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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林黛玉焚稿断痴情 薛宝钗出闺成大礼
话说黛玉到潇湘馆门口,紫鹃说了一句话,更动了心,一时吐出血来,几乎晕倒。亏了还同着秋纹,两个人挽扶着黛玉到屋里来。那时秋纹去后,紫鹃雪雁守着,见他渐渐苏醒过来,问紫鹃道:"你们守着哭什么?"紫鹃见他说话明白,倒放了心了,因说:"姑娘刚才打老太太那边回来,身上觉着不大好,唬的我们没了主意,所以哭了。"黛玉笑道:"我那里就能够死呢。"这一句话没完,又喘成一处。原来黛玉因今日听得宝玉宝钗的事情,这本是他数年的心病,一时急怒,所以迷惑了本性。及至回来吐了这一口血,心中却渐渐的明白过来,把头里的事一字也不记得了。这会子见紫鹃哭,方模糊想起傻大姐的话来,此时反不伤心,惟求速死,以完此债。这里紫鹃雪雁只得守着,想要告诉人去,怕又像上次招得凤姐儿说他们失惊打怪的。
那知秋纹回去,神情慌遽。正值贾母睡起中觉来,看见这般光景,便问怎么了。秋纹吓的连忙把刚才的事回了一遍。贾母大惊说:"这还了得!"连忙着人叫了王夫人凤姐过来,告诉了他婆媳两个。凤姐道:"我都嘱咐到了,这是什么人走了风呢。这不更是一件难事了吗。贾母道:"且别管那些,先瞧瞧去是怎么样了。"说着便起身带着王夫人凤姐等过来看视。见黛玉颜色如雪,并无一点血色,神气昏沉,气息微细。半日又咳嗽了一阵,丫头递了痰盒,吐出都是痰中带血的。大家都慌了。只见黛玉微微睁眼,看见贾母在他旁边,便喘吁吁的说道:"老太太,你白疼了我了!"贾母一闻此言,十分难受,便道:"好孩子,你养着罢,不怕的。"黛玉微微一笑,把眼又闭上了。外面丫头进来回凤姐道:"大夫来了。"于是大家略避。王大夫同着贾琏进来,诊了脉,说道:"尚不妨事。这是郁气伤肝,肝不藏血,所以神气不定。如今要用敛阴止血的药,方可望好。"王大夫说完,同着贾琏出去开方取药去了。
贾母看黛玉神气不好,便出来告诉凤姐等道:"我看这孩子的病,不是我咒他,只怕难好。你们也该替他预备预备,冲一冲。或者好了,岂不是大家省心。就是怎么样,也不至临时忙乱。咱们家里这两天正有事呢。"凤姐儿答应了。贾母又问了紫鹃一回,到底不知是那个说的。贾母心里只是纳闷,因说:"孩子们从小儿在一处儿顽,好些是有的。如今大了懂的人事,就该要分别些,才是做女孩儿的本分,我才心里疼他。若是他心里有别的想头,成了什么人了呢!我可是白疼了他了。你们说了,我倒有些不放心。"因回到房中,又叫袭人来问。袭人仍将前日回王夫人的话并方才黛玉的光景述了一遍。贾母道:"我方才看他却还不至糊涂,这个理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这种人家,别的事自然没有的,这心病也是断断有不得的。林丫头若不是这个病呢,我凭着花多少钱都使得。若是这个病,不但治不好,我也没心肠了。"凤姐道:"林妹妹的事老太太倒不必张心,横竖有他二哥哥天天同着大夫瞧看。倒是姑妈那边的事要紧。今日早起听见说,房子不差什么就妥当了,竟是老太太、太太到姑妈那边,我也跟了去,商量商量。就只一件,姑妈家里有宝妹妹在那里,难以说话,不如索性请姑妈晚上过来,咱们一夜都说结了,就好办了。"贾母王夫人都道:"你说的是。今日晚了,明日饭后咱们娘儿们就过去。"说着,贾母用了晚饭。凤姐同王夫人各自归房。不提。
且说次日凤姐吃了早饭过来,便要试试宝玉,走进里间说道:"宝兄弟大喜,老爷已择了吉日要给你娶亲了。你喜欢不喜欢?"宝玉听了,只管瞅着凤姐笑,微微的点点头儿。凤姐笑道:"给你娶林妹妹过来好不好?"宝玉却大笑起来。凤姐看着,也断不透他是明白是糊涂,因又问道:"老爷说你好了才给你娶林妹妹呢,若还是这么傻,便不给你娶了。"宝玉忽然正色道:"我不傻,你才傻呢。"说着,便站起来说:"我去瞧瞧林妹妹,叫他放心。"凤姐忙扶住了,说:"林妹妹早知道了。他如今要做新媳妇了,自然害羞,不肯见你的。"宝玉道:"娶过来他到底是见我不见?"凤姐又好笑,又着忙,心里想:"袭人的话不差。提了林妹妹,虽说仍旧说些疯话,却觉得明白些。若真明白了,将来不是林妹妹,打破了这个灯虎儿,那饥荒才难打呢。"便忍笑说道:"你好好儿的便见你,若是疯疯颠颠的,他就不见你了。"宝玉说道:"我有一个心,前儿已交给林妹妹了。他要过来,横竖给我带来,还放在我肚子里头。"凤姐听着竟是疯话,便出来看着贾母笑。贾母听了,又是笑,又是疼,便说道:"我早听见了。如今且不用理他,叫袭人好好的安慰他。咱们走罢。"
说着王夫人也来。大家到了薛姨妈那里,只说惦记着这边的事来瞧瞧。薛姨妈感激不尽,说些薛蟠的话。喝了茶,薛姨妈才要人告诉宝钗,凤姐连忙拦住说:"姑妈不必告诉宝妹妹。"又向薛姨妈陪笑说道:"老太太此来,一则为瞧姑妈,二则也有句要紧的话特请姑妈到那边商议。"薛姨妈听了,点点头儿说:"是了。"于是大家又说些闲话便回来了。
当晚薛姨妈果然过来,见过了贾母,到王夫人屋里来,不免说起王子腾来,大家落了一回泪。薛姨妈便问道:"刚才我到老太太那里,宝哥儿出来请安还好好儿的,不过略瘦些,怎么你们说得很利害?"凤姐便道:"其实也不怎么样,只是老太太悬心。目今老爷又要起身外任去,不知几年才来。老太太的意思,头一件叫老爷看着宝兄弟成了家也放心,二则也给宝兄弟冲冲喜,借大妹妹的金琐压压邪气,只怕就好了。"薛姨妈心里也愿意,只虑着宝钗委屈,便道:"也使得,只是大家还要从长计较计较才好。"王夫人便按着凤姐的话和薛姨妈说,只说:"姨太太这会子家里没人,不如把装奁一概蠲免。明日就打发蝌儿去告诉蟠儿,一面这里过门,一面给他变法儿撕掳官事。"并不提宝玉的心事,又说:"姨太太,既作了亲,娶过来早早好一天,大家早放一天心。"正说着,只见贾母差鸳鸯过来候信。薛姨妈虽恐宝钗委屈,然也没法儿,又见这般光景,只得满口应承。鸳鸯回去回了贾母。贾母也甚喜欢,又叫鸳鸯过来求薛姨妈和宝钗说明原故,不叫他受委屈。薛姨妈也答应了。便议定凤姐夫妇作媒人。大家散了。王夫人姊妹不免又叙了半夜话儿。
次日,薛姨妈回家将这边的话细细的告诉了宝钗,还说:"我已经应承了。"宝钗始则低头不语,后来便自垂泪。薛姨妈用好言劝慰解释了好些话。宝钗自回房内,宝琴随去解闷。薛姨妈才告诉了薛蝌,叫他明日起身,"一则打听审详的事,二则告诉你哥哥一个信儿,你即便回来。"
