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出庙外四人平试艺 到山上北侠昆奇才
〔西江月〕曰:
自古能人不少,个个皆要虚心。能人背后有能人,到处自当谨慎。谈剑几乎被困,夜行又不如人。幸有北侠技艺深,才使老道相信。
且说老道遂把自己宝剑拉将出来,说道:"无量佛!丁施主请看,小道这里有口宝剑。"丁二爷一瞅,老道的这口宝剑也是光华夺目,冷气侵人,寒光的的。二爷一瞧,吃惊非小,就知道老道这口宝剑也是无价之宝,自己连刀带剑考问了人家半天,老道一一应答如流,说的是一丝儿也不差。不料老道又有这么一口宝剑,若要接将过来说不出剑名,岂不被他人耻笑?暗暗的一急,就鼻洼鬓角见汗,无奈只可叫道:"欧阳哥哥,你看这口宝剑如何?"北侠心中暗道:"这都是你招出人家来了。你若不考问人家,人家必不考问于你。这就叫打人一拳,防人一脚。此时若有智贤弟在此,无论他什么刀剑,他俱都识认。如今你把老道招将出来,我可实实不行。"丁二爷一瞧北侠摇头,即知道是不好,又向展爷说:"你看此口剑如何?"展爷并没用手接将过去,只是微微的冷笑,说:"好剑哪,好剑哪,好剑!此可真是宝物。"老道说:"请问,此剑虽微末之物,可有个名色没有?小道在施主跟前领教领教。"丁二爷此时急的站立不住,张口结舌,这时候恨不得有一个地缝儿都钻了。
展爷看他这般光景,心中不忍,连忙说:"道爷,此剑在道爷手中,是一口哇是两口?"老道一听,就知是大行家。老道说:"就在小道手中一口。"展爷说:"此剑乃雌雄二剑:此是一口雄剑,其名叫皤虹;还有一口雌剑,其名叫紫电。既不在道爷手,可曾见过没有?"老道说:"虽然不在小道手,见可是见过。提起来话长。当初那时节,相爷上陈州放粮的时候,在陈州看过一次。这天白昼之时,剁了安乐侯庞坤。到了夜晚三更时分,我亲身去到公馆,到底要看看这位阴阳学士怎么样的忠臣。将一到里面,看见东房上一个,上房上一个,见包公在屋中端然正坐,另一番的气象。就听上房上的那人说:'好清官!'转头就走。我随后就追,追来追去,追至一个树林,他蹿将进去。我在后面跟随进去,原来是一个坟地。那人扭转身躯,问道:'什么缘故追赶于我?'后来我们两个谈论起来。他可是个绿林,这人极其好的人,姓燕叫燕子拖,就是陈州人。他有口紫电剑。"展爷说:"这么些个年的事情,想不到说到一家来了。那日晚晌,东房上爬着的就是我,我在暗地里保护着包大人。就听见正房上头说道:'好清官!'西房一人追赶下去,不知是谁,直到如今还纳闷呢。但不知这个燕子拖,此人还有没有?"云中鹤说:"此人早就故去了。"展爷问:"他的后人如何?"老道说:"他的后人,大大的不肖。此人叫燕飞,有个外号,人称叫烛影儿,又叫白菊花。一身的好工夫,双手会打镖,会水。在绿林之中任意纵横,到处采花。不拘那里采花作案,必要留下他这个白菊花的记认。"展爷听毕,说:"道爷,这剑早晚必要归你的手中。这乃是宝物,总得有德者居之,德薄者失之。似燕飞这样不肖之子,如何在他手中长久的?"老道一听,说:"贫道也不能有那样的福分。"
列公,这一段论剑的节目,一者为显出云中鹤之能,二则间为引出白菊花,为下文的伏笔。还是闲言少叙。
丁二爷此时也觉着心中好过了,他想着:"我们三个人横竖没有都着你考问住。"他倒把老道恨上了,说:"天气不早了。"催趱着起身。老道把宝剑收入匣内。锦笺给大家磕头,让众位搭救他家主人。教小老道看家。并不用开山门,几位都是越墙而出。
