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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救藩封猛攻平壤 破和议再战岛山
却说朝鲜在中国东方,旧号高丽,明太祖时,李成桂为朝鲜国主,通好中朝,太祖授印封王,世为藩属。惟朝鲜与日本,只隔一海峡,向与倭人往来互市,交通颇繁。到了神宗时代,日本出了一个平秀吉,外史作丰臣秀吉。统一国境,遣使至朝鲜,迫他朝贡,且嗾使攻明,令为前导。国王李V,当然拒绝。这平秀吉履历,当初是为人奴仆,嗣随倭关白 倭国官名,犹言丞相。信长代为画策,占领二十余州。会信长为参谋阿奇支所杀,秀吉统兵复仇,遂自号关白,劫降六十余州。因朝鲜不肯从命,竟分遣行长清正等,率舟师数百艘,从对马岛出发,直逼釜山。朝鲜久不被兵,国王李V,又荒耽酒色,沈湎不治,一闻倭兵到来,大家不知所为,只好望风奔溃。倭兵进一步,朝鲜兵退一步,李V料不能支,但留次子晖权摄国事,自己弃了王城,逃至平壤。未几又东走义州。倭兵陷入王京,劫王子陪臣,毁坟墓,掠府库,四出略地。所有京畿、江原、黄海、全罗、庆尚、忠清、咸镜、平安八道,几尽被倭兵占去。李V急得没法,接连向明廷乞援。廷议以朝鲜属国,势所必救,急遣行人薛潘,驰谕李V,扬言大兵且至,令他无畏等语。此亦列国中晋使解扬令宋无降楚之虚言。李V信以为真,待了数日,只有游击队一二千人,由史儒等带领到来,惘惘的进抵平壤。天适霖雨,误陷伏中,仓猝交绥,史儒败死。副总兵祖承训统兵三千,渡鸭绿江,拟为后应,不防倭兵乘胜东来,锐不可当,承训忙策马回奔,还算天大侥幸,保全了一条生命。涉笔成趣。
明廷闻报,相率震惧,丑。乃诏兵部右侍郎宋应昌,经略军务,出兵防倭。倭人仗着锐气,径入丰德等郡。明兵稍稍四集,倭行长清正等,狡黠得很,倭人狡黠,由来已久。遣使至军前,诡说不敢与中国抗衡,情愿易战为和。此时兵部尚书石星,向来胆怯,闻有求和的消息,忙募一能言善辩的说客,遣往倭营。可巧有一嘉兴人沈维敬,素行无赖,他竟不管好歹,遽尔应募。石星大喜,遂遣往平壤,与倭行长相见。行长执礼甚恭,且语维敬道:"天朝幸按兵不动,我军亦不久当还,此后当以大同江为界,平壤以西,尽归朝鲜,决不占据。"满口诳言,这是倭人惯技。维敬即驰还奏闻,还是有几个老成练达的大臣,说是倭人多诈,不可轻信,于是促应昌等,只管进兵。偏石星惑维敬言,以为缓急可恃,命他暂署游击,参赞军谋。
宋应昌抵山海关,征调人马,一时难集,朝旨又特遣李如松为东征提督,与弟如柏、如梅等,鼓行而东,与应昌会师辽阳。沈维敬入见如松,复述倭行长言,如松怒叱道:"你敢擅通倭人么?"旁顾左右,拟将他推出斩首。参谋李应试,力言不可,且密语如松道:"阳遣维敬通款,阴出奇兵袭敌,这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策。"如松不待说毕,便称好计,往语应昌。应昌亦一力赞成,乃留置维敬,一面誓师东渡。水天一色,风日俱清,倒映层岚,云帆绕翠。大众击楫渡江,差不多有乘风破浪的情势。烘染有致。监军刘黄裳慷慨宣言道:"今日此行,愿大家努力,这便是封侯机会呢。"太觉踌躇满志。
先是沈维敬三入平壤,约以万历二十一年新春,由李提督赍封典到肃宁馆。是时大军到肃宁,倭行长疑为封使,遣牙将二十人来迎。如松饬游击李宁生缚住来使,不料遣来的牙将,也曾防变,个个拔刀格斗,一场奋杀,逃去了十七名,只有三人擒住。倭行长方风月楼,得知此信,急忙登陴拒守。如松到了平壤,相度形势,但见东南临江,西北枕山陡立,迤北有牡丹台,势更险峻。倭人列炮以待,如松料知厉害,先遣南兵往薄,果然炮火迭发,所当皆靡。如松麾南兵暂退,权在城外立营。到了夜间,倭兵来袭营盘,亏得如松预先防备,令如柏出兵迎击,一阵杀退。如松默默的筹思一番,翌日黎明,令游击吴惟忠,带兵攻牡丹峰,余将分队围城,独缺西南一角。如柏入问如松道:"西南要害,奈何不攻?"如松笑道:"我自有计。"如柏退后,如松即召副总兵祖承训至帐前,密嘱数语,承训自去。又越一宿,如松亲率各将,一鼓攻城,那时牡丹台上的炮火,与平壤城头的强弩,仿佛似急雨一般,注射过来。各将校不免却步。如松手执佩剑,把先退的兵士,斩了五六名,大众方冒死前进,逼至城脚,取出预备的钩梯盘索,猱升而上。倭兵煞是厉害,各在城上死力撑拒,城内外积尸如山,尚是相持不下。忽然平壤城的西南隅,有明军蜂拥登城,吓得倭兵措手不迭,急忙分兵堵御,如松见倭兵纷乱,料知西南得手,遂督众将登小西门。如柏等亦从大西门杀入,火药并发,毒焰蔽空,这时候的吴惟忠,正猛攻牡丹峰,一弹飞来,洞穿胸臆,尚自奋呼督战,好容易占住牡丹台。如松入城时,在烟焰中指挥往来,坐骑被炮,再易良马,麾兵愈进。倭兵始不能支,弃城东逸,纷纷渡大同江,遁还龙山去了。逐层写来,见得倭人实是劲敌。
