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评证道西游记-第八十六回   木母助威征怪物  金公施法灭妖邪 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八十六回   木母助威征怪物  金公施法灭妖邪

 

  【澹漪子曰:魔怪中要吃唐僧者多矣,未有真吃唐僧者,亦未有未吃唐僧而假献其头者,彼其意不过欲欺人耳。究竟明眼人不可欺。而情见势诎,并欲保其残躯、故穴而不可得,此怪可谓心劳日拙矣。从来大言不惭者,必无实用。一战而杜门,一睡而就缚,豹犹犬耳,安在乎南山大王数百年之放荡耶!

  三藏西行至此,始闻樵子一言云:"天竺极乐之乡,不满千里。"想当日取经者之心,与后日作记者、读记者之心,一时俱洒然,霍然如起沉疴而释重负。】


  话说孙大圣牵着马,挑着担,满山头寻叫师父,忽见猪八戒气呼呼的跑将来道:"哥哥,你喊怎的?"行者道:"师父不见了,你可曾看见?"八戒道:"我原来只跟唐僧做和尚的,你又捉弄我,教做什么将军!我舍着命,与那妖精战了一会,得命回来。师父是你与沙僧看着的,反来问我?"行者道:"兄弟,我不怪你。你不知怎么眼花了,把妖精放回来拿师父。我去打那妖精,教沙和尚看着师父的,如今连沙和尚也不见了。"八戒笑道:"想是沙和尚带师父那里出恭去了。"说不了,只见沙僧来到。行者问道:"沙僧,师父那里去了?"沙僧道:"你两个眼都昏了,把妖精放将来拿师父,老沙去打那妖精的,师父自家在马上坐来。"行者气得暴跳道:"中他计了,中他计了!"沙僧道:"中他什么计?"行者道:"这是分瓣梅花计,把我弟兄们调开,他劈心里捞了师父去了。天,天,天!却怎么好!"止不住腮边泪滴。八戒道:"不要哭,一哭就脓包了!横竖不远,只在这座山上,我们寻去来。"三人没计奈何,只得入山找寻。行了有二十里远近,只见那悬崖之下,有一座洞府--

  削峰掩映,怪石嵯峨。奇花瑶草馨香,红杏碧桃艳丽。崖前古树,霜皮溜雨四十围;门外苍松,黛色参天二千尺。双双野鹤,常来洞口舞清风;对对山禽,每向枝头啼白昼。簇簇黄藤如挂索,行行烟柳似垂金。方塘积水,深穴依山。方塘积水,隐穷鳞未变的蛟龙;深穴依山,住多年吃人的老怪。果然不亚神仙境,真是藏风聚气巢。

  行者见了,两三步,跳到门前看处,那石门紧闭,门上横安着一块石版,石版上有八个大字,乃"隐雾山折岳连环洞。"【证道本夹批:"隐雾"、"连环"可解,"折岳"不可解。】行者道:"八戒,动手啊!此间乃妖精住处,师父必在他家也。"那呆子仗势行凶,举钉钯尽力筑将去,把他那石头门筑了一个大窟窿,叫道:"妖怪!快送出我师父来,免得钉钯筑倒门,一家子都是了帐!"守门的小妖,急急跑入报道:"大王,闯出祸来了!"老怪道:"有甚祸?"小妖道:"门前有人把门打破,嚷道要师父哩!"老怪大惊道:"不知是那个寻将来也?"先锋道:"莫怕!等我出去看看。"那小妖奔至前门,从那打破的窟窿处,歪着头,往外张,见是个长嘴大耳朵,即回头高叫:"大王莫怕他!这是个猪八戒,没甚本事,不敢无理。他若无理,开了门,拿他进来凑蒸。怕便只怕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八戒在外边听见道:"哥啊,他不怕我,只怕你哩。师父定在他家了。你快上前。"行者骂道:"泼孽畜!你孙外公在这里?送我师父出来,饶你命罢!"先锋道:"大王,不好了!孙行者也寻将来了!"老怪报怨道:"都是你定的什么分瓣分瓣,却惹得祸事临门!怎生结果?"先锋道:"大王放心,且休埋怨。我记得孙行者是个宽洪海量的猴头,虽则他神通广大,却好奉承。我们拿个假人头出去哄他一哄,奉承他几句,只说他师父是我们吃了。惹还哄得他去了,唐僧还是我们受用,哄不过再作理会。"老怪道:"那里得个假人头?"先锋道:"等我做一个儿看。"

  好妖怪,将一把钢刀斧,把柳树根砍做个人头模样,喷上些人血,糊糊涂涂的,着一个小怪,使漆盘儿拿至门下,叫道:"大圣爷爷,息怒容禀。"孙行者果好奉承,听见叫声大圣爷爷,便就止住八戒:"且莫动手,看他有甚话说。"拿盘的小怪道:"你师父被我大王拿进洞来,洞里小妖村顽,不识好歹,这个来吞,那个来啃,抓的抓,咬的咬,把你师父吃了,只剩了一个头在这里也。"行者道:"既吃了便罢,只拿出人头来,我看是真是假。"那小怪从门窟里抛出那个头来。猪八戒见了就哭道:"可怜啊!那们个师父进去,弄做这门个师父出来也!"行者道:"呆子,你且认认是真是假。就哭!"八戒道:"不羞!人头有个真假的?"行者道:"这是个假人头。"八戒道:"怎认得是假?"行者道:"真人头抛出来,扑搭不响;假人头抛得象梆子声。你不信,等我抛了你听。"拿起来往石头上一掼,当的一声响亮。沙和尚道:"哥哥,响哩!"行者道:"响便是个假的。我教他现出本相来你看。"急掣金箍棒,扑的一下,打破了。八戒看时,乃是个柳树根。呆子忍不住骂起来道:"我把你这伙毛团!你将我师父藏在洞里,拿个柳树根哄你猪祖宗,莫成我师父是柳树精变的!"【证道本夹批: 梅花瓣腔空拿唐僧,柳树根难欺行者。梅、柳二计俱拙。】慌得那拿盘的小怪,战兢兢跑去报道:"难,难,难!难,难,难!"老妖道:"怎么有许多难?"小妖道:"猪八戒与沙和尚倒哄过了,孙行者却是个贩古董的--识货,识货!他就认得是个假人头。如今得个真人头与他,或者他就去了。"老怪道:"怎么得个真人头--我们那剥皮亭内有吃不了的人头选一个来。"众妖即至亭内拣了个新鲜的头,教啃净头皮,滑塔塔的,还使盘儿拿出,叫:"大圣爷爷,先前委是个假头。这个真正是唐老爷的头,我大王留了镇宅子的,今特献出来也。"扑通的把个人头又从门窟里抛出,血滴滴的乱滚。

  孙行者认得是个真人头,没奈何就哭。八戒、沙僧也一齐放声大哭。八戒噙着泪道:"哥哥,且莫哭。天气不是好天气,恐一时弄臭了。等我拿将去,乘生气埋下再哭。"行者道:"也说得是。"那呆子不嫌秽污,把个头抱在怀里,跑上山崖。向阳处,寻了个藏风聚气的所在,取钉钯筑了一个坑,把头埋了,又筑起一个坟冢。才叫沙僧:"你与哥哥哭着,等我去寻些什么供养供养。"他就走向涧边,攀几根大柳枝,拾几块鹅卵石,回至坟前,把柳枝儿插在左右,鹅卵石堆在面前。行者问道:"这是怎么说?"八戒道:"这柳枝权为松柏,与师父遮遮坟顶;这石子权当点心,与师父供养供养。"行者喝道:"夯货!人已死了,还将石子儿供他!"八戒道:"表表生人意,权为孝道心。"行者道:"且休胡弄!教沙僧在此,一则庐暮,二则看守行李、马匹。我和你去打破他的洞府,拿住妖魔,碎尸万段,与师父报仇去来。"沙和尚滴泪道:"大哥言之极当。你两个着意,我在此处看守。"

  好八戒,即脱了皂锦直裰,束一束着体小衣,举钯随着行者。二人努力向前,不容分辨,径自把他石门打破,喊声振天,叫道:"还我活唐僧来耶!"那洞里大小群妖,一个个魂飞魄散,都报怨先锋的不是。老妖问先锋道:"这些和尚打进门来,却怎处治?"先锋道:"古人说得好,手插鱼篮,避不得腥。一不做,二不休,左右帅领家兵杀那和尚去来!"老怪闻言,无计可奈,真个传令,叫:"小的们,各要齐心,将精锐器械跟我去出征。"果然一齐呐喊,杀出洞门。这大圣与八戒,急退几步,到那山场平处,抵住群妖,喝道:"那个是出名的头儿?那个是拿我师父的妖怪?"那群妖扎下营盘,将一面锦绣花旗闪一闪,老怪持铁杵,应声高呼道:"那泼和尚,你认不得我?我乃南山大王,数百年放荡于此。你唐僧已是我拿吃了,你敢如何?"行者骂道:"这个大胆的毛团!你能有多少的年纪,敢称南山二字?李老君乃开天辟地之祖,尚坐于太清之右;佛如来是治世之尊,还坐于大鹏之下;孔圣人是儒教之尊,亦仅呼为夫子。你这个孽畜,敢称什么南山大王,数百年之放荡!不要走!吃你外公老爷一棒!"那妖精侧身闪过,使杵抵住铁棒,睁圆眼问道:"你这嘴脸象个猴儿模样,敢将许多言语压我!你有什么手段,在吾门下猖狂?"行者笑道:"我把你个无名的孽畜!是也不知老孙!你站住,硬着胆,且听我说--

  祖居东胜大神洲,天地包含几万秋。花果山头仙石卵,卵开产化我根苗。

  生来不比凡胎类,圣体原从日月俦。本性自修非小可,天姿颖悟大丹头。

  官封大圣居云府,倚势行凶斗斗牛。十万神兵难近我,满天星宿易为收。

  名扬宇宙方方晓,智贯乾坤处处留。今幸皈依从释教,扶持长老向西游。

  逢山开路无人阻,遇水支桥有怪愁。林内旋威擒虎豹,崖前复手捉貔貅。

  东方果正来西域,那个妖邪敢出头! 孽畜伤师真可恨,管教时下命将休!

  那怪闻言,又惊又恨。咬着牙,跳近前来,使铁杵望行者就打。行者轻轻的用棒架住,还要与他讲话,那八戒忍不住,掣钯乱筑那怪的先锋。先锋帅众齐来。这一场在山中平地处混战,真是好杀--

  东土大邦上国僧,西方极乐取真经。南山大豹喷风雾,路阻深山独显能。施巧计,弄乖伶,无知误捉大唐僧。相逢行者神通广,更遭八戒有声名。群妖混战山平处,尘土纷飞天不清。那阵上小妖呼哮,枪刀乱举;这壁厢神僧叱喝,钯棒齐兴。大圣英雄无敌手,悟能精壮喜神生。南禺老怪,部下先锋,都为唐僧一块肉,致令舍死又亡生。这两个因师性命成仇隙,那两个为要唐僧忒恶情。往来斗经多半会,冲冲撞撞没输赢。

  孙大圣见那些小妖勇猛,连打不退。即使个分身法,把毫毛拔下一把,嚼在口中,喷出去,叫声"变!"都变做本身模样,一个使一条金箍棒,从前边往里打进。那一二百个小妖,顾前不能顾后,遮左不能遮右,一个个各自逃生,败走归洞。这行者与八戒,从阵里往外杀来。可怜那些不识俊的妖精,搪着钯,九孔血出;挽着棒,骨肉如泥!唬得那南山大王滚风生雾,得命逃回。那先锋不能变化,早被行者一棒打倒,现出本相,乃是个铁背苍狼怪。八戒上前扯着脚,翻过来看了道:"这厮从小儿也不知偷了人家多少猪牙子、羊羔儿吃了!"行者将身一抖,收上毫毛道:"呆子!不可迟慢!快赶老怪,讨师父的命去来!"八戒回头,就不见那些小行者,道:"哥哥的法相儿都去了!"行者道:"我已收来也。"八戒道:"妙啊,妙啊!"两个喜喜欢欢,得胜而回。

  却说那老怪逃了命回洞,吩咐小妖搬石块,挑土,把前门堵了。那些得命的小妖,一个个战兢兢的,把门都堵了,再不敢出头。这行者引八戒,赶至门首吆喝,内无人答应。八戒使钯筑时,莫想得动。行者知之,道:"八戒,莫费气力,他把门堵了。"八戒道:"堵了门,师仇怎报?"行者道:"且回,上墓前看看沙僧去。"二人复至本处,见沙僧还哭哩。八戒越发伤悲,丢了钯,伏在坟上,手扑着土哭道:【证道本夹批: 八戒此番绝口不谈份行李散伙,亦奇。】"苦命的师父啊!远乡的师父啊!那里再得见你耶!"行者道:"兄弟,且莫悲切。这妖精把前门堵了,一定有个后门出入。你两个只在此间,等我再去寻看。"八戒滴泪道:"哥啊!仔细着!莫连你也捞去了,我们不好哭得,哭一声师父,哭一声师兄,就要哭得乱了。"【李本旁批: 说得妙。】行者道:"没事!我自有手段!"

