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万人口张俊应誓 杀奸属王彪报仇
诗曰:休言是是非非地,现有明明白白天。试看害人终自害,冤冤相报总无愆。
话说岳夫人听得外边呐喊,即着家将出去查看。牛皋道:"敢是有人来劫法场么?快将我的兵器来!"正待要立起身来披挂,家将已进来禀道:"众百姓为那张俊在临安奸人妇女,占人田产,今日许多受冤之人,都来看他行刑,想要报仇,故此喧嚷。"岳夫人道:"既有此事,那百姓众多怨恨,这一刀,怎能报得许多仇来?
也罢,如今可传我之命,将张俊赏与众百姓,随他们怎么一个处置罢!"
家将领命,传出这句话来,那些众百姓齐齐跪在外面叩头,谢了岳夫人起来,七手八脚,一窝蜂把张俊拥到湖塘上。也有手打的,也有脚踢的,乱个不止。内中走出一个人来,叫道:"列位且慢动手!我们多感岳夫人将这奸贼赏与我们报仇。
若是张家报仇,李家不能报,就有许多争论了。况且受害之家尽多,他一个人,如何报得完?我们不如把他推到空阔之处,众人立在一边,逐个走来,将冤仇数说他一遍,就咬他一口,如何?"众人齐声道:"妙极!妙极!"即时将张俊推在空处,绑在一棵柳树上。先是一个走过来,骂声:"奸贼!你为何强占我的妻子?"就一口咬下一块肉来,就走开去。让第二个上来骂道:"奸贼!你为何谋我的田地?"
也是一口。又一个来道:"奸贼!你为何贪赃把我父亲害死了?"也是咬一口。你也咬,我也咬,咬得血肉淋漓。咬到后头,竟咬出一场笑话来。不知那里走出一个无赖,有甚冤仇,竟把他阳物都咬掉了!
当时牛皋命将张俊斩首,袅了首级。然后命将秦熹、万俟l、罗汝楫三人斩了。
将四颗首级,一并摆在岳爷面前,祭奠一番,焚化了纸钱。太夫人起身进城,同了牛皋、众将、公子等,入朝谢恩已毕,回归府第。次日,周三畏差解官将各奸臣家属,起解岭南而去。
且说过不得两三日,又有告急本章进朝说:"兀术大兵已近朱仙镇,十分危急,请速发救兵!"张信抱本上殿启奏。孝宗随传旨,宣岳雷进朝。岳雷听宣,即行进朝,朝见已毕。孝宗面封岳雷为扫北大元帅,牛皋为监军都督,诸葛锦为军师,众位英雄俱各随征,有功之日,另行封赏。岳雷谢恩,辞驾出朝。次日,张元帅调拨人马。岳雷拜别了母亲妻小,到教场中点齐各将,带领二十万人马,浩浩荡荡,离了临安,望朱仙镇而来。有诗曰:恩仇已了慰双亲,领受兵符宠渥新。克建大勋同扫北,行看功业画麒麟。
慢表岳雷带领三军来迎兀术。再说到当年铁面董先在九宫山落草,遇见了张宪,一同前去投顺了岳爷。其时不便携带家小,将妻子钱氏安顿在九宫山下一个村庄居祝所生一于,取名耀宗,年纪尚幼。后来董先死于金营阵上,岳元帅常常着人赠送金银抚养。不道这耀宗长成起来,只落得好一副长大身材,面如锅底,力大无穷,惯使一柄九股托天叉,重有百十余斤。那一村人惧怕他,俱称为"卷地虎"。那日和同伴中顽耍闲讲,提起岳爷父子被奸臣陷害,心中忿忿不平。回到家中,收拾行李,别了母亲,竟望临安小路,要与岳家报仇。
在路行了几日,这一日来到列峰山下,天色已晚。正愁没个歇处,急步乱走,忽见前面树林内走出一个人来,生得身长九尺,年纪不上二十,面如黄土。头戴包巾,身穿青布扎袖;脚下缠着卷腿,穿着一双快鞋,手执一根铜棍。看见董耀宗近前,大喝道:"快拿买路钱来!"董耀宗哈哈大笑道:"朋友,要什么?"那人道:"要买路钱,要什么!"董耀宗哈哈大笑道:"朋友,这个路是你几时挣的,却要我的买路钱?"那人道:"普天下的路,老爷撞着就要钱,若不与我,休想过去!"
耀宗道:"你问我老爷要钱,岂不是虎头上来抓痒?不要走,且赏你一叉,发个利市。"便举叉望那人搠来。那人大怒,舞动熟铜棍招架。二人战了五十余合,不分个高下。耀宗暗想:"这个人本事倒好,不如收伏他做个帮手也罢。"便将九股叉架住了铜棍,叫道:"朋友,与你杀了半日,不曾问得你的姓名,且说与我听。"
那人道:"老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王名彪。因我有些力气,这些人都呼我做'摇山虎'。"董耀宗道:"你既有这样本事,为什么不去干些功名,倒在这里剪径?"王彪大喝道:"放你娘的屁!我父亲乃岳元帅麾下将官,我岂肯为盗?只为要往临安去,少了盘缠,问你借些,什么剪径!"董耀宗道:"你父亲既是岳元帅的将官,不知叫甚名字?"王彪道:"我父亲王横,那处不闻名?"董耀宗道:"如此说来,我和你俱是自家人了。我非别的,乃铁面董先之子,董耀宗是也。"
王彪听了,便撒了熟铜棍,慌忙作揖道:"啊呀!原来是董公子,方才多多得罪,休要见怪!不知公子为何到此?"董耀宗把要往临安与岳爷报仇的话说了一遍,然后道:"不想在此处得遇王兄!"王彪道:"不瞒公子说,父亲跟随大老爷来至临安,到了平江驿,大老爷被众校尉拿了。那时我父亲不服,正欲动手,大老爷喝住,被众校尉乱刀砍死。我在家闻得此信,不知真假,别了母亲,赶到平江探听。半路上遇着跟随军士,将此铜棍还我,方得实信。又闻得将大老爷拿进京去,只得回来。
不道今年母亲亡过,舅舅又死了,只剩得单身独一。故此要往临安去,打杀那些奸臣,为大老爷、父亲报仇。不想带少了盘缠不能前去,所以在此做这勾当。"二人大笑。耀宗也把心事说了一遍。各各欢喜,就在山下撮土为香,拜为弟兄。赶到前村,寻个歇店,歇了一夜。
次日,同望临安上路。一日,来到九龙山下,只听得一棒锣声,松林内走出几十个喽罗,一字排开,大叫:"快拿买路钱来!"董耀宗对王彪道:"三兄弟,你的子孙来了。"王彪大笑,走上一步,喝声:"狗弟子孩儿!老爷正没盘缠,若有,快快送些来与我。"喽罗道:"可不晦气么!两天不发利市,今日又张着个穷鬼!