薛蝌去了四日,便回来回复薛姨妈道:"哥哥的事上司已经准了误杀,一过堂就要题本了,叫咱们预备赎罪的银子。妹妹的事,说'妈妈做主很好的,赶着办又省了好些银子,叫妈妈不用等我,该怎么着就怎么办罢。'"薛姨妈听了,一则薛蟠可以回家,二则完了宝钗的事,心里安放了好些。便是看着宝钗心里好像不愿意似的,"虽是这样,他是女儿家,素来也孝顺守礼的人,知我应了,他也没得说的。"便叫薛蝌:"办泥金庚帖,填上八字,即叫人送到琏二爷那边去。还问了过礼的日子来,你好预备。本来咱们不惊动亲友,哥哥的朋友是你说的'都是混帐人',亲戚呢,就是贾王两家,如今贾家是男家,王家无人在京里。史姑娘放定的事,他家没有请咱们,咱们也不用通知。倒是把张德辉请了来,托他照料些,他上几岁年纪的人,到底懂事。"薛蝌领命,叫人送帖过去。
次日贾琏过来,见了薛姨妈,请了安,便说:"明日就是上好的日子,今日过来回姨太太,就是明日过礼罢。只求姨太太不要挑饬就是了。"说着,捧过通书来。薛姨妈也谦逊了几句,点头应允。贾琏赶着回去回明贾政。贾政便道:"你回老太太说,既不叫亲友们知道,诸事宁可简便些。若是东西上,请老太太瞧了就是了,不必告诉我。"贾琏答应,进内将话回明贾母。
这里王夫人叫了凤姐命人将过礼的物件都送与贾母过目,并叫袭人告诉宝玉。那宝玉又嘻嘻的笑道:"这里送到园里,回来园里又送到这里。咱们的人送,咱们的人收,何苦来呢。"贾母王夫人听了,都喜欢道:"说他糊涂,他今日怎么这么明白呢。"鸳鸯等忍不住好笑,只得上来一件一件的点明给贾母瞧,说:"这是金项圈,这是金珠首饰,共八十件。这是妆蟒四十匹。这是各色绸缎一百二十匹。这是四季的衣服共一百二十件。外面也没有预备羊酒,这是折羊酒的银子。"贾母看了都说"好",轻轻的与凤姐说道:"你去告诉姨太太,说:不是虚礼,求姨太太等蟠儿出来慢慢的叫人给他妹妹做来就是了。那好日子的被褥还是咱们这里代办了罢。"凤姐答应了,出来叫贾琏先过去,又叫周瑞旺儿等,吩咐他们:"不必走大门,只从园里从前开的便门内送去,我也就过去。这门离潇湘馆还远,倘别处的人见了,嘱咐他们不用在潇湘馆里提起。"众人答应着送礼而去。宝玉认以为真,心里大乐,精神便觉得好些,只是语言总有些疯傻。那过礼的回来都不提名说姓,因此上下人等虽都知道,只因凤姐吩咐,都不敢走漏风声。
且说黛玉虽然服药,这病日重一日。紫鹃等在旁苦劝,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分儿,不得不说了。姑娘的心事,我们也都知道。至于意外之事是再没有的。姑娘不信,只拿宝玉的身子说起,这样大病,怎么做得亲呢。姑娘别听瞎话,自己安心保重才好。"黛玉微笑一笑,也不答言,又咳嗽数声,吐出好些血来。紫鹃等看去,只有一息奄奄,明知劝不过来,惟有守着流泪,天天三四趟去告诉贾母。鸳鸯测度贾母近日比前疼黛玉的心差了些,所以不常去回。况贾母这几日的心都在宝钗宝玉身上,不见黛玉的信儿也不大提起,只请太医调治罢了。
黛玉向来病着,自贾母起,直到姊妹们的下人,常来问候。今见贾府中上下人等都不过来,连一个问的人都没有,睁开眼,只有紫鹃一人。自料万无生理,因挣着向紫鹃说道:"妹妹,你是我最知心的,虽是老太太派你伏侍我这几年,我拿你就当我的亲妹妹。"说到这里,气又接不上来。紫鹃听了,一阵心酸,早哭得说不出话来。迟了半日,黛玉又一面喘一面说道:"紫鹃妹妹,我躺着不受用,你扶起我来靠着坐坐才好。"紫鹃道:"姑娘的身上不大好,起来又要抖搂着了。"黛玉听了,闭上眼不言语了。一时又要起来。紫鹃没法,只得同雪雁把他扶起,两边用软枕靠住,自己却倚在旁边。
黛玉那里坐得住,下身自觉硌的疼,狠命的撑着,叫过雪雁来道:"我的诗本子。"说着又喘。雪雁料是要他前日所理的诗稿,因找来送到黛玉跟前。黛玉点点头儿,又抬眼看那箱子。雪雁不解,只是发怔。黛玉气的两眼直瞪,又咳嗽起来,又吐了一口血。雪雁连忙回身取了水来,黛玉漱了,吐在盒内。紫鹃用绢子给他拭了嘴。黛玉便拿那绢子指着箱子,又喘成一处,说不上来,闭了眼。紫鹃道:"姑娘歪歪儿罢。"黛玉又摇摇头儿。紫鹃料是要绢子,便叫雪雁开箱,拿出一块白绫绢子来。黛玉瞧了,撂在一边,使劲说道:"有字的。"紫鹃这才明白过来,要那块题诗的旧帕,只得叫雪雁拿出来递给黛玉。紫鹃劝道:"姑娘歇歇罢,何苦又劳神,等好了再瞧罢。"只见黛玉接到手里,也不瞧诗,挣着伸出那只手来狠命的撕那绢子,却是只有打颤的分儿,那里撕得动。紫鹃早已知他是恨宝玉,却也不敢说破,只说:"姑娘何苦自己又生气!"黛玉点点头儿,掖在袖里,便叫雪雁点灯。雪雁答应,连忙点上灯来。
黛玉瞧瞧,又闭了眼坐着,喘了一会子,又道:"笼上火盆。"紫鹃打谅他冷。因说道:"姑娘躺下,多盖一件罢。那炭气只怕耽不住。"黛玉又摇头儿。雪雁只得笼上,搁在地下火盆架上。黛玉点头,意思叫挪到炕上来。雪雁只得端上来,出去拿那张火盆炕桌。那黛玉却又把身子欠起,紫鹃只得两只手来扶着他。黛玉这才将方才的绢子拿在手中,瞅着那火点点头儿,往上一撂。紫鹃唬了一跳,欲要抢时,两只手却不敢动。雪雁又出去拿火盆桌子,此时那绢子已经烧着了。紫鹃劝道:"姑娘这是怎么说呢。"黛玉只作不闻,回手又把那诗稿拿起来,瞧了瞧又撂下了。紫鹃怕他也要烧,连忙将身倚住黛玉,腾出手来拿时,黛玉又早拾起,撂在火上。此时紫鹃却够不着,干急。雪雁正拿进桌子来,看见黛玉一撂,不知何物,赶忙抢时,那纸沾火就着,如何能够少待,早已烘烘的着了。雪雁也顾不得烧手,从火里抓起来撂在地下乱踩,却已烧得所余无几了。那黛玉把眼一闭,往后一仰,几乎不曾把紫鹃压倒。紫鹃连忙叫雪雁上来将黛玉扶着放倒,心里突突的乱跳。欲要叫人时,天又晚了;欲不叫人时,自己同着雪雁和鹦哥等几个小丫头,又怕一时有什么原故。好容易熬了一夜。
到了次日早起,觉黛玉又缓过一点儿来。饭后,忽然又嗽又吐,又紧起来。紫鹃看着不祥了,连忙将雪雁等都叫进来看守,自己却来回贾母。那知到了贾母上房,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老妈妈和几个做粗活的丫头在那里看屋子呢。紫鹃因问道:"老太太呢?"那些人都说不知道。紫鹃听这话诧异,遂到宝玉屋里去看,竟也无人。遂问屋里的丫头,也说不知。紫鹃已知八九,"但这些人怎么竟这样狠毒冷淡!"又想到黛玉这几天竟连一个人问的也没有,越想越悲,索性激起一腔闷气来,一扭身便出来了。自己想了一想,"今日倒要看看宝玉是何形状!看他见了我怎么样过的去!那一年我说了一句谎话他就急病了,今日竟公然做出这件事来!可知天下男子之心真真是冰寒雪冷,令人切齿的!"一面走,一面想,早已来到怡红院。只见院门虚掩,里面却又寂静的很。紫鹃忽然想到:"他要娶亲,自然是有新屋子的,但不知他这新屋子在何处?"