  好大圣,收了棒,束束裙,拽开步,转过山坡,忽听得潺潺水响。且回头看处,原来是涧中水响,上溜头冲泄下来。又见润那边有座门儿,门左边有一个出水的暗沟,沟中流出红水来。他道:"不消 讲!那就是后门了。若要是原嘴脸,恐有小妖开门看见认得,等我变作个水蛇儿过去。且住!变水蛇恐师父的阴灵儿知道,怪我出家人变蛇缠长。变作个小螃蟹儿过去罢?也不好,恐师父怪我出家人脚多。"即做一个水老鼠,飕的一声撺过去,从那出水的沟中,钻至里面天井中。探着头儿观看,只见那向阳处有个小妖,拿些人肉巴子,一块块的理着晒哩。行者道:"我的儿啊!那想是师父的肉,吃不了,晒干巴子防天阴的。我要现本相,赶上前,一棍子打杀,显得我有勇无谋;且再变化进去,寻那老怪,看是何如。"跳出沟,摇身一变,变做个有翅的蚂蚁儿。真个是--

  力微身小号玄驹,日久藏修有翅飞。闲渡桥边排阵势,喜来床下斗仙机。

  善知雨至常封穴,垒积尘多遂作灰。巧巧轻轻能爽利,几番不觉过柴扉。

  他展开翅,无声无影,一直飞入中堂。只见那老怪烦烦恼恼正坐,有一个小妖,从后面跳将来报道:"大王万千之喜!"老妖道:"喜从何来?"小妖道:"我才在后门外涧头上探看,忽听得有人大哭。即上峰头望望,原来是猪八戒、孙行者、沙和尚在那里拜坟痛哭。想是把那个人头认做唐僧的头葬下,作坟墓哭哩。"行者在暗中听说,心内欢喜道:"若出此言,我师父还藏在那里,未曾吃哩。等我再去寻寻,看死活如何,再与他说话。"好大圣,飞在中堂,东张西看,见旁边有个小门儿,关得甚紧;即从门缝儿里钻去看时,原是个大园子,隐隐的听得悲声。径飞入深处,但见一丛大树,树底下绑着两个人,一个正是唐僧。行者见了,心痒难挠,忍不住,现了本相,近前叫声:"师父。"那长老认得,滴泪道:"悟空,你来了?快救我一救!悟空,悟空!"行者道:"师父莫只管叫名字:面前有人,怕走了风汛。你既有命,我可救得你。那怪只说已将你吃了,拿个假人头哄我,我们与他恨苦相持。师父放心,且再熬熬儿,等我把那妖精弄倒,方好来解救。"

  大圣念声咒语,却又摇身还变做个蚂蚁儿,复入中堂,丁在正梁之上。只见那些未伤命的小妖,簇簇攒攒,纷纷嚷嚷。内中忽跳出一个小妖,告道:"大王,他们见堵了门,攻打不开,死心蹋地,舍了唐僧,将假人头弄做个坟墓。今日哭一日,明日再哭一日,后日复了三,好道回去。打听得他们散了啊,把唐僧拿出来,碎暧碎剁,把些大料煎了,香喷喷的大家吃一块儿,也得个延年长寿。"又一个小妖拍着手道:"莫说,莫说!还是蒸了吃的有味!"又一个说:"煮了吃,还省柴。"又一个道:"他本是个稀奇之物,还着些盐儿腌腌,吃得长久。"行者在那梁中听见,心中大怒道:"我师父与你有甚毒情,这般算计吃他!"即将毫毛拔了一把,口中嚼碎,轻轻吹出,暗念咒语,都教变做瞌睡虫儿,往那众妖脸上抛去。一个个钻入鼻中,小妖渐渐打盹。不一时,都睡倒了。只有那个老妖睡不稳,他两只手揉头搓脸,不住的打涕喷,捏鼻子。行者道:"莫是他晓得了?与他个双掭灯!又拨一根毫毛,依母儿做了,抛在他脸上,钻于鼻孔内。两个虫儿,一个从左进,一个从右入。那老妖瓜起来,伸伸腰,打两个呵欠,呼呼的也睡倒了。行者暗喜,才跳下来,现出本相。耳朵里取出棒来,幌一幌,有鸭蛋粗细,当的一声,把旁门打破,跑至后园,高叫"师父!"长老道:"徒弟,快来解解绳儿,绑坏我了。"行者道:"师父不要忙,等我打杀妖精,再来解你。"急抽身跑至中堂。正举棍要打,又滞住手道:"不好!等解了师父来打。"复至园中,又思量道:"等打了来救。"如此者两三番,却才跳跳舞舞的到园里。长老见了,悲中作喜道:"猴儿,想是看见我不曾伤命,所以欢喜得没是处,故这等作跳舞也?"行者才至前,将绳解了,挽着师父就走。又听得对面树上绑的人叫道:"老爷舍大慈悲,也救我一命!"长老立定身,叫:"悟空,那个人也解他一解。"行者道:"他是什么人?"长老道:"他比我先拿进一日。他是个樵子,说有母亲年老,甚是思想,倒是个尽孝的。一发连他都救了罢。"行者依言,也解了绳索,一同带出后门,瓜上石崖,过了陡涧。长老谢道:"贤徒,亏你救了他与我命!悟能、悟净都在何处?"行者道:"他两个都在那里哭你哩。你可叫他一声。"长老果厉声高叫道:"八戒,八戒!"那呆子哭得昏头昏脑的,揩揩鼻涕眼泪道:"沙和尚,师父回家来显魂哩!在那里叫我们不是?"行者上前,喝了一声道:"夯货!显什么魂?这不是师父来了?"那沙僧抬头见了,忙忙跪在面前道:"师父,你受了多少苦啊!哥哥怎生救得你来也?"行者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八戒闻言,咬牙恨齿,忍不住举起钯把那坟冢,一顿筑倒,掘出那人头,一顿筑得稀烂。唐僧道:"你筑他为何?"八戒道:"师父啊,不知他是那家的亡人,教我朝着他哭!"长老道:"亏他救了我命哩。你兄弟们打上他门,嚷着要我,想是拿他来搪塞;不然啊,就杀了我也。还把他埋一埋,见我们出家人之意。"那呆子听长老此言,遂将一包稀烂骨肉埋下,也起个坟墓。

  行者却笑道:"师父,你请略坐坐,等我剿除去来。"即又跳下石崖,过涧入洞,把那绑唐僧与樵子的绳索拿入中堂,那老妖还睡着了,即将他四马攒蹄捆倒,使金箍棒掬起来,握在肩上,径出后门。猪八戒远远的望见道:"哥哥好干这握头事!再寻一个儿趁头挑着不好?"行者到跟前放下,八戒举钯就筑。行者道:"且住!洞里还有小妖怪,未拿哩。"八戒道:"哥啊,有便带我进去打他。"行者道:"打又费工夫了,不若寻些柴,教他断根罢。"那樵子闻言,即引八戒去东凹里寻了些破梢竹、败叶松、空心柳、断根藤、黄蒿、老荻、芦苇、干桑,挑了若干,送入后门里。行者点上火,八戒两耳扇起风。那大圣将身跳上,抖了一抖,收了瞌睡虫的毫毛。那些小妖及醒来,烟火齐着,可怜!莫想有半个得命。连洞府烧得精空,却回见师父。师父听见老妖方醒声唤,便叫:"徒弟,妖精醒了。"八戒上前一钯,把老怪筑死,现出本相,原来是个艾叶花皮豹子精。【证道本夹批: 谁知分瓣梅花计,缺现花皮艾叶形。】行者道:"花皮会吃老虎,如今又会变人。这顿打死,才绝了后患也!"长老谢之不尽,攀鞍上马。那樵子道:"老爷,向西南去不远,就是舍下。请老爷到舍,见见家母,叩谢老爷活命之恩,送老爷上路。"长老欣然,遂不骑马,与樵子并四众同行。向西南迤前来,不多路,果见那--

  石径重漫苔藓,柴门篷络藤花。四面山光连接,一林鸟雀喧哗。

  密密松篁交翠,纷纷异卉奇葩。地僻云深之处,竹篱茅舍人家。

  远见一个老妪,倚着柴扉,眼泪汪汪的,儿天儿地的痛哭。这樵子看见是他母亲,丢了长老,急忙忙先跑到柴扉前,跪下叫道:"母亲,儿来也!"老妪一把抱住道:"儿啊!你这几日不来家,我只说是山主拿你去,害了性命,是我心疼难忍。你既不曾被害,何以今日才来?你绳担、柯斧俱在何处?"樵子叩头道:"母亲,儿已被山主拿去,绑在树上,实是难得性命。幸亏这几位老爷!这老爷是东土唐朝往西天取经的罗汉。那老爷倒也被山主拿去绑在树上。他那三位徒弟老爷,神通广大,把山主一顿打死,却是个艾叶花皮豹子精。概众小妖,俱尽烧死,却将那老老爷解下救出,连孩儿都解救出来。此诚天高地厚之恩!不是他们,孩儿也死无疑了。如今山上太平,孩儿彻夜行走,也无事矣。"那老妪听言,一步一拜,拜接长老四众,都入柴扉茅舍中坐下。娘儿两个磕头称谢不尽,慌慌忙忙的,安排些素斋酬谢。八戒道:"樵哥,我见你府上也寒薄,只可将就一饭,切莫费心大摆布。"樵子道:"不瞒老爷说。我这山间实是寒薄,没什么香蕈、蘑菰、川椒、大料,只是几品野菜奉献老爷,权表寸心。"八戒笑道:"聒噪,聒噪。放快些儿就是。我们肚中饥了。"樵子道:"就有,就有!"果然不多时,展抹桌凳,摆将上来。果是几盘野菜。但见那--

  嫩焯黄花菜,酸蜱白鼓丁。浮蔷马齿苋,江荠雁肠英。燕子不来香且嫩,芽儿拳小脆还青。烂煮马蓝头,白压方偶!Cǘ洌奥滠辏姨跏炖媚苤谐裕患舻豆桑L晾构辔崖莶僦丬K槊总塑钙非嘞阌只濉S统次谟⒒ǎ饪粕蹩煽洌黄迅瞬④耍陌憬登寤?绰竽铮壳壹眩黄破颇桑淮┧豢嗦樘ㄏ路榧堋H付嗟ィ┽偶#挥妥谱萍謇粗缓贸浴P陛锴噍锉镙铮贫鸲缮习遘褴瘛Q蚨海坭酵罚由衔诶恫挥糜汀<赴阋安艘C饭,樵子虔心为谢酬。

  师徒们饱餐一顿,收拾起程。那樵子不敢久留,请母亲出来,再拜,再谢。樵子只是磕头,取了一条枣木棍,结束了衣裙,出门相送。沙僧牵马,八戒挑担,行者紧随左右,长老在马上拱手道:"樵哥,烦先引路,到大路上相别。"一齐登高下坂,转涧寻坡。长老在马上思量道:徒弟啊--

  自从别主来西域,递递迢迢去路遥。水水山山灾不脱,妖妖怪怪命难逃。

  心心只为经三藏,念念仍求上九霄。碌碌劳劳何日了,几时行满转唐朝!

  樵子闻言道:"老爷切莫忧思。这条大路,向西方不满千里,就是天竺国,极乐之乡也。"【证道本夹批: 好了,好了,巴得着了。】长老闻言,翻身下马道:"有劳远涉。即是大路,请樵哥回府,多多拜上令堂老安人:适间厚扰盛斋,贫僧无甚相谢,只是早晚诵经,保佑你母子平安,百年长寿。"那樵子喏喏相辞,复回本路。师徒遂一直投西。正是:

  降怪解冤离苦厄,受恩上路用心行。

  毕竟不知还有几日得到西天,且听下回分解。

  【悟元子曰:上回言不知根本之学,惟遏绝外缘,反致心病,非徒无益,而又害之矣。故此回叫人切实下功,处处在根本上着力,使金木和同,阴阳共济。不隐不瞒,豁然贯通,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

  篇首八戒怨作将军,沙僧怨都眼花,行者知其中计,妖精劈心里捞去师父。是已悟得着于声色,即是分心,正可搜寻病根,勇力救真之时也。"隐雾山",雾隐于山而不见,喻心迷于内而不知也;"折岳连环洞",岳所以位天地,心所以主一身,岳折而天地无本,心失而人身即伤。洞名连环,着色着声,如两环相结,而莫可解脱然。寻到此地,可谓知之真,而见之确,下手除妖,可不难矣。

  但旁门外道,以假乱真,最难辨别。若不谨慎,一入术中,终身难出。妖精初以柳根作假人头哄,八戒认以为真,行者能识其假;既以新鲜假人头哄,行者即认为真,一齐大哭。此不得不哭也。柳根人头,绝不相似,最易辨别,只可哄的呆子,到底难瞒识者。至若似人头而非人头,似新鲜而不新鲜,此等之头,易足惑人。纵你火眼金睛,看不出现前面目;任你变化多端,跳不出妖精圈套。"一齐大哭",是哭其美玉藏于石中,而无人采取;异端乱其正道,而每多认真。

  更有一等呆子,误听邪说淫辞,抱道自高,借柳枝遮阴凉,而采取红铅;以石头为点心,而烹炼炉火。自谓可以接命延年,不知早已乘生埋下,终久入于深坑,筑个坟冢,略表生人之意,而难生仙,权为人心之假,而非道心也。此行者八戒,不得不同心努力,打破石门,息邪说防淫辞,而与唐僧大报仇也。其曰:"还我活唐僧来",可谓棒打顶门,叫人猛醒矣。

  夫金丹大道,三教一家之道也。彼世之曲径伪学,放荡无忌,自大自尊,人面兽心,紊乱圣道,欺己欺人,以为得计。乌知三圣人心法,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千变万化,神妙莫测;一本散而为万殊,万殊归而为一本,纵横天地,绝莫遮拦,岂放荡自大之谓乎?"行者拔下一把毫毛,变作本身模样,一个使一个金箍棒,从外边往里打,行者八戒从里面往外打。"此表里精粗,无所不到,全体大用,无一不明,内外透彻,体用俱备,放荡老魔,能不逃去?用计狠毒,能不就死哉?

  "八戒道:'哥哥的法相儿都去了。'行者道:'我已收来也。'八戒道:'妙啊!妙啊!'"此何以故?夫放心原所以收心,然心有真假,而放亦有真假。真心者道心,假心者人心,假宜放而不宜收,真宜收而不宜放。放去道心,而收人心,则为假;放去人心,而收道心,则为真。放人心收道心,放而不放,正所以收;收而不收,正所以放。曰:"都去了"者,去其假也;曰:"已收来"者,收其真也。去假收真,正老子"观窍"、"观妙",生生不已之大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也。

  何以前门已堵,不能打开,而从后门进步?是盖有说焉,心之放荡已久,蒙蔽深,况已入于无可解脱之地,苟能精诚勇猛,痛切悔过,知前之已往者不可救,而后之将来者犹可追。"一变水老鼠,从水沟中钻至里面天井中,见小妖晒人肉巴子。"鼠在子属北方,在人身为肾,可知在肾中做活计者,尽是吃人肉巴子之妖孽。"二变飞蚂蚁,一直飞到堂中,见老怪烦恼。小妖道:'想是把那假人头,认作唐僧的头。'"蚂者,马也。马在午,属南方,在人身为心,可知在心中用功夫者,尽是误认假人头之老怪。

  噫!先天之气,自虚无中来,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非可于后天心肾中求之,是乃真阴真阳交感,凝聚而成形,能化有形入无形,点无相而生实相。彼以肾为道,或采经元,或炼阴精为丹头;以心为道,或入空寂,或涉茫荡为丹头者,吾不知将此等丹头,拿去将何使用?其必异日埋在土坑,做个坟冢罢了,其他何能?钻研到此,离假就真,大树上两个人不显然在望,一个正是唐僧乎?行者何心,能不欢喜,现了本相,而叫声师父哉?此是实事,不是虚言,不到此地,未云认真,吾不知同道中有认得一个正是唐僧,而肯叫声师父乎?