滥不济,把身上的包裹留下,也当杀水气。"众喽罗也不晓得利害,七手八脚,向他二人背上来把包裹乱扯。王彪大怒,把熟铜棍一扫,跌倒七八个。董耀宗把九股叉略略一动,又叉翻了四五双。众喽罗见来得凶,都飞奔上山去了。
董耀宗叫声:"三兄弟,你看那些喽罗逃上山去,必然有贼头下来,我与你在此等一等,替他要些盘缠去也好。"王彪道:"董哥说得有理。"话犹未了,只见山上飞下一骑马来,董耀宗抬头一看,只见马上坐着一位英雄,生得脸自身长,眉浓唇厚,两耳垂肩,鼻高准阔。身穿一领团花绣白袍,头戴一顶烂银盔,坐下白龙马,手提双铁戟。近前来大喝一声:"那里来的野种!擅敢伤我的喽兵,爷爷来取你的命也!"董耀宗大怒,也不回话,举手中托天叉劈面就搠。那将使动双戟,如雪花飘舞一般的飞来,马步相交,叉戟并举。不上二十来合,王彪见董耀宗招架不住,提起手中熟铜棍上前助战。那人使动手中双戟,犹如猛虎离山,好似恶龙戏水。
二人战不过,只得往下败走。那人紧紧追赶。
二人大叫道:"我等要紧去报大仇,和你作甚死冤家,苦苦的来追我?"那将道:"既是你要去报仇,且住着,说与我听。若果有什么大仇要紧去报,便饶你前去;倘说不明白,休想要活。"董耀宗道:"俺乃岳元帅麾下统制董先之子,名叫董耀宗。这个王彪,是王横之子。因岳爷爷被秦桧、万俟l等众奸臣杀害,我两个要到临安去杀尽奸臣,故此要紧。"那将听了,哈哈大笑,连忙收戟下马道:"不知是二位兄长,多多得罪!我非别人,乃杨再兴之子,杨继周是也。当日家父归顺了岳爷,小弟幼时,就同家母住在寨后。不料家父被兀术射死在小商河,我母亲日夜悲啼,染成一病而亡。小弟本欲到朱仙镇投奔岳爷,去杀兀术报仇,不想元帅又被奸臣陷害。故此小弟招集旧时人马,复整山寨。今日得退二位,既要报仇,请二兄到山寨商议。"二人大喜道:"原来是杨公子,怪道这等好武艺!"二人重新见礼。喽罗牵过马来,三人坐了,一同上山。
进寨坐定,各把心中之事诉说一番。继周道:"临安既为帝都,自有许多人马,我三人不可莽撞,反误大事。二兄权住在此,且招揽英雄,粮草充足,那时杀进临安,方可报得此仇。"二人称言有理。三人说得投机,摆下香案,结为兄弟,就在这九龙山上落草,分拨喽罗四处探听张罗。
一日,三人正在寨中闲谈,忽有巡山小喽罗报道:"山下有一起官家,解犯在此经过,打听得有些油水,特来报知。"王彪起身道:"待小弟去拿来。"随提着铜棍,带领喽罗,大步飞奔下山。只见四个解官、五六十个解差,押着三四十个犯人,男男女女,已到面前。王彪大喝一声:"拿买路钱来!"那些解官、解差吓得魂不附体,战兢兢的叫声:"大王!我们并非客商,乃是刑部解差,解些罪犯,往岭南去的。求大王放我们过去罢!"王彪道:"我也不管这些噜苏。"叫众哄罗:"都与我拿上山去!"众喽罗一声呐喊,就把众人推的推、扯的扯,推着车,挑着担,一齐押上山来。
王彪进了山寨,对杨继周道:"小弟拿得这些罪犯,我们审他一审,看内中如有冤枉的,便把解官杀了,放他们去。"众犯听得了,齐声叫道:"冤枉的。"四个解官慌忙跪下道:"大王爷爷!这班都是奸臣家属,并没有什么冤枉的事!"董耀宗便问道:"是那个奸臣的家属?细细说来。"那解官道:"这是秦桧的媳妇、女儿,这是万俟l、罗汝楫、张俊等众奸臣的子女、媳妇,一共有四十多名,现有文书为证。"杨继周道:"这班所犯何罪?你可说来。"解官即将高宗崩驾,孝宗登极,兀术起兵,张信进宫启奏,赦回岳氏一门,岳公子应袭父职,圣上亲往岳王坟前祭奠,又差官招安了牛皋老爷们,将各奸臣处斩,子孙、眷属尽流岭南充军之事,细细述了一遍。三个大王听了,一齐呵呵大笑道:"这一班奸贼,不想也有今日!"吩咐将万俟l、罗汝楫、张俊之子,取出心肝,另行枭首。众喽罗将这班人推到剥衣亭上,一齐绑起来,剐出心肝,又把他们首级砍下,排在桌上。设了岳爷父子、张宪的牌位,将心肝人头祭奠已毕。王彪又把父亲王横的牌位供着,亦将心肝人头祭奠过了。那解官吓得魂飞胆丧,只是磕头求告。杨继周道:"你休得害怕。
俺且问你,如今那岳家少爷,还是在朝为官,还是在那里?"解官道:"岳家公子,今朝廷封为扫北大元帅。牛皋老将,封为监军。一班老小英雄,尽皆随征。起了二十万大兵,迎请二圣回朝,扫灭兀术去了。"杨继周吩咐:"将众奸臣罪犯的财物,赏了解官,打发他下山去罢。"那解官等磕头谢恩,没命的奔下山去,赶路回临安复旨去了。
杨继周对董耀宗道:"既然岳二公子提兵扫北,我们何不弃了山寨,统领人马,去助他一臂,何如?"董耀宗道:"大哥之言,正合我意。"继周道:"但是我们与岳公子并未相识,带了许多人马,恐怕动人疑惑。敢烦二位贤弟,先往朱仙镇大营去通达岳二哥;我却在此收拾人马粮草,随后就来。"王、董二人道:"大哥所见极是。"次日,辞了继周,只带两个小喽罗作伴,星夜望朱仙镇而来。正是:心忙似箭犹嫌缓,马步如飞尚道迟。
再说那岳雷领了大元帅印绶,统领大兵二十万,到了天长关。即有本关总兵郑材,出关迎接。岳雷过了天长关,直至朱仙镇上,放炮安营。
那金邦探子。报进牛皮帐中来道:"启上狼主,宋朝差岳南蛮的儿子岳雷,统领二十万人马,已到朱仙镇上扎营了。"兀术道:"呀,有这等事!那南蛮皇帝,叫这后辈小儿来拒敌,想也是命尽禄绝了!再去打听。"探于应声:"得令!"出帐而去。