到了外边,看见山了,其实可是"望山跑死马"。走了不多的一时,丁二爷就急了,上前道:"咱们这么走,得几时到了山?不如咱们平平的画上一个道,谁也不许过去,全是施展夜行木。"拉齐了,"吧"一跺脚,一齐按力走。不上二里,已经就把丁二爷、展南侠丢的后头。北侠就觉着脸上发烧,暗说道:"不让你们两个人来,一定要来,输给人家老道了。"北侠只管心中难受,脚底下仍然是不让,可又不把老道丢下多远,总赢着了他一步,也不多也不少。老道想着:"已然赢着那两个,就算赢北侠了。他们净仗着狐假虎威,以多为胜。"一看一步,一按劲就过了。无奈一件,可就是过不去。他见北侠一慢,他这里气往下一砸,脚底下一按劲,心想着就要过了北侠。焉知道北侠是久经大敌之人,已然三个输了人家两个,自己怎么也是不肯让他越过去。这一气跑了四里地,再回头瞧看展南侠,看不真切了。北侠假装着歇歇气喘,说:"道爷,我可不行了。我这肉大身沈,论跑实在不是你们对手,输了输了,实在不行了。"云中鹤说:"欧阳施主算了罢,还是我输。"道爷见他嘴中嚷输了,脚底下不止,仍然是跑。老道也跑的歇歇气喘,这才把步止住,说:"欧阳施主,我不行了。"北侠见他收住步,自己这才收住步,说:"不行了,可把我累坏了。道爷,咱们在这里歇息歇息。"云中鹤擦了擦脸上的汗,缓了半天,这才缓过这口气来,暗暗的佩服北侠。
待等丁二爷、展南侠到,展爷说:"道爷,好精工夫!我弟兄二人实在惭愧,惭愧!"老道说:"那里话来?要论工夫,还是欧阳施主。"北侠说:"道爷不要过奖了。"老道说:"这是夹峰后山,若要是走头里,奔寨栅栏门甚远;若要由此处登山而上,极其省路。可不知欧阳施主,你走山路如何?"北侠说:"我就是怕山。"说的个云中鹤欢喜非常,暗道:"平坦之地虽然输给北侠,设若山路赢将回来,也转转面目。"北侠一看说:"没有道路,如何上得去?"云中鹤说:"无妨,我在前边带路。"北侠只可点头,说:"道爷,你可慢慢走。"老道指了南侠他们道路,顺着边山扑奔寨栅栏门,暂且不表。
单说是北侠、云中鹤。老道在前,北侠在后,见云中鹤"嗖"的一下,蹿上约有八尺多高,回头叫着:"欧阳施主!"北侠慢慢的一步一步往上爬,说:"这还了得,又没个道路,没有安脚的地方,如何上得去?"云中鹤一听,更觉着喜悦了,随走随叫,后来直听不见声音了,云中鹤就知道将北侠离远,自己蹭蹭的直往上爬。十程爬了约有七程了,他料着北侠爬了连二程没有,又大声音叫道:"欧阳施主!"忽听见他脑门子上头有人答话,说:"魏道爷!我在这呢!你怎么倒在底下,我反倒走到你头里了呢?"云中鹤翻眼往上一瞧,就见北侠离着他总有十丈开外,暗暗忖道:"他怎么上去的呢?哎呀!我上了他的当了!别人说过,他是两只夜眼。他如果生就两只夜眼,我如何是他的对手?"北侠那里说:"都是魏道爷你出这个主意,咱们走山,走得我口干舌燥。这个酸枣树上有干酸枣儿,我在这里吃哪,甚是解渴。道爷,你上这里来也吃点儿解解渴。"云中鹤说:"我不行。"论走山,云中鹤没有个敌手,可巧遇见北侠了。北侠这个爬山,是在辽东地面练的。那里的贼聚众就抢,一遇官人就跑,就往大山大岭上跑,一过山岭就是好人。北侠作守备的时候,衙门后头有座大山,每天早晚净练跑山,练的跑山如踏平地一般,官也不作了。如今魏真拿跑山赢北侠,如何行得了。再说北侠是三宝护身--一世童男,宝刀,夜眼;云中鹤是二宝护身--一世童男,一口皤虹剑,不是夜眼。