  斯时也,真者既识其确,而假者不妨再辨,行者复变蚂蚁飞入中堂,是仍于心中探假也。曰:"碎铲碎剁,大料煎吃长寿。"曰:"还是蒸了吃有味。"曰:"还是着些盐儿腌腌,吃得长久。"言旁门邪徒,误认金丹为有形有质之物,千般妄为,万样做作,无作不至,此等之辈不知改过,专弄悬虚,妄冀天宝,如在睡中作事,适以成其瞌睡早而已,如何逃得性命?此行者所以现身说法,一棒打破旁门,解脱真僧,带了孝子,救出后门也。所可异者,行者救唐僧宜矣,何以并救樵子?特以金丹大道,非真僧不传,非孝子不救。古人所谓"万两黄金买不下,十字街前送至人"者,即是此意。

  烧空妖洞,永断隐雾折岳连环之苦;筑死老怪,了却艾叶花皮豹子之障。从此师徒相会,母子团圆,山上太平,内外安静,道路通彻,昼夜行走,可以无事;奔大路而向西方,离烦恼而往极乐,真经在望,灵山不远矣。

  诗曰:

  性情如一道何难?真诚买行不隐瞒。

  内外相通全体就,除邪救正百骸安。】

 

第八十七回 感深秋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_汇评金玉红楼梦(清)曹雪芹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中国古代小说

      

 

第八十七回 感深秋抚琴悲往事 坐禅寂走火入邪魔

 

 

  

      【王希廉:

      宝钗与黛玉,原是宝玉境中、意中人,且宝钗亦独与黛玉最为亲厚,实是闺阁知音,久不相见,若无诗札往来,殊不近情,此回必不可少。

  探春笑说:"宝钗横坚要来。"无心却似有心。

      香风是兰花,但竟说兰花,不但文情径直,且探春等四人,又须大家看花,殊费闲笔墨。今以像桂花漾开,即借桂花说起南北各方,人有定数,为探春南嫁伏笔,玲珑之极。

  补叙柳五儿耽迟不进园缘故,周匝无遗。

  因小毛皮衣,忽见旧物旧诗,新愁旧恨,一时并集。即非善哭之黛玉,亦当为之酸鼻。

  黛玉和歌,翻入琴谱。若在房中,独自抚吟,绝无知音听赏,有何意味?故写妙玉听琴,审音知兆,以见琴声凄晰,歌饲酸楚。

  有琴不可无棋,亦借妙玉兴惜春,闲闲带叙。

  妙玉一见宝玉,脸便一红,又看-眼,脸即渐渐红晕,可见平日钟情不浅。此时妙玉,已经入魔,夜间安得宁静?

  宝玉疑妙玉是机锋,不觉脸红。炒玉见宝玉脸红,亦自知脸红。一样脸红,两样心事,妙极。

  园中路径,妙玉若不惯熟,岂能独至惜春处下棋?不过要宝玉引路,为同行之计,且可同听琴音,讲究一番。文心何灵妙如此!

  宝钗四歌,于纸上写来;黛玉于口中吟出,又于琴中弹出。文法变换不一。

  妙玉走魔,伏起日后盗劫情事,即趁势伏惜春之出家,已有定念。

  惜春一偈,其是无所住而生其心者,较之炒玉眼弄未净,即生意识界,遂致心有碍恐怖,颠倒梦想,霄渊判绝。】


  

      【张新之:

      以前八十六回,除十七、十八两回为一段,余皆每段四回。自此换三回为一段矣,至"散花寺"止。是乃奇偶相生,阴阳倚伏之大概,故此回特以琴棋并举,以阐全《易》。

      上半回从"始提亲"来,既有"成大礼",必有"断痴情"也,乃死黛玉文字。下半回从"郎中任"来,既有"断痴情",必有"却尘缘"也。而宝、黛、钗及荣、宁一切人事,总括于一"妙"字之中。】


  【姚燮:此回仍是甲寅年深秋时事。】

  却说黛玉叫进宝钗家的女人来,问了好,呈上书子。黛玉叫他去喝茶,便将宝钗来书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着:

  妹生辰不偶,家运多艰,姊妹伶仃,萱亲衰迈。兼之声狺语,旦暮无休。更遭惨祸飞灾,不啻惊风密雨。夜深辗侧,愁绪何堪。属在同心,能不为之愍恻乎?回忆海棠结社,序属清秋,对菊持螯,同盟欢洽。犹记"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之句,未尝不叹冷节遗芳,如吾两人也。感怀触绪,聊赋四章,匪曰无故呻S吟Y,亦长歌当哭之意耳。

  悲时序之递嬗兮,又属清秋。感遭家之不造兮,独处离愁。北堂有萱兮,何以忘忧?无以解忧兮,我心咻咻。一解。

  云凭凭兮秋风酸,步中庭兮霜叶干。何去何从兮,失我故欢。静言思之兮恻肺肝!二解。

  惟鲔有潭兮,惟鹤有梁。鳞甲潜伏兮,羽毛何长!搔首问兮茫茫,高天厚地兮,谁知余之永伤。三解。

  银河耿耿兮寒气侵,月色横斜兮玉漏沉。忧心炳炳兮发我哀吟,吟复吟兮寄我知音。四解。

  黛玉看了,不胜伤感。又想:"宝姐姐不寄与别人,单寄与我,也是惺惺惜惺惺的意思。"正在沉吟,只听见外面有人说道:"林姐姐在家里呢么?"黛玉一面把宝钗的书叠起,口内便答应道:"是谁?"正问着,早见几个人进来,却是探春、湘云、李纹、李绮。彼此问了好,雪雁倒上茶来,大家喝了,说些闲话。因想起前年的菊花诗来,黛玉便道:"宝姐姐自从挪出去,来了两遭,如今索性有事也不来了,真真奇怪。我看他终久还来我们这里不来。"探春微笑道:"怎么不来,横竖要来的。如今是他们尊嫂有些脾气,姨妈上了年纪的人,又兼有薛大哥的事,自然得宝姐姐照料一切,那里还比得先前有工夫呢。"正说着,忽听得唿喇喇一片风声,吹了好些落叶,打在窗纸上。停了一回儿,又透过一阵清香来。众人闻着,都说道:"这是何处来的香风?这像什么香?"黛玉道:"好像木樨香。"探春笑道:"林姐姐终不脱南边人的话,这大九月里的,那里还有桂花呢。"黛玉笑道:"原是啊,不然怎么不竟说是桂花香只说似乎像呢。"湘云道:"三姐姐,你也别说。你可记得'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在南边,正是晚桂开的时候了。你只没有见过罢了,等你明日到南边去的时候,你自然也就知道了。"探春笑道:"我有什么事到南边去?况且这个也是我早知道的,不用你们说嘴。"李纹李绮只抿着嘴儿笑。黛玉道:"妹妹,这可说不齐。俗语说,'人是地行仙',今日在这里,明日就不知在那里。譬如我,原是南边人,怎么到了这里呢?"湘云拍着手笑道:"今儿三姐姐可叫林姐姐问住了。不但林姐姐是南边人到这里,就是我们这几个人就不同。也有本来是北边的;也有根子是南边,生长在北边的,也有生长在南边,到这北边的,今儿大家都凑在一处。可见人总有一个定数,大凡地和人总是各自有缘分的。"众人听了都点头,探春也只是笑。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儿,大家散出。黛玉送到门口,大家都说:"你身上才好些,别出来了,看着了风。"

  于是黛玉一面说着话儿,一面站在门口又与四人殷勤了几句,便看着他们出院去了。进来坐着,看看已是林鸟归山,夕阳西坠。因史湘云说起南边的话,便想着"父母若在,南边的景致,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桥,六朝遗迹。不少下人伏侍,诸事可以任意,言语亦可不避。香车画舫,红杏青帘,惟我独尊。今日寄人篱下,纵有许多照应,自己无处不要留心。不知前生作了什么罪孽,今生这样孤凄。真是李后主说的'此间日中只以眼泪洗面'矣!"一面思想,不知不觉神往那里去了。

  紫鹃走来,看见这样光景,想着必是因刚才说起南边北边的话来,一时触着黛玉的心事了,便问道:"姑娘们来说了半天话,想来姑娘又劳了神了。刚才我叫雪雁告诉厨房里给姑娘作了一碗火肉白菜汤,加了一点儿虾米儿,配了点青笋紫菜。姑娘想着好么?"黛玉道:"也罢了。"紫鹃道:"还熬了一点江米粥。"黛玉点点头儿,又说道:"那粥该你们两个自己熬了,不用他们厨房里熬才是。"紫鹃道:"我也怕厨房里弄的不干净,我们各自熬呢。就是那汤,我也告诉雪雁和柳嫂儿说了,要弄干净着。柳嫂儿说了,他打点妥当,拿到他屋里叫他们五儿瞅着炖呢。"黛玉道:"我倒不是嫌人家肮赃,只是病了好些日子,不周不备,都是人家。这会子又汤儿粥儿的调度,未免惹人厌烦。"说着,眼圈儿又红了。紫鹃道:"姑娘这话也是多想。姑娘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又是老太太心坎儿上的。别人求其在姑娘跟前讨好儿还不能呢,那里有抱怨的。"黛玉点点头儿,因又问道:"你才说的五儿,不是那日和宝二爷那边的芳官在一处的那个女孩儿?"紫鹃道:"就是他。"黛玉道:"不听见说要进来么?"紫鹃道:"可不是,因为病了一场,后来好了才要进来,正是晴雯他们闹出事来的时候,也就耽搁住了。"黛玉道:"我看那丫头倒也还头脸儿干净。"说着,外头婆子送了汤来。雪雁出来接时,那婆子说道:"柳嫂儿叫回姑娘,这是他们五儿作的,没敢在大厨房里作,怕姑娘嫌肮赃。"雪雁答应着接了进来。黛玉在屋里已听见了,吩咐雪雁告诉那老婆子回去说,叫他费心。雪雁出来说了,老婆子自去。这里雪雁将黛玉的碗箸安放在小几儿上,因问黛玉道:"还有咱们南来的五香大头菜,拌些麻油醋可好么?"黛玉道:"也使得,只不必累赘了。"一面盛上粥来,黛玉吃了半碗,用羹匙舀了两口汤喝,就搁下了。两个丫鬟撤了下来,拭净了小几端下去,又换上一张常放的小几。黛玉漱了口,盥了手,便道:"紫鹃,添了香了没有?"紫鹃道:"就添去。"黛玉道:"你们就把那汤和粥吃了罢,味儿还好,且是干净。待我自己添香罢。"两个人答应了,在外间自吃去了。

  这里黛玉添了香,自己坐着。才要拿本书看,只听得园内的风自西边直透到东边,穿过树枝,都在那里唏留哗喇不住的响。一回儿,檐下的铁马也只管叮叮当当的乱敲起来。一时雪雁先吃完了,进来伺候。黛玉便问道:"天气冷了,我前日叫你们把那些小毛儿衣服晾晾,可曾晾过没有?"雪雁道:"都晾过了。"黛玉道:"你拿一件来我披披。"雪雁走去将一包小毛衣服抱来,打开毡包,给黛玉自拣。只见内中夹着个绢包儿,黛玉伸手拿起打开看时,却是宝玉病时送来的旧手帕,自己题的诗,上面泪痕犹在,里头却包着那剪破了的香囊扇袋并宝玉通灵玉上的穗子。原来晾衣服时从箱中捡出,紫鹃恐怕遗失了,遂夹在这毡包里的。这黛玉不看则已,看了时也不说穿那一件衣服,手里只拿着那两方手帕,呆呆的看那旧诗。看了一回,不觉的簌簌泪下。紫鹃刚从外间进来,只见雪雁正捧着一毡包衣裳在旁边呆立,小几上却搁着剪破的香囊,两三截儿扇袋和那铰折了的穗子,黛玉手中自拿着两方旧帕,上边写着字迹,在那里对着滴泪。正是:

  失意人逢失意事,新啼痕间旧啼痕。

  紫鹃见了这样,知是他触物伤情,感怀旧事,料道劝也无益,只得笑着道:"姑娘还看那些东西作什么,那都是那几年宝二爷和姑娘小时一时好了,一时恼了,闹出来的笑话儿。要像如今这样斯抬斯敬,那里能把这些东西白遭塌了呢。"紫鹃这话原给黛玉开心,不料这几句话更提起黛玉初来时和宝玉的旧事来,一发珠泪连绵起来。紫鹃又劝道:"雪雁这里等着呢,姑娘披上一件罢。"那黛玉才把手帕撂下。紫鹃连忙拾起,将香袋等物包起拿开。这黛玉方披了一件皮衣,自己闷闷的走到外间来坐下。回头看见案上宝钗的诗启尚未收好,又拿出来瞧了两遍,叹道:"境遇不同,伤心则一。不免也赋四章,翻入琴谱,可弹可歌,明日写出来寄去,以当和作。"便叫雪雁将外边桌上笔砚拿来,濡墨挥毫,赋成四叠。又将琴谱翻出,借他《猗兰》《思贤》两操,合成音韵,与自己做的配齐了,然后写出,以备送与宝钗。又即叫雪雁向箱中将自己带来的短琴拿出,调上弦,又操演了指法。黛玉本是个绝顶聪明人,又在南边学过几时,虽是手生,到底一理就熟。抚了一番,夜已深了,便叫紫鹃收拾睡觉。不题。