正在那里徘徊瞻顾,看见墨雨飞跑,紫鹃便叫住他。墨雨过来笑嘻嘻的道:"姐姐在这里做什么?"紫鹃道:"我听见宝二爷娶亲,我要来看看热闹儿。谁知不在这里,也不知是几儿。"墨雨悄悄的道:"我这话只告诉姐姐,你可别告诉雪雁他们。上头吩咐了,连你们都不叫知道呢。就是今日夜里娶,那里是在这里,老爷派琏二爷另收拾了房子了。"说着又问:"姐姐有什么事么?"紫鹃道:"没什么事,你去罢。"墨雨仍旧飞跑去了。紫鹃自己也发了一回呆,忽然想起黛玉来,这时候还不知是死是活。因两泪汪汪,咬着牙发狠道:"宝玉,我看他明儿死了,你算是躲的过不见了!你过了你那如心如意的事儿,拿什么脸来见我!"一面哭,一面走,呜呜咽咽的自回去了。
还未到潇湘馆,只见两个小丫头在门里往外探头探脑的,一眼看见紫鹃,那一个便嚷道:"那不是紫鹃姐姐来了吗。"紫鹃知道不好了,连忙摆手儿不叫嚷,赶忙进去看时,只见黛玉肝火上炎,两颧红赤。紫鹃觉得不妥,叫了黛玉的奶妈王奶奶来。一看,他便大哭起来。这紫鹃因王奶妈有些年纪,可以仗个胆儿,谁知竟是个没主意的人,反倒把紫鹃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命小丫头急忙去请。你道是谁,原来紫鹃想起李宫裁是个孀居,今日宝玉结亲,他自然回避。况且园中诸事向系李纨料理,所以打发人去请他。
李纨正在那里给贾兰改诗,冒冒失失的见一个丫头进来回说:"大奶奶,只怕林姑娘好不了,那里都哭呢。"李纨听了,吓了一大跳,也来不及问了,连忙站起身来便走,素云碧月跟着,一头走着,一头落泪,想着:"姐妹在一处一场,更兼他那容貌才情真是寡二少双,惟有青女素娥可以仿佛一二,竟这样小小的年纪,就作了北邙乡女!偏偏凤姐想出一条偷梁换柱之计,自己也不好过潇湘馆来,竟未能少尽姊妹之情。真真可怜可叹。"一头想着,已走到潇湘馆的门口。里面却又寂然无声,李纨倒着起忙来,想来必是已死,都哭过了,那衣衾未知装裹妥当了没有?连忙三步两步走进屋子来。
里间门口一个小丫头已经看见,便说:"大奶奶来了。"紫鹃忙往外走,和李纨走了个对脸。李纨忙问:"怎么样?"紫鹃欲说话时,惟有喉中哽咽的分儿,却一字说不出。那眼泪一似断线珍珠一般,只将一只手回过去指着黛玉。李纨看了紫鹃这般光景,更觉心酸,也不再问,连忙走过来。看时,那黛玉已不能言。李纨轻轻叫了两声,黛玉却还微微的开眼,似有知识之状,但只眼皮嘴唇微有动意,口内尚有出入之息,却要一句话一点泪也没有了。李纨回身见紫鹃不在跟前,便问雪雁。雪雁道:"他在外头屋里呢。"李纨连忙出来,只见紫鹃在外间空床上躺着,颜色青黄,闭了眼只管流泪,那鼻涕眼泪把一个砌花锦边的褥子已湿了碗大的一片。李纨连忙唤他,那紫鹃才慢慢的睁开眼欠起身来。李纨道:"傻丫头,这是什么时候,且只顾哭你的!林姑娘的衣衾还不拿出来给他换上,还等多早晚呢。难道他个女孩儿家,你还叫他赤身露体精着来光着去吗!"紫鹃听了这句话,一发止不住痛哭起来。李纨一面也哭,一面着急,一面拭泪,一面拍着紫鹃的肩膀说:"好孩子,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快着收拾他的东西罢,再迟一会子就了不得了。"
正闹着,外边一个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倒把李纨唬了一跳,看时却是平儿。跑进来看见这样,只是呆磕磕的发怔。李纨道:"你这会子不在那边,做什么来了?"说着,林之孝家的也进来了。平儿道:"奶奶不放心,叫来瞧瞧。既有大奶奶在这里,我们奶奶就只顾那一头儿了。"李纨点点头儿。平儿道:"我也见见林姑娘。"说着,一面往里走,一面早已流下泪来。这里李纨因和林之孝家的道:"你来的正好,快出去瞧瞧去。告诉管事的预备林姑娘的后事。妥当了叫他来回我,不用到那边去。"林之孝家的答应了,还站着。李纨道:"还有什么话呢?"林之孝家的道:"刚才二奶奶和老太太商量了,那边用紫鹃姑娘使唤使唤呢。"李纨还未答言,只见紫鹃道:"林奶奶,你先请罢。等着人死了我们自然是出去的,那里用这么"说到这里却又不好说了,因又改说道:"况且我们在这里守着病人,身上也不洁净。林姑娘还有气儿呢,不时的叫我。"李纨在旁解说道:"当真这林姑娘和这丫头也是前世的缘法儿。倒是雪雁是他南边带来的,他倒不理会。惟有紫鹃,我看他两个一时也离不开。"林之孝家的头里听了紫鹃的话,未免不受用,被李纨这番一说,却也没的说,又见紫鹃哭得泪人一般,只好瞅着他微微的笑,因又说道:"紫鹃姑娘这些闲话倒不要紧,只是他却说得,我可怎么回老太太呢。况且这话是告诉得二奶奶的吗!"