到了次日,岳雷升帐,诸将参见已毕,即传下令来道:"今日那一位将军去见头阵?"说还未了,旁边闪出一将,应声:"小将愿往。"岳雷一看,却是欧阳从善。岳雷即命带领三千人马,往金营讨战。从善答应一声:"得令!"出营上马,手提双斧,带领军士直至番营,大声喊道:"快着几个有本事的出来试斧头。"那探事小番报进帐中,兀术问道:"今日有南蛮讨战,谁人去与我拿来?"但见帐下闪出一员番将应道:"小将土德龙愿往。"兀术遂点三千人马,叫土德龙出去迎敌。
土德龙得令,手提镔铁乌油棍,出营上马,带领番兵,来到阵前。欧阳从善抬头观看,但见来的番将:金盔插雉羽,蓝脸爆睛红。金甲袍如人,黄骠马似熊。
手执乌油棍,腰悬满月弓。金部称大将,名为土德龙。
欧阳从善看见番将相貌凶恶,暗暗的道:"我在江边海口,见了些粗蠢蛮汉,却是从未见过鞑子的。不要初发利市,倒输与他了。"便喝道:"来将何人?快通名来。"
土德龙道:"俺乃大金国昌平王平南大元帅完颜兀术四太子麾下前哨平章土德龙是也。你乃何人,敢来阻我大兵,自寻死路?"从善道:"我乃大宋天子驾前都督天下兵马扫北大元帅岳帐下统制欧阳从善,名唤'五方太岁'的便是。何不自下马受缚,省我老爷动手?"土德龙大怒,舞动乌油棍,当头打来。欧阳从善摇动双斧,劈面相迎。两马跑开,斧棍并起,一来一往,不上十二三个回合。这个番贼,原来中看不中吃的。从善是拚命的,把双斧没头没脸的乱劈,他那根乌油棍竟有些招架不住了。又战了三四合,被从善左手这把斧挑开乌油棍,右手这把斧砍去,正砍个着,土德龙好好一个头竟劈做两片,死于马下。枭了首级,掌着得胜鼓,回营缴令。
岳雷命军政司上了欧阳从善第一功。
那边小番飞风报进牛皮帐中:"启上狼主,土元帅失机了!"旁边恼了土德虎、土德彪、土德豹弟兄三人,一齐上前禀道:"南蛮杀我哥哥,小将弟兄们前去擒那岳南蛮来,与哥哥报仇。"兀术依言,拨兵五千,同去讨战。三人得令,上马领兵,来至宋营前喊骂。小校报进中军。岳雷即传请老将吉青,协同宗良、余雷,带领三千人马,一齐迎战。三人领令,出营上马,来到阵前。但见对阵马上,齐齐排列着三员番将,怎生打扮?但见正中间那将:脸似赤霞红,怪眼赛灯笼。铁甲生光焰,皮带嵌玲拢。
骏马追风电,狼牙出海龙。将军土德虎,出阵显威风。
左首马上坐着的,生得来:
一张铁扇嘴,胡须乱更虬。两只铜铃眼,睁开鬼神愁。
大刀横马背,杀气满心头。若问名和姓,金邦土德彪。
右首马上坐着的,越发生得凶恶:
头如笆斗大,青脸爆双睛。身长一丈二,膂力几千斤。
叱咤风云变,暗哑山岳崩。番邦土德豹。俨似巨灵神。
吉青大喝一声:"你们这班狗养的!一个个排齐了,报明名字,把颈脖子伸长些,好等我来排头打去,省些气力。"那土德虎大喝道:"你这狗南蛮,休要乱话,尚不知某家大名厉害哩!某乃大金兀术四太子帐下前哨平章士德虎。这是俺三弟土德彪、四弟上德豹。你杀了我大哥,特来拿你去,挖出心肝来祭奠。"吉青道:"啐!
张三入了你娘,却问我李四要钱!不要走,吃我一棒罢!"举起金顶狼牙棒,当头盖下,土德虎忙把铁搠狼牙榻相迎。
二将一样狼牙棍,棋逢敌手相交进。来来往往手无停,下下高高心不定。一个棒来心不善,一个棒去真凶狠。直杀得:天昏地暗鬼神愁,倒海翻江波浪滚!
两个战了二三十合,土德虎有些招架不住了。土德彪摇动手中雁翎刀,出阵助战。
这里宗良举起镔铁棍,接住厮杀。土德豹挺着丈二蛇矛,飞风出马。余雷舞动双铁锤来迎。六个人捉对儿厮杀。但见:两阵齐鸣战鼓,六人各逞英豪。长枪铁棍乱相交,雁翎双锤闪耀,这场恶战果躁跷,莫作寻常闲闹!
六人大杀了一阵。土德彪手中刀略略一松,被宗良挡腰一棍,打下马来。三军一声呐喊,土德虎着了忙,来不及,吉青的狼牙棒早从头上盖将下来,把个天灵盖打得粉碎。土德豹见两个哥哥俱死,不敢恋战,拨转马头败走。这里三人也不追赶,取了首级,回营报功。
那土德豹败回金营,来见兀术,哭禀道:"南蛮厉害,两个哥哥又丧于南蛮之手,特来领罪!"兀术大怒道:"有这等事!"便问帐下:"有何人敢去与岳南蛮打仗?"当时恼了大元帅粘得力,上前来禀道:"小将愿往。"兀术便道:"将军若去,自必成功。"遂命领军三千,去宋营报仇。
粘得力领令出营,手提一百二十斤重的紫金锤,跨上骆驼,直至宋营讨战。小校报进中军:"启上元帅,营门外有番将讨战!"岳雷传令:"命罗鸿、牛通二人,带领三千人马迎敌。"二人得令,出营上马,来到阵前。抬头观看,但见来的番将:头上金冠雉尾飘,身穿金甲象皮绦。腰悬秋水青风到,背插螭头雁翎刀。
面似红铜无二色,满口黄须如蜡胶。俨似金刚无二样,胜却波斯国内豪。
牛通大喝一声:"你这蛮子,叫什么名字?说明了,好上帐。"粘得力道:"某家乃金邦大元帅粘得力便是。你是何人,敢伤我的先锋?"牛通道:"老爷叫做'金毛太岁'。你撞着太岁爷,也是阎王注定你的寿限了,且吃我一刀!"粘得力举起紫金锤,架开刀,还一锤打来。牛通举刀一架,格当一声响,震得两臂麻木。牛通叫声:"好家伙!"粘得力又是一锤,牛通一闪,落了空,跌下马来。罗鸿见了,飞马上前,抵住了粘得力,大战了四五个回合。宋营军士将牛通救回营去。罗鸿战不住粘得力,也只得败回。