  却说宝玉这日起来梳洗了,带着焙茗正往书房中来,只见墨雨笑嘻嘻的跑来迎头说道:"二爷今日便宜了,太爷不在书房里,都放了学了。"宝玉道:"当真的么?"墨雨道:"二爷不信,那不是三爷和兰哥儿来了。"宝玉看时,只见贾环贾兰跟着小厮们,两个笑嘻的嘴里咭咭呱呱不知说些什么,迎头来了。见了宝玉,都垂手站住。宝玉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就回来了?"贾环道:"今日太爷有事,说是放一天学,明儿再去呢。"宝玉听了,方回身到贾母贾政处去禀明了,然后回到怡红院中。袭人问道:"怎么又回来了?"宝玉告诉了他,只坐了一坐儿,便往外走。袭人道:"往那里去,这样忙法?就放了学,依我说也该养养神儿了。"宝玉站住脚,低了头,说道:"你的话也是。但是好容易放一天学,还不散散去,你也该可怜我些儿了。"袭人见说的可怜,笑道:"由爷去罢。"正说着,端了饭来。宝玉也没法儿,只得且吃饭,三口两口忙忙的吃完,漱了口,一溜烟往黛玉房中去了。

  走到门口,只见雪雁在院中晾绢子呢。宝玉因问:"姑娘吃了饭了么?"雪雁道:"早起喝了半碗粥,懒待吃饭。这时候打盹儿呢。二爷且到别处走走,回来再来罢。"宝玉只得回来。

  无处可去,忽然想起惜春有好几天没见,便信步走到蓼风轩来。刚到窗下,只见静悄悄一无人声。宝玉打谅他也睡午觉,不便进去。才要走时,只听屋里微微一响,不知何声。宝玉站住再听,半日又拍的一响。宝玉还未听出,只见一个人道:"你在这里下了一个子儿,那里你不应么?"宝玉方知是下大棋,但只急切听不出这个人的语音是谁。底下方听见惜春道:"怕什么,你这么一吃我,我这么一应,你又这么吃,我又这么应。还缓着一着儿呢,终久连得上。"那一个又道:"我要这么一吃呢?"惜春道:"阿嗄,还有一着'反扑'在里头呢!我倒没防备。"宝玉听了,听那一个声音很熟,却不是他们姊妹。料着惜春屋里也没外人,轻轻的掀帘进去。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那栊翠庵的槛外人妙玉。这宝玉见是妙玉,不敢惊动。妙玉和惜春正在凝思之际,也没理会。宝玉却站在旁边看他两个的手段。只见妙玉低着头问惜春道:"你这个'畸角儿'不要了么?"惜春道:"怎么不要。你那里头都是死子儿,我怕什么。"妙玉道:"且别说满话,试试看。"惜春道:"我便打了起来,看你怎么样。"妙玉却微微笑着,把边上子一接,却搭转一吃,把惜春的一个角儿都打起来了,笑着说道:"这叫做'倒脱靴势'。"

  惜春尚未答言,宝玉在旁情不自禁,哈哈一笑,把两个人都唬了一大跳。惜春道:"你这是怎么说,进来也不言语,这么使促狭唬人。你多早晚进来的?"宝玉道:"我头里就进来了,看着你们两个争这个'畸角儿'。"说着,一面与妙玉施礼,一面又笑问道:"妙公轻易不出禅关,今日何缘下凡一走?"妙玉听了,忽然把脸一红,也不答言,低了头自看那棋。宝玉自觉造次,连忙陪笑道:"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们在家的俗人,头一件心是静的。静则灵,灵则慧。"宝玉尚未说完,只见妙玉微微的把眼一抬,看了宝玉一眼,复又低下头去,那脸上的颜色渐渐的红晕起来。宝玉见他不理,只得讪讪的旁边坐了。惜春还要下子,妙玉半日说道:"再下罢。"便起身理理衣裳,重新坐下,痴痴的问着宝玉道:"你从何处来?"宝玉巴不得这一声,好解释前头的话,忽又想道:"或是妙玉的机锋。"转红了脸答应不出来。妙玉微微一笑,自和惜春说话。惜春也笑道:"二哥哥,这什么难答的,你没的听见人家常说的'从来处来'么。这也值得把脸红了,见了生人的似的。"妙玉听了这话,想起自家,心上一动,脸上一热,必然也是红的,倒觉不好意思起来。因站起来说道:"我来得久了,要回庵里去了。"惜春知妙玉为人,也不深留,送出门口。妙玉笑道:"久已不来这里,弯弯曲曲的,回去的路头都要迷住了。"宝玉道:"这倒要我来指引指引何如?"妙玉道:"不敢,二爷前请。"

  于是二人别了惜春,离了蓼风轩,弯弯曲曲,走近潇湘馆,忽听得叮咚之声。妙玉道:"那里的琴声?"宝玉道:"想必是林妹妹那里抚琴呢。"妙玉道:"原来他也会这个,怎么素日不听见提起?"宝玉悉把黛玉的事述了一遍,因说:"咱们去看他。"妙玉道:"从古只有听琴,再没有'看琴'的。"宝玉笑道:"我原说我是个俗人。"说着,二人走至潇湘馆外,在山子石坐着静听,甚觉音调清切。只听得低吟道:

  风萧萧兮秋气深,美人千里兮独沉吟。

  倚望故乡兮何处,栏杆兮涕沾襟。

  歇了一回,听得又吟道:

  山迢迢兮水长,照轩窗兮明月光。

  耿耿不寐兮银河渺茫,罗衫怯怯兮风露凉。

  又歇了一歇。妙玉道:"刚才'侵'字韵是第一叠,如今'阳'字韵是第二叠了。咱们再听。"里边又吟道:

  子之遭兮不自由,予之遇兮多烦忧。

  之子与我兮心焉相投,思古人兮俾无尤。

  妙玉道:"这又是一拍。何忧思之深也!"宝玉道:"我虽不懂得,但听他音调,也觉得过悲了。"里头又调了一回弦。妙玉道:"君弦太高了,与无射律只怕不配呢。"里边又吟道:

  人生斯世兮如轻尘,天上人间兮感夙因。

  感夙因兮不可罚匦娜绾翁焐显隆BR>
  妙玉听了,呀然失色道:"如何忽作变徵之声?音韵可裂金石矣。只是太过。"宝玉道:"太过便怎么?"妙玉道:"恐不能持久。"正议论时,听得君弦蹦的一声断了。妙玉站起来连忙就走。宝玉道:"怎么样?"妙玉道:"日后自知,你也不必多说。"竟自走了。弄得宝玉满肚疑团,没精打彩的归至怡红院中,不表。

  单说妙玉归去,早有道婆接着,掩了庵门,坐了一回,把"禅门日诵"念了一遍。吃了晚饭,点上香拜了菩萨,命道婆自去歇着,自己的禅床靠背俱已整齐,屏息垂帘,跏趺坐下,断除妄想,趋向真如。坐到三更过后,听得屋上骨录录一片瓦响,妙玉恐有贼来,下了禅床,出到前轩,但见云影横空,月华如水。那时天气尚不很凉,独自一个凭栏站了一回,忽听房上两个猫儿一递一声厮叫。那妙玉忽想起日间宝玉之言,不觉一阵心跳耳热。自己连忙收慑心神,走进禅房,仍到禅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时如万马奔驰,觉得禅床便恍荡起来,身子已不在庵中。便有许多王孙公子要求娶他,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他上车,自己不肯去。一回儿又有盗贼劫他,持刀执棍的逼勒,只得哭喊求救。早惊醒了庵中女尼道婆等众,都拿火来照看。只见妙玉两手撒开,口中流沫。急叫醒时,只见眼睛直竖,两颧鲜红,骂道:"我是有菩萨保佑,你们这些强徒敢要怎么样!"众人都唬的没了主意,都说道:"我们在这里呢,快醒转来罢。"妙玉道:"我要回家去,你们有什么好人送我回去罢。"道婆道:"这里就是你住的房子。"说着,又叫别的女尼忙向观音前祷告,求了签,翻开签书看时,是触犯了西南角上的阴人。就有一个说:"是了。大观园中西南角上本来没有人住,阴气是有的。"一面弄汤弄水的在那里忙乱。那女尼原是自南边带来的,伏侍妙玉自然比别人尽心,围着妙玉,坐在禅床上。妙玉回头道:"你是谁?"女尼道:"是我。"妙玉仔细瞧了一瞧,道:"原来是你。"便抱住那女尼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说道:"你是我的妈呀,你不救我,我不得活了。"那女尼一面唤醒他,一面给他揉着。道婆倒上茶来喝了,直到天明才睡了。

  女尼便打发人去请大夫来看脉,也有说是思虑伤脾的,也有说是热入血室的,也有说是邪祟触犯的,也有说是内外感冒的,终无定论。后请得一个大夫来看了,问:"曾打坐过没有?"道婆说道:"向来打坐的。"大夫道:"这病可是昨夜忽然来的么?"道婆道:"是。"大夫道:"这是走魔入火的原故。"众人问:"有碍没有?"大夫道:"幸亏打坐不久,魔还入得浅,可以有救。"写了降伏心火的药,吃了一剂,稍稍平复些。外面那些游头浪子听见了,便造作许多谣言说:"这样年纪,那里忍得住。况且又是很风流的人品,很乖觉的性灵,以后不知飞在谁手里,便宜谁去呢。"过了几日,妙玉病虽略好,神思未复,终有些恍惚。

  一日惜春正坐着,彩屏忽然进来回道:"姑娘知道妙玉师父的事吗?"惜春道:"他有什么事?"彩屏道:"我昨日听见邢姑娘和大奶奶那里说呢。他自从那日和姑娘下棋回去,夜间忽然中了邪,嘴里乱嚷说强盗来抢他来了,到如今还没好。姑娘你说这不是奇事吗。"惜春听了,默默无语,因想:"妙玉虽然洁净,毕竟尘缘未断。可惜我生在这种人家不便出家。我若出了家时,那有邪魔缠扰,一念不生,万缘俱寂。"想到这里,蓦与神会,若有所得,便口占一偈云:

  大造本无方,云何是应住。

  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占毕,即命丫头焚香。自己静坐了一回,又翻开那棋谱来,把孔融王积薪等所著看了几篇。内中"荷叶包蟹势"、"黄莺搏兔势"都不出奇,"三十六局杀角势"一时也难会难记,独看到"八龙走马",觉得甚有意思。正在那里作想,只听见外面一个人走进院来,连叫彩屏。未知是谁,下回分解。

  

    【陈其泰:

    黛玉孤凄自叹,无人怜悯。所希冀者,只为心愿或不落空,则此生尚有一知己,可相依以不死耳。然身为处子,郁郁难吐,与妙玉一点芳心只堪自喻者,正复相同。写出多情女子礼防自持处。令人掩卷唏嘘,辄唤奈何。

      妙玉孤标独立,自谓是世上意外之人,乃遇宝玉性情相契,竟为宝玉意中之人,真觉天下惟有一人知吧。其心折也,久矣,忽闻下凡之语,不免芳心一动。此正奉其本性,非流于私情也。古人云,人生而静,夭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发乎情,止乎礼义,则圣人许之。倘得知己,而漠然无情,便是不能尽其性,不能尽人之性。然则妙玉未能无情于宝玉。初何损于妙玉哉。然佛家么无我相、无人相为正法眼藏。

      若尘缘未断,即非佛性。故致走魔病霓,为惜春之所识。幻境册中,所谓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者,如此而已。后文必欲实写其前劫,坐实终掉@泥中之句,殊太粘滞矣。

      妙玉既入空门,必无痴想。况是绝世聪明,久已打穿尘障,无如目中所见无一可人。惟有宝玉超然物表,不禁意洽心许,而又恨他是男子身。毕竟有嫌疑之介,故一经晤对,不觉心跳面热。此非世俗怀春女子可比也。宝玉之自志非女.而又自恨是男,一段心事,正复相同。岂非黛玉之外,只有此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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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 精 金木土豹山

 

  却那院中坠w匠,因日辛苦,夜自睡了。及天明起泶蛟欤裣虏灰了三般兵器,一呆晟耋@,四下ふ摇V灰那三王子出宫砜矗氰F匠一磕道:"小主啊,神的三般兵器,都不知那去了!"小王子言,心鸬溃骸跋胧父今夜叭チ恕!奔北急┘亭看r,白诶认拢滩蛔〗械溃骸父睡哩!"沙僧道:"起砹恕!u⒎块T了,王子看r,不兵器,慌慌道:"父的兵器都砹耍俊毙姓咛鸬溃骸安辉О。 蓖踝拥溃骸叭惚鳎褚苟疾灰了。"八戒忙爬起道:"我的在?"小王道:"适才我等出恚灰人前后找げ灰,弟子恐是父Я耍床。老的,是能能消,想必在身哄弟子哩。"行者道:"委的未Вと怼!彪S至院中篷下,果然不影。八戒道:"定是伙匠柿耍】炷贸恚÷赃t了些海投即蛩溃蛩溃 蹦氰F匠慌得磕滴I道:"!我日辛苦,夜睡着,至天明起恚觳灰了。我等一7踩耍觞N拿得樱命,命!"行者o暗恨道:"是我的不是,豢戳耸樱驮г谏磉,怎却丢放在此!那光生,想是邮颤N歹人,今夜去也。"八戒不信道:"哥哥那!般太平境界,又不是缫吧钌剑醯霉w歹人恚《ㄊ氰F匠欺心,他我的兵器光,得是三件,夜走出王府,伙些人恚E的E,拉的拉,食鋈チ耍∧眠^泶蜓剑蜓剑 毙\匠只是磕誓。

  正嚷,只老王子出恚及前事,却也面o人色,沉吟半晌,道:"神兵器,本不同凡,就有百十余人也禁挫不樱r孤在此城,今已五代,不是大海口,孤也有名在外,城中民匠作人等,也止轮度,嗍遣桓移坌模再思可矣。"行者笑道:"不用再思,也不苦匠。我殿下:你州城四面,可有什山林妖怪?"王子道:"神此,甚是有理。孤州城之北,有一座豹山,山中有一座虎口洞。往往人言洞扔M,又言有虎狼,又言有妖怪。孤未曾得端的,不知果是何物。"行者笑道:"不消了,定是那方歹人,知道是,一夜⑷チ恕!苯校骸鞍私渖成愣荚诖吮W父,着城池,等老OぴL去怼!庇纸需F匠不可住了t火,一一造。