这次鏖战,还亏祖承训预受密计,潜袭西南隅,方能将倭兵杀退,夺还平壤。原来如松知倭寇素轻朝鲜,特令承训所部,尽易朝鲜民服,衷甲在内,绕出西南,潜行攻城。倭兵并不措意,等到承训登城,卸装露甲,倭兵才知中计,慌忙抵拒,已是不及。明军斩得倭寇头颅,共得一千二百八十余级。烧死的,溺死的,及跳城毙命的,尚不胜数。裨将李宁、查大受等率精兵三千,潜伏江东僻路,又斩倭首三百余。李如柏进复开城,也得倭首数百级。嗣是黄海、平安、京畿、江原四道,依次克复。
如松既连胜倭人,渐渐轻敌,趾高气扬。骄必败了。忽有朝鲜流兵,报称倭兵已弃王京,如松大喜,自率轻骑,趋碧蹄馆,察看虚实。那碧蹄馆在朝鲜城西,去王京只三十里,如松方驰至大石桥,隐约望见碧蹄馆,不防扑蹋一声,坐马忽倒,连人连鞍,堕于马下,可巧如松的右额,撞在石上,血流不止,险些儿昏晕过去。从行将士,忙上前扶掖,猛听得一声唿哨,四面八方,统有倭兵到来,把如松麾下一队人马,团团围住,绕至数匝,幸喜随征诸将,均是骁悍善战,左支右挡,舍命相争,自己牌战至午后,将士等尽汗透征袍,腹枵力敝,剑也缺了,刀也折了,弓袋内的箭干,也要用尽了,兀自援兵未至,危急非常。倭兵队中,有一金甲酋,抡刀拍马,前来击取如松。裨将李有升,亟挺身保护,舞起大刀,连刃数倭。谁料倭兵潜蹑背后,伸过铁铙钩,把有升从马上钩落,一阵乱剁,身如肉泥。亏得如柏、如梅,先后驰至,杀入垓心,金甲酋复来拦截,被如梅觑得亲切,只一箭射倒了他,结果性命。是偿李有升的命。未几,又到杨元援军,协力冲杀,倭兵乃溃。
其时大雨滂沱,平地悉成泽国,骑不得骋,步不能行,明军又经了这番挫折,伤亡无数,不得已退驻开城。既而侦得倭将平秀嘉,屯兵龙山,积粟数十万。如松夜募死士,纵火焚粮,倭乃乏食。但兵经新败,未敢进逼,顿师绝域,渐觉气阻。宋应昌急欲了事,复提及沈维敬的原约,倭人因刍粮并烬,亦愿修和。应昌乃据实奏闻,明廷准奏,遂由应昌派遣游击源弘谟,往谕倭将,令献朝鲜王京,并归还王子。双方如约,纵他还国。倭将果弃了王京,退兵釜山。如松与应昌入城,检查仓粟,尚有四万余石,刍豆大略相等。安抚粗定,意欲乘倭退归,待势尾追。偏倭人晓明兵法,步步为营,无懈可击。祖承训、查大受及别将刘等,追了一程,知难而退。兵部尚书石星,力主款议,谕朝鲜国王还都王京,留刘屯守,饬如松班师。倭人从釜山移西生浦,送回王子陪臣等。宋应昌遂上书乞归,朝命顾养谦代为经略,更饬沈维敬出赴倭营,促上谢表。倭遣使小西飞入朝,定封贡议。神宗命九卿科道,会议封贡事宜,御史杨绍程独抗疏力争,略云:
臣考之太祖时,屡却倭贡,虑至深远。永乐间或一朝贡,渐不如约,自是稔窥内地,频入寇掠,至嘉靖晚年,而东土受祸更烈,岂非封贡为厉阶耶?今关白谬为恭谨,奉表请封之后,我能闭关拒绝乎?中国之衅,必自此始矣。且关白弑主篡国,正天讨之所必加,彼国之人,方欲食其肉而寝处其皮,特劫于威而未敢动耳。我中国以礼义统驭百蛮,恐未见得。而顾令此篡逆之辈,叨天朝之名号耶?为今计,不若饬朝鲜练兵以守之,我兵撤还境上以待之,关白可计日而败也。封贡事万不宜行,务乞停议!
这疏上后,礼部郎中何乔远,科道赵完璧、王德完、逯中立、徐观澜、顾龙、陈维芝、唐一鹏等,交章止封。还有蓟、辽都御史韩取善,亦奏称倭情未定,请罢封贡。独兵部尚书石星,始终主款。经略顾养谦,亦希承石星意旨,拟封关白平秀吉为日本国王,借弭边衅。嗣因廷议未决,养谦竟荐侍郎孙p自代,托疾引归。倒是个大滑头。倭使小西飞入阙,廷臣多半漠视,惟石星优礼相待,视若王公。廷臣过亢,石星过卑,皆非外交之道。译官与他议约,要求三事:一勒令倭众归国;二授封不必与贡;三令宣示毋犯朝鲜。小西飞一一允从。三条约款,倭使悉允,明廷尚是上风,可惜后来变卦。乃命临淮侯李宗城充正使,都指挥杨方亨为副,与沈维敬同往日本。