岳雷在帐中闻报番将厉害,忙令宗良、余雷、欧阳从善、郑世宝田将,一齐出营接应。正值罗鸿败回,宗良就抡动铁棍,从善舞开双斧,余雷抡起铁锤,郑世宝排开铁方槊,上前迎住粘得力,走马灯相似,团团转的厮杀。粘得力毫无惧怯,舞起紫金锤,左插花,右插花,上三路,下三路,战了四十余合,越斗越有精神了。
四将看来不搭对,只得败回。粘得力见天色已晚,呜金收军回营,来见兀术报功。
兀术大喜道:"元帅今日辛苦了,且请回营将息。"粘得力谢了,自回本营。
次日,粘得力又到宋营讨战。岳雷传令王英、吉成亮、施凤、汤英、伍连、余雷、韩起龙、韩起凤、岳霆,共是十员小将,出马迎敌。众将得令,各拿兵器出营,来到陈前。也不通名道姓,一窝蜂上前,将粘得力围住核心,刀枪并举,锤斧齐奔。
粘得力大喝:"你们有多少?索性一齐来受死!"使起紫金锤,左遮右架,前挑后搠,那里在他心上。早有小番报知兀术,兀术随命撒离罕、孔彦舟、孛堇哈哩。鹃眼郎君四员骁将,出马助阵。呀!嘎嘎!这场恶战,好不怕人!但见:光烁烁,旌旗荡漾;骨冬冬,战鼓齐挝;昏惨惨,冥迷天日;渐索索,乱撒风砂;唿啦啦,箭锋似雨;密锵锵,戈戟如麻。
直杀得黑洞洞双眼乱飞花,但只见轱辘辘人头滚落。
那粘得力犹如离山猛虎,出海蛟龙;更有这四员猛将,帮助威风。那十员小将都有些招架不住,一个个拨马奔回。粘得力率领众将兵卒,随后追来。将近宋营,亏得未营军士鸟枪喷筒,强弓硬弩,飞蝗一般放来。粘得力等只得鸣金收兵,打着得胜驼皮鼓,回营缴令去了。
到了次日,岳雷升帐,齐集众将商议。诸葛锦道:"元帅不必忧心!小可夜来细观乾象,袖卜阴阳,不日有将星来克他,必有大将来帮助成功扫北也。"正在议论之际,忽有小校进帐来报元帅:"番将粘得力,又来营前讨战。口出大言,说要踹进营来,踏为平地。还有许多不好听的说话,小的不敢说。"岳雷皱了眉头,想:"那番将如此骁勇,如何擒得他?"吩咐:"且将'免战牌'挑出,待我商议一计,然后开兵。"那牛皋在旁边听了,便大叫道:"且慢着!我想你父亲当日出征,出阵当先,真个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从不曾打过一阵败仗。今日轮到你做元帅,一个番将擒他不住,还想要去扫北,真正出尽了父亲的丑了!待我为叔的出去拿来。"
说罢,就提了双锏出营,上马冲出阵前,大喊道:"呔!你可就是什么粘得力么?"粘得力道:"既知某家的大名,就该逃避。你是什么人,这等大胆,来送死么?"牛皋道:"你这冒失鬼!牛皋爷爷还是认不得,亏你做什么将官!赏你一锏罢!"扑的就是一锏打去!粘得力提着紫金锤,扑的一声,枭开钢,还一锤,当顶门打来。牛皋双锏望上一架,那锤来得狠,把牛皋两手虎口都震开了,叫声:"不好!"回转马头就走。只因在岳雷面前说了大话,不好意思往本营败走,只得落荒而逃。粘得力道:"牛南蛮!你待走到那里去?"登开骆驼,紧紧追赶:好似皂雕追紫燕,浑如猛虎逐赢羊。不知牛皋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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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回 孙武子演阵斩美姬 蔡昭侯纳质乞吴师
话说庆忌临死,诫左右勿杀要离,以成其名。左右欲释放要离。要离不肯行,谓左右曰:"吾有三不容于世,虽公子有命,吾敢偷生乎?"众问曰:"何谓三不容于世?"要离曰:"杀吾妻子而求事吾君,非仁也;为新君而杀故君之子,非义也;欲成人之事,而不免于残身灭家,非智也。有此三恶,何面目立于世哉!"言讫,遂投身于江。舟人捞救出水,要离曰:"汝捞我何意?"舟人曰:"君返国,必有爵禄,何不俟之?"要离笑曰:"吾不爱室家性命,况于爵禄?汝等以吾尸归,可取重赏。"于是夺从人佩剑,自断其足,复刎喉而死。史臣有赞云:
古人一死,其轻如羽;不惟自轻,并轻妻子。
阖门毕命,以殉一人;一人既死,吾志已伸。
专诸虽死,尚存其胤;伤哉要离,死无形影!
岂不自爱?遂人之功;功遂名立,虽死犹荣!
击剑死侠,酿成风俗;至今吴人,趋义如鹄。
又有诗单道庆忌力敌万人,死于残疾匹夫之手,世人以勇力恃者可戒矣。诗云:
庆忌骁雄天下少,匹夫一臂须臾了。
世人休得逞强梁,牛角伤残鼷鼠饱。
众人收要离肢体,并载庆忌之尸,来投吴王阖闾。阖闾大悦,重赏降卒,收于行伍。以上卿之礼,葬要离于阊门城下,曰:"藉子之勇,为吾守门。"追赠其妻子。与专诸同立庙,岁时祭祀。以公子之礼,葬庆忌于王僚之墓侧。大宴群臣。伍员泣奏曰:"王之祸患皆除,但臣之仇何日可复?"伯阂啻估崆氡コc劂淘唬骸百姑鞯┑蹦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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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曰《始计》篇,二曰《作战》篇,三曰《谋攻》篇,四曰《军形》篇,五曰《兵势》篇,六曰《虚实》篇,七曰《军争》篇,八曰《九变》篇,九曰《行军》篇,十曰《地形》篇,十一曰《就地》篇,十二曰《火攻》篇,十三曰《用间》篇。