  好猴王,了三,唿哨一,形影不,早跨到豹山上。原砟浅窍嗳ブ挥衅呤Y,一瞬u到。缴仙o看,果然有些妖猓媸恰BR>
  悠,地形大。尖o挺挺L旄撸境脸亮魉o。山前有草茵,山后有奇花彦\。趟衫习兀湫摅颉I进f山y,野野猿皆[唳。已孪拢缏闺p;峭壁前,狐ΑR黄鹨环h睚,九曲九地。埂相接玉州,古千秋偬。

  行者正然看r,忽得山背后有人言,急回之,晒w狼怪妖,朗朗的着,向西北上走。行者揣道:"定是巡山的怪物,等老O跟他去,看他些甚的。"捻着,念咒,u身一,做蝴蝶海归_翅,翩翩翻翻,阶在s上。果然得有庸--

  一粉翅,傻楞y。乘去急,映日舞硇臁6伤^δ芗睬危氏闩跎g省sw偏埘r花味,雅B芳情任卷舒。

  他在那妖精直上,,他。那妖猛的叫道:"二哥,我大王日e幸。前月得了一美人海诙缺P桓,十分快贰W蛞寡Y又得了三般兵器,果然是or之。明朝cǎ都有受用。"道:"我也有些e幸。拿二十摄y子羊去,如今到了乾方集上,先鼐海|西花海渌摄y子,件衣寒,却不是好?"晒w怪笑笑的,上大路急走如。

  行者得要c闹邪迪玻挥⑺奈不管他事,r手中又o兵器。他u向前,了本相,在路口上立定。那怪看看走到身,被他一口唾⑷ィ钜宦"奄o",u使定身,把晒w狼精定住。眼,口也;直挺挺,站住。又⑺夥梗乙欤怯卸摄y子,着一l搭包捍蛟谘g裙希指熳乓还w粉漆牌海还w上着"刁古怪",一上着"古怪刁"。

  好大,取了他子,解了他牌海悼绮交刂林莩恰5酵醺校了王子、唐僧K大小官T、匠作人等,具言前事。八戒笑道:"想是老的,光明,所以羊,治筵席c哩。但如今怎得他恚俊毙姓叩溃骸拔倚值苋去,子是羊的,且⑦@子了匠人,教殿下坠w羊。八戒你做刁古怪,我做古怪刁,沙僧做羊的客人,走那虎口洞,得便,各人拿了兵器,打那妖邪,回砣白呗贰!鄙成Φ溃骸懊睿睿睿〔灰诉t!快走!"老王果依此,u教管事的了七八口,四五腔羊。他三人了父,在城外大神通。八戒道:"哥哥,我未曾看那刁古怪,怎生得他模樱俊毙姓叩溃骸澳枪直焕O使了定身定住在那,直到明日此r方醒。我得他的模樱阏鞠拢任医棠阕。如此如彼,就是他的模恿恕!蹦谴糇诱婀w口念着咒,行者吹口M猓r就得那刁古怪一般o二,⒁还w粉牌г谘g。行者u做古怪刁,腰也Я艘还w牌骸I成虬绲孟蠊w羊的客人,一起黑s着羊,上大路,奖忌怼2欢r,了山凹,又遇一小妖。他生得嘴也恁地海】茨恰BR>
  A滴溜芍谎郏艋狭粒患t剌抟活^毛,似火光。糟鼻子,犭歪口,獠牙尖利;硕\,砍,泡浮。身穿一件\衣,足踏一莎蒲履。雄雄若瓷瘢奔泵γθ汗怼BR>
  那怪左下蹲乓还w漆的海判姓呷私械溃骸肮殴值箬,你晒w砹耍抠I了卓谪i羊?"行者道:"的不是?"那怪朝沙僧道:"此位是?"行者道:"就是羊的客人,少他摄y子,砑胰〉摹D阃茄Y去?"那怪道:"我往竹山去老大王明早赴!毙姓呔b他的口海:"共多少人?"那怪道:"老大王坐首席,本山大王共目等,有四十多位。"正,八戒道:"去,去!羊都四散走了!"行者道:"你去邀着,等我他帖嚎纯础!蹦枪忠自家人,u揭取出,行者。行者展看r,上着--

  明辰敬治肴酌c嘉疬^山一,幸勿外,至感!右⒆嫖叹澎`元老大人尊前。下O首百拜。

  行者看,仍那怪。那怪放在匣龋酵|南上去了。沙僧道:"哥哥,帖荷鲜鞘颤N?"行者道:"c恼帖,名字着下O首百拜,的是祖翁九元老大人。"沙僧笑道:"想必是金毛子成精,但不知九元是何物。"八戒言,笑道:"是老的了!"行者道:"怎得是你的?"八戒道:"古人云,母Zs金毛子,故知是老之物也。"他三人笑笑,着羊,却就望虎口洞。但那和狻BR>
  周嚼@翠,一膺B城。峭壁扳蔓,高崖熳锨G。

  深,花影洞迎。不桃源洞,堪宜避世情。

  uu近于口,又一泊蟠笮⌒〉碾s妖精,在那花渲骂B耍,忽得八戒"呵,呵!"羊到r,都碛樱憔妥截i的捉,捉羊的捉羊,一捆倒。早友Y面妖王,十倒w小妖,出道:"你晒w砹耍抠I了多少羊?"行者道:"了八口,七腔羊,共十五牲口。一十六桑蜚y九桑罢哳I二十桑郧肺伞_@就是客人,跟碚毅y子的。"妖王,u荆骸靶〉,取五摄y子,打他去。"行者道:"客人,一t碚毅y子,二硪纯醇!蹦茄笈道:"你刁v校∧阗I|西了,又人什 卑私渖锨暗溃骸爸魅斯昧,是天下之奇珍,就教他看看怕怎的?"那怪咄的一道:"你古怪也可海∥疫@,是玉州城中得淼模冗@客人看了,去那州中髡h,得人知,那王子一r碓L求,却如之何?"行者道:"主公,客人,乾方集后的人,去州,又不是他城中人也,那去髡h?二t他肚也了,我晒w也未曾孙。家中有成酒,他些肆耍虬l他去。"不了,有一小妖,取了五摄y子,行者。行者€y子沙僧道:"客人,Я算y子,我你后面去诵╋怼!鄙成套拍,同八戒、行者于洞龋蕉d之上,只正中桌上,高高的供着一柄九,真是光映目,|山靠着一l金箍棒,西山靠着一l降妖杖。那怪王后跟着道:"客人,那中放光亮的就是。你看便看,只是出去,千莫人。"沙僧了。噫!正是物主,必定取,那八戒一生是夯的人,他了,那他什情,跑上去拿下恚在手中,了本相,丢了解担就。行者、沙僧也奔至缮筋^各拿器械,了原身。三兄弟一y打,慌得那怪王急抽身,入后,取一柄四明,U尊利,到天井中,支住他三般兵器,喝道:"你是什人,敢弄,我!"行者道:"我把你毛F!你是我不得!我|土僧唐三的徒弟。因至玉州倒Q文,蒙王教他三王子拜我,W武,⑽作樱蛟烊缡奖鳌R蚍旁谠褐校荒氵@毛F夤夜入城恚拐h我弄你!不要走!就把我三件兵器,各奉承你紫LL!"那妖精就H场_@一觯奶炀恤a出前。看他三僧一怪!好ⅰBR>
  呼呼棒若,LL如雨。降妖杖HM天,四明伸云生。好似三M大丹,火光幌神鬼。行者施威甚有能,妖精盗多o!天蓬八戒神通,大⑸成⒏馈P值芎弦膺\C,虎口洞中起。那怪豪弄巧乖,四英雄堪P比。r⒅寥疹^西,妖邪力相抵。

  他在豹山痿a多r,那妖精抵巢蛔。蛏成昂耙宦:"看!"沙僧身,妖精得空而走,向|南巽宫上,乘去。八戒拽步要,行者道:"且他去,自古道,阄鹱贰G抑嗨w路。"八戒依言。三人街炼纯冢涯前偈w若大若小的妖精,皆打死,原矶际切┗⒗潜氡R鹿山羊。被大使手,⑺嵌囱Y物件K打死的身淼呢i羊,通皆С觥I成腿〕龈刹穹牌鸹恚私涫晒w耳\扇,把一巢穴霎r酶Q,却С龅闹T物,u州城。

  此r城_,人家未睡,老王父子唐僧在暴亭盼望。只他淞湄莸亩乱辉鹤铀阔F、羊及物件,一叫道:"父,我已得倩硪玻 蹦堑钕逻鲞鱿嘀x,唐老M心g喜,三小王子跪拜于地,沙僧搀起道:"且莫,都近前看看那物件。"王子道:"此物是何恚俊毙姓咝Φ溃骸澳腔⒗潜氡R鹿山羊,都是成精的妖怪。被我取了兵器,打出怼D抢涎枪w金毛子,他使一柄四明,我等鸬教焱恚£逃生,往|南上走了。我等不曾他,却叱w路,打⑦@些妖,に@些物件,淼摹!崩贤趼,又喜又n。喜的是得俣兀n的是那妖日后蟪稹P姓叩溃骸暗钕路判模乙]之熟,之矣。一定你叱M,方才起行,决不至害于后。我午去r,撞一毛的小妖送铱此由着'明辰敬治肴酌c嘉疖倪^山一。幸勿外,至感!右⒆嫖叹澎`元老大人尊前。'名字是'下O首百拜'。才子那妖精£,必然向他祖翁去。明辰嗳の蟪穑情你呤干Q。"老王了,[上晚。徒,各w不。

  却那妖精果然向|南方奔到竹山。那山中有一座洞天之,久徘P桓洞。洞中的九元是他的祖翁。夜足不停,行至五更r分,到于洞口,敲而。小妖了道:"大王,昨晚有合抡留他住到今早,欲同他去赴你阍觞N又早硌?"妖精道:"不好,不好!刹坏昧耍 闭h,难Y走出道:"大王,你碓醯模坷洗笸起砭屯胰ジā!毖的,只是u手不言。少,老妖起砹耍救搿_@妖精丢了兵器,倒身下拜,止不住腮I落。老妖道:"O,你昨日下柬,今早正欲砀阌钟H恚何悲溃俊毖殿^道:"小O前夜υ麻e行,只玉州城中有光空。急去看r,是王府院中三般兵器放光:一件是九B金,一件是杖,一件是金箍棒。小Ou使神z恚⒚嘉判〉羊果品等物,c祖之,以一贰W虿铎i硭图碇螅灰原差羊的刁旱融s着坠w羊,又Я艘还w的客人碚毅y子。他定要看看ィ切O恐他外面髡h,不容他看。他又肚中,些耍蚪趟筮孙。他走到,看兵器,是他的。三人就各去一件,出原身:一是毛雷公嘴的和还w是嘴大耳\的和还w是晦馍的和疾环趾么酰耙宦y打。是小O急取四明出他相持,是什人敢弄。他道是|土大唐差往西天去的唐僧之徒弟,因州城,倒Q文,被王子留住,W武,⑺@三件兵器作幼哟蛟欤旁谠龋晃恚齑瞬环尴喑帧2恢侨w和凶錾趺凑嬗斜臼隆PO一人乘w不,所以∽咦。望拔刀相助,拿那和蟪穑跻我祖O之意也!"老妖言,想片r,笑道:"原硎撬N屹tO,你惹了他也!"妖精道:"祖知他是?"老妖道:"那嘴大耳者八戒,晦馍者沙和@晒w可。那毛雷公嘴者叫做O行者,人其神通V大,五百年前曾大天宫,十天兵也不曾拿得住。他Rと说模憔褪枪w壬浇液!⑵贫垂コ恰㈥J的都!你怎惹他?也,等我和你去,把那P玉王子都擒硖婺愠猓 蹦茄,u叩而。

  r老妖猱、雪、狻猊、白伞⒎辍幌笾TO,各啼h利器械,引,各狂,街帘^山界。只得火之浔牵致得有哭泣之。仔看r,原硎堑箬、古怪二人在那叫主公哭主公哩。妖精近前喝道:"你是真刁海俚箬海俊倍止虻梗I叩道:"我怎是假的?昨日早晚了子去羊,走至山西大之龋一毛雷公嘴的和宋一口,我就口,不能言,不能移步,被他扳倒,把子攘巳ィ航饬巳ィ晒w昏昏沉沉,直到此r才醒。及到家,火未息,房伪M皆耍植灰主公K大小目,故在此耐纯蕖2恢@火是怎生起的!"那妖精言,止不住I如泉ィp跌,喊振天,恨道:"那秃P!十分作海≡觞N干出般毒事,把我洞府M,美人溃耶老小一空!⑽乙玻⑽乙玻 崩涎锈{扯他淼溃骸百tO,事已至此,徒o益。且全猓街莩茄Y拿那和ァ!蹦茄q不肯住哭,道:"老!我那山觯且蝗罩蔚模癖贿@秃PS,我却要此命做甚的!"昶恚律献差^磕,被雪、猱等苦穹街埂.r丢了此,都奔州城。

  只得那LL,,淼蒙踅5媚浅峭飧麝P说龋夏杜不得家私,都往州城中走,走入城,㈤T了。有人笕胪醺械溃骸暗事,事!"那王子唐僧等,正在暴亭嗽琮S,得人蟮事,却出。人道:"一妖精,沙走石,掀的,斫橇耍 崩贤醮篌@道:"怎好?"行者笑道:"都放心,都放心!是虎口洞妖精,昨日£,往|南方去伙了那什九元硪病5任彝值出去,吩咐教了四,汝等人夫看守城池。"那王子果髁畎阉拈T了,起人夫上城。他父子K唐僧在城巧宵c札,旌旗蔽日,火天。行者三人,却半云半,出城迎场_@正是:失却慧兵不,教魔起邪础.竟不知∪绾危衣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人亡物在公子填词 蛇影杯弓颦卿绝粒_红楼梦(清)曹雪芹 著 高鹗 续著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八十九回 人亡物在公子填词 蛇影杯弓颦卿绝粒

 

  却说凤姐正自起来纳闷,忽听见小丫头这话,又唬了一跳,连忙问道:"什么官事?"小丫头道:"也不知道。刚才二门上小厮回进来,回老爷有要紧的官事,所以太太叫我请二爷来了。"凤姐听是工部里的事,才把心略略的放下,因说道:"你回去回太太,就说二爷昨日晚上出城有事,没有回来。打发人先回珍大爷去罢。"那丫头答应着去了。