宗城等奉命观望,迁延不进。直至万历二十四年,方相偕抵釜山。沈维敬托词侦探,先行渡海,私奉秀吉蟒袍玉带,及地图武经,又取壮马三百,作为馈礼;自娶倭人阿里马女,居然在日本境内,宜室宜家。真是可杀。还有李宗城贪色好财,沿途索货无厌,进次对马岛。岛官仪智格外欢迎,夜饬美女二三人,更番纳入行辕。宗城翻手作云,覆手作雨,镇日里恣意欢娱,竟把所任职务,搁起不提。如此蠢奴,奈何充作专使?仪智且屡招入宴,席间令妻室出见,宗城瞧着,貌可倾城,适有三分酒意,身不自持,竟去牵她衣袖,欲把她搂抱过来。看官试想!仪智妻系行长女,比不得营业贱妓,当即拂袖径去。仪智也不觉怒意陡生,下令逐客。得保首领,尚是万幸。宗城踉跄趋出,有倭卒随后追来,意图行刺,急得宗城落荒乱跑,情急失道,辨不出东西南北;且因玺书失去,料难复命,一时没法,只好身入树间,解带自缢。偏是命不该绝,由随卒觅到,将他救活,导奔庆州。副使杨方亨,上章讦奏,乃逮问宗城,即以方亨充正使,加沈维敬神机营衔,充作副使。
方亨渡海授封,秀吉初颇礼待,拜跪受册。嗣因朝鲜王只遣州判往贺,秀吉大怒,语维敬道:"我遵天朝约款,还他二子三大臣三都八道,今乃令小官来贺,辱敝邦呢?辱天朝呢?我与朝鲜誓不两立,请为我还报天朝,速请天子处分朝鲜。"维敬慰谕百端,秀吉意终未释,遂留兵釜山,不肯撤还,所进表文,词多潦草,钤用图书,仍不用明朝正朔。方亨驰还,委罪维敬,并石星前后手书,奏请御览。神宗怒逮维敬,兼及石星,用邢为兵部尚书,总督蓟、辽;授麻贵为备倭大将军,经理朝鲜;命佥都御史杨镐,出驻天津,严申警备。
于是和议决裂,倭行长清正等复入据南原、全州,进犯全罗、清尚各道,更逼王京。杨镐率军驰救,倭兵始退屯蔚山。蔚山虽不甚高峻,但缘山为城,颇踞险要。镐会同邢、麻贵各军,协议进取,分兵三路,合攻蔚山。倭倾寨出战,明军佯败,诱他入伏,斩倭兵四百余级,倭人大败,奔据岛山。岛山在蔚山南,倭叠结三栅,坚壁固守。游击陈寅,身先士卒,冒险跃登,连破二栅,更攻第二栅,势将垂拔。偏杨镐鸣金收军,寅不得不退。看官知道杨镐何故鸣金?据明史上载着,镐与李如梅为故交,如梅也奉命赴军,时尚未至,镐欲留住三栅,令如梅夺寨建功,因此鸣金暂退。全是私意,如何行军。等到如梅驰至,倭兵已经完守,围攻十日,竟不能拔。忽报倭行长清正,航海来援,镐不及下令,竟策马西奔,诸军相继溃败,被倭兵从后追击,杀死无数。游击卢继忠,率兵三千人殿后,死得一个不留。及镐奔还王京,反与邢、麻贵等,诡词报捷。参议主事丁应泰,入问善后计策,镐反自诩战功,恼得应泰性起,尽将败状列入奏牍,飞报明廷。神宗乃罢镐听勘,遣天津巡抚万世德,继镐后任。邢复招募江南水兵,筹画海运,为持久计。既而都督陈,以粤兵至,刘以川兵至,邓子龙以江、浙兵至,水陆军分为四路,各置大将,中路统带李如梅,东路统带麻贵,西路统带刘,水路统带陈,四路并进,直扑倭营。适值辽阳寇警,李如松出塞战殁,朝旨调如梅往援,乃命董一元代任。
小子只有一支笔,不能并叙辽阳事,只好将朝鲜军务,直叙下去。刘出西路,击毁倭舰百余艘,偏被倭行长潜师袭后,竟致腹背受敌,仓卒退师。陈亦弃舟遁还。两路已败。麻贵至蔚山,颇有斩获,倭人弃寨诱敌,贵不知是计,攻入寨中,见是空垒,慌忙退出,伏兵四起,旗帜蔽空,幸喜脚生得长,路走得快,才能逃出重围。一路又败。董一元进拔晋州,长驱渡江,迭毁永春、昆阳二寨,并下泗州老倭营,游击卢得功战殁阵前。一元复移攻新寨,寨栅甚固。正在挥兵猛扑,不期营内火药陡燃,烟焰冲天,倭兵乘势杀来,游击郝三聘、马呈文先溃,一元禁遏不住,也只得奔还晋州。四路尽败。时明廷方遣给事中徐观澜,查勘东征军务,闻四路丧败,据实奏报。有旨斩郝、马两人徇军,董一元等各带罪留任,立功自赎。诸将因连战皆败,统不免垂头丧气。迁延数月,忽报平秀吉病死,行长清正夜遁。那时陈、麻贵、刘、董一元等,又鼓勇出追,麻贵入岛山西浦,杀了几十名残倭。陈督水师邀击釜山,纵火毁敌舟数十,杀死倭将石蔓子,生擒倭党平秀政、平正成,惟前锋邓子龙战死。刘夺回曳桥砦,与陈水陆夹击,斩获无数,诸倭各无斗志,统抱头乱窜,奔入舟中,扬帆东去。自倭乱朝鲜七载,中国丧师数十万,糜饷数百万,迄无胜算。至平秀吉死,战祸始息。小子有诗叹道:
议封议剿两无成,七载劳兵困战争,
假使丰臣夭假祚,明师何日罢东征?