正说着,平儿擦着眼泪出来道:"告诉二奶奶什么事?"林之孝家的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平儿低了一回头,说:"这么着罢,就叫雪姑娘去罢。"李纨道:"他使得吗?"平儿走到李纨耳边说了几句,李纨点点头儿道:"既是这么着,就叫雪雁过去也是一样的。"林之孝家的因问平儿道:"雪姑娘使得吗?"平儿道:"使得,都是一样。"林家的道:"那么姑娘就快叫雪姑娘跟了我去。我先去回了老太太和二奶奶去,这可是大奶奶和姑娘的主意。回来姑娘再各自回二奶奶去。"李纨道:"是了。你这么大年纪,连这么点子事还不耽呢。"林家的笑道:"不是不耽,头一宗这件事老太太和二奶奶办的,我们都不能很明白;再者又有大奶奶和平姑娘呢。"说着,平儿已叫了雪雁出来。原来雪雁因这几日嫌他小孩子家懂得什么,便也把心冷淡了。况且听是老太太和二奶奶叫,也不敢不去。连忙收拾了头,平儿叫他换了新鲜衣服。跟着林家的去了。随后平儿又和李纨说了几句话。李纨又嘱咐平儿打那么催着林之孝家的叫他男人快办了来。平儿答应着出来,转了个弯子,看见林家的带着雪雁在前头走呢,赶忙叫住道:"我带了他去罢,你先告诉林大爷办林姑娘的东西去罢。奶奶那里我替回就是了。"那林家的答应着去了。这里平儿带了雪雁到了新房子里,回明了自去办事。
却说雪雁看见这般光景,想起他家姑娘,也未免伤心,只是在贾母凤姐跟前不敢露出。因又想道:"也不知用我作什么,我且瞧瞧。宝玉一日家和我们姑娘好的蜜里调油,这时候总不见面了,也不知是真病假病。怕我们姑娘不依,他假说丢了玉,装出傻子样儿来,叫我们姑娘寒了心。他好娶宝姑娘的意思。我看看他去,看他见了我傻不傻。莫不成今儿还装傻么!"一面想着,已溜到里间屋子门口,偷偷儿的瞧。这时宝玉虽因失玉昏愦,但只听见娶了黛玉为妻,真乃是从古至今天上人间第一件畅心满意的事了,那身子顿觉健旺起来,--只不过不似从前那般灵透,所以凤姐的妙计百发百中--巴不得即见黛玉,盼到今日完姻,真乐得手舞足蹈,虽有几句傻话,却与病时光景大相悬绝了。雪雁看了,又是生气又是伤心,他那里晓得宝玉的心事,便各自走开。
这里宝玉便叫袭人快快给他装新,坐在王夫人屋里。看见凤姐尤氏忙忙碌碌,再盼不到吉时,只管问袭人道:"林妹妹打园里来,为什么这么费事,还不来?"袭人忍着笑道:"等好时辰。"回来又听见凤姐与王夫人道:"虽然有服,外头不用鼓乐,咱们南边规矩要拜堂的,冷清清使不得。我传了家内学过音乐管过戏子的那些女人来吹打,热闹些。"王夫人点头说:"使得。"
一时大轿从大门进来,家里细乐迎出去,十二对宫灯,排着进来,倒也新鲜雅致。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宝玉见新人蒙着盖头,喜娘披着红扶着。下首扶新人的你道是谁,原来就是雪雁。宝玉看见雪雁,犹想:"因何紫鹃不来,倒是他呢?"又想道:"是了,雪雁原是他南边家里带来的,紫鹃仍是我们家的,自然不必带来。"因此见了雪雁竟如见了黛玉的一般欢喜。傧相赞礼拜了天地。请出贾母受了四拜,后请贾政夫妇登堂,行礼毕,送入洞房。还有坐床撒帐等事,俱是按金陵旧例。贾政原为贾母作主,不敢违拗,不信冲喜之说。那知今日宝玉居然像个好人一般,贾政见了,倒也喜欢,那新人坐了床便要揭起盖头的,凤姐早已防备,故请贾母王夫人等进去照应。
宝玉此时到底有些傻气,便走到新人跟前说道:"妹妹身上好了?好些天不见了,盖着这劳什子做什么!"欲待要揭去,反把贾母急出一身冷汗来。宝玉又转念一想道:"林妹妹是爱生气的,不可造次。"又歇了一歇,仍是按捺不住,只得上前揭了。喜娘接去盖头,雪雁走开,莺儿等上来伺候。宝玉睁眼一看,好像宝钗,心里不信,自己一手持灯,一手擦眼,一看,可不是宝钗么!只见他盛妆艳服,丰肩忄体,鬟低鬓,眼息微,真是荷粉露垂,杏花烟润了。宝玉发了一回怔,又见莺儿立在旁边,不见了雪雁。宝玉此时心无主意,自己反以为是梦中了,呆呆的只管站着。众人接过灯去,扶了宝玉仍旧坐下,两眼直视,半语全无。贾母恐他病发,亲自扶他上床。凤姐尤氏请了宝钗进入里间床上坐下,宝钗此时自然是低头不语。宝玉定了一回神,见贾母王夫人坐在那边,便轻轻的叫袭人道:"我是在那里呢?这不是做梦么?"袭人道:"你今日好日子,什么梦不梦的混说。老爷可在外头呢。"宝玉悄悄儿的拿手指着道:"坐在那里这一位美人儿是谁?"袭人握了自己的嘴,笑的说不出话来,歇了半日才说道:"是新娶的二奶奶。"众人也都回过头去,忍不住的笑。宝玉又道:"好糊涂,你说二奶奶到底是谁?"袭人道:"宝姑娘。"宝玉道:"林姑娘呢?"袭人道:"老爷作主娶的是宝姑娘,怎么混说起林姑娘来。"宝玉道:"我才刚看见林姑娘了么,还有雪雁呢,怎么说没有。你们这都是做什么顽呢?"凤姐便走上来轻轻的说道:"宝姑娘在屋里坐着呢。别混说,回来得罪了他,老太太不依的。"宝玉听了,这会子糊涂更利害了。本来原有昏愦的病,加以今夜神出鬼没,更叫他不得主意,便也不顾别的了,口口声声只要找林妹妹去。贾母等上前安慰,无奈他只是不懂。又有宝钗在内,又不好明说。知宝玉旧病复发,也不讲明,只得满屋里点起安息香来,定住他的神魂,扶他睡下。众人鸦雀无闻,停了片时,宝玉便昏沉睡去。贾母等才得略略放心,只好坐以待旦,叫凤姐去请宝钗安歇。宝钗置若罔闻,也便和衣在内暂歇。贾政在外,未知内里原由,只就方才眼见的光景想来,心下倒放宽了。恰是明日就是起程的吉日,略歇了一歇,众人贺喜送行。贾母见宝玉睡着,也回房去暂歇。
次早,贾政辞了宗祠,过来拜别贾母,禀称:"不孝远离,惟愿老太太顺时颐养。儿子一到任所,即修禀请安,不必挂念。宝玉的事,已经依了老太太完结,只求老太太训诲。"贾母恐贾政在路不放心,并不将宝玉复病的话说起,只说:"我有一句话,宝玉昨夜完姻,并不是同房。今日你起身,必该叫他远送才是。他因病冲喜,如今才好些,又是昨日一天劳乏,出来恐怕着了风。故此问你,你叫他送呢,我即刻去叫他;你若疼他,我就叫人带了他来,你见见,叫他给你磕头就算了。"贾政道:"叫他送什么,只要他从此以后认真念书,比送我还喜欢呢。"贾母听了,又放了一条心,便叫贾政坐着,叫鸳鸯去如此如此,带了宝玉,叫袭人跟着来。鸳鸯去了不多一会,果然宝玉来了,仍是叫他行礼。宝玉见了父亲,神志略敛些,片时清楚,也没什么大差。贾政吩咐了几句,宝玉答应了。贾政叫人扶他回去了,自己回到王夫人房中,又切实的叫王夫人管教儿子,断不可如前娇纵。明年乡试,务必叫他下场。王夫人一一的听了,也没提起别的。即忙命人扶了宝钗过来,行了新妇送行之礼,也不出房。其余内眷俱送至二门而回。贾珍等也受了一番训饬。大家举酒送行,一班子弟及晚辈亲友,直送至十里长亭而别。