两个人到了一处,一同的再往上走。北侠又告诉:"道爷,叫着我点儿。"魏真不信了。到了山顶,北侠特意叫魏真瞧瞧他这个眼力如何,手搭凉棚,往对面一看,说:"那边黄琉璃瓦,那是什么所在?"老道说:"你把黄琉璃瓦都看出了,真是夜眼。那个就是玉面猫熊威的后寨,就是他妻子住的所在。"北侠一听,一皱眉说:"既是玉皇阁,怎么又说是他妻子住的所在?"魏道爷说:"这件事情,那个兄弟实在的办错了。就皆固熊贤弟上庙中去,一日没回山。赛地鼠韩良他想着,有喽兵,又有他嫂嫂在前寨,男女混杂,实在不便。他就将玉皇阁的神像派人搬出去,扔在山涧,就把玉皇阁拾夺了一个后寨,让他嫂嫂那里居住。待我送我盟弟回山,他已然把那事都办妥当了。待我看见之时,我说你这是一个大错处,我劝我盟弟断不可教我弟妹居住。据我看着,他们日后要遭横报。"北侠说:"这个人也就太浑了。"不然,怎么后文书二盗鱼肠剑时候,在团城子里头先死了个玉面猫熊威,又死了个赛地鼠韩良。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说的是二位随说随走,过了一道小山梁,就到了后寨。云中鹤说:"咱们不可打此处进去,缘故这里有弟妹居住。"北侠说:"你在前边引路。你说从何处走,我就跟着你何处走。"两个人贴着西边的长墙,一直的正南走了半天。云中鹤说:"由此处进去。"两个人蹿上墙头,往里一看,并无行走之人。飘身下来,云中鹤在前,北侠在后,直到了聚义分赃庭的后身。云中鹤用手一指,低声说:"到了,就是此处。"两个人蹿上房去,一跃脊,蹿在前坡。二位爬伏在房上,伸手把住了瓦口檐头,双足一踹,两脚找着了阴阳瓦陇。往下探身一看,天气已热,正看见屋内三家寨主:正居中的是玉面猫熊威,七尺身躯,一身素缎衣襟,面若银盆,细眉长目,鼻直口阔,正居中落座,倒有一团的威风;上首一人,青缎衣襟,身长六尺,面赛姜黄,立眉圆眼,面形小,菱角嘴,已然酒到十分,赛地鼠大醉;再瞧过云雕朋玉,身材矮小,可是横宽,一身墨灰的衣裳,面似新砖,粗眉大眼,狮子鼻,火盆口。他那里嚷说:"二哥!你作的都是什么事情,要让老道知道,咱们全都得死。再说这里头有妇女,咱们哥们也不要这个名器。"赛地鼠说:"又没难为妇女,交给嫂嫂了。要爱他们,就留下使唤;要不爱他们,就将他们放下山去。"正说间,由后边跑过两个人来,嚷说:"寨主爷!可别杀那个相公,是咱们的恩人,"若问是什么恩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 金贵红毛国装太子 蒙骗公主智盗三宝
诗曰:
金贵胆大到红毛 假装太子哄多姣
三桩法宝骗到手 乘跨神驹急脱逃
来到阵前献宝剑 斩妖破阵救英豪
男女群雄得活命 大反东京仇恨消
残言删去,书接前文。上回书中,说的是阮英同着花云平、时长青着急,忽然闻听见身背后有人说话:"三位哥哥不用为难,有我回来,就不怕人。"
三人闻听此言,同扭项回头观看。
三人一同回头看 不见有人在后边 三人说是真奇怪这是何人把话言 莫非俺们见了鬼 身后说是别笑谈休当我是鬼和怪 还我金贵来回家 三人一同说奇怪闻言不能把你观 金贵回言忙说道 我有宝冠看我难等我摘去冠一顶 哥哥就能看见俺 说罢摘冠露了脸三人一见各添欢 见他骑着千里剪 透龙宝剑背在肩手中拿着避法冠 金贵翻身跳尘埃 见了三人忙行礼三位哥哥身安康
金贵摘下了避法冠,现出本相,急忙上前与三人行礼已毕。时长青看见自己避法冠也得回来了,阮英观瞧透龙剑也得回来了,余外又拐来了红毛国公主的千里剪,得回来三桩宝贝,甚是可喜。
这桩巧事世间稀 怎么得回三桩宝 快对我们说来历贤弟去了几个月 我们时常把你提 你真算是胆子大智勇双全有心机 不但得回两桩宝 余外把她宝马骑自古至今真罕见 如何就能到手里 他国公主本领大见景生情过伶俐 大约你难把她哄 那个女子了不的法宝怎能到你手 这件事情不容易 倘或被她看出假难以脱逃把身离 怎样盗了三桩宝 对我哥三说细详阮英问道:"金贤弟,你对我告诉告诉,是怎样将这三桩宝贝得到手中的。"金贵这才对着三位英雄说道:"所去红毛国如何情形,如何到手,细细回答。"金贵由家起身,到了海沿,小爷自拿主意,忽然想起一桩对景巧事来了。