倭乱已平,又有一番酬功的爵赏,容倭下回再详。世尝谓中国外交,向无善策。夫外交岂真无策者?误在相庸将驽,与所使之不得其人耳。日本平秀吉,虽若为一世雄,然入犯朝鲜,骚扰八道,非真如后世之志在拓地,不夺朝鲜不止也。李如松计复平壤,骤胜而骄,遂有碧蹄馆之挫,是将之不得其人也可知。杨镐辈挟私忌功,更不足道矣。石星身为尚书,一意主款,对于倭使小西飞,待遇如王公,未识外情,先丧国体,赵志皋、张位诸阁臣,又不闻有所建白,相臣如此,尚得谓有人乎?沈维敬以无赖子而衔皇命,李宗城以酒色徒而驾星轺,应对乏材,徒为外邦腾笑。幸倭人尚未进化,秀吉又复病终,得令偷芯』梗馕揄Γ龅靡栽菹ⅰ7裨蛴肭寮局卸郏嗳ノ藜敢印9塾诖硕久鞔饨恢奕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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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撤军院复归统一 开国会再造共和
却说黎总统与段总理召集阁员,会议湘、粤乱事,各阁员或主张激烈,或主张调停,或主张先湘后粤,或主张先粤后湘,嗣经段总理以粤乱方殷,不如促陆荣廷速赴粤任,解决粤事,湖南督军一缺,暂从军民所请,归刘人熙署理。黎总统也以为然。议定后,随即下令,饬陆荣廷即日赴粤,特任刘人熙署湖南督军,兼湖南省长。
原来湖南将军汤芗铭,当宣告独立时,曾由乃兄汤化龙,与民党议立五大条件:(一)民党承认汤芗铭为都督;
(二)汤先拨军队三营或五营,交民党接收;(三)设民政府管理民政全权,民政长由民党公推;(四)组织北伐军总司令,由民党推任;(五)军事厅长,由民党推任。
这约由化龙署押,转告芗铭接洽,芗铭并无异言。至袁氏死,芗铭即日背约,取消独立,绝不关照民党,民党如欧阳振声、赵恒惕、唐蟒、覃振等,本是署约中人,当然动了公愤,奋起逐汤。汤窜往岳州,由湖南护国军第一军总司令曾继梧代理都督,维持地方秩序。嗣闻政府令陈宦督湘,军民仍然不服。政府又命陆荣廷暂代,陆此时虽到衡州,终因事涉嫌疑,不肯赴任,并且自衡返桂。湖南军民,乃自推选刘人熙,请政府任命,政府勉强照允,自称留后者,即许为留后,湘事不无相类。湘祸少纾。后来改任谭延为督军,倒也相安无事。惟陆荣廷返驻桂林,因闻帝制派尚蟠踞京中,煽惑政府,袒龙抑李,一时不便赴粤,只好托词告病,逐日延挨。此公大约喜病。
就是岑春煊、唐继尧等,亦为祸首未惩,时有违言,政府不得已,命谴罪魁,特下申令道:
自变更国体之议起,全国扰攘,几陷沦亡,始
祸诸人,实尸其咎。杨度、孙毓筠、顾鳌、梁士诒、夏寿田、朱启钤、周自齐、薛大可,均着拿交法庭,详确讯鞫,严行惩办,为后世戒。其余一概宽免。此令。
看官!你想帝制派中的要人,差不多有几十个,当时远近闻名,系六君子、十三太保,就是西南各省的要求,也请戮杨度、段芝贵等十三人,以谢天下。乃政府命令,只有八名,如袁乃宽、段芝贵等,均不在列,显见得政府用心,不过敷衍了事;并且逮捕令下,罪犯均已出京,一个儿都没有拿着,转眼间便成悬案;又转眼间且彼此无罪,仍好出头,这是中国近来的弊政,怪不得人心思乱,至今未了呢。慨乎言之。但西南各省诸首领,已是得休便休,不愿坚持到底,乃决议撤销军务院,由抚军长唐继尧、副长岑春煊、政务委员长梁启超,及抚军刘显世、陆荣廷、陈炳j、吕公望、蔡锷、李烈钧、戴戡、刘存厚、罗佩金、李鼎新等,一并联名,布告全国。
其词云:
帝制祸兴,滇黔首义,公理所趋,舆情一致,桂、粤、浙、秦、湘、蜀,相继仗义,其时因战祸迁延,未知所届,独立各省,前敌各军,不可无统一机关,爰暂设军务院,为对内对外之合议团体,其组织条
例第十条规定,本院俟国务院依法成立时撤销。今约法国会,次第恢复,大总统依法继任,与独立各
省最初之宣言,适相符合。虽国务院之任命,尚未经国会同意,然当国会闭会时,元首先任命以俟追
认,实为约法所不禁。本军务院为力求统一起见,谨于本日宣告撤废,其抚军及政务委员长外交专使军
事代表,均一并解除。国家一切政务,静听元首政府与国会主持。为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军务院既宣告撤销,复将布告原文,电达北京。黎总统与段总理,自然欣慰,当由黎总统即日复电云:
承电示撤销军院,爱国之忱,昭然若揭。溯自
帝制议兴,波诡云谲,输赀造意,缘法饰非,举国皆喑,莫前发难。滇黔首义,薄海从风,合议机关,应时成立,披云见日,再缔共和,则是军院诸公,大有造于民国也。项城长逝,责在藐躬,猥承诸公拥
护之殷,提撕之切,约法国会,获慰初心。虽幸免乎愆尤,犹自惭其濡滞,诸公乃主持正论,践履前
盟,举重光之日月,还我国民,挈百战之山河,归诸政府。从此民有常轨,国无曲师,藩祸不兴,邻
氛自戢,则是军院诸公,尤大有造于后世也。共和国家,匹夫有责,同舟共济,端赖群材,元洪忧患余生,久夷权位,布衣归老,于愿已偿,只以约法所推,责任攸寄,思与诸公左提右挈,宏济艰难,推诚以结邦交,虚己以从舆论,一日在位,万民具瞻。
方今财政拮据,吏治靡,内忧外患,纷至沓来,补救之难,百倍畴曩。尚望不我遐弃,相与有成,毋
以收拾军队,为天职已完,毋以召集国会,为人心已定,毋可恢复《约法》,为遂跻法治,毋以惩办祸首,为永绝官邪,率此临事而惧之心,或收通力合
作之效,此则元洪早作夜思,愿与诸公共勉者也。军务院既已撤销,一切善后事宜,仍希随时电告,共
筹结束。其有奇材懋绩,为国贤劳者,并希胪举事实,借备延揽。元洪印。