不言贾政起程赴任。且说宝玉回来,旧病陡发,更加昏愦,连饮食也不能进了。未知性命如何,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 金酬外遭魔 幽魂救本原
且不言唐僧等在光破屋中,苦奈夜雨存身。却府地城扔谢赐剑蛩捩健酒、博,花了家私,o活,遂伙了十等俗鲑\,算道本城那家是第一主,那家是第二主,去打o些金用度。扔幸蝗说溃骸耙膊挥镁,也不算,只有今日送那唐朝和T外家,十分富厚。我乘此夜雨,街上人也不防洌鸺椎纫膊谎策,就此下手,o他些本,我再去嫖核W樱M不美哉!g喜,了心,都Я硕痰丁⑤鹗k、拐子、棍、、火把,冒雨前恚蜷_慵掖箝T,群⑷搿;诺盟已Y若大若小,是男是女,干Q。很o在底,老洪W在后,懔骸着的坠w号鹁ぞさ乃纳⑻幼哳命。那伙,拿着刀,着火,⑺蚁浠\打,把些金,首衣裳,器皿家火,情o。那T外割尾坏茫樟嗣叱鲩Tπ\人哀痰溃骸傲形淮笸酰澳阌玫谋懔T,留准挛锱c我老h送"那人那容分,上前,把T外撩一翻在地:可z三魂渺渺w府,七魄悠悠e世人!得了手,走出慵遥城做了梯,漫城σ灰焕M出,冒着雨夜奔西而去。那慵屹W,退了,方才出。及看r,老T外已死在地下,放哭道:"天呀!主人公已打死了!"皆伏贫蓿涮洹BR>
⑺母r,那想恨唐僧等不受他的供,因花涞乃退浅鲞@牡,便生害之心,欲陷他四,扶着懔旱溃骸喊。豁哭了。你老子今日也僧,明日也僧,知今日做AM,着那一伙送命的僧也!"他兄弟道:"母,怎是送命的僧?"道:"从拢⑦M房恚揖蛙o在下,鹁ぞさ牧粜南艋鹛看得明白,你是?火的是唐僧,持刀的是八戒,搬金的是沙和蛩滥憷献拥氖O行者。"二子言,了真道:"母豢吹妹靼祝囟ㄊ橇恕K娜嗽谖壹易×税朐拢⑽壹议Tυ粜i道,看熟了,尤诵模猿舜艘褂辏偷轿壹遥o去物,又害了父,此情何毒!待天明到府失钭趟!道:"失钊绾?"懔旱溃骸熬鸵滥赣H之言。"道:"唐僧着火,八戒叫⑷恕I澈o出金去,O行者打死我父。"一家子吵吵,不天浴R槐髡人,置棺木;一壁懔盒值埽案对~。原磉@府刺史正堂大人--
平生正直,素性良。少年向雪案攻q在金Σ摺3阎伊x之心,每切仁慈之念。名P史播千年,再;振堂魅f古,卓重生。
r坐了堂,放了一眨u令E出放膛啤_@懔盒值鼙贫耄虻垢呓械溃骸,小的是盗得,嗣厍槭隆!贝淌方由钊ィ戳诉@般的,如此如彼,u道:"昨日有人髡h,你家僧AM,得四高僧,|土唐朝的h,花涞M街鼓匪托校觞N却有般事情?"懔旱瓤念^道:",小的父愫辇S僧二十四年,因四僧恚∽闳f僧之担虼俗隽AM,留他住了半月。他就⒙返馈㈤T《伎词炝恕.日送出,晚突兀撕谝癸L雨,遂明火陶龋⑦M房恚o去金,衣服首,又⒏复蛩涝诘亍M小民做主!"刺史言,u起步快手K民讶艘郏灿邪傥迨耍啼h利器械,出西一直碲s唐僧四。
却他徒,在那光行院破屋下挨至天苑讲懦鲩T,上路奔西。可可的那些盗夜打o了慵遥M出城外,也向西方大路上。行天裕哌^光院西去,有二十近,于山凹中,分芙疸y等物。分未了,忽唐僧四路而恚\心不歇,指定唐僧道:"那不是昨日送行的和砹耍 毙\笑道:"淼煤茫淼煤茫∥也是干般]天理的。些和路恚衷慵以S久,不知身有多少|西,我索性去截住他,Z了,了白分,却不是遂心M意之事?"遂持兵器,纫宦喊,跑上大路,一字[,叫道:"和灰撸】炝粝沦I路,你性命!牙迸半不字,一刀一,决不留存!"唬得唐僧在上y穑成c八戒心慌,π姓叩溃骸霸醯牧耍醯牧耍】嗄蔚冒胍褂晏欤衷缬徒嗦罚\所不涡幸玻 毙姓咝Φ溃骸父莫怕,兄弟勿n。等老O去他一。"
好大,束一束虎皮裙子,抖一抖阎瘪郑呓埃媸之道:"列位是做什的?"徒喝道:"P不知死活,敢我!你颅下]眼,不得我是大王!快①I路恚拍氵^去!"行者言,M面陪笑道:"你原硎羌降盗!"徒狠叫:"⒘耍 毙姓呒偌俚捏@恐道:"大王,大王!我是淮逯械暮h,撞莫怪,莫怪!若要路,不要那三,只消我。我是管さ模灿薪、衬,那化的、咽┑模荚诎ぶ校M是我管出入,那的,是我的父,他却只罱,不管事,色忘,一毫]有。那黑的,是我半路上У墓w后生,只B。那嘴的,是我l的工,只D惆讶w放去,我⒈P衣情送你。":"和故枪w老骸绱耍了你命,教那三丢下行李,放他去。"行者回使眼色,沙僧就丢了行李樱c父孔篷R,同八戒往西阶摺P姓叩皖^打包袱,就地氚m土,往上一ⅲ罟w咒,是定身之,喝一:"住!"那伙共有三十砻还w茏叛溃着眼,撒着手,直直的站定,莫能言,不得由怼P姓咛雎房诮械溃骸父,回恚恚 卑私浠帕说溃骸安缓茫缓茫兄供出我砹耍∷砩嫌o,包袱又o金,必定是叫父要哩,叫我是衣服了。"沙僧笑道:"二哥莫y!大哥是了得的,向者那般毒魔狠怪,也能Х逻@坠w毛?他那招呼,必有,快回去看看。"老言,欣然回至前,叫道:"悟空,有甚事叫回硪玻俊毙姓哒撸骸澳看些是怎的?"八戒近前推着他,叫道:"盗,你怎的不了?"那然o知,不言不。八戒道:"好的×耍 毙姓咝Φ溃骸笆抢O使定身定住也。"八戒道:"松恚丛ǹ冢觞N也不做?"行者道:"父下坐着。常言道,只有拿,]有放。兄弟,你把都扳翻倒捆了,教他供一供睿此枪w盗,把盗。"沙僧道:"]索哩。"行者u拔下些毫毛,吹口M猓作三十l索,一下手,把扳翻,都四捆住,却又念念解咒,那伙uu醒。
行者唐僧坐在上首,他三人各瘫骱鹊溃骸懊\,你一起有多少人?做了啄曩I?打o了有多少|西?可曾丝冢窟是初犯,却是二犯,三犯?"口道:"命!"行者道:"莫叫荆供恚 毙\道:"老,我不是久T做的,都是好人家子弟。只因不才,司瀑,宿娼耍,⒏缸婕I花了,一向o干,又o用。知府城中T外家豪富,昨日合伙,晚乘夜雨昏黑,就去打o。o的有些金服,在路北下山凹正自分,忽老怼戎杏姓J得是T外送行的,必定身有物;又行李沉重,白快走,人心不足,故又硌亍XM知老有大神通力,⑽困住。望老慈悲,ツo的物,了我的性命也!"三是慵o的物,猛然肆艘惑@,慌忙站起道:"悟空,憷T外十分好善,如何招此年i?"行者笑道:"只送我起身,那等せù保鼓罚@恿巳搜勰浚赃@伙光棍就去下手他家。今又幸遇着我,Z下他多金服。三道:"我_他半月,感激厚恩,o以螅蝗⒋素物送他家,却不是一件好事?"行者依言,u八戒、沙僧,去山凹取⒛切┶N物,傲耍W在上。又教八戒挑了一疸y,沙僧挑着自己行李。行者欲⑦@伙盗一棍情打死,又恐唐僧怪他诵悦坏⑸硪欢叮虾撩D腔镔\松了手,爬起恚还w落草逃生而去。唐僧步回身,⒇物送T外。一去,却似蛾投火,反受其殃。有,曰:
恩⒍笕碎g少,反把恩慈作仇。下水救人有失,三思行事却on。
三徒⒆沤疸y服拿,正行,忽那刀簇簇而怼Hi大道:"徒弟,你看那兵器簇硐嗯R,是甚好歹?"八戒道:"砹耍砹耍∵@是那放去的盗,他取了兵器,又伙了些人,路砼c我⒁玻 鄙成溃骸岸纾淼牟皇琴\荨4蟾纾阕屑之。"行者悄悄的向沙僧道:"父的男怯值搅耍吮厥枪俦顿\之意。"不了,兵卒至前,撒雨,把他徒〉溃骸昂煤o了人家|西,在u[哩!"一砩锨埃劝烟粕ハ埋R恚美K捆了,又把行者三人,也一捆了,穿上扛子,晒wE一,着,Z了睫D府城。只那--
唐三,鹁ぞぃI言。八戒,絮絮叨叨,心中笤埂I澈彝煌唬庀萝P躇。O行者,笑唏唏,要施手段。
官兵砜E,臾拿到城,阶越馍宵S堂蟮溃骸袄,民快人等,捕盗砹恕!蹦谴淌范俗蒙希p诹嗣窨欤炜戳速\,叫慵翌I去。却⑷i等提近d前,道:"你起和诜Q是|土恚蛭魈彀蒹,却原硎切┰O看路,打家o沃\!"三道:"大人容蹋贺僧不是,决不敢假,身有通文牒可照。只因T外家我等半月,情意深重,我等路遇盗,Z打o慵业呢物,因送慵蠖鳎黄诿窨烊说茸将@,以是,不是。望大人察。"刺史道:"你P官兵捕,却巧言蠖鳌锹酚盗,何不他捉恚蠊蠖鳎咳绾沃皇悄闼男\!你看!懔哼f得失睿棠悖氵敢展辏俊比i言,一似大海烹舟,魂魄剩校骸拔蚩眨愫尾簧碚郾妫 毙姓叩溃骸坝汹N是,折辨何!"刺史道:"正是啊!存,敢抵?"叫手下:"拿箍恚堰@秃的光箍他一箍,然后再打!"行者慌了,心中暗想道:"是我父有此,不可教他十分受苦。"他那八髯咏Y箍,u便口道:"大人且莫箍那和W蛞勾o慵遥c火的也是我,持刀的也是我,o的也是我,⑷说囊彩俏摇N沂枪w,要打只打我,他o干,但只不放我便是。"刺史言就教:"先箍起怼!卑o砩鲜郑研姓咛咨夏X箍,Ьo了一勒,M涞陌阉髯嗔恕S纸Y又箍,又M涞嗔恕R贿B箍了三四次,他的皮,也不曾一些骸H从Q索子再r,只得有人蟮溃骸袄,都下少保到了,老出郭迎接。"那刺史u命刑房吏:"把ПO,好生看,待我接上司,再行拷。"刑房吏遂⑻粕男\,推。八戒、沙僧⒆约盒欣M身。
三道:"徒弟,是怎起的?"行者笑道:"父,去,去!]狗叫,倒好耍子!"可z把四捉⑦M去,一都推入,扣拽了L肚、衬X、攀,禁子又y打。三苦痛禁,只叫:"悟空!怎的好,怎的好!"行者道:"他打是要哩。常言道好安身,苦用。如今他些,便了。"三道:"我的自何恚俊毙姓叩溃骸叭],衣物也是,把那袈裟了他。"三就如刀刺其心,一r他打不,只得言道:"悟空,你。"行者便叫:"列位官,不必打了。我M淼哪晒w包袱中,有一件袈裟,r千金。你解拿了去。"禁子言,一邮郑晒w包袱解看。有准岩拢m有引袋,不,只佑图包裹着一物,光穑呛梦铩6堕_看r,但只--
巧妙明珠,稀奇。,沿。
皆看,又颖舅惊z官,走砗鹊溃骸澳在此嚷甚的?"禁子跪道:"老爹才子却提控,送下四和是大伙盗。他我打了他紫拢堰@晒w包袱我。我打看r,有此物,o可置。若人扯破分之,其可惜;若w一人,人o利。幸老爹恚R老爹做劈着。"官了,是一件袈裟,又e衣服,K引袋和z看了,又打袋汝P文一看,有各印花押,道:"早是我砜囱剑〔蝗唬都撞出事砹恕_@和皇盗,切莫铀挛铮魅仗再,方知端的。"禁子言,み他,照包裹,交官в。
uu天晚,得穷^起鼓,火甲巡更。捱至四更三,行者他都不呻S吟Y,皆睡着,他暗想道:"父有一夜牢之模O不口折辨,不使力者,此耳。如今四更⒈M,M矣,我去打打,天明好出牢。"你看他弄本事,⑸硇∫恍。出,u身一,做蜢虫海姆亢瓦出。那星光月皎,正是[和夜之天,他了方向,斤w向慵议T首,只那街西下一家艋鹈髁痢S诛w近他口看r,原硎枪w做豆腐的,一老穑D{。那老汉龅慕新:",愦蠊偾沂怯凶佑胸,只是]邸N液退r同W疫大他五q。他老子叫做沣,r也不上千田地,放些租ぃ灿不起。他到二十qr,那老核懒耍谱偶耶,其也是他一步好。娶的妻是那旺之女,小名叫做穿海吹雇颉W赃M他,田又Вび制穑毁I着的有利,做着的,被他如今炅擞惺f家私。他到四十q上,就回心向善,了僧,不期昨夜被盗死。可z!今年才六十四q,正好享用,何期等向善,不得好螅死于非命?可U,可U!"
行者一一之,却早五更初。他就入慵遥灰那堂屋已停着棺材,材着簦[列着香T花果,在旁啼哭;又他晒w鹤右戆菘蓿晒w媳D拿杀K汗┇I。行者就在他材上,咳嗽了一,唬得那晒w媳D耸治枘_的往外跑,懔盒值芊诘叵虏桓樱唤校骸暗模模模 蹦子大,把材淞艘话训溃骸袄T外,你活了?"行者W着那T外的音道:"我不曾活。"晒w鹤右话l慌了,不住的叩垂I,只叫:"爹爹!模模模 子硬着又道:"T外,你不曾活,如何?"行者道:"我是王差鬼使押砑遗c你的。"道:"那氏穿和骺谡N舌,陷害o辜。"那子叫他小名,慌得跪倒磕道:"好老喊。∵@等大年叫我的小名海∥夷切┩骺谡N舌,害什o辜?"行者喝道:"那有什唐僧着火,八戒叫⑷耍成o出金去,行者打死你父?只因你言,把那好人受。那唐朝四位老,路遇徒,Z⒇物,送碇x我,是何等好意!你却假捻失睿鹤首官,官府又未,又如今把他禁,那神、土地、城隍慌了,坐立不,笈c王。王差鬼使押解我砑遥棠趁早解放他去;不然,教我在家一月,⒑祥T老幼K狗之,一也不存留!"懔盒值苡挚念^哀痰溃骸暗回,切莫老幼,待天明就去本府投解睿招回,只求存{均安也。"行者了u叫:",我去呀!"他一家憾。
行者一翅起,接诛w至刺史住宅面。低看,那房妊Y已有艄猓刺史已起砹恕K惋w中堂看r,只中后壁熳乓惠S海且还w官候T着一匹子,有坠w娜耍蜃乓话鸯i悖鹤乓交,更不是什故事,行者就在中。忽然那刺史自房出恚匙叛嵯础P姓呙偷难Y咳嗽一,把刺史唬得慌慌,走入房仁嵯串,穿了大衣,u出ψ女悍傧愣\痰溃骸安妓K公乾一神位,孝侄坤三蒙祖上德,忝中甲科,今叨受府刺史,旦夕侍奉香火不,何今日?切勿邪祟,恐唬家。"行者暗笑道:"此是他大的神子!"却就着航械溃骸袄とt侄,你做官承祖,一向[廉,怎的昨日o知,把四僧,不硪颍粲诮龋∧仟z神、土地、城隍不安,笈c君,君差鬼使押我δ阏h,教你推情察理,快快解放他;不然,就教你去司折也。"刺史,心中悚值溃骸按回,小侄升堂,就放。"行者道:"绱耍恚胰ヒ君回。"刺史吞硐拜。
行者又出砜r,|方早已白。及到地,又那合官却都在堂上。他思道:"蜢虫赫h,被人看,露出聿缓谩!彼桶肟罩校牧斯w大身,目昭Y伸下一只恚压w堂M,口中叫道:"官着:吾玉帝差淼睦耸神。你府屈打了取的子,尤缰T神不安,教吾髡h,趁早放他;若有差池,教我再硪荒_,先死合府官,后死四境居民,把城池都踏灰烬!"?h官吏人等,慌得一跪倒,磕拜道:"上回。我如今府,上府尊,u教放出,千莫幽_,唬死下官。"行者才Я身,仍做蜢虫海谋O房瓦猴w入,依在中睡着。