阖闾顾伍员曰:"观此《兵法》,真通天彻地之才也。但恨寡人国小兵微,如何而可?"孙武对曰:"臣之《兵法》,不但可施于卒伍,虽妇人女子,奉吾军令,亦可驱而用之。"阖闾鼓掌而笑曰:"先生之言,何迂阔也!天下岂有妇人女子,可使其操戈习战者?"孙武曰:"王如以臣言为迂,请将后宫女侍,与臣试之。令如不行,臣甘欺罔之罪。"阖闾即召宫女三百,令孙武操演。孙武曰:"得大王宠姬二人,以为队长,然后号令方有所统。"阖闾又宣宠姬二人,名曰右姬左姬至前,谓武曰:"此寡人所爱,可充队长乎?"孙武曰:"可矣。然军旅之事,先严号令,次行赏罚,虽小试,不可废也。请立一人为执法,二人为军吏,主传谕之事;二人值鼓;力士数人,充为牙将,执斧刀戟,列于坛上,以壮军容。"阖闾许于中军选用。孙武吩咐宫女,分为左右二队,右姬管辖右队,左姬管辖左队,各披挂持兵,示以军法:一不许混乱行伍,二不许言语喧哗,三不许故违约束。明日五鼓,皆集教场听操。王登台而观之。
次日五鼓,宫女二队,俱到教场,一个个身披甲胄,头戴兜鍪,右手操剑,左手握盾。二姬顶盔束甲,充做将官,分立两边,伺候孙武升帐。武亲自区画绳墨,布成阵势。使传谕官将黄旗二面,分授二姬,令执之为前导;众女跟随队长之后,五人为伍,十人为总,各要步迹相继,随鼓进退,左右回旋,寸步不乱。传谕已毕,令二队皆伏地听令。少顷,下令曰:"闻鼓声一通,两队齐起;闻鼓声二通,左队右旋,右队左旋;闻鼓声三通,各挺剑为争战之势。听鸣金,然后敛队而退。"众宫女皆掩口嬉笑。鼓吏禀:"鸣鼓一通。"宫女或起或坐,参差不齐。孙武离席而起曰:"约束不明,申令不信,将之罪也!"使军吏再申前令。鼓吏复鸣鼓;宫女咸起立,倾斜相接,其笑如故。孙武乃揎起双袖,亲操⒁曰鞴模稚昵傲睿欢Ъ肮薏恍φ摺K镂浯笈侥亢稣牛⑸铣骞冢峄剑骸爸捶ê卧冢俊敝捶ㄕ咔肮颉K镂湓唬骸霸际幻鳎炅畈恍牛镆玻患纫言际偃坎挥妹恐镆樱∮诰ǖ比绾危俊敝捶ㄔ唬骸暗闭叮 彼镂湓唬骸笆磕丫≈铮镌诙映ぁ!惫俗笥遥骸翱山映ふ镀局冢 弊笥壹镂浞⑴矗桓椅チ睿憬笥叶О蟾俊c劂淘谕铺ㄉ峡此镂洳傺荩黾笃涠В笔共撼纸诔劬戎钤唬骸肮讶艘阎帽埽硕坦讶私龛危跏使讶酥猓讶朔谴硕В巢桓饰叮虢庵 彼镂湓唬骸熬形尴费浴3家咽苊诰渚坏檬堋H翎呔陀凶铮我苑冢俊焙攘钭笥遥骸八僬抖В 辫善涫子诰啊S谑嵌庸薏还衫跏桓已鍪印K镂溆诙又性偃《耍笥叶映ぁT偕炅罨鞴模阂还钠鹆ⅲ男校暮险剑鹗站W笥医耍匦矗灾猩练⒉徊睿允贾林眨湃晃奚D耸怪捶ㄍㄎ馔踉唬骸氨颜耄竿豕壑┩跛谩K涫垢疤赖富穑嗖桓彝吮芤印!摈孜逃惺剿镂涫员略疲BR>
强兵争霸业,试武耀军容。
尽出娇娥辈,犹如战斗雄。
戈挥罗袖卷,甲映粉颜红。
掩笑分旗下,含羞立队中。
闻声趋必肃,违令法难通。
已借妖姬首,方知上将风。
驱驰赴汤火,百战保成功。
阖闾痛此二姬,乃厚葬之于横山,立祠祭之,名曰爱姬祠。因思念爱姬,遂有不用孙武之意。伍员进曰:"臣闻'兵者,凶器也。'不可虚谈。诛杀不果,军令不行。大王欲征楚而伯天下,思得良将,夫将以果毅为能,非孙武之将,谁能涉淮泗,越千里而战者乎?夫美色易得,良将难求,若因二姬而弃一贤将,何异爱莠草而弃嘉禾哉!"阖闾始悟。乃封孙武为上将军,号为军师,责成以伐楚之事。伍员问孙武曰:"兵从何方而进?"孙武曰:"大凡行兵之法,先除内患,然后方可外征。吾闻王僚之弟掩馀在徐,烛庸在钟吾,二人俱怀报怨之心。今日进兵,宜先除二公子,然后南伐。"伍员然之。奏过吴王,王曰:"徐与钟吾皆小国,遣使往索逋臣,彼不敢不从。"乃发二使,一往徐国取掩馀,一往钟吾取烛庸。徐子章羽不忍掩馀之死,私使人告之,掩馀逃去。路逢烛庸亦逃出,遂相与商议,往奔楚国。楚昭王喜曰:"二公子怨吴必深,宜乘其穷而厚结之。"乃居于舒城,使之练兵以御吴。阖闾怒二国之违命,令孙武将兵伐徐,灭之。徐子章羽奔楚。遂伐钟吾,执其君以归。复袭破舒城,杀掩馀、烛庸。阖闾便欲乘胜入郢。孙武曰:"民劳未可骤用也。"遂班师。于是伍员献谋曰:"凡以寡胜众,以弱胜强者,必先明于劳逸之数。晋悼公三分四军,以敝楚师,卒收萧鱼之绩,惟自逸而以劳予人也。楚执政皆贪庸之辈,莫肯任患,请为三师以扰楚。我出一师,彼必皆出,彼出则我归,彼归则我复出,使彼力疲而卒惰,然后猝然乘之,无不胜矣。"阖闾以为然。乃三分其军,迭出以扰楚境,楚遣将来救,吴兵即归,楚人苦之。
吴王有爱女名胜玉,因内宴,庖人进蒸鱼,王食其半,而以其馀赐女,女怒曰:"王乃以剩鱼辱我,我何用生为?"退而自杀。阖闾悲之,厚为殓具,营葬于国西阊门之外,凿池积土,所凿之处,遂成太湖,今女坟湖是也。又斫文石以为椁,金鼎、玉杯、银尊、珠襦之宝,府库几倾其半,又取"磐郢"名剑,皆以送女。乃舞白鹤于吴市之中,令万民随而观之,因令观者皆入隧门送葬。隧道内设有伏机,男女既入,遂发其机,门闭,实之以土,男女死者万人。阖闾曰:"使吾女得万人为殉,庶不寂寞也。"至今吴俗殡事,丧亭上制有白鹤,乃其遗风。杀生送死,阖闾之无道极矣!史臣有诗云:
三良殉葬共非秦,鹤市何当杀万人?
不待夫差方暴骨,阖闾今日已无民!