这复电中的大意,是从交际上着笔,并非正式公文。
至七月二十一日,始颁正式命令道:
据唐继尧、岑春煊、梁启超、刘显世、陆荣廷、陈炳j、吕公望、蔡锷、李烈钧、戴戡、李鼎新、罗佩金、刘存厚等寒日电称:军务院已于七月十四日
宣告撤废,其抚军及政务委员长、外交专使、军事代表均一并解除。国家一切政务,静听元首政府国
会主持各等语。慨自改革以来,迭经变故,矩不立,丧乱弘多,法纪凌夷,民生涂炭,本大总统继
任于危疑震撼之际,遵行元年《约法》,召集国会,组织责任政府,力崇民意,勉任艰虞。该督军等顾
念时危,力闳大义,撤销军务院及抚军等职,纳政务于一轨,跻国势于大同。义闻仁声,如日月,千秋万世,为国之光。惟念大局虽宁,殷忧未艾,宜如何栽培元气,收拾人心,永绝乱源,导成法治。补苴罅漏,经纬万端。来日之难,倍于往昔。所期内
外在官,各深兢惕,同心协力,感致祥和,以成未竟之功,益巩无疆之业,本大总统有厚望焉。此令。
自是南北统一,北京政府算有代表全国的资格了。惟粤东方面,龙、李交争,尚且未息,各督军多承政府意旨,归咎李烈钧,隐袒龙济光,张勋、倪嗣冲专电通告,尤斥李烈钧违令横行,请加声讨。无非党同伐异。政府乃一再电桂,催陆赴粤,陆至此亦不能再延,乃约同省长朱庆澜,相偕赴任,电告政府,指日启行。于是黎总统又下令道:
迭据各方报告,广东纷扰,祸尤未已,生灵涂
炭,外人复有烦言。长此迁延,靡知所届。龙济光未交卸以前,责在守土,自应约束将士,保卫治安。
李烈钧统率士卒,责有攸归,着即严勒所部,即日停兵。该省督军陆荣廷,省长朱庆澜,现已星夜赴
任,龙济光应将各项事宜,妥速预备交代,此后如再有抗令开衅情事,定当严行声讨,以肃国纪。此
令。
令下后,复派萨镇冰为粤闽巡阅使,令他选调兵舰驶赴粤海,查办一切,并驻泊沙面等处,保护侨商。其实是震慑龙、李,隐示中央威力,教他知难而退。哪知龙济光尚不肯离粤,镇日里守住观音山,与李血战。陆荣廷到了肇庆,闻着消息,又复称病逗留,只遣朱庆澜到粤。朱亦颇有戒心,待至萨镇冰已到沙面,方启行至粤,先与萨会叙一番,然后携手入城。龙济光不便抗拒,只好迎入,将民政一部分,划归朱庆澜接管,一面索请巨款,但说是解散军队,必须先拨恩饷,方好办理。好容易筹了一宗款子,交给了他,方才把督军印信,付与朱庆澜,自己带了若干亲兵,向琼崖而去。阿堵物到手,才肯动身,这是现今军阀第一条秘诀。李烈钧闻龙已离粤,也即退兵,惟陆尚未肯到省,由朱庆澜饬人赍送印信,才行接收,粤事也就此作一结束。
小子于川、粤、湘三省,已经叙毕,就乘便叙入山东省了。山东民军,分作两党,吴大洲自称护国军,居正称东北军总司令,七二回中曾已提及,但两军势力,均属有限,不过占据了几个县城,与川、湘、粤情形不同。
自张怀芝奉袁氏命,署理山东将军,本思效忠袁氏,把民军逐出境外,可巧袁死黎继,由政府电令停战,双方静候解决,吴大洲、居正两人乃按兵守候。偏张怀芝乘他不备,袭夺民军所据的长山、安邱、临朐等县。民军大愤,一面质问政府,一面招集党人,将与张怀芝死战。
吴大洲部下,约七八千人,居正部下,约一万四五千人,并运到飞机两架,声焰甚盛。张怀芝料不能平,始派员与他议和,各不相犯。延至八月中旬,由国务院派出陆军中将曲同丰,驰往山东,会同张怀芝等办理军事善后事宜。曲同丰与民军商议,改编军制,归隶中央,办理粗有眉目,即回京复命去了。是时留沪各议员,已齐集京师,重开国会,八月一日,举行国会第二次常会开会礼,先期二日,由两院通告,并订定礼节如下:
(一)八月一日午前九时,参众两院议员,各服礼服,齐集众议院。
(二)午前十时,两院议员,入礼场就席。
(三)赞礼员引大总统及国务员入礼场就席奏
乐。
(四)主席宣告开会,并致开会词。
(五)大总统暨国务员致颂词。
(六)赞礼员报告向国旗行三鞠躬礼,在场者咸行礼如仪。
(七)主席宣告开会式礼成词。
(八)主席宣告大总统宣誓。
(九)大总统宣誓奏乐。
(十)主席宣告退席。
(十一)摄影散会。
是日,参议院议员,共到一百三十八人,众议院议员,共到三百十八人。参议院中,仍由王家襄、王正廷为正副议长,众议院中,仍由汤化龙、陈国祥为正副议长,临时公推王家襄为主席。黎总统及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段祺瑞,财政总长兼外交总长陈锦涛,交通总长兼内务总长许世英,教育总长范源濂,农商总长张国淦,海军总长程璧光,同时莅会。黎总统依照民国二年公布之大总统选举法第四条,郑重宣誓。誓云:
余以至诚遵守宪法,执行大总统之职务。誓毕,全体欢呼,连称中华民国万岁,中华民国国会万岁,中华民国大总统万岁。睹群情之雀跃,复旦重光;瞻胜令之鸾旗,共和无恙。观者如堵,望慰云霓;国是再安,心倾中外。燕云之气象又新,鲸海之波涛不沸。
是谓国会开幕的第二次,就是民国再造的第一日。极力表扬,隐寓厚望。午后同拍一影,然后散会。政府即改定公文程式,并停止觐见大总统礼,另订觐见礼八条,由国务院呈准施行,所有谒见礼如下:
(一)特任简任各职之晋见大总统,均用谒见礼。
(二)谒见员诣大总统府时,须先向承宣司递职名柬,柬用大名片,居中直行写职衔及姓名,背面
并写姓名履历,由承宣官入启,俟大总统临延见室,再行导入。
(三)谒见员入延见室,应向大总统行一鞠躬礼。
大总统延坐询答毕,谒见员兴辞,行一鞠躬礼退出。
(四)谒见均用常私服,但初次晋见者,须着燕尾服,曾得勋章者,并佩带勋章。
(五)大总统传见,及因公请见,或介绍请见者,均用谒见礼。
(六)荐任职以下,除大总统传见者外,均无庸谒见。
(七)满王公世爵,及蒙、回、藏汗王公等之晋见者,均用谒见礼。