金贵想起事一宗 三年以前记得清 他国有一小太子方交九岁掉海中 皆因五月端阳节 何人留下龙舟冲故事叫做开龙舟 单等五月初五行 太子掉下龙舟去呜呼哀哉一命倾 恰好又遇端阳节 为何不把太子充想罢跳在海水内 仗着会水又聪明 红毛国王同妃后君妻对坐赛龙舟 龙舟开在得意处 笙萧管笛一同弄锣鼓同喧声振耳 忽见水面一孩童 金贵出在水面上口把父王叫几声
单说红毛国三年前,也是五月端阳节这日,有本国的王子,带领着娘子太子,乘驾龙舟。皆因不加小心,把位小太子掉下龙舟。派了多少水手打捞尸首,并未捞上来,死于海内。
太子掉在海汪洋 一怒不把龙舟坐 三年之工倒稳当这年国王心中乐 要开龙舟照旧方 旨意一下全国备皇后说是理应当 文武官员一同忙 龙凤二只预备妥应用之物舟内装 到了五月初五日 国王娘娘好心伤三年以前太子死 我们君后坐船舱 太子掉在这海内该他水里一命亡 二年未把龙舟坐 舟内想起那一桩夫妻正在龙舟坐 想起太子泪汪汪 正是夫妻眼落泪忽听水面声异常
皆因太子掉在海内,隔了三年,未开龙舟。红毛国王这一年又想起了开龙舟之事,传下旨来,诸事完备。国王带领后妃,同驾龙舟玩耍。忽然想起太子前三年掉在海内,老夫妻年迈,绝嗣无后。
无后为大事关心 身居国王无后人 传国一事是为要想起太子泪纷纷 三年以前掉下海 呜呼一命去归阴今年又把龙舟坐 俺们太子何处存 夫妇二人正伤感海上认来一个人 年纪幼小船头现 头挽双结赤露身大红兜肚服身上 连把父王口内尊 为儿掉海三年整儿把龙王认干亲 孩儿落水未淹死 多亏龙王有大恩将儿救活留海内 龙宫以里养儿身 孩儿三年灾难满父子相会就在今
海内钻出这个人来,说是太子。皆因金贵他知道红毛国的太子前三年掉在海内,所以他假装太子。倚仗他会水,他才想出了这个主意来。偏又遇见开龙舟之事,他由水面上钻出来,假充太子,使出巧智。
金贵人小智谋高 假充太子把话学 三年以前掉在海并未一命赴阴曹 龙王救去留下我 说我灾难三年消今日孩儿灾难满 父子相会在今朝 孩儿三年学会水龙儿义子把父叫 国王夫妻闻此话 仔细对面留神瞧不象太子他相貌 国王船上发了愣 你乃不是我太子相貌不对更多了 金贵下面忙说道 父王不要把儿抛孩儿掉海三年正 相貌改变十分毫 国王闻听说有理吩咐水手把他捞
话说红毛国王闻听金贵的巧言,说在龙宫,本是水内,住了三年,相貌岂不改变呢?说的甚是有理,国王才信以为真。吩咐快把吾的儿救上来。娘娘一同公主问道:"你三年以前掉在海内,怎么又生还?何人救去,今日何能来此?"金贵答道:"前年有巡海的夜叉,把我带到龙宫。老龙王见我,说我命大造化不小,后有国王之位。又看我应有三年灾难,认我为义子,留我在龙宫住了三年。今日该难满灾消之时,送我出了龙宫,让父子相逢见面。"
多亏海内龙王爷 我认他为老干爹 不叫回到俺本国灾难不满甚为邪 留住三年灾难满 我的洪福与天齐今日送我出海水 来见父王把话明 父王方才不认我皆因父王有变别 羞花公主闻此话 不由心酸泪双撇连把兄弟叫几句 活活想死你姐姐 国王娘娘将头点阿弥陀佛感天爷 还是我国德行大 太子得活龙舟歇传下旨来舟摆岸 弃舟登岸忙不叠 带着太子回宫院大摆筵宴庆佳节
国王娘娘老夫妻二位,连着羞花公主全都信了假太子金贵之巧言,这才把他带进宫院,摆宴庆贺太子复活,重还国之喜。就由这日,国王娘娘待金贵如掌上明珠一般,常常到羞花公主的宫中玩耍,如同亲弟一般款待。金贵人小智大,自从来宫院十数天工夫,也常到公主的宫中,并未见有透龙剑、避法冠这两桩宝贝之面。他才想出巧计来,到公主的宫内,他就假装了哭。