  一时贾珍过来见了部里的人,问明了,进来见了王夫人,回道:"部中来报,昨日总河奏到河南一带决了河口,湮没了几府州县。又要开销国帑,修理城工。工部司官又有一番照料,所以部里特来报知老爷的。"说完退出,及贾政回家来回明。从此直到冬间,贾政天天有事,常在衙门里。宝玉的工课也渐渐松了,只是怕贾政觉察出来,不敢不常在学房里去念书,连黛玉处也不敢常去。

  那时已到十月中旬,宝玉起来要往学房中去。这日天气陡寒,只见袭人早已打点出一包衣服,向宝玉道:"今日天气很冷,早晚宁使暖些。"说着,把衣服拿出来给宝玉挑了一件穿。又包了一件,叫小丫头拿出交给焙茗,嘱咐道:"天气凉,二爷要换时,好生预备着。"焙茗答应了,抱着毡包,跟着宝玉自去。宝玉到了学房中,做了自己的工课,忽听得纸窗呼喇喇一派风声。代儒道:"天气又发冷。"把风门推开一看,只见西北上一层层的黑云渐渐往东南扑上来。焙茗走进来回宝玉道:"二爷,天气冷了,再添些衣服罢。"宝玉点点头儿。只见焙茗拿进一件衣服来,宝玉不看则已,看了时神已痴了。那些小学生都巴着眼瞧,却原是晴雯所补的那件雀金裘。宝玉道:"怎么拿这一件来!是谁给你的?"焙茗道:"是里头姑娘们包出来的。"宝玉道:"我身上不大冷,且不穿呢,包上罢。"代儒只当宝玉可惜这件衣服,却也心里喜他知道俭省。焙茗道:"二爷穿上罢,着了凉,又是奴才的不是了。二爷只当疼奴才罢。"宝玉无奈,只得穿上,呆呆的对着书坐着。代儒也只当他看书,不甚理会。晚间放学时,宝玉便往代儒托病告假一天。代儒本来上年纪的人,也不过伴着几个孩子解闷儿,时常也八病九痛的,乐得去一个少操一日心。况且明知贾政事忙,贾母溺爱,便点点头儿。

  宝玉一径回来,见过贾母王夫人,也是这样说,自然没有不信的,略坐一坐便回园中去了。见了袭人等,也不似往日有说有笑的,便和衣躺在炕上。袭人道:"晚饭预备下了,这会儿吃还是等一等儿?"宝玉道:"我不吃了,心里不舒服。你们吃去罢。"袭人道:"那么着你也该把这件衣服换下来了,那个东西那里禁得住揉搓。"宝玉道:"不用换。"袭人道:"倒也不但是娇嫩物儿,你瞧瞧那上头的针线也不该这么糟蹋他呀。"宝玉听了这话,正碰在他心坎儿上,叹了一口气道:"那么着,你就收起来给我包好了,我也总不穿他了。"说着,站起来脱下。袭人才过来接时,宝玉已经自己叠起。袭人道:"二爷怎么今日这样勤谨起来了?"宝玉也不答言,叠好了,便问:"包这个的包袱呢?"麝月连忙递过来,让他自己包好,回头却和袭人挤着眼儿笑。宝玉也不理会,自己坐着,无精打彩,猛听架上钟响,自己低头看了看表,针已指到酉初二刻了。一时小丫头点上灯来。袭人道:"你不吃饭,喝一口粥儿罢。别净饿着,看仔细饿上虚火来,那又是我们的累赘了。"宝玉摇摇头儿,说:"不大饿,强吃了倒不受用。"袭人道:"既这么着,就索性早些歇着罢。"于是袭人麝月铺设好了,宝玉也就歇下,翻来复去只睡不着,将及黎明,反朦胧睡去,不一顿饭时,早又醒了。

  此时袭人麝月也都起来。袭人道:"昨夜听着你翻腾到五更多,我也不敢问你。后来我就睡着了,不知到底你睡着了没有?"宝玉道:"也睡了一睡,不知怎么就醒了。"袭人道:"你没有什么不受用?"宝玉道:"没有,只是心上发烦。"袭人道:"今日学房里去不去?"宝玉道:"我昨儿已经告了一天假了,今儿我要想园里逛一天,散散心,只是怕冷。你叫他们收拾一间房子,备下一炉香,搁下纸墨笔砚。你们只管干你们的,我自己静坐半天才好。别叫他们来搅我。"麝月接着道:"二爷要静静儿的用工夫,谁敢来搅。"袭人道:"这么着很好,也省得着了凉。自己坐坐,心神也不散。"因又问:"你既懒待吃饭,今日吃什么?早说好传给厨房里去。"宝玉道:"还是随便罢,不必闹的大惊小怪的。倒是要几个果子搁在那屋里,借点果子香。"袭人道:"那个屋里好?别的都不大干净,只有晴雯起先住的那一间,因一向无人,还干净,就是清冷些。"宝玉道:"不妨,把火盆挪过去就是了。"袭人答应了。正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端了一个茶盘儿,一个碗,一双牙箸,递给麝月道:"这是刚才花姑娘要的,厨房里老婆子送了来了。"麝月接了一看,却是一碗燕窝汤,便问袭人道:"这是姐姐要的么?"袭人笑道:"昨夜二爷没吃饭,又翻腾了一夜,想来今日早起心里必是发空的,所以我告诉小丫头们叫厨房里作了这个来的。"袭人一面叫小丫头放桌儿,麝月打发宝玉喝了,漱了口。只见秋纹走来说道:"那屋里已经收拾妥了,但等着一时炭劲过了,二爷再进去罢。"宝玉点头,只是一腔心事,懒怠说话。一时小丫头来请,说笔砚都安放妥当了。宝玉道:"知道了。"又一个小丫头回道:"早饭得了。二爷在那里吃?"宝玉道:"就拿了来罢,不必累赘了。"小丫头答应了自去。一时端上饭来,宝玉笑了一笑,向袭人麝月道:"我心里闷得很,自己吃只怕又吃不下去,不如你们两个同我一块儿吃,或者吃的香甜,我也多吃些。"麝月笑道:"这是二爷的高兴,我们可不敢。"袭人道:"其实也使得,我们一处喝酒,也不止今日。只是偶然替你解闷儿还使得,若认真这样,还有什么规矩体统呢。"说着三人坐下。宝玉在上首,袭人麝月两个打横陪着。吃了饭,小丫头端上漱口茶,两个看着撤了下去。宝玉因端着茶,默默如有所思,又坐了一坐,便问道:"那屋里收拾妥了么?"麝月道:"头里就回过了,这回子又问。"

  宝玉略坐了一坐,便过这间屋子来,亲自点了一炷香,摆上些果品,便叫人出去,关上了门。外面袭人等都静悄无声。宝玉拿了一幅泥金角花的粉红笺出来,口中祝了几句,便提起笔来写道:

  怡红主人焚付晴姐知之,酌茗清香,庶几来飨。其词云:

  随身伴,独自意绸缪。谁料风波平地起,顿教躯命即

  时休。孰与话轻柔?东逝水,无复向西流。想像更无

  怀梦草,添衣还见翠云裘。脉脉使人愁!写毕,就在香上点个火焚化了。静静儿等着,直待一炷香点尽了,才开门出来。袭人道:"怎么出来了?想来又闷的慌了。"

  宝玉笑了一笑,假说道:"我原是心里烦,才找个地方儿静坐坐儿。这会子好了,还要外头走走去呢。"说着,一径出来,到了潇湘馆中,在院里问道:"林妹妹在家里呢么?"紫鹃接应道:"是谁?"掀帘看时,笑道:"原来是宝二爷。姑娘在屋里呢,请二爷到屋里坐着。"宝玉同着紫鹃走进来。黛玉却在里间呢,说道:"紫鹃,请二爷屋里坐罢。"宝玉走到里间门口,看见新写的一付紫墨色泥金云龙笺的小对,上写着:"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宝玉看了,笑了一笑,走入门去,笑问道:"妹妹做什么呢?"黛玉站起来迎了两步,笑着让道:"请坐。我在这里写经,只剩得两行了,等写完了再说话儿。"因叫雪雁倒茶。宝玉道:"你别动,只管写。"说着,一面看见中间挂着一幅单条,上面画着一个嫦娥,带着一个侍者;又一个女仙,也有一个侍者,捧着一个长长儿的衣囊似的,二人身边略有些云护,别无点缀,全仿李龙眠白描笔意,上有"斗寒图"三字,用八分书写着。宝玉道:"妹妹这幅《斗寒图》可是新挂上的?"黛玉道:"可不是。昨日他们收拾屋子,我想起来,拿出来叫他们挂上的。"宝玉道:"是什么出处?"黛玉笑道:"眼前熟的很的,还要问人。"宝玉笑道:"我一时想不起,妹妹告诉我罢。"黛玉道:"岂不闻'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宝玉道:"是啊。这个实在新奇雅致,却好此时拿出来挂。"说着,又东瞧瞧,西走走。

  雪雁沏了茶来,宝玉吃着。又等了一会子,黛玉经才写完,站起来道:"简慢了。"宝玉笑道:"妹妹还是这么客气。"但见黛玉身上穿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加上银鼠坎肩;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别无花朵;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绵裙。真比如:

  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香莲带露开。宝玉因问道:"妹妹这两日弹琴来着没有?"黛玉道:"两日没弹了。因为写字已经觉得手冷,那里还去弹琴。"宝玉道:"不弹也罢了。我想琴虽是清高之品,却不是好东西,从没有弹琴里弹出富贵寿考来的,只有弹出忧思怨乱来的。再者弹琴也得心里记谱,未免费心。依我说,妹妹身子又单弱,不操这心也罢了。"黛玉抿着嘴儿笑。宝玉指着壁上道:"这张琴可就是么?怎么这么短?"黛玉笑道:"这张琴不是短,因我小时学抚的时候别的琴都够不着,因此特地做起来的。虽不是焦尾枯桐,这鹤山凤尾还配得齐整,龙池雁足高下还相宜。你看这断纹不是牛旄似的么,所以音韵也还清越。"宝玉道:"妹妹这几天来做诗没有?"黛玉道:"自结社以后没大作。"宝玉笑道:"你别瞒我,我听见你吟的什么'不可罚匦娜绾翁焐显隆愀樵谇倮锞醯靡粝旆滞獾南炝痢S械拿挥校俊摈煊竦溃骸澳阍趺刺耍俊北τ竦溃骸拔夷且惶齑愚し缧刺模挚峙麓蚨夏愕那逶希跃蔡艘换峋妥吡恕N艺誓悖呵奥肥瞧皆希侥┝硕鲎素圃希歉鍪裁匆馑迹俊摈煊竦溃骸罢馐侨诵淖匀恢簦龅侥抢锞偷侥抢铮挥幸欢ǖ摹!北τ竦溃骸霸慈绱恕?上也恢簦魈艘换嶙印!摈煊竦溃骸肮爬粗羧四苡屑父觯俊北τ裉恕S志醯贸鲅悦笆Я耍峙潞索煊竦男模艘蛔睦锵裼行矶嗷埃丛傥蘅山驳摹w煊褚蚍讲诺幕耙彩浅蹇诙觯耸被叵耄醯锰涞簿臀藁啊1τ褚环⒋蛄亏煊裆枰桑熠ㄚǖ恼酒鹄此档溃骸懊妹米虐铡N一挂饺妹媚抢锴魄迫ツ亍!摈煊竦溃骸澳闳羰羌巳妹茫嫖椅屎蛞簧铡!北τ翊鹩ψ疟愠隼戳恕BR>
  黛玉送至屋门口,自己回来闷闷的坐着,心里想道:"宝玉近来说话半吐半吞,忽冷忽热,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正想着,紫鹃走来道:"姑娘,经不写了?我把笔砚都收好了?"黛玉道:"不写了,收起去罢。"说着,自己走到里间屋里床上歪着,慢慢的细想。紫鹃进来问道:"姑娘喝碗茶罢?"黛玉道:"不喝呢。我略歪歪儿,你们自己去罢。"

  紫鹃答应着出来,只见雪雁一个人在那里发呆。紫鹃走到他跟前问道:"你这会子也有了什么心事了么?"雪雁只顾发呆,倒被他唬了一跳,因说道:"你别嚷,今日我听见了一句话,我告诉你听,奇不奇。你可别言语。"说着,往屋里努嘴儿。因自己先行,点着头儿叫紫鹃同他出来,到门外平台底下,悄悄儿的道:"姐姐你听见了么?宝玉定了亲了!"紫鹃听见,唬了一跳,说道:"这是那里来的话?只怕不真罢。"雪雁道:"怎么不真,别人大概都知道,就只咱们没听见。"紫鹃道:"你是那里听来的?"雪雁道:"我听见侍书说的,是个什么知府家,家资也好,人才也好。"紫鹃正听时,只听得黛玉咳嗽了一声,似乎起来的光景。紫鹃恐怕他出来听见,便拉了雪雁摇摇手儿,往里望望,不见动静,才又悄悄儿的问道:"他到底怎么说来?"雪雁道:"前儿不是叫我到三姑娘那里去道谢吗,三姑娘不在屋里,只有侍书在那里。大家坐着,无意中说起宝二爷的淘气来,他说宝二爷怎么好,只会顽儿,全不像大人的样子,已经说亲了,还是这么呆头呆脑。我问他定了没有,他说是定了,是个什么王大爷做媒的。那王大爷是东府里的亲戚,所以也不用打听,一说就成了。"紫鹃侧着头想了一想,"这句话奇!"又问道:"怎么家里没有人说起?"雪雁道:"侍书也说的是老太太的意思。若一说起,恐怕宝玉野了心,所以都不提起。侍书告诉了我,又叮嘱千万不可露风,说出来只道是我多嘴。"把手往里一指,"所以他面前也不提。今日是你问起,我不犯瞒你。"

