水寨:阮小七、童猛。其余各有执事。【金夹批: 第二重结束。】

  从新置立旌旗等项。山顶上,立一面杏黄旗,上书"替天行道"四字。【余评: 黄旗书替天行道四字,足可服众。】忠义堂前,绣字红旗二面,一书"山东呼保义",一书"河北玉麒麟"。外设飞龙飞虎旗、飞熊飞豹旗,青龙白虎旗,朱雀玄武旗,黄钺白旄,青幡皂盖,绯缨黑纛;中军器械外,又有四斗五方旗,三才九曜旗,二十八宿旗,六十四卦旗,周天九宫八卦旗,--一百二十四面镇天旗,尽是侯健制造。金大坚铸造兵符印信。【袁夹批: 缀得有情。】一切完备。选定吉日良时,杀牛宰马,祭献天地神明。挂上忠义堂断金亭牌额,立起"替天行道"杏黄旗。当日宋江大设筵宴,亲捧兵符印信,颁布号令:【余评: 观公明派拨众军掌理公务,足有智度。】诸多大小兄弟,各各管领,悉宜遵守,毋得违误,有伤义气。如有故违不遵者,定依军法治之,决不轻恕。

  计开:【容眉批:好一部百官志。】

  梁山泊总兵都头领二员:呼保义宋江、玉麒麟卢俊义。

  掌管机密军师二员:智多星吴用、入云龙公孙胜。一同参赞军务头领一员,神机军师朱武。

  掌管钱粮头领二员:小旋风柴进、扑天雕李应。

  马军五虎将五员:大刀关胜、豹子头林冲、霹雳火秦明、双鞭呼延灼、双枪将董平。

  马军大骠骑兼先锋使八员:小李广花荣、金枪手徐宁、青面兽杨志、急先锋索超、没羽箭张清、美髯公朱同、九纹龙史进、没遮拦穆弘。

  马军小彪将兼远探出哨头领一十六员:镇三山黄信、病尉迟孙立、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百胜将军韩滔、天目将彭圯、圣水将军单廷圭、神火将魏定国、摩云金翅欧鹏、火眼狻猊邓飞、锦毛虎燕顺、铁笛仙马麟、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锦豹子杨林、小霸王周通。

  步军头领一十员: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赤发鬼刘唐、插翅虎雷横、黑旋风李逵、浪子燕青、病关索杨雄、拼命三郎石秀、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

  步军将校一十七员:混世魔王樊瑞、丧门神鲍旭、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病大虫薛永、金眼彪施恩、小遮拦穆春、打虎将李忠、白面郎君郑天寿、云里金刚宋万、摸著天杜迁、出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花项虎龚旺、中箭虎丁得孙、没面目焦挺、石将军石勇。

  四寨水军头领八员:混江龙李俊、船火儿张横、浪里白条张顺、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

  四店打听声息,邀接来宾头领八员:东山酒店,小尉迟孙新、母大虫顾大嫂;西山酒店,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南山酒店,旱地忽律朱贵、鬼脸儿杜兴;北山酒店,催命判官李立、活闪婆王定六。

  总探声息头领一员:神行太保戴宗。

  军中走报机密步军头领四员:铁叫子乐和、鼓上蚤时迁、金毛犬段景住、白日鼠白胜。

  守护中军马骁将二员: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

  守护中军步军骁将二员: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

  专管行刑刽子二员:铁臂膊蔡福、一枝花蔡庆。

  专掌三军内探事马军头领二员:矮脚虎王英、一丈青扈三娘。

  掌管监造诸事头领一十六员:【容眉批: 擘空捏出条理井井如此,文人之心一至此乎!若实有其事,则不奇矣。】行文走檄调兵遣将一员,圣手书生萧让;定功赏罚军政司一员,铁面孔目裴宣;考算钱粮支出纳入一员,神算子蒋敬;监造大小战船一员,玉幡竿孟康;专造一应兵符印信一员,玉臂匠金大坚;专造一应旌旗袍袄一员,通臂猿侯健;专治一应马匹兽医一员,紫髯伯皇甫端;专治诸疾内外科医士一员,神医安道全;监督打造一应军器铁件一员,金钱豹子汤隆;专造一应大小号炮一员,轰天雷凌振;起造修缉房舍一员,青眼虎李云;屠宰牛马猪羊牲口一员,操刀鬼曹正;排设筵宴一员,铁扇子宋清;监造供应一切酒筵一员,笑面虎朱富;监筑梁山泊一应城垣一员,九尾龟陶宗旺;专一把捧'帅'字旗一员,险道神郁保四。