话分两头。却说楚昭王卧于宫中,既醒,见枕畔有寒光,视之,得一宝剑。及旦,召相剑者风胡子入宫,以剑示之。风胡子观剑大惊曰:"君王何从得此?"昭王曰:"寡人卧觉,得之于枕畔,不知此剑何名?"风胡子曰:"此名'湛卢'之剑,乃吴中剑师欧冶子所铸。昔越王铸名剑五口,吴王寿梦闻而求之。越王乃献其三,曰'鱼肠'、'磐郢'、'湛卢'。'鱼肠'以刺王僚;'磐郢'以送亡女;惟'湛卢'之剑在焉。臣闻此剑乃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然人君行逆理之事,其剑即出。此剑所在之国,其国祚必绵远昌炽。今吴王弑王僚自立,又坑杀万人,以葬其女,吴人悲怨,故'湛卢'之剑,去无道而就有道也。"昭王大悦,即佩于身,以为至宝,宣示国人,以为天瑞。
阖闾失剑,使人访求之,有人报:"此剑归于楚国。"阖闾怒曰:"此必楚王赂吾左右而盗吾剑也!"杀左右数十人。遂使孙武、伍员、伯郝适Ψコ8辞彩拐鞅谠健T酵踉食N从氤豢戏⒈K镂涞劝纬倍兀蚝蟊患蹋彀嗍Αc劂膛街煌诜コ8茨狈ピ健K镂溱稍唬骸敖衲晁晷窃谠剑ブ焕!便劂滩惶旆ピ剑茉奖李,大掠而还。孙武私谓伍员曰:"四十年之后,越强而吴尽矣!"伍员默记其言。此阖闾五年事也。其明年,楚令尹囊瓦率舟师伐吴,以报潜六之役。阖闾使孙武伍员击之,败楚师于巢,获其芈繁以归。阖闾曰:"不入郢都,虽败楚兵,犹无功也。"员对曰:"臣岂须臾忘郢都哉!顾楚国天下莫强,未可轻敌。囊瓦虽不得民心,而诸侯未恶。闻其索赂无厌,不久诸侯有变,乃可乘矣。"遂使孙武演习水军于江口。伍员终日使人探听楚事。忽一日,报:"有唐蔡二国遣使臣通好,已在郊外。"伍员喜曰:"唐蔡皆楚属国,无故遣使远来,必然与楚有怨,天使吾破楚入郢也。"
原来楚昭王为得了"湛卢"之剑,诸侯毕贺,唐成公与蔡昭侯亦来朝楚。蔡侯有羊脂白玉佩一双,银貂鼠裘二副,以一裘一佩献于楚昭王,以为贺礼,自己佩服其一。囊瓦见而爱之,使人求之于蔡侯。蔡侯爱此裘佩,不与囊瓦。唐侯有名马二匹,名曰"肃霜"。"肃霜"乃雁名,其羽如练之白,高首而长颈,马之形色似之,故以为名。后人复加马旁曰,乃天下希有之马也。唐侯以此马驾车来楚,其行速而稳。囊瓦又爱之,使人求之于唐侯。唐侯亦不与。二君朝礼既毕,囊瓦即谮于昭王曰:"唐蔡私通吴国,若放归,必导吴伐楚,不如留之。"乃拘二君于馆驿。各以千人守之,名为护卫,实则监押。其时昭王年幼,国政皆出于囊瓦。二君一住三年,思归甚切,不得起身。唐世子不见唐侯归国,使大夫公孙哲至楚省视,知其见拘之故。奏曰:"二马与一国孰重?君何不献马以求归?"唐侯曰:"此马希世之宝,寡人惜之!且不肯献于楚王,况令尹乎?且其人贪而无厌,以威劫寡人,寡人宁死,决不从之。"公孙哲私谓从者曰:"吾主不忍一马,而久淹于楚,何其重畜而轻国哉。我等不如私盗,献于令尹。倘得主公归唐,吾辈虽坐盗马之罪,亦何所恨!"从者然之,乃以酒灌醉圉人,私盗二马献于囊瓦曰:"吾主以令尹德尊望重,故令某等献上良马,以备驱驰之用。"囊瓦大喜,受其所献。次日,入告昭王曰:"唐侯地褊兵微,谅不足以成大事,可赦之归国。"昭王遂放唐成公出城。唐侯既归,公孙哲与众从者,皆自系于殿前待罪。唐侯曰:"微诸卿献马于贪夫,寡人不能返国,此寡人之罪,二三子勿怨寡人足矣。"各厚赏之。今德安府随州城北,有陂,因马过此得名也。唐胡曾先生有诗云:
行行西至一荒陂,因笑唐公不见机。
莫惜输令尹,汉东宫阙早时归。
又髯仙有诗云:
三年拘系辱难堪,只为名驹未售贪;
不是便宜私窃马,君侯安得离荆南?
蔡侯闻唐侯献马得归,亦解裘佩以献瓦。瓦复告昭王曰:"唐蔡一体,唐侯既归,蔡不可独留也。"昭王从之。
蔡侯出了郢都,怒气填胸,取白璧沈于汉水,誓曰:"寡人若不能伐楚,而再南渡者,有如大川!"及返国,次日,即以世子元为质于晋,借兵伐楚。晋定公为之诉告于周,周敬王命卿士刘卷,以王师会之。宋、齐、鲁、卫、陈、郑、许、曹、莒、邾、顿、胡、滕、薛、杞、小邾子连蔡,共是十七路诸侯,个个恨囊瓦之贪,皆以兵从。晋士鞅为大将,荀寅副之,诸军毕集于召陵之地。荀寅自以为蔡兴师,有功于蔡,欲得重货,使人谓蔡侯曰:"闻君有裘佩以遗楚君臣,何独敝邑而无之?吾等千里兴师,专为君侯,不知何以犒师也?"蔡侯对曰:"孤以楚令尹瓦贪冒不仁,弃而投晋,惟大夫念盟主之义,灭强楚以扶弱小,则荆襄五千里,皆犒师之物也,利孰大焉。"荀寅闻之甚愧。其时周敬王十四年之春三月,偶然大雨连旬,刘卷患疟,荀寅遂谓士鞅曰:"昔五伯莫盛于齐桓,然驻师召陵,未尝少损于楚。先君文公仅一胜之,其后构兵不已。自交见以后,晋楚无隙,自我开之不可。况水潦方降,疾疟方兴,恐进未必胜,退为楚乘,不可不虑。"士鞅亦是个贪夫,也思蔡侯酬谢,未遂其欲,托言雨水不利,难以进兵,遂却蔡侯之质,传令班师。各路诸侯见晋不做主,各散回本国。髯仙有诗云:
冠裳济济拥兵车,直捣荆襄力有馀。
谁道中原无义士,也同囊瓦索苞苴。
蔡侯见诸军解散,大失所望。归过沈国,怪沈子嘉不从伐楚,使大夫公孙姓袭灭其国,虏其君杀之,以泄其愤。楚囊瓦大怒,兴师伐蔡,围其城。公孙姓进曰:"晋不足恃矣。不如东行求救于吴。子胥伯褐畛迹氤写蟪穑啬艹隽Α!辈毯畲又<戳罟镄赵蓟崽坪睿餐段夤璞云浯巫庸忧省N樵币劂淘唬骸疤撇桃陨诵闹梗肝惹7蚓炔滔悦瞥窭M跤脎嘶豢墒б病!便劂棠耸懿毯钪剩硪猿霰惹补镄展楸āc劂陶鞅急ǖ溃骸敖裼芯λ镂渥越诠椋惺虑蠹!便劂陶偃耄势淅匆狻K镂湓唬骸俺阅压フ撸允艄诙啵匆字贝锲渚骋病=窠钜缓簦斯杭谥谐隆⑿怼⒍佟⒑运馗接诔嗥咏诵脑钩欢捞撇蹋顺乒轮币印!便劂檀笤谩J贡焕胱ㄒ愀ㄌ硬ň邮亍0菟镂湮蠼樵辈焊敝椎芄臃蚋盼确妫由阶ǘ搅糕谩Oて鹞獗颍盼颍铀范苫矗钡植坦D彝呒獗拼螅馕Ф撸挚治獗犯希倍珊核讲磐驮蚣北ㄖ鳞几婕薄BR>