(八)凡谒见员预请示期,或临时请期,经大总统定期或改期,或派代见,或免谒见,承宣司均应
随时通知谒见员。
至若公文程式,亦从简单,分作十三项类别,一是大总统令,二是国务院令,三是各部院令,四是任命状,五是委任令,六是训令,七是指令,八是布告,九是咨,十是咨呈,十一是呈,十二是公函,十三是批。大致仿民国元年定例,与袁氏后改的程式,繁简不同,无非是惩戒帝制,规复共和的用意。就是参议院中,亦照旧《约法》办理,于八月十四日开议各案,黎总统便提出国务总理,咨请同意,两院接到来咨,免不得有一番手续了。正是:
元首有心筹总轴,议员依样画葫芦。
欲知两院是否同意,请至下回看明。
军务院撤销,南北始归统一,两院重行开会,民国乃见中兴,当时海内人士,喁喁望治,交颂黎、段功德,黎以长厚称,段以勤练著,未始非足与有为者。但帝制派之罪魁,不闻捕戮,龙、李两人之互哄,未别是非,中央之目的在苟安,外省之目的在自固,盖犹是过渡时代,非致治时代也。如病痈然,不去其酿毒之源,但塞其流毒之口,将来必有溃决之一日。识者于黎、段当国,再造共和之日,盖已料其有初鲜终矣。
第七十七回 山狮驼兵阻界山 杨继周力敌番将
诗曰:丹心誓补前人事,浩气临式不顾身。痛饮黄龙雪旧耻,平吞鸭绿报新君。
话说普风逃走回山之后,自有众小番忙来报知兀术。兀术又惊又恼,只得写成奏章,差官回本国去奏闻,求再添兵遣将,与宋朝决战。
到了次日,这边岳雷升帐发令,命关铃、牛通领兵三千,为第一队;陆文龙、樊成领兵三千,为第二队;吉青、梁兴、赵云、周青、牛皋五员老将,为第三队;吉成亮、狄雷为左队;严成方、伍连为右队。自引一众将官合后。扑通通三声炮响,大兵直至番营。那边兀术亦即带领大小元帅、平章等,出营迎敌。两边也不通名道姓,各持兵器混战。兀术人马虽多,怎禁得宋军四面八方的杀来,接应不及,却被那些小凶神,逢兵就杀,遇将便砍。但见那:四下阴云惨惨,八方杀气腾腾。鞭锤闪烁猛如熊,画戟钢刀奋勇。枪刺前心两胁,斧抢头顶当胸。一个个咬牙切齿面皮红,直杀得地府天关摇动。
有诗曰:
杀气横空红日残,征云遍地白云寒。人头滚滚如爪瓞,尸骨重重似阜山。
这一阵,杀得那些金兵马仰人翻,寻爹觅子。五十万金兵,倒杀去大半。兀术大败亏输,带领残兵败将,一路逃回。岳雷亦领大军追出关外来,兀术已走得远了。岳雷随令三军扎住营盘:"候粮草到日,再去追拿兀术,迎请二圣还朝便了。"昔日岳爷曾有写志诗一着,不道被奸臣陷害,不能遂意,今日岳雷方得继父之志。其诗曰: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不除顽恶还车驾,那算登坛万户侯?
且说兀术败回关外,与众王子、平章商议:"且回本国,再整人马前来报仇。"
主意已定,带领残兵狼狼狈狈而行。这一日行至界山之下,只见前面一技人马屯住,打着金邦旗号。兀术差人查问,却是本邦元帅山狮驼,同一个涵关总兵连儿心善,带领番兵五千,前来助战。兀术悲中一喜,就命小番报进行营。山狮驼同着连儿心善出来迎接。进入牛皮帐中,见过了礼,便问道:"狼主,为什么不杀进中原,反回来做甚?"兀术道:"某家自进中原,一路上势如破竹。不道未到朱仙镇,即遇着岳小南蛮,反兴兵来扫北,某家与他连战几次,那班小蛮子十分厉害,伤我大将二十余员;五十万大兵,丧了大半。故此某家欲回本国去,再调人马,与他决战。"
山狮驼道:"既如此,待臣等候这班南蛮到此,一个个擒来与狼主报仇。狼主可速回本国去,调兵来接应,一直杀上临安便了。"哈迷蚩道:"山元帅之言,甚是有理。"遂将败卒尽数留下。山狮驼、连儿心善就在界山下扎营,专等宋兵交战。兀术同众王子、军师等,自回本国,去调人马,不提。
且说岳雷率领大军,一路来至界山,早有探军飞报:"启上元帅,界山下有金兵扎营阻住,不能前进,请令定夺。"元帅就令放炮安营。金营中山狮驼听得宋兵已到,随即披挂上马,手提一百二十斤的一杆溜金钅党,来至宋营讨战。小校报进大营:"启上元帅,有番将讨战。"岳雷便问:"那位将军出马?"关铃上前,应声:"小将愿往。"岳雷道:"须要小心!"关铃得令,上马提刀,带领三千兵士,战鼓齐鸣,来至阵前,把马勒祝举眼一瞧,你道那山狮驼怎生模样?但见:黑铁炭一张瘦脸,狠粗疏两道黄眉。雷公嘴,浑如怪鸟;波斯鼻,活像油瓶。落腮胡,赛过鸡毛刷帚;蒲扇耳,尽道耙田祖宗。一双鬼眼,白多黑少;两只毛拳,好似铜锤。分明是催命判官,又道是无常恶鬼。
关铃上前,大喝一声:"番将何人,敢阻我的大兵去路?快快通个名来,好取你的头,去上功劳簿!"山狮驼呵呵大笑道:"某乃大金国神武大元帅山狮驼是也。尔等不知死活,自己国家残破,君暗臣奸,不日灭亡。正要来取你的江山,你反敢兴兵到我疆界上来送死!可怜你这小孩儿,若要性命,可速速回去,换个有年纪有本事的来。若不要性命,也通个名,待某家送你到阎王殿上好去勾帐。"关铃道:"你这不识起倒的毛贼,那里晓得小爷的厉害!小爷乃义勇武安王之后关铃便是。
你且来试试我小爷的刀看。"山狮驼道:"不中抬举的小狗才,不听我的好话,赏你一钅党罢!"当的一声,望顶门上盖将下来。关铃叫声:"来得好!"举青龙偃月刀,望上一架,觉道来得沉重。那山狮驼碰碰硼硼,一连十来钅党,关铃招架不住,回马败将下来。被山狮驼冲杀一阵,三千人马,伤了一千。山狮驼掌着得胜鼓,收兵回营去了。
关铃败转本营,来见元帅请罪。元帅道:"初次交兵,未知虚实,罪在本帅。
但他得胜,今夜须要防他来劫寨。"遂与诸葛锦计议,暗暗传令三军,退下二十里安营。命关铃领兵三千,埋伏左边;严成方领兵三千,埋伏右边;陆文龙领兵三千,抄远路转出界山,截他归路。自己领着众军将,在大营两边埋伏。但听炮声为号,四面八方,一齐杀来,捉拿番将!安排已定。