公主取甚么玩物也是哭声不住。
哭的公主不奈烦 取出宝贝与他玩 避法冠与他观看霞光万道放光寒 金贵猜道是宝贝 对着公主便开言这是一桩甚么物 这桩东西是可观 公主这边开言道兄弟留神听根源 这是一桩无价宝 其名叫着避法冠若要将冠带头上 要想看人难上难 金贵闻听心欢悦故意大笑假装欢 姐姐还有甚么宝 取出我要观一观公主闻言说是有 透龙宝剑非等闲 取出法宝拿在手若有此剑是神仙
羞花公主将透龙宝剑取出,金贵一见此剑,暗中欢喜。复又问道:"姐姐还有甚么宝贝?都取出来叫兄弟看看。"公主说道:"我还有一匹神马,叫千里剪,它能驾云雾,顶上独有一角,骑上它用手搬它的独角,它就要腾空而起。"
那匹神马真怪哉 它能腾飞空起来 一日能行千里路善通人性灵又乘 如要无事在地走 若有紧事把角拍叫声兄弟跟我看 到在马棚看明白 金贵答应说快走看看神马把眼开 公主她在头引路 金贵后跟喜心怀这叫人心隔肚腹 暗中之事实难猜 公主反被聪明误因此引出祸与灾 欲知金贵盗之宝 下回书中说明白
第九十四回 艾虎与群贼抡拳比武 徐良见台官讲论雌雄
且说艾虎在台底下,与徐良、卢珍、冯渊正夸奖那个穷汉,忽见台上把那穷人请过去了。随后就见史云上台,一交手就跌倒,又被王兴祖这套言语侮辱。艾虎脸上实在下不去了,他便分开众人,往台上一蹿说:"师傅来也!"王兴祖一看,这个是夜行术功夫,身高六尺,一身青缎衣襟,壮士打扮,黑黄面皮,粗眉大眼,肋下无刀。原来艾虎上台之时,先把刀交与芸生大爷,叫他紧贴着擂台站立,倘若用刀之时,再与他要。此时史云把两个看台的打得满台乱滚,说:"我师傅前来,不干我的事了。"往台下一滚,于奢把他抱住了。这两个看台的,冷不防叫史云砸了个鼻青脸肿。
王兴祖看了艾虎飞纵的功夫,就知道此人本领不差,抱拳含笑道:"这位尊公,打擂可曾挂号?"艾虎也就一恭到地,说:"台官爷在上,小可没有。皆因我落乡居住,学了两趟庄稼把势,无非就是看场院而已。我本就不会,还收了一个无知的徒弟,方才他得罪你老,我如今上台,也不敢称什么打擂,是与我徒弟给你赔礼来的。"王兴祖说:"尊公不挂号,可留下名姓。"艾虎说:"不必问我,我本是无名之辈,未走三合两趟,你把我踢下台去,我还不至于甚愧;我若说出名姓,台下看打擂之人甚多,岂不被人耻笑!常言说没高山不显平地,没有你那高明,显不出我这不好来,我就是与你接拳垫场子而已,请台官爷发拳罢。"王兴祖见他说话卑微,心中打算,他必是高明。可巧房书安过来,他瞧艾虎年轻,说了一片无能的言语,他打算要在人前露脸,说:"大哥连打了四、五个人,这个该让给小弟罢。"王台官求之不得,说:"贤弟小心了。"房书安点头过来,与艾虎并不答言,伸手就打。三两个弯儿,艾虎用单手把他脖子勾住,往怀中一带,"噗咚"一声房书安趴倒。艾虎用拳照着脖子上就是一拳,把房书安打的哎呀一声叫唤。黄荣江过来,走两个弯儿,被艾虎把他抓住胳膊,横跺子脚,噗咚踢出多远。黄荣海过来,被艾虎双手一晃,用扫堂腿,扫了个筋斗。常二怔过来,三五个弯儿被艾虎踢倒。胡仁过来,转眼之间也就被摔倒。火判官周龙过来,走了有数十余合,未分胜败。王兴祖过来,在当中一隔,说:"还是我们二人较量。"艾虎说:"可以使得。"复又抱拳,往当中一凑,动起手来,蹿高纵矮,台下那些人,复又叫起好来了。徐良在下面看艾虎气力不佳,怕老兄弟吃亏,把刀交给芸生,分开众人,往上一蹿,说:"你们真不讲理。你们共有多少人替换着,把人累乏了,然后你台官动手。"