再说蔡侯迎接吴王,泣诉楚君臣之恶。未几唐侯亦到。二君愿为左右翼,相从灭楚。临行,孙武忽传令军士登陆,将战舰尽留于淮水之曲。伍员私问舍舟之故。孙武曰:"舟行水逆而迟,使楚得徐为备,不可破矣。"员服其言。大军自江北陆路走章山,直趋汉阳。楚军屯于汉水之南,吴兵屯于汉水之北。囊瓦日夜愁吴军济汉,闻其留舟于淮水,心中稍安。楚昭王闻吴兵大举,自召诸臣问计。公子申曰:"子常非大将之才,速令左司马沈尹戍领兵前往,勿使吴人渡汉。彼远来无继,必不能久。"昭王从其言。使沈尹戍率兵一万五千,同令尹协力拒守。沈尹戍来至汉阳,囊瓦迎入大寨。戍问曰:"吴兵从何而来,如此之速?"瓦曰:"弃舟于淮I,从陆路自豫章至此。"戍连笑数声曰:"人言孙武用兵如神,以此观之,真儿戏耳!"瓦曰:"何谓也?"戍曰:"吴人惯习舟楫,利于水战,今乃舍舟从陆,但取便捷,万一失利,更无归路,吾所以笑之。"瓦曰:"彼兵见屯汉北,何计可破?"戍曰:"吾分兵五千与子,子沿汉列营,将船只尽拘集于南岸,再令轻舟,旦夕往来于江之上下,使吴军不得掠舟而渡。我率一军从新息抄出淮I,尽焚其舟,再将汉东隘道用木石磊断。然后令尹引兵渡汉江,攻其大寨,我从后而击之。彼水陆路绝,首尾受敌,吴君臣之命,皆丧于吾手矣。"囊瓦大喜曰:"司马高见,吾不及也。"于是沈尹戍留大将武城黑统军五千,相助囊瓦,自引一万人望新息进发。
不知后来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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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猗庐大破铁弗氐
初,匈奴刘猛死,刘虎代领其众居新兴,号"铁弗氐",与白部鲜卑皆附于汉。并州刺史刘琨将讨之,恨力不及。史说刘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人。少得隽朗之目,自负志气,有纵横之才,而颇浮夸。与范阳祖逖为友,俱以雄豪著名。永嘉元年,惠帝以为并州刺史。至是白部、铁弗为乱,意甚忧之。
却说北胡白部大人结连铁弗刘虎,共计狄兵十万人,大掠边城。刘琨闻知,白部大人并铁弗氐刘虎为乱,连兵扰境,急忙写表,令人申奏朝廷。晋怀帝闻知,发诏回并州,令刘琨随便起军征讨。琨大惊,恐寡不敌众,与王平商议。平曰:"今北魏穆帝拓跋猗庐部下雄兵百万,战将千员,与本朝和亲,不如割西河地与之,料穆帝必从,起兵前来助战,里应外合,可擒白部大人矣。"琨曰:"恐他不肯动兵。"平曰:"可使君公子前去为质,彼自肯动兵。"琨曰:"既如此,事急矣,我就作书,汝与公子导即行。"言讫,即唤刘导出曰:"今白部大人统兵犯境甚急,你可同王平去北魏处为质,借兵征讨,候杀退白部,我即将西河之地换汝而还,汝宜小心。"导垂泪与王平便行。不数日,到北五原,呈上文书,代主看讫,即留刘导,当作回书与王平回去。乃聚集文武计议,起兵五万,乃使太弟之子郁律为将,出并州助战。
却说郁律姿质雄壮,甚有威略,后号为平帝。今奉命救援,以蒋琰为参军,以江夏律为长史,以赵延为大将,总督军马,用西渠为副将,又用北将数十员,共起两部甲兵,总计十万,前往并州。起发大队人马,各依队伍,夜住晓行,所过之地,秋毫无犯。
却说白部听知平帝自引兵来,与铁弗共议分兵二路迎敌。
铁弗取左路,白部取右路,共有五万军马。且说铁弗氐一军前来迎敌,为头先锋姓郎名唤,使支大戟,有万夫不当之勇。生得身长九尺,面貌丑恶,离了大寨而来拒战北兵。
却说平帝大兵已到境界,前部大将西渠、副将张疑抵前入界首,与焕军马相遇,列成阵势。张疑出马与焕交锋,战数合,疑诈败,焕随后赶来。走不数里,西渠、王兴齐出,绝其后路,疑复回,三将夹攻,生擒郎焕。解至大寨,来见平帝,平帝教斩。
却说铁弗、刘武见部将被捉,大惊,急来与白部大人商议进兵。当白部大人令金单、花奴、阿会三大人各领兵五万,分三路迎敌平帝军马。三人得令,即出营寨。金单大人领兵取左路进,花奴大人以兵取中路进,阿会大人以兵取右路进,各带五万胡兵,分路而进。
却说平帝军行五十里下寨,三路左右中各有报马报胡兵三路而来迎敌。平帝在帐中见说,唤赵延至帐前,却待吩咐,故不开言。又唤西渠至帐前吩咐,又不开言。却又唤王平、伯恭至前,吩咐曰:"今胡兵分三路而来,吾欲使赵延、西渠二人去敌,为此二人不识地理,吾不敢用。王平汝可往左路迎敌,伯恭汝可往右路迎敌,吾令赵延、西渠随后接应。汝二人今整顿了军马,来日平明进兵。"王平、伯恭听令而行。又唤张疑,吩咐你领一支军马取中路,去敌胡兵。今日整顿军马,明日平明约会左路王平、右路伯恭一齐进兵,赵延、西渠随后接应,皆听令去了。赵、西二人面有怒色,平帝曰:"吾非不用汝二人,恐失锐气也。"赵延曰:"倘我等识得地理如何?"平帝曰:"若如此,吾用汝为大将。"赵、西二人辞退,平帝随即唤回,吩咐曰:"你二人是中年人物,休被胡兵算计,自宜小心。"赵延二人到自己寨中,商议曰:"吾二人是中年人,不用我等为先锋,却用后生,言吾二人不知路径,因此羞辱于我辈,真可气也。"西渠曰:"我二人各上马亲自去探路,拿住土人,教他引路。"赵延从其言。二人上马径取中路而来。行不数里,远远望见尘头起,二人策马上山坡看时,早见胡兵哨马数十骑来往巡哨。赵延、西渠分两路冲出去,胡兵见了,大惊而走。
赵延、西渠各生擒一人回寨,问其路径。胡兵曰:"前面是金单元帅大寨,正在山口寨边,东西两路却通五溪元帅花奴寨,并诸洞使阿会之寨之后。"赵、西二人听知这话,当晚点起五万精兵,教擒来二人引路。二更左右,明月当空,赵、西二人同去劫寨。来到金单寨边,已及四更,诸胡方起造饭,准备日间厮杀。赵延、西渠两路杀人,胡兵大乱。延直到中军,正遇金单,交马只一合,刺杀金单于马下,割了首级,余军溃散。