却那刺史升堂,才E出投文牌去,早有懔盒值鼙乒蜷T叫喊。刺史着令恚⒔钸f上。刺史了怒道:"你昨日了失睿团c你拿了恚阌诸I了去,怎今日又磉f解睿俊倍说I道:"老,今夜小的父魂道:'唐朝僧,原①\徒拿住,Z物,放了去,好意⒇物送我家蠖鳎觞N反⑺,拿在中受苦!中土地城隍不安,罅碎王,王差鬼使押解我斫棠愀案蹋放唐僧,趺木蹋蝗唬嫌捉酝觥!虼耍磉f解,望老方便,方便!"刺史他了,却暗想道:"他那父,是菩鹿恚@魂q可;我伯父死去五六年了,却怎今夜也盹@魂,教我放?看起肀厥w枉。"正忖度,只那地知等官,急急跑上堂y道:"老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适才玉帝差浪神下界,教你快放中好人。昨日拿的那些和皇盗,都是取的子。若少延,就要⑽业裙T,要把城池百姓踏灰烬。"刺史又大失色,u叫刑房吏火速牌提出。r了提出,八戒愁道:"今日又不知怎的打哩。"行者笑道:"管你一下阂膊桓掖颍O已干停。上堂切不可下跪,他要下碚我上坐,却等我他要行李,要匹。少了一些海任掖蛩憧础!闭h不了,已至堂口,那刺史、知K府大小官T,一都下碛拥溃骸奥}僧昨日r,一t接上司忙迫,二t又了所之,未及端的。"唐僧合掌躬身,又⑶扒榧了一遍。官M口,都道:"了,了!莫怪,莫怪!"又中可曾有甚失,行者近前努目看,高叫道:"我的白是堂上人得了,行李是中人得了,快快我!今日却我拷你了!枉拿平人做,你甚罪?"府官他作海o一不怕,u便叫яR的狂R恚欣畹娜⌒欣恚灰唤桓睹靼住D憧此艘还w逞矗\官只以慵艺陲。三窠饬说溃骸巴降埽且膊坏妹靼住N且到慵胰ィtt,二砼c他ψCψC,看是何人我做。"行者道:"得是,等老O把那死的叫起恚词悄枪w打他。"沙僧就在府堂上把唐僧撮上,吆吆喝喝,一矶觥D切└h多官,也一一到慵遥5媚懔盒值茉陂T前不住的磕,接d。只他孝堂之中,一家憾荚谛⑨QY啼哭,行者叫道:"那打栽害平人的子,且莫哭!等老O叫你老公恚此h是那打死的,羞他一羞!"官T只道O行者的是笑。行者道:"列位大人,略陪我父坐坐。八戒、沙僧好生保,等我去了就怼!焙么舐},跳出,望空就起,只那遍地住宅,一天瑞庾o元神。等方才得是云之M,起死回生之,一一焚香拜不。那大一路筋云,直至幽冥地界,阶踩肷_殿上,慌得那--
十代君拱手接,五方鬼判叩迎。千株浣远H龋f迭刀山坦平。枉死城中魑魅化,奈河蛳鹿沓U悄巧窆庖徽杖缣焐猓诎店司明。
十王接下大,相了,及何砗胃伞P姓叩溃骸般~府地僧的愫橹恚悄枪wЯ耍靠禳c砼c我。"十王道:"愫樯剖浚膊辉泄硎构此约业酱耍鲎诺厥i王的金衣童子,他引地也。"行者ue了,街链湓乒地王菩。菩他,具言前事,菩喜道:"愫殛郏乖卦担K不染席,世而怼N乙蛩S僧,是善士,龉w掌善簿子的案。舐}砣。以傺铀垡患o,教他跟大去。金衣童子遂出愫椋愫橐了行者,叫道:"老,老!救我一救!"行者道:"你被盗死。此司地王菩之,我老O特砣∧愕疥世,γ鞔耸拢善兴_放回,又延你垡患o,待十二年之后,你再硪病!蹦T外不。行者了菩,⑺祷猓粲谝卵之,同去幽府,头店。云到了慵遥u景私渖娱_材,把他魂和聘侗旧怼BR>
臾,透出砘盍耍T外爬出材恚μ粕男\磕道:"父,父!愫樗烙诜敲父至司救活,再造之恩!"言不已。及回各官列,u又磕道:"列位老爹都如何在危俊蹦谴淌返溃骸澳鹤邮汲踹f失睿塘寺}僧,我u差人捕;不期僧路遇o你家之,Z取物,送你家。是我下人捉,未得,送禁。今夜被你魂,我先伯亦砑以V蹋h中又蒙浪神下界,一r就有多苑懦雎}僧,僧却又去救活你也。"那T外跪道:"老爹,其枉了四位僧!那夜有三十多名盗,明火陶龋o去家私,是我危蛸\理,不期被他一撩死,四位何干!"叫妻子恚笆钦l人死,你等敢妄蹋空老爹定罪。"r一家老小只是磕,刺史恩,免其罪。愫榻贪才朋圩,酬府厚恩,未坐回衙。至次日,再忑S僧牌,又E留三,三决不肯住。却又友,旌幢,如前送行而去。咦!正是--
地能存菏拢旄卟回善心人。逍步如剑坏届`山O烽T。
竟不知何如,且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 春梅姐游旧家池馆【旁批:一部书中主意。】 杨光彦作当面豺狼
【总批:此回乃一部翻案之笔,点晴处也。向日写瓶儿,写金莲等人,今皆一一散去。使不写春梅一寻旧游,则如水流去而无潆 之致,雪飘落而无回风之花,何以谓之文笔也哉!今看他亦且不写敬济到府,先又插入春梅一重游,便使千古伤心,一朝得意,俱迥然言表,是好称手文字,是好结局。不致一味败坏,又见此成彼败,兴亡靡定,真是哭杀人,叹杀人。
此后敬济人府,而春梅与月娘离矣,故此回写重游。然于游自己之故宫与金莲之旧馆,串入敬济,便有无限伤心之处。不特泛泛一笔,写其相思之无味也。写杨光彦又为敬济之.交游十弟兄一描。总之,作者深恨交游之假而作此书。故此回又从吴典恩串出,以深恶痛绝之下,方结出二捣鬼, 以为我亲兄弟放声大哭也。
此回叶道相面,单结经济。盖上回冰鉴为众人一描,后回卜龟又一描,方将众人全收去。夫既遮遮掩掩将敬济隐于西门庆文中,则不必急为敬济结束。今既放手 写敬济,是用于将到守备府中,即为之照冰鉴卜龟一样结束,以便下文一放一收而便结也。
此回作者极写人生聚难而散易,偶有散而复聚,聚而复散,无限悲伤兴感之意。故特写春梅既去,复寻旧游,适然相遇,固千古奇逢,亦千古之春梅念旧主人,而挂钱请酒之出于自然而然也。】
词曰:
人生千古伤心事,还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夹批:陪一句。】
飞向谁家? 恍然一梦,仙肌胜雪,宫鬓堆雅。江州司马,青衫泪
湿,想在天涯。
--右调《青衫湿》
话说光阴迅速,日月如梭,又早到正月二十一日。春梅和周守备说了,备一张祭桌,四样羹果,一坛南酒,差家人周义送与吴月娘。一者是西门庆三周年,【夹批:噫,如此叙来,韶光迅速,人情变幻,有泪令人何处洒?】二者是孝哥儿生日。月娘收了礼物,打发来人帕一方,银三钱。这边连忙就使玳安儿穿青衣,具请书儿请去。上写着:
重承厚礼,感感。即刻舍具菲酌,奉酬腆仪。仰希高轩俯临,不外,幸甚。
西门吴氏端肃拜请
大德周老夫人妆次