徐良这一上台不要紧,头一个房书安"哎呀哎呀,削鼻子的祖宗到了",往后一仰,噗咚一声,摔倒台下。他掉下擂台去,众贼一阵大乱,噼噔噗咚类若下扁食一般。周龙、周凯、张大连、黄荣江、黄荣海、赫连齐、皮虎、金永福、金永禄一并全都蹿下擂台去了。带累的常二怔、胡仁也跟着跑了。台上就剩王刚、柳飞熊、秦业、陈正,余下尽是看台之人。对面看台上东方亮正问那穷人,忽见白眉毛蹿上台去,大家乱跑。东方亮与东方清说:"贤弟,不好了,这是那个白眉毛上去了。"东方清叫家人看兵器伺候。从人答应一声,赶紧备单鞭双锏,东方亮与那个穷人说:"有甚么话,咱们少刻再说,不怕你有甚么塌天大事都有我一面承当,少刻你帮着我们动手,我准保你后半世丰衣足食。"穷人说:"我这个穷苦,倒是一件小事,我有一件大难心之事,就是员外也不能与我帮办。只是员外有这一句话,我就感激不尽,若要用我之时,万死不辞。"东方亮说:"很好。"先叫家人取出一双靴子给他换上,找了一口单刀,此时看台上酒已摆好,教他在看台上吃酒,他执意不肯,东方清叫家人带他上厨房吃饭。总镇大人见徐良蹿上台去,东方亮、东方清都预备了兵器,自己往下看蒋爷行事。
再说徐良上台,说:"台官既摆擂台,必须正大光明。取巧赢人,算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先教别人过来把打擂累的乏,然后你才过来,一个人有多大气力,你果然是准赢。来来,我们两个人比试。"王兴祖早听见东方亮说过,他是徐庆之子,名叫徐良,外号人称多臂熊,与绿林人作对。想着他这一上台,必没安着好意,今比非得赢他,这个擂台方能摆住,要是输与他,就得瓦解冰消。随即说:"你姓甚名谁?"徐良说:"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姓人,我就是那个卖醋的人老西嘛!你叫什么?"王兴祖说:"我叫王兴祖,外号人称神拳太保。"徐良说:"你就是那个太保儿子?"王兴祖说:"你满口乱道,过来,我们两个较量。"徐良说:"使得。"二人一交手,徐良并不讲什么行门过步,上去就打,行一拳就一脚,不按正规矩打。眼瞧着他是五花炮,三五个招数,就变成八仙拳,一转眼就是迷宗拳,三五招数变成猴拳,地躺拳,又改四平大架子,串拳,擦拳,变为开山拳,把王兴祖打了一个手忙脚乱。忽上忽下,行东就西,地躺拳满地乱滚,猴拳、小架子、八仙拳,晃晃悠悠,就是王兴祖也不知道他的拳是哪一家门路,整是一大杂拌。擂台之下不懂得的连连叫好,行家看着全是暗笑,只不知道是什么招数。看台上东方清说:"哥哥,人是只可闻名,不可见面,哥哥请看,这个人算是什么本事?"东方亮也瞧着纳闷,说:"此人大概没有多大本领。"东方清说:"这个老西,不是王贤弟的对手,活该今日,要给大众朋友除害了。待我过去,等王贤弟不行之时,我好与他交手。"东方亮说:"贤弟先不用过去,打量着再有三招两式,他就得输给王贤弟。"果然再瞧,徐良不行了,有前劲没后劲,眼看着身躯乱晃,手迟眼慢。王兴祖本是粗中有细之人,先前尽接徐良的招数,自己并不换招,这叫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等把徐良的主意看准,再设法赢他。一看此时徐良透乏,自己暗暗欢喜,准知道今天万不会输了,这才施展近身的招数。徐良眼看招架不住,王兴祖使了一个扫堂腿,徐良往起一蹿,容他腿扫将过去,然后脚站实地。不料王兴祖使的来回扫堂腿,扫过去虽然躲开,扫回来躲闪不及,噗咚一声,山西雁栽倒擂台,被王兴祖把他抓住,用尽平生之力,把徐良举将起来,恶狠狠要往台下一摔,只听"叭嚓"一声,红光崩现。要问徐良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