  正说到这里,只听鹦鹉叫唤,学着说:"姑娘回来了,快倒茶来!"倒把紫鹃雪雁吓了一跳,回头并不见有人,便骂了鹦鹉一声,走进屋内。只见黛玉喘吁吁的刚坐在椅子上,紫鹃搭讪着问茶问水。黛玉问道:"你们两个那里去了?再叫不出一个人来。"说着便走到炕边,将身子一歪,仍旧倒在炕上,往里躺下,叫把帐子撩下。紫鹃雪雁答应出去。他两个心里疑惑方才的话只怕被他听了去了,只好大家不提。谁知黛玉一腔心事,又窃听了紫鹃雪雁的话,虽不很明白,已听得了七八分,如同将身撂在大海里一般。思前想后,竟应了前日梦中之谶,千愁万恨,堆上心来。左右打算,不如早些死了,免得眼见了意外的事情,那时反倒无趣。又想到自己没了爹娘的苦,自今以后,把身子一天一天的糟踏起来,一年半载,少不得身登清净。打定了主意,被也不盖,衣也不添,竟是合眼装睡。紫鹃和雪雁来伺候几次,不见动静,又不好叫唤。晚饭都不吃。点灯已后,紫鹃掀开帐子,见已睡著了,被窝都蹬在脚后。怕他着了凉,轻轻儿拿来盖上。黛玉也不动,单待他出去,仍然褪下。那紫鹃只管问雪雁:"今儿的话到底是真的是假的?"雪雁道:"怎么不真。"紫鹃道:"侍书怎么知道的?"雪雁道:"是小红那里听来的。"紫鹃道:"头里咱们说话,只怕姑娘听见了,你看刚才的神情,大有原故。今日以后,咱们倒别提这件事了。"说着,两个人也收拾要睡。紫鹃进来看时,只见黛玉被窝又蹬下来,复又给他轻轻盖上。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黛玉清早起来,也不叫人,独自一个呆呆的坐着。紫鹃醒来,看见黛玉已起,便惊问道:"姑娘怎么这么早?"黛玉道:"可不是,睡得早,所以醒得早。"紫鹃连忙起来,叫醒雪雁,伺候梳洗。那黛玉对着镜子,只管呆呆的自看。看了一回,那泪珠儿断断连连,早已湿透了罗帕。正是:

  瘦影正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紫鹃在旁也不敢劝,只怕倒把闲话勾引旧恨来。迟了好一会,黛玉才随便梳洗了,那眼中泪渍终是不干。又自坐了一会,叫紫鹃道:"你把藏香点上。"紫鹃道:"姑娘,你睡也没睡得几时,如何点香?不是要写经?"黛玉点点头儿。紫鹃道:"姑娘今日醒得太早,这会子又写经,只怕太劳神了罢。"黛玉道:"不怕,早完了早好。况且我也并不是为经,倒借着写字解解闷儿。以后你们见了我的字迹,就算见了我的面儿了。"说着,那泪直流下来。紫鹃听了这话,不但不能再劝,连自己也掌不住滴下泪来。

  原来黛玉立定主意,自此已后,有意糟踏身子,茶饭无心,每日渐减下来。宝玉下学时,也常抽空问候,只是黛玉虽有万千言语,自知年纪已大,又不便似小时可以柔情挑逗,所以满腔心事,只是说不出来。宝玉欲将实言安慰,又恐黛玉生嗔,反添病症。两个人见了面,只得用浮言劝慰,真真是亲极反疏了。那黛玉虽有贾母王夫人等怜恤,不过请医调治,只说黛玉常病,那里知他的心病。紫鹃等虽知其意,也不敢说。从此一天一天的减,到半月之后,肠胃日薄,一日果然粥都不能吃了。黛玉日间听见的话,都似宝玉娶亲的话,看见怡红院中的人,无论上下,也像宝玉娶亲的光景。薛姨妈来看,黛玉不见宝钗,越发起疑心,索性不要人来看望,也不肯吃药,只要速死。睡梦之中,常听见有人叫宝二奶奶的。一片疑心,竟成蛇影。一日竟是绝粒,粥也不喝,恹恹一息,垂毙殆尽。未知黛玉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汇评三国志演义-第八十八回 渡泸水再缚番王 识诈降三擒孟获 _少林功夫_<a title="shaolin shop" href="http://mart.shaolingongfu.com/">shaolin</a><img class="jvcl-newwin" src="https://shaolingongfu.com/media/com_jvcl/assets/images/signal.gif" border="0" alt="" style="padding-left:2px;align:middle;" />gongfu.com

 

第八十八回 渡泸水再缚番王 识诈降三擒孟获

 

  【毛批:二擒孟获即《出师表》所谓"五月渡泸"者也。诗云:"六月萋萋,戎军是饬。"孔明之征南蛮,其宣王之伐狁乎?然深入不毛,独与"薄伐狁,至于太原"者有异,何哉?盖孟获于初擒之时,则有辞矣,以为彼来犯境,而擒之不足以相服,必深入彼境而擒之,乃足以相服。宣王不再传,而有骊山之祸,正以未尽伐之之力耳。

  二擒之计,已在一擒之中也。何也?董荼那、阿会喃即初擒孟获时之所纵也。不必我擒之,使彼之人自擒之;彼之人自擒之,而一如我之擒之。孔明不费力者在此,孟获之不肯服者亦在此。

  兵家有必败之法,非避之之难,而犯之之难;又非犯之之难,而犯而避之之为难。如先主亭之兵屯于林木之间,孔明泸水之兵亦屯于林木之间,而先主败而孔明胜者,先主以此自愚;而孔明以此愚敌也,则犯之之妙。

  不独二擒止是一擒,即三擒亦止是一擒也。何也?二擒孟获之时,使之遍观各营虚实,正欲其来攻而中我之计也。则三擒之计,亦于二擒时早伏之也。三擒有相连而及之势,三纵亦有相连而及之势。二擒止是一擒,而孟获不服,所以有三擒;三擒又止是一擒,而孟获又不服,所以有三纵云。

  马岱自成都来,而孔明用其力;马谡自成都来,而孔明用其谋。用其力所以分众人之力也,用其谋所以合一己之谋也。知攻心之为上,是与孔明七纵之谋合;知孟获之诈降,是与孔明三擒之谋合。妙在皆不说明,事后方见。即令读者猜之,亦不能测其玄机,况当日孟获遇之,安得不中其妙计乎?】


  却说孔明放了孟获,众将上帐问曰:"孟获乃南蛮渠魁,今幸被擒,南方便定;丞相何故放之?"孔明笑曰:"吾擒此人,如囊中取物耳。【毛夹批:掌中物即囊中物。】【渔眉批: 果如囊中取物。】直须降伏其心,自然平矣。"诸将闻言,皆未肯信。

  当日孟获行至泸水,【毛夹批:先在此处点泸水。】【钟夹批:泸水,今四川泸州纳溪是也。】正遇手下败残的蛮兵,皆来寻探。众兵见了孟获,且惊且喜,拜问曰:"大王如何能勾回来?"获曰:"蜀人监我在帐中,被我杀死十余人,乘夜黑而走;正行间,逢着一哨马军,亦被我杀之,夺了此马,因此得脱。"【毛夹批:背地出丑之事,在人前遮瞒得干干净净,何近日孟获之多也。】【贽眉批: 蛮子说谎。】【渔眉批:背地出丑,在人前说鬼话,可羞。】【钟眉批:蛮子说谎。】众皆大喜,拥孟获渡了泸水,下住寨栅,会集各洞酋长,陆续招聚原放回的蛮兵,约有十余万骑。此时董荼那、阿会喃已在洞中。【毛夹批:前三郡太守杀其二,而存其一;今三洞元帅杀其一,而存其二。】孟获使人去请,二人惧怕,只得也引洞兵来。【毛夹批:孟获何等倔强,二人何等疲软。】【渔眉批: 可知蛮人深惧孟获。】获传令曰:"吾已知诸葛亮之计矣,不可与战,战则中他诡计。彼川兵远来劳苦,况即日天炎,彼兵岂能久住?吾等有此泸水之险,将船筏尽拘在南岸,一带皆筑土城,深沟高垒,看诸葛亮如何施谋!"【毛夹批:蛮子胆怯。】【贽眉批: 好计策,好计策。】【钟眉批:蛮子亦用计策。】众酋长从其计,尽拘船筏,于南岸一带筑起土城:有依山傍崖之地,高竖敌楼;楼上多设弓弩炮石,准备久处之计。粮草皆是各洞供运。孟获以为万全之策,坦然不忧。【毛夹批:蛮子胆大。】【渔眉批: 孟获之所恃在此,孔明之用计亦在此。】

  却说孔明提兵大进,前军已至泸水。哨马飞报说:"泸水之内,并无船筏;又兼水势甚急,隔岸一带筑起土城,皆有蛮兵守把。"时值五月,天气炎热,南方之地,分外炎酷,军马衣甲,皆穿不得。【毛夹批:南方属火故也,仿佛似《西游记》火焰山。】【渔眉批: 岂《西游记》之火焰山耶?】孔明自至泸水边观毕,回到本寨,聚诸将至帐中,传令曰:"今孟获兵屯泸水之南,深沟高垒,以拒我兵。吾既提兵至此,如何空回?汝等各各引兵,依山傍树,拣林木茂盛之处,与我将息人马。"【渔眉批(毛夹批: 先帝在亭亦屯于林木茂盛(之)处,但孔明不是连营耳。)临后七擒孟获,又借林木为疑兵受却多少益处。】乃遣吕凯离泸水百里,拣阴凉之地,分作四个寨子;使王平、张嶷、张翼、关索各守一寨,内外皆搭草棚,遮盖马匹,将士乘凉,以避暑气。参军蒋琬看了,入问孔明曰:"某看吕凯所造之寨甚不好,正犯昔日先帝败于东吴时之地势矣。【毛夹批:回顾前文。】倘蛮兵偷渡泸水,前来劫寨,若用火攻,如何解救?"孔明笑曰:"公勿多疑,吾自有妙算。"【毛夹批(渔眉批):可知孔明在亭必不被烧。】蒋琬等皆不晓其意。忽报蜀中差马岱解暑药并粮米到。孔明令入。岱参拜毕,一面将米药分派四寨。【毛夹批:此时用得几服香薷饮。】孔明问曰:"汝将带多少军来?"马岱曰:"有三千军。"孔明曰:"吾军累战疲困,欲用汝军,未知肯向前否?"岱曰:"皆是朝廷军马,何分彼我?丞相要用,虽死不辞。"【毛夹批:说出一个死字,果应下文死了一半。】孔明曰:"今孟获拒住泸水,无路可渡。吾欲先断其粮道,令彼军自乱。"岱曰:"如何断得?"孔明曰:"离此一百五十里,泸水下流沙口,此处水慢,可以扎筏而渡。【毛夹批:观吕凯图本,连水之急慢亦多晓得。】【钟眉批:俱在图内看出。】汝提本部三千军渡水,直入蛮洞,先断其粮,然后会合董荼那、阿会喃两个洞主,便为内应。不可有误。"【毛夹批:亦如前回中之用鄂焕。】马岱欣然去了,领兵前到沙口,驱兵渡水。因见水浅,大半不下筏,只裸衣而过,半渡皆倒;急救傍岸,口鼻出血而死。【毛夹批:仿佛《西游记》通天河。】【渔眉批: 岂《西游记》之通天河耶?】马岱大惊,连夜回告孔明。孔明随唤向导土人问之。土人曰:"目今炎天,毒聚泸水,日间甚热,毒气正发。有人渡水,必中其毒;或饮此水,其人必死。若要渡时,须待夜静水冷,毒气不起,饱食渡之,方可无事。"【毛夹批:此又吕凯图中所未及。】【渔眉批: 有药定有解。】孔明遂令土人引路,又选精壮军五六百,随着马岱,来到泸水沙口,扎起木筏,半夜渡水,果然无事,岱领着二千壮军,令土人引路,径取蛮洞运粮总路口夹山峪而来。那夹山峪,两下是山,中间一条路,止容一人一马而过。【毛夹批:与后文邓艾渡阴平岭仿佛相似。】马岱占了夹山峪,分拨军士,立起寨栅。洞蛮不知,正解粮到,被岱前后截住,夺粮百余车,蛮人报入孟获大寨中。此时孟获在寨中,终日饮酒取乐,不理军务。【毛夹批(渔眉批):如避暑九成宫。】谓众酋长曰:"吾若与诸葛亮对敌,必中奸计。今靠此泸水之险,深沟高垒以待之。蜀人受不过酷热,必然退走。【渔眉批: 地理难恃。】那时吾与汝等随后击之,便可擒诸葛亮也。"【贽眉批: 好计策,好计策。】言讫,呵呵大笑。【毛夹批:蛮子且慢作乐,苦便到也。】【渔眉批: 蛮子,且慢作乐!】忽然班内一酋长曰:"沙口水浅,倘蜀兵透漏过来,深为利害;当分军守把。"获笑曰:"汝是本处土人,如何不知?吾正要蜀兵来渡此水,渡则必死于水中矣。"【毛夹批:土人之语,又在孟获口中说一遍。】酋长又曰:"倘有土人说与夜渡之法,当复何如?"获曰:"不必多疑。吾境内之人安肯助敌人耶?"【毛夹批(贽眉批、钟眉批):痴蛮子。】【渔眉批: 人和难恃。】正言之间,忽报蜀兵不知多少,暗渡泸水,绝断了夹山粮道,打着平北将军马岱旗号。马岱名字妙在旗号上看出。【毛夹批:○平北将军今作平南将军矣。】获笑曰:"量此小辈,何足道哉!"即遣副将忙牙长,引三千兵投夹山峪来。

  却说马岱望见蛮兵已到,遂将二千军摆在山前。两阵对圆,忙牙长出马,与马岱交锋;只一合,被岱一刀斩于马下。【毛夹批:蛮子无用。】蛮兵大败走回,来见孟获,细言其事。获唤诸将问曰:"谁敢去敌马岱?"言未毕,董荼那出曰:"某愿往。"孟获大喜,遂与三千兵而去。获又恐有人再渡泸水,即遣阿会喃引三千兵,去守把沙口。