到了黄昏,果然那连儿心善对山狮驼道:"宋兵今日败阵,必然惊惶无备,元帅何不领兵劫他的营寨,必获全胜。"山狮驼道:"你不知南朝的蛮子诡计极多,故此我家的四狼主,往往吃他的亏苦。我若正经去劫他的寨,倘若他有备,岂不反堕了他的算计?我不如使个反宾为主之法,调遣裨将方临、方学,叫他二人领兵一千,虚声劫寨。我和你各分兵两翼,左右抄转,占住他的后路。他进前不敢,退后不得,岂不俱死于我手?"连儿心善拍手道:"元帅神算,众不能及!"当时就令小平章方临、方学带领番军一千,从大路劫营。山狮驼、连儿心善各领兵从左右两边抄来。
将及三更时分,方临、方学领兵直冲入宋营。宋营中一声炮响,方临、方学拨马就转。那知关铃从左边杀来,正遇山狮驼;严成方从右边杀来,又遇连儿心善。
两边接住厮杀,黑夜混战,各有所伤。山狮驼看来不利,只得收军回营。恰遇陆文龙抄出后边,山狮驼、连儿心善二人正遇着,又杀了一阵。天色已大明,各自呜金收军。山狮驼计点军兵,方学被乱兵杀死,折了一千三四百人马。岳雷那边也伤了一千余兵卒,只当扯个直。两家各自休息了一天。
隔了一日,番营内连儿心善带领番兵来到宋营讨战。小校报上帐来:"启上元帅,今又有一员番将,在营门外讨战。"岳雷便问:"那位将军出马?"旁边闪过严成方应声:"愿往。"岳雷便令带兵三千出战。严成方得令,领兵出到阵前,只见那员番将,生得:身长一丈,虬髯红睛。头戴着明晃晃金盔,高飘雉尾;身穿着索郎郎铠甲,细砌龙鳞。狮蛮带,腰间紧束;牛皮靴,脚下双登。坐下乌骓马,追风通电;手提合扇刀,霹雳飞腾。
连儿心善跃马横刀出阵来,大喝道:"来将通名!"严成方道:"俺乃大宋御前都统制严成方是也!你乃何人?快通名来!"连儿心善道:"某家乃大金国涵关大元帅连儿心善是也!你这南蛮,快快下马受缚,休惹某家动手。"严成方道:"丑贼休要多言,照爷爷的家伙吧!"便舞动双锤打来,连儿心善举起合扇刀壁面招架。
好一场厮杀,但见:
二将阵前把脸变,催开战马来相见。一个指望直捣黄龙府,一个但愿杀到临安殿。一个合扇刀,闪烁似寒光;一个八楞锤,星飞若紫电。直杀得:播上扬尘日光寒,搅海翻江云色变。
二人战到三四十个回合,严成方看看招架不住,恐他冲动大营,虚晃一锤,拨转马头,斜刺里落荒而走。连儿心善在后,紧紧追来。严成方败下有十余里路,只见前面树林下拴着两匹马,石上坐着两个好汉:一个面如黑炭,一个脸若黄土,看见严成方败来,便叫声:"将军休要惊慌,我们来帮你!"严成方道:"后面有番将追来!不知二位尊姓大名?"那黑面的道:"我乃董先之子董耀宗,这位是总兵王根之子王彪,俱是来投岳二弟的。"严成方道:"我乃岳元帅麾下严成方,被番将杀败,望二位助我一臂!"说未了,连儿心善已赶到,大叫:"严蛮子,还不下马,待走那里去!"董耀宗举起九股托天叉,跨马上前挡住,叫声:"番将休要逞能,董爷在此。"连儿心善大怒道:"那里走出这一个黑小鬼来,打我的咤?且看刀罢!"
提起合扇刀,望顶门上砍来。董耀宗举九股叉迎敌。两马跑开,刀叉并举,二人战有二十余合。董耀宗那里是连儿心善的对手,看看招架不祝王彪上马提棍,上前助战。连儿心善力敌二将,全无惧怯。又战了几合,严成方回马举锤打来。连儿心善虽然勇猛,怎经得三个战一个,又是生力军,那里战得过,只得虚晃一刀,回马败走。三个将众番兵赶杀一阵,连儿心善败回番营。
三人也回马来至本营,到帐内来见了岳雷。董耀宗、王彪即将"杨再兴的公子杨继周,要报父仇,先着小弟二人前来报知。他收拾粮草人马,随后便来。今日偶遇严将军,一同杀退连儿心善",细细说了一遍。岳雷大喜,就记了董、王二人之功,然后设宴款待,不提。
再说连儿心善败回营中,来见山狮驼,说起追赶严蛮子,将次就擒,不意又遇着两个小南蛮,被他救去。山狮驼心中好生焦躁。到了次日,提钅党上马,来到宋营前,坐名要岳雷出马。岳雷即欲亲自出战,旁边闪过王英出来,说:"这小寇,何必元帅亲自出马?待小弟去擒来便了。"岳雷吩咐:"须要小心!"王英道:"我是晓得的。"便提着大砍刀,跨上了马,领兵出营。来到阵前,山狮驼大喝道:"来将何名?"王英道:"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绰号'小火神王爷爷'的便是。不要走,吃我一刀!"举起大砍刀,当的一刀砍来。山狮驼把溜金钅党架开刀,当当当一连几钅党,杀得王英浑身是汗,叫声:"好家伙!杀你不过。"拨回马望斜刺里败走。山狮驼大喝一声:"你往哪里走?"就催动坐下马,唿唿喇喇赶将下来。
王英正在危急,恰遇牛皋一路催趱粮草,望界山而来。正遇着王英败下,便叫声:"贤侄休要心慌,有我在此!"就让过了王英。那山狮驼恰正赶到,大喝道:"呔!你是那里来的毛贼,敢放走我手下的败将?"牛皋道:"我只道你有些本事,是个识货的。原来是个冒失鬼,牛皋爷爷都不认得的!"山狮驼道:"呀!原来你就是牛皋,可晓得我山狮驼的厉害么?"牛皋道:"凭你什么山狮驼,遇了我牛老爷,就打你做个熟柿饼。"耍的一锏,望山狮驼打来。山狮驼把钅党一枭,呼的一声响,把牛皋的锏枭在半天云里,滴溜溜的落在草地上。牛皋叫声:"不好!果然厉害!须得我的徒弟来拿你。"山狮驼道:"你这黑炭团,这般低武艺,还教什么徒弟?"牛皋道:"你是番国人,不晓我们中国的事。大凡人之气力,是天生成的,那些运用,须要拜个师父。若说我那个徒弟,不要说你见了他慌做一团,就说说也破了你的胆。他的力气,不知有几千万斤!凡是上阵,也不消用得兵器,一手就擒过一个来,一脚就踢倒两三个。象你这样瘦鬼,只消喝一声,你就跌下马来了!"