赵延便分一半军与西渠,抄东路花奴寨,自领一半军投西路抄阿会寨。赵延二人却从胡兵寨后杀出,将及到寨时,天色微明。
却说西渠杀奔花奴寨,花奴已自知了,引军出寨后拒敌。
只听前寨门大喊,原来王平军马已到,两下夹攻,胡兵大败。
花奴冲条路走脱,背后西渠追赶不及。
却说赵延杀到阿会寨时,伯恭引军先到,内外攻击,胡兵乱窜,阿会死战得脱。白部知三路败亡,遂引本部兵迎敌。北兵四下围裹将来,左右冲突。白部铁弗又逢刘琨引大兵拦住去路,后兵赶着白部大人、铁弗、刘武,众将一涌齐上生擒,押赴大寨来见平帝,兵降者无数,平帝尽收之。命将白部大人、铁弗氐、刘武尽斩之。
次日,并州刺史刘琨一班儿将官,以牛酒粮米来北寨谢平帝,犒劳北军。平帝大悦,留坐,备酒相待,就要索西河之地。
琨答曰:"大王暂且引兵还国,吾写表奏过晋帝降诏,前来交割其地,必然有丹诏来封赠殿下矣。"平帝曰:"君言亦是,来日退兵还国,不可失信。"于是送刘琨还州。次日,自领众军还国,朝见穆帝去讫。刘琨归州,即时使人上表入朝,奏与晋帝,盛称拓跋助国,大破白部大人及陷铁弗、刘武之功。怀帝大悦,使人奉诏入北,进穆帝为代公,封为大单于,国割西河五县马邑、阴馆、楼烦、畴崞、陉南与北单于。穆帝大喜,置酒相待来使,就请刘导同饮。次日,各以珍宝贡贺晋帝,又使刘导与使归还并州。因此穆帝又得其地,东接代郡,西连西河朔方数千里。其时与白部争战,五县人民逃散,猗庐乃徙人十万家充之,于是大霸匈奴之地。
时北地属幽州王浚管,穆帝遣人来守代郡,王浚方知刘琨表以地割猗庐,浚由是与琨有隙,深恨之。乃以兵出拒猗庐之众,被猗庐杀败,走回幽州,不敢复出。猗庐既得志,以封邑去国悬远,民不相接,乃迁部落万余家,自云中入雁门,从琨求陉北之地,琨不能制,且欲倚之为援,以其地与之,由此猗庐益盛。琨遣使入朝,言于太傅越,请兵共讨刘聪。越忌苟为后患,遗书不许。
时京师饥困日甚,太傅越使人以羽檄征天下之兵入援京师。怀帝亲谓使臣曰:"为我诏征诸镇,今日尚可救,后则无及矣。"使人去了,卒无至者,止有荆州都督山简遣人以兵五千入援,又被汉王如败走还。王如遂大掠沔、汉,直进逼襄阳。
时怀帝大惊,急召文武商议迁都以避其难,惟王衍坚执为不可,乃令卖车牛以安众心。汉石勒以兵击并州,王如以兵寇襄阳。
十一月,太傅越见胡寇益盛,内不自安,乃戎服入内,见帝曰:"今石勒以胡寇占去州郡日甚,臣请出讨石勒。"帝曰:"今胡虏进逼郊畿,公岂可远去以孤根本?"越对曰:"臣出而幸破贼,则国可振,犹强于坐待困穷也。"言讫,乃出率甲士四万向许昌,留何伦防察宫省,以行台自随。用王衍为军师,朝贤素望悉为佐吏,名将劲卒咸入其门。于是宫省无复守卫,饥死日甚,盗贼公行,府寺营署,并握堑自守。越既出,东屯项城,自领豫州牧。
初,李毅死,其子李钊自洛往宁州,人奉之以为主州事,遣人诣京师,求为刺史。朝廷不许,乃以王逊为宁州刺史。逊奉诏至宁州,复表以李钊为朱提太守,朝廷许之。时宁州外逼于城,内有夷寇,城邑丘墟。逊乃自恶衣疏食,招集流散,数年之间,州境复安。又诛土豪不奉法者十余家,州境大治。逊乃点所部兵三万余,出击五苓夷。五苓夷无备,被王逊入其营垒,尽灭五苓之族。因此内外震服,宁州始安。
却说汉王聪自以越次而立,忌其兄恭为乱,乃密使人杀之。
时单皇太后有美色,汉主聪A焉。其子刘V屡以为言,单氏惭恚,至是死,V之宠由是渐衰。呼延皇后言于刘聪曰:"父死子继,古今之道,太弟何为者哉?陛下百年后,粲兄弟必无种矣。"聪心然之。刘V舅冲谓V曰:"疏不间亲,而主上有意于河内王矣,殿下何不避之?"V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兄终弟及,何为不可。粲等既壮,犹今日也。且子弟之间亲疏距几,主上宁有此意乎?"遂不听。
五年,汉嘉平元年正月,汉曹嶷以兵五万寇青州,苟以六万人出拒险隘。曹嶷不能入境,乃还归汉。被追出赶杀,嶷大败,走回去讫。石勒寇江夏,吏民闻风皆逃,江夏遂被其陷。勒意初欲保据江汉,张宾以为不可。会军中饥死者大半,乃渡沔,寇江夏守之。
却说谯周之子居巴西,为成太守马脱所杀。其子谯登逃,请刘弘诣兵复仇。弘乃表登为梓潼内史,使其自募民兵去讨。
于是谯登募巴蜀流民,得二千人,西上攻岩渠。马脱无备,被谯登陷儿获之,遂斩马脱,哭祭其父而食其肝,遂据涪城。成主李雄遣五节以兵一万来攻涪城,屡为谯登所败。至是连围三年,谯登食尽援绝,士民熏鼠食之,饿死甚众,无一人离叛者。
及是成兵攻陷其城,登被成兵所获,来见成主雄。雄欲宥之,登词气不屈,遂遇害。
却说巴蜀流民在荆湘间,为土民所困苦。湘州将军冯素与蜀人汝班有隙,言于刺史苟眺,欲尽诛流民。流民大惧,四五万家一时俱反。以醴陵令杜|为湘州刺史,以领其众以拒苟眺。
却说扬州都督周馥以洛阳孤危,表请迁都寿春。太傅越恨馥不先白己,大怒,使人召馥。馥惧不行,太傅越密使人命琅邪王睿攻之。于是睿遂引兵攻馥,馥大败而走。琅邪王遂以王敦为扬州刺史,都督征讨诸军事。
三月,苟恨太傅越易其镇,移檄诸州,陈越罪状。怀帝亦恶越专权违命,所留何伦等抄掠公卿,逼辱公主,密使人赐诏使讨之。由此兴兵,欲来讨越,越亦知其檄罪状。领兵攻越,先令骑兵收越党尚书刘曾、侍中程延斩之。越忧愤成疾,乃召集诸将士王衍等至卧所,谓曰:"吾自起兵陷颖、至今,得卿等戮力,攻战必克,今为强汉所困,无能解救。是以忧愤成疾,量必不起。汝等各效忠义之心,毋怀懈怠之意,杀退汉兵,保辅少主。"言讫,泪下如雨,遂以后事付王衍,而次日卒。
越既卒,收硷讫,众将士共推王衍为元帅。衍不敢当,奉越丧,欲还葬。何伦闻知越卒,以裴妃及世子司马毗自洛阳东走,城中之民争随之,来奔越丧。时怀帝亦知越卒,乃追贬越为县令,诏以苟为大将军,都督青、徐、兖、豫、荆、扬诸军事,得志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