  却说董荼那引蛮兵到了夹山峪下寨,马岱引兵来迎。部内军有认得是董荼那,说与马岱如此如此。【毛夹批(渔眉批):妙在部下人认得,不然马岱如何知之?方知孔明拨与五六百军,正为此时用也。】岱纵马向前,大骂曰:"无义背恩之徒!吾丞相饶汝性命,今又背反,岂不自羞?"董荼那满面惭愧,无言可答,不战而退。【毛夹批:蛮子原有良心。】马岱掩杀一阵而回。董荼那回见孟获曰:"马岱英雄,抵敌不住。"获大怒曰:"吾知汝原受诸葛亮之恩,今故不战而退,正是卖阵之计!"喝教推出斩了。众酋长再三哀告,方免死。叱武士将董荼那打了一百大棍,放归本寨。【毛夹批:孟获取祸之道。】诸多酋长皆来告董荼那曰:"我等虽居蛮方,未尝敢犯中国,中国亦不曾侵我。今因孟获势力相逼,不得已而造反。想孔明神机莫测,曹操、孙权尚自惧之,何况我等蛮方乎?【毛夹批:是说孔明之智。】【渔眉批: 是说其智。】况我等皆受其活命之恩,无可为报。【毛夹批:是说孔明之仁。】【渔眉批: 是说其仁。】今欲舍一死命,杀孟获去投孔明,以免洞中百姓涂炭之苦。"【毛夹批:势所必然。】【钟眉批:囗(诸)多酋囗(长)大通。】董荼那曰:"未知汝等心下若何?"内有原蒙孔明放回的人,一齐同声应曰:"愿往!"于是董荼那手执钢刀,引百余人,直奔大寨而来,时孟获大醉于帐中。董荼那引众人持刀而入,帐下有两将侍立。董荼那以刀指曰:"汝等亦受诸葛丞相活命之恩,宜当报效。"二将曰:"不须将军下手,某当生擒孟获,去献丞相。"【毛夹批(渔眉批):皆在孔明算中。】于是一齐入帐,将孟获执缚已定,押到泸水边,驾船直过北岸,【毛夹批:蛮子此时却蛮不过。○此是二擒。】【渔眉批: 此第二次擒。】先使人报知孔明。

  却说孔明已有细作探知此事,于是密传号令,教各寨将士,整顿军器,方教为首酋长解孟获入来,其余皆回本寨听候。董荼那先入中军见孔明,细说其事。孔明重加赏劳,用好言抚慰,遣董荼那引众酋长去了,然后令刀斧手推孟获入。孔明笑曰:"汝前者有言:'但再擒得,便肯降服!'今日如何?"获曰:"此非汝之能也;乃吾手下之人自相残害,以致如此。如何肯服!"【毛夹批(渔眉批:蛮子嘴硬),偏会解说。】【贽眉批: 是。】孔明曰:"吾今再放汝去,若何?"【毛夹批:妙。】孟获曰:"吾虽蛮人,颇知兵法;若丞相端的肯放吾回洞中,吾当率兵再决胜负。若丞相这番再擒得我,那时倾心吐胆归降,并不敢改移也。"【毛夹批:亏他此副老面皮。】【贽眉批(钟眉批): 他何尝蛮。】孔明曰:"这番生擒,如又不服,必无轻恕。"令左右去其绳索,仍前赐以酒食,列坐于帐上。【毛夹批:前但赐酒,今又赐坐,第二番更是加厚。】孔明曰:"吾自出茅庐,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汝蛮邦之人,何为不服?"【毛夹批:第二番放他,偏有许多话说。】获默然不答。孔明酒后,唤孟获同上马出寨,观看诸营寨栅所屯粮草,所积军器。【毛夹批:故意教他看虚实,妙。】孔明指谓孟获曰:"汝不降吾,真愚人也。吾有如此之精兵猛将,粮草兵器,汝安能胜吾哉?【贽眉批: 彼心已夺久矣。】【渔眉批:着着不虚。】【钟眉批:看见此般,彼心夺矣。】汝若早降,吾当奏闻天子,令汝不失王位,子子孙孙,永镇蛮邦。意下若何?"获曰:"某虽肯降,怎奈洞中之人未肯心服。若丞相肯放回去,就当招安本部人马,同心合胆,方可归顺。"【毛夹批(渔眉批):蛮子说谎。】孔明忻然,又与孟获回到大寨。饮酒至晚,获辞去,孔明亲自送至泸水边,以船送获归寨。【毛夹批(渔眉批):此是二纵。】

  孟获来到本寨,先伏刀斧手于帐下,差心腹人到董荼那、阿会喃寨中,【钟眉批:也怪他不得。】只推孔明有使命至,将二人赚到大寨帐下,尽皆杀之,弃尸于涧。【毛夹批:好狠蛮子。】【贽眉批: 也怪他不得。】孟获随即遣亲信之人,守把隘口,自引军出了夹山峪,要与马岱交战,却并不见一人;及问土人,皆言昨夜尽搬粮草,复渡泸水归大寨去了。【毛夹批:孔明撤回马岱,却在孟获一边虚写。】【渔眉批: 在土人口中说出。】获再回洞中,与亲弟孟优商议曰:"如今诸葛亮之虚实,吾已尽知,汝可去如此如此。"【毛夹批:已在孔明算中。】【渔眉批: 皆在孔明算中。】孟优领了兄计,引百余蛮兵,搬载金珠、宝贝、象牙、犀角之类,渡了泸水,径投孔明大寨而来。方过了河时,前面鼓角齐鸣,一彪军摆开,为首大将乃马岱也。【毛夹批:此时忽然又是马岱,写得出没不测。】【渔眉批: 写马岱出没不测。】孟优大惊。岱问了来情,令在外厢,差人来报孔明。孔明正在帐中与马谡、吕凯、蒋琬、费等共议平蛮之事,忽帐下一人,报称孟获差弟孟优来进宝贝。孔明回顾马谡曰:"汝知其来意否?"谡曰:"不敢明言。容某暗写于纸上,呈与丞相,看合钧意否?"【毛夹批:与孔明、周郎各写"火"字于掌中仿佛相似。】【渔眉批: 孔明与周郎各写"火"字仿佛相似。】孔明从之。马谡写讫,呈与孔明。孔明看毕,抚掌大笑曰:"擒孟获之计,吾已差派下也。汝之所见正与吾同。"【毛夹批:妙在不叙出所说何语,令读者自知之。】【渔眉批: 所见何同?读者自猜。】【钟眉批:所谓英雄之见皆同。】遂唤赵云入,向耳畔吩咐如此如此;又唤魏延入,亦低言吩咐;又唤王平、马忠、关索入,亦密密地吩咐。各人受了计策,皆依令而去,【毛夹批:妙在不叙出所用何计,待后文方见。】方召孟优入帐,优再拜于帐下曰:"家兄孟获,感丞相活命之恩,无可奉献,辄具金珠宝贝若干,权为赏军之资。续后别有进贡天子礼物。"【毛夹批:前说手下人不肯降,今却手下人先来,明明是诈。】孔明曰:"汝兄今在何处?"优曰:"为感丞相天恩,径往银坑山中,【毛夹批:银坑山先在此处点出,为后文伏线。】【渔眉批: 银坑山早为后文伏线。】收拾宝物去了,少时便回来也。"孔明曰:"汝带多少人来?"优曰:"不敢多带。只是随行百余人,皆运货物者。" 孔明尽教入帐看时,皆是青眼黑面,黄发紫须,耳带金环,头跣足,身长力大之士。【毛夹批:名为波斯献宝,却是夜叉作怪。】孔明就令随席而坐,教诸将劝酒,殷勤相待。

  却说孟获在帐中专望回音,忽报有二人回了;唤入问之,具说:"诸葛亮受了礼物大喜,将随行之人,皆唤入帐中,杀牛宰羊,设宴相待。二大王令某密报大王:今夜二更,里应外合,以成大事。"【毛夹批(渔眉批):孟获所授之计,至此方才叙明。】孟获听知甚喜,即点起三万蛮兵,分为三队。获唤各洞酋长吩咐曰:"各军尽带火具。今晚到了蜀寨时,放火为号。吾当自取中军,以擒诸葛亮。"【毛夹批:痴蛮子说得如此容易。】【渔眉批: 且慢喜,且莫说得容易。】诸多蛮将受了计策,黄昏左侧,各渡泸水而来。孟获带领心腹蛮将百余人,径投孔明大寨,于路并无一军阻当。前至寨门,获率众将骤马而入,乃是空寨,并不见一人。【毛夹批:孔明吩咐诸将之计,亦至此方才叙明。】获撞入中军,只见帐中灯烛荧煌,孟优并番兵尽皆醉倒。【毛夹批:蛮子贪嘴。】原来孟优被孔明教马谡、吕凯二人管待,令乐人搬做杂剧,殷勤劝酒,酒内下药,尽皆昏倒,浑如醉死之人。【毛夹批:奉答泸水之毒。】孟获入帐问之,内有醒者,但指口而已。【毛夹批:好看。】获知中计,急救了孟优等一干人;却待奔回中队,前面喊声大震,火光骤起,蛮兵各自逃窜。一彪军杀到,乃是蜀将王平。获大惊,急奔左队时,火光冲天,一彪军杀到,为首蜀将乃是魏延。获慌忙望右队而来,只见火光又起,又一彪军杀到,为首蜀将乃是赵云。【毛夹批:三将之来,写得参差错落。】三路军夹攻将来,四下无路。孟获弃了军士,匹马望泸水而逃。正见泸水上数十个蛮兵,驾一小舟。获慌令近岸。人马方下船,一声号起,将孟获缚住。【毛夹批:此是三擒。】【渔眉批: 快燥。】原来马岱受了计策,引本部兵扮作蛮兵,撑船在此,诱擒孟获。【毛夹批:前未叙孔明吩咐马岱,却于此处补出。】【渔眉批: 孔明附耳之计,至此方明。】

  于是孔明招安蛮兵,降者无数。孔明一一抚慰,并不加害。【毛夹批:一路多用此法。】就教救灭了余火。须臾,马岱擒孟获至,【毛夹批:此是前文所有,用实写。】赵云擒孟优至,【毛夹批:此是前文未叙,用虚写。】魏延、马忠、王平、关索擒诸洞酋长至。【毛夹批:马忠、关索于此补出,其诸洞酋长亦用虚写。】【渔眉批: 竟象搏猪的,一个个好看。】孔明指孟获而笑曰:"汝先令汝弟以礼诈降,如何瞒得过吾。今番又被我擒,汝可服否?"【渔眉批: 此是三擒。】获曰:"此乃吾弟贪口腹之故,误中汝毒,因此失了大事。【贽眉批: 是。】吾若自来,弟以兵应之,必然成功。此乃天败,非吾之不能也,如何肯服!"【毛夹批:每次不服,必有一段解说,蛮子油嘴。○极似今日低棋输了,到底不服输。】【贽眉批(钟眉批): 他何尝蛮。】【渔眉批:低棋越不肯认低。】孔明曰:"今已三次,如何不服?"孟获低头无语。孔明笑曰:"吾再放汝回去。"【毛夹批:妙。】孟获曰:"丞相若肯放吾兄弟回去,收拾家下亲丁,和丞相大战一场。那时擒得,方才死心塌地而降。"孔明曰:"再若擒住,必不轻恕。汝可小心在意,勤攻韬略之书,再整亲信之士,早用良策,勿生后悔。"【毛夹批:十分调笑,十分作乐。】【贽眉批: 恶。】【渔眉批:调笑极矣,蛮子知否?】遂令武士去其绳索,放起孟获,并孟优及各洞酋长,一齐都放。孟获等拜谢去了。【毛夹批(渔眉批):此是三纵。】此时蜀兵已渡泸水。孟获等过了泸水,只见岸口陈兵列将,旗帜纷纷。获到营前,马岱高坐,以剑指之曰:"这番拿住,必无轻放!"【毛夹批:前一番赐酒赐坐,今第三番又是换一样面孔矣。】孟获到了自己寨时,赵云早已袭了此寨,布列兵马。云坐于大旗下,按剑而言曰:"丞相如此相待,休忘大恩!"【毛夹批:马岱之言纯是刚,赵云之言刚中带宽。】获喏喏连声而去。将出界口山坡,魏延引一千精兵,摆在坡上,勒马厉声而言曰:"吾今已深入巢穴,夺汝险要;汝尚自愚迷,抗拒大军!这回拿住,碎尸万段,决不轻饶!"【毛夹批:赵云之言略宽,魏延之言又刚,真是三收三放。】【贽眉批(钟眉批): 百千计较,只是要收服他心耳。】【渔眉批: 此番孟获得放,不似前番大雅。已受够无数气了。】孟获等抱头鼠窜,望本洞而去。后人有诗赞曰:

  五月驱兵入不毛,月明泸水瘴烟高。誓将雄略酬三顾,岂惮征蛮七纵劳。

  却说孔明渡了泸水,下寨已毕,大赏三军,聚众将于帐下曰:"孟获第二番擒来,吾令遍观各营虚实,正欲令其来劫营也。【渔眉批:方知孔明着着不虚。】吾知孟获颇晓兵法,吾以兵马粮草炫耀,实令孟获看吾破绽,必用火攻。彼令其弟诈降,欲为内应耳。吾三番擒之而不杀,诚欲服其心,不欲灭其类也。【毛夹批:上项事此处方才说明。】【贽眉批:方才说出。】【渔眉批:方知手上各书之字。】【钟眉批:到此方囗(才)说出。】吾今明告汝等,勿得辞劳,可用心报国。"【毛夹批:又激劝众人,是孔明妙处。】众将拜伏曰:"丞相智、仁、勇三者足备,虽子牙、张良不能及也。"孔明曰:"吾今安敢望古人耶?皆赖汝等之力,共成功业耳。"【毛夹批:又奖励众人,皆是孔明妙处。】帐下诸将听得孔明之言,尽皆喜悦。

  却说孟获受了三擒之气,【毛夹批:还亏蛮子肚皮大,着得这许多气。】忿忿归到银坑洞中,即差心腹人赍金珠宝贝,往八番九十三甸等处,并蛮方部落,借使牌刀獠丁。军健数十万,【渔眉批:还亏蛮子肚量大,受得许多气,(毛夹批:)引出无数蛮子来。】克日齐备,各队人马,云推雾拥,俱听孟获调用。伏路军探知其事,来报孔明,孔明笑曰:"吾正欲令蛮兵皆至,见吾之能也。"遂上小车而行。【贽眉批:此是老主意。】正是:

  若非洞主威风猛,怎显军师手段高!

  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李贽总评:孟获有许多妙算,却是孔明对手,呵呵。

  盂获有此老面皮,孔明有此老手段,看此,分明看了杂剧也。

  人说孟获蛮,孟获何尝蛮,只是其心不服耳.服则永服也,不比今人蛮,心则服,口不服也】


  【钟敬伯总评: 人说孟获蛮,孟获何尝蛮?只是其心不服耳,服则永服也。不比今人蛮,心服口不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