山狮驼大怒道:"放你的狗屁!世上那有人在马上喝得下来的?"牛皋道:"你不信,却不要动,待我去唤他来,你试试看。"山狮驼大怒道:"就是说鬼话,也不怕你飞上天去,快去唤他来。"牛皋道:"既然如此,好汉做事,须要名正言顺,我去叫他来。你若杀得过他,也是你的本事。我的粮草是动不得的囗!"山狮驼道:"你这个粮草,是我面袋里的货色,愁他则甚?快去唤那徒弟来!"牛皋道:"我去便去,你不要怕呀!"
一面说,一面下马来拾了锏,仍复上马,向东而走,心里暗想:"鬼话便说了,如何救得这些粮草回营?"一步懒一步的,走不到一里路,望见前面尘头起处,一簇人马,打着"九龙山勤王"的旗号,飞奔而来。牛皋闪过一旁,看看人马近前,却见王英同着一位英雄,并马而来。牛皋看那将,打扮得:浑身粉洁,遍体素丝。头戴一顶二龙戏珠银盔,水磨得电光闪烁;身穿一件双龙滚珠白铠,顾绣得月色清明。手抡双戟,腰系雕引坐着追云逐日白龙驹,四脚奔腾,霏霏长空洒白雪;佩着吹毛截铁青锋剑,七星照耀,飕飕背地起寒风。吕温侯忽然再见,薛仁贵蓦地重生。
牛皋看得亲切,暗暗想道:"是了!我在太行山上,久闻得杨再兴的儿子,仍在九龙山落草。他今日必然闻得岳二侄扫北,前来助战的。"便上前叫一声:"王英贤侄,那来的可是杨再兴的令郎么?"王英道:"正是。"便向杨继周道:"此位就是牛皋老伯。"杨继周忙上前迎住,道:"小侄正是杨继周!且请问番将怎么样?"
牛皋道:"番将果然厉害!你既是杨再兴的令郎,快些回去罢!"杨继周道:"小侄正来帮助平番,怎么反叫我转去?"牛皋道:"你不晓得那山狮驼十分厉害!不独王英侄儿赢他不得,就是我也战他不过,被他把粮草阻祝我说:'若不放我粮草过去,我那徒弟杨继周即日就来勤王,他有万夫不当之勇,必然擒你。'他说:'那杨再兴,当初何等英雄,不消我们一阵乱箭,射死在小商河里,何况他的小子?
他若来时,只消我一钅党,就铲下他的头来了。'因此,我们不若转别路抄回大寨去,叫几个狠些的侄儿们来杀他。"杨继周听了大怒,叫道:"牛伯伯,休要长他人之志气!看小侄去擒他!"就吩咐三军速趱上前。
看看来到粮草屯处,那山狮驼果然还在等候。牛皋上前一步,叫声:"山狮驼!
我的徒弟来了,你来试试手段看。"山狮驼跃马横钅党,高叫道:"你就是牛皋的徒弟么?姓甚名谁?"杨继周道:"且先取了你的头来,再和你通名姓。"山狮驼大怒,举起溜金钅党,劈头盖来。杨继周右手戟架开钅党,左手一戟当胸刺来。钅党来戟架,戟去钅党迎,真个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一个是成都再世,一个是典韦重生。一个是双铁戟,犹如二龙戏水;一个是溜金钅党,恰象猛虎离山。一个钅党发,虎啸山风生万壑;一个戟施,龙喷水浪进千层。直杀得:遍地征云笼宇宙,迷空杀气罩乾坤。
两个战有百余合,并无高下。牛皋叫一声:"山番,我却没工夫等,得罪你,且先暂别了。"就命军士推动粮草,一径冲开番卒,望宋营中去了。山狮驼大喝一声:"老蛮子!鬼头鬼脑,怎肯轻放了你!"撇了杨继周,恰待来赶,杨继周、王英二人一齐上前截祝山狮驼只得回马,又战了几合,敌不住二人,拨转马头,望本营败回去。王英遂同了杨继周回到宋营,就同牛皋一齐进帐缴令。岳雷同众将出帐迎接。杨继周进帐,各各见礼,叙了些旧话寒温。岳雷传令收明粮草,分隶兵卒,设宴款待。直吃到更深,方各回营安歇。
且说山狮驼败回营中,气愤不过,正在思想如何破得宋兵之计,忽见小番来报:"有国师普风在营外求见。"山狮驼心中暗想:"前日四狼主说他已被宋将杀败逃去,怎么今日又来?"便叫:"请进来相见。"小番得令,来至营门外传请。不因普风此来,有分教:绿草黄沙地,忽变做血海尸山;青风白日天,霎时间云愁雾惨。
正是:天翻地复何时定,虎斗龙争恁日休?不知普风来见山狮驼有何法术,再破宋兵,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