  宣和二年四月吉旦,梁山泊大聚会,分调人员告示。【金夹批:第三重结束。】

  当日梁山泊宋公明传令已了,分调众头领已定,各各领了兵符印信。【余评: 观诸将随公明调拨,各各诺然,此段见公明识其人而处掌其事。】筵宴已毕,人皆大醉,众头领各归所拨房舍。中间有未定执事者,都于雁台前后驻札听调。号令已定,各各遵守。明日宋江鸣鼓集众,都到堂上,焚一炉香,又对众人道:"今非昔比,我有片言:我等既是天星地曜相会,必须对天盟誓,【容夹批: 妙。】【容眉批:是个老贼。】各无异心,生死相托,患难相扶,一同扶助宋江,仰答上天之意。"众皆大喜,齐声道:"是。"各人拈香已罢,一齐跪在堂上。宋江为首,誓曰:

  维宣和二年四月二十三日,梁山泊义士宋江、卢俊义、吴用、公孙胜、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花荣、柴进、李应、朱同、鲁智深、武松、董平、张清、杨志、徐宁、索超、戴宗、刘唐、李逵、史进、穆弘、雷横、李俊、阮小二、张横、阮小五、张顺、阮小七、杨雄、解珍、解宝、燕青、朱武、黄信、孙立、宣赞、郝思文、韩滔、彭圯、单廷、魏定国、萧让、斐宣、欧鹏、邓飞、燕顺、杨林、凌振、蒋敬、吕方、郭盛、安道全、皇甫端、王英、扈三娘、鲍旭、樊瑞、孔明、孔亮、项充、李衮、金大坚、马麟、童威、童猛、孟康、候健、陈达、杨春、郑天寿、陶宗旺、宋清、乐和、龚旺、丁得孙、穆春、曹正、宋万、杜迁、薛永、施恩、李忠、周通、汤隆、杜兴、邹渊、邹润、朱贵、朱富、蔡福、蔡庆、李立、李云、焦挺、石勇、孙新、顾大嫂、张青、孙二娘、王定六、郁保四、白胜、时迁、段景住。--同秉至诚,共立大誓:

  窃念江等昔分异地,今聚一堂;准星辰为弟兄,指天地作父母。一百八人,人无同面,面面峥嵘;一百八人,人合一心,心心皎洁。乐必同乐,忧必同忧;生不同生,死必同死。既列名于天上,无贻笑于人间。一日之声气既孚。终身之肝胆无二。倘有存心不仁,削绝大义,外是内非,有始无终者,天昭其上,鬼阚其旁;刀剑斩其身,雷霆灭其迹;永远沈于地狱,万世不得人身!报应分明,神天共察!【容眉批: 妙妙,好计好计。】【余评:宋公明誓之言,而众汉自此无有不尽心矣。】

  誓毕,众人同声发愿:"但愿生生相会,世世相逢,永无间阻,有如今日!"当日众人歃血饮酒,大醉而散。【金夹批: 第四重结束。】看官听说:--这里方是梁山泊大聚义处。【金夹批: 一百八人姓名,凡写四番,而后以一句总收之,笔力奇绝。】【袁夹批:照应白龙庙。】

  是夜卢俊义归卧帐中,便得一梦。【金夹批:晁盖七人以梦始,宋江、卢俊义一百八人以梦终,皆极大章法。】梦见一人,其身甚长,手挽宝弓,自称"我是嵇康,【金夹批: 影张叔夜字,妙。】要与大宋皇帝收捕贼人,故单身到此。汝等及早各各自缚,免得费我手脚!"卢俊义梦中听了此言,不觉怒从心发,便提朴刀,大踏步赶上,直戳过去,却戳不著。原来刀头先已折了。【金夹批: 可谓吉祥文字。】卢俊义心慌,便弃手中折刀,再去刀架上拣时,只见许多刀、枪、剑、戟,也有缺的,也有折的,齐齐都坏,更无一件可以抵敌。【金夹批: 真正吉祥文字。】那人早已赶到背后。卢俊义一时无措,只得提起右手拳头,劈面打去,却被那人只一弓梢,卢俊义右臂早断,扑地跌倒。那人便从腰里解下绳索,捆缚做一块,拖去一个所在。正中间排设公案。那人南面正坐,把卢俊义推在堂下草里,似欲勘问之状。只听得门外却有无数人哭声震地。那人叫道:"有话便都进来!"只见无数人一齐哭著,膝行进来。卢俊义看时,却都绑缚著,便是宋江等一百七人。【金夹批: 妙妙。】卢俊义梦中大惊,便问段景住道:"这是甚么缘故?谁人擒获将来?"段景住却跪在后面,与卢俊义正近,低低告道:"哥哥得知员外被捉,急切无计来救,便与军师商议,只除非行此一条苦肉计策,情愿归附朝廷,庶几保全员外性命。"说言未了,只见那人拍案骂道:"万死枉贼!你等造下弥天大罪,朝廷屡次前来收捕,你等公然拒杀无数官军!今日却来摇尾乞怜,希图逃脱刀斧!我若今日赦免你们时,后日再何法去治天下?【金夹批: 不朽之论,可破续传招安之谬。】况且狼子野心,正自信你不得!【金夹批:不朽之论。】我那刽子手何在?"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声令下,壁衣里蜂拥出行刑刽子二百一十六人,两个服侍一个,将宋江、卢俊义等一百单八个好汉在于堂下草里一齐处斩。【金夹批:真正吉祥文字。】卢俊义梦中吓得魂不附体;微微闪开眼看堂上时,却有一个牌额,大书"天下太平"四个青字。【金夹批:真正吉祥文字,古本水浒如此。俗本妄肆改窜,真所谓愚而好自用也。】诗曰:

  太平天子当中坐,清慎官员四海分。但见肥羊宁父老,不闻嘶马动将军。

  叨承礼乐为家世,欲以讴歌寄快文。不学东南无讳日,却吟西北有浮云。【金夹批:好诗。】

  大抵为人土一丘,百年若个得齐头!完租安稳尊于帝,负曝奇温胜若裘。

  子建高才空号虎,庄主于达以为牛。夜寒薄醉摇柔翰,语不惊人也便休!【金夹批:好诗。○以诗起,以诗结,极大章法。】

  【容评:李卓吾日:梁山泊如李逵、武松、鲁智深那一班,都是莽男子汉,不以鬼神之事愚弄他,如何得他死心搭地。妙哉!吴用石揭天文之计,真是神出鬼没,不由他众人不同心一意也。或问:何以见得是吴用之计?曰:眼见得萧让任书,金大坚任刻,做成一碣,埋之地下,公孙胜作法,掘将起来,以愚他众人。曰:这个何道士恐怕不知。卓吾老子笑曰:既有黄金五十两,人人都是何道士了。不然,何七日之后,定要恳求上苍,务要拜求报应哉?可知巳,可知巳。】

  【袁评:公明一意招安,专心报国,虽李逵至谊,亦欲斩之。李逵不会诌阿,第一鲠直,而甘心囚禁,虽死无憾,酒后益见真性,忠义至今凛凛。】

  【王望如曰:孟子曰"性善",则梁山泊诸贼之性善,无疑也。宋江为一百八人纲纪。当午睡初足,清梦乍回之余,自念刺面小吏,杀人在逃,敢掳掠州郡,残害官民,聚盗而饰聚义,逆天而矫代天,虽

  避朝廷之斧钺,难逃鬼神之诛。求建醮祈福,正是肺肝如见,诚中形外,欲掩不得。若乘此自新,老妓之从一而终,屠夫之放刀成佛,皆其所优为也,奈之何转念贪生,竟成久假,欲成招抚之恩荣,特创天星之寄说;深虑一堂之上,人无同面,面无同心,安必其有始而有终也,安必其同乐而同忧也,安必其不同生而同死也。故以天地为父母,以星辰为兄弟,仰一百七人皆簧鼓于天罡地煞之中,不敢轻动而巳,得高坐水泊之上,以听招安。呜呼,此宋江所以终为贼也欤!

  又曰:先儒云:思宫室则梦楼台,思美人则梦歌舞,矫称伯夷之人梦中毕露盗趾本色,言乎其不能假也。昔有盗环者,主人百计敲朴不之认,忽闻其呓语,而知匿环处,卒得环,正《中庸》之所谓"见乎龟,动乎四体"者。梁山诸贼朝廷不能诛而鬼神诛之,神鬼不能诛而自心珠之。作书者修之以惊梦,非谓浮生以醉,等之逆旅过客也。诚见君子乐得做君子,小人枉了做小人,上天可欺,此心难昧,其以逆挽乱臣贼子,不啻雷霆之在上,在旁,岂其微哉!

  周靖之曰:梁山一百零八个强盗,非今日受夭文之时方作梦,乃入伙之时一个一个入梦矣.不知此书施耐庵何为而作也?若是真事,则卢俊义之恶梦非梦也,两个绑一个尽皆斩首,此理之必至,势之必然。不然,太平天子在上,岂能容此一伙囚徒倡乱如此!世间岂无宋江一人者乎?或者施耐庵借此囚徒而发胸中一万分苦恼耳。余曰:不信有此快活强盗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