春梅看了,到日中才来。戴着满头珠翠金凤头面钗梳,胡珠环子。身穿大红通袖、四兽朝麒麟袍儿,翠蓝十样锦百花裙,玉玎当禁步,束着金带。坐着四人大轿,青段销金轿衣。军牢执藤棍喝道,家人伴当跟随,抬着衣匣。后边两顶家人媳妇小轿儿,紧紧跟随。【夹批:极力描写。】吴月娘这边请人吴大妗子相陪,又叫了四个唱的弹唱。听见春梅来到,月娘亦盛妆缟素打扮,头上五梁冠儿,戴着稀稀几件金翠首饰,上穿白绫袄,下边翠蓝段子裙,【夹批:今昔生慨。】与大妗子迎接至前厅。春梅大轿子抬至仪门首,才落下轿来。两边家人围着,【夹批:又是如此描写。】到于厅上叙礼,向月娘插烛也似拜下去。月娘连忙答礼相见,说道:"向日有累姐姐费心,粗尺头又不肯受。今又重承厚礼祭桌,感激不尽。"春梅道:"惶恐。家官府没甚么,这些薄礼,表意而已。一向要请奶奶过去,家官府不时出巡,所以不曾请得。"月娘道:"姐姐,你是几时好日子?我只到那日买礼看姐姐去罢。"春梅道:"奴贱日是四月廿五日。"【夹批:丑绝月娘。】月娘道:"奴到那日已定去。"两个叙礼毕,春梅务要把月娘让起,受了两礼。【夹批:丑绝月娘。】然后吴大妗子相见,亦还下礼去。
春梅道:"你看大妗子,又没正经。"一手扶起受礼。【夹批:所以骂申二姐必着大妗子在旁,方令此时满足。】大妗子再三不肯,止受了半礼。一面让上坐,月娘和大妗子主位相陪。然后家人、媳妇、丫鬟、养娘,都来参见。春梅见了奶子如意儿抱着孝哥儿,吴月娘道:"小大哥还不来与姐姐磕个头儿,谢谢姐姐。【夹批:丑绝。】今日来与你做生日。"那孝哥儿真个下如意儿身来,与春梅唱喏。月娘道:"好小厮,不与姐姐磕头,只唱喏。"那春梅连忙向袖中摸出一方锦手帕,一副金八吉祥儿,教替他塞帽儿上。月娘道:"又教姐姐费心。"又拜谢了。落后小玉、奶子来见磕头。春梅与了小玉一对头簪子,【夹批:丑月娘。】与了奶子两枝银簪儿。月娘道:"姐姐,你还不知,奶子与了来兴儿做媳妇儿了。来兴儿那媳妇害病没了。"春梅道:"他一心要在咱家,倒也好。"【夹批:余恨。】一面丫鬟拿茶上来,吃了茶,月娘道:"请娘娘后边明间内坐罢,这客位内冷。"
春梅来后边西门庆灵前,又早点起灯烛,摆下桌面祭礼。春梅烧了纸,落了几点眼泪。【夹批:直照出西门。】然后周围设放围屏,火炉内生起炭火,安放八大仙桌席,摆茶上来。无非是细巧蒸酥,希奇果品,绝品芽茶。月娘和大妗子陪着吃了茶,让春梅进上房里换衣裳。脱了上面袍儿,家人媳妇开衣匣,取出衣服,更换了一套绿遍地锦妆花袄儿,紫丁香色遍地金裙。【夹批:总照出门。】在月娘房中坐着,说了一回,月娘因问道:"哥儿好么?今日怎不带他来这里走走?"春梅道:"不是也带他来与奶奶磕头,他爷说天气寒冷,怕风冒着他。他又不肯在房里,只要那当直的抱出来厅上外边走。【夹批:有敬济在心。】这两日,不知怎的,只是哭。"月娘道:"他周爷也好大年纪,得你替他养下这点孩子也彀了,也是你裙带上的福。【夹批:直照前吴神仙。】说他孙二娘还有位姐儿,几岁儿了?"春梅道:"他二娘养的叫玉姐,今年交生四岁。俺这个叫金哥。"月娘道:"说他周爷身边还有两位房里姐儿?"春梅道:"是两个学弹唱的丫头子,都有十六七岁,成日淘气在那里。"【夹批:语犯月娘。】月娘道:"他爷也常往他身边去不去?"【夹批:月娘厚脸。】春梅道:"奶奶,他那里得工夫在家?多在外,少在里。【夹批:对西门下针。】如今四外好不盗贼生发,朝廷敕书上,又教他兼管许多事情:镇守地方,巡理河道,提拿盗贼,操练人马。常不时往外出巡几遭,好不辛苦哩。"说毕,小玉又拿茶来吃了。春梅向月娘说:"奶奶,你引我往俺娘那边花园山子下走走。"【夹批:本意,真是千古伤心。】月娘道:"我的姐姐,还是那咱的山子花园哩!自从你爹下世,没人收拾他,如今丢搭的破零零的。石头也倒了,树木也死了,俺等闲也不去了。"春梅道:"不妨,奴就往俺娘那边看看去。"这月娘强不过,只得叫小玉拿花园门山子门钥匙,【夹批:冷极。】开了门,月娘、大妗子陪春梅,到里边游看了半日。但见:
垣墙欹损,台榭歪斜。两边画壁长青笞,满地花砖生碧草。山前怪石
遭塌毁,不显嵯峨;亭内凉床被渗漏,已无框档。石洞口蛛丝结网,
鱼池内虾蟆成群。狐狸常睡卧云亭,黄鼠往来藏春阁。料想经年无人
到,也知尽日有云来。【夹批:有十九回一赋,理应有此一赋特特相映。】
春梅看了一回,先走到李瓶儿那边。见楼上丢着些折桌、坏凳、破椅子,下边房都空锁着,地下草长的荒荒的。【夹批:先映瓶儿,悲中出悲。】方来到他娘这边,楼上还堆着些生药香料,下边他娘房里,止有两座厨柜,床也没了。因问小玉:"俺娘那张床往那去了?怎的不见?"小玉道:"俺三娘嫁人,赔了俺三娘去了。"月娘走到跟前说:"因你爹在日,将他带来那张八步床赔了大姐在陈家,落后他起身,却把你娘这张床赔了他,嫁人去了。"春梅道:"我听见大姐死了,说你老人家把床还抬的来家了。"【夹批:如此照出,可知金针之密。】月娘道:"那床没钱使,只卖了八两银子,打发县中皂隶,都使了。"春梅听言,点了点头儿。那星眼中由不的酸酸的,口中不言,心内暗道:"想着俺娘那咱,争强不伏弱的问爹要买了这张床。【夹批:照应金莲。】我实承望要回了这张床去,也做他老人家一念儿,不想又与了人去了。"由不的心下惨切。【夹批:午夜清钟。】又问月娘:"俺六娘那张螺甸床怎的不见?"月娘道:"一言难尽。自从你爹下世,日逐只有出去的,没有进来的。常言家无营活计,不怕斗量金。也是家中没盘缠,抬出去交人卖了。"春梅问:"卖了多少银子?"月娘道:"止卖了三十五两银子。"春梅道:"可惜了,那张床,当初我听见爹说,值六十两多银子,只卖这些儿。早知你老人家打发,我到与你老人家三四十两银子要了也罢。"【夹批:又找瓶儿,笔有连环之势。】月娘道:"好姐姐,人那有早知道的?"一面叹息了半日。
只见家人周仁走来接,说:"爷请奶奶早些家来,哥儿寻奶奶哭哩。"这春梅就抽身往后边来。月娘叫小玉锁了花园门,同来到后边明间内。又早屏开孔雀,帘控鲛绡,摆下酒筵。两个妓女,银筝琵琶,在旁弹唱。吴月娘递酒安席,安春梅上座,【夹批:丑绝,正是此回正意。】春梅不肯,务必拉大妗子,同他一处坐的。【夹批:可知月娘下陪也。】月娘主位,筵前递了酒,汤饭点心,割切上席。春梅叫家人周仁,赏了厨子三钱银子。说不尽盘堆羿品,酒泛金波。当下传杯换盏,吃至晚色将落时分,只见宅内又差伴当,拿灯笼来接。【夹批:比昔日叫人接金莲何如?】月娘那里肯放,教两个妓女在跟前跪着弹唱劝酒。【旁批:特映申二姐。】分付:"你把好曲儿孝顺你周奶奶一个儿。"一面叫小玉斟上大钟,放在跟前,说:"姐姐,你分付个心爱的曲儿,叫他两个唱与你下酒。"春梅道:"奶奶,奴吃不得了,怕孩儿家中寻我。"月娘道:"哥儿寻,左右有奶子看着,天色也还早哩,我晓得你好小量儿!"【夹批:丑绝。】春梅因问那两个妓女:"你叫甚名字?是谁家的?"两个跪下说:"小的一个是韩金钏儿妹子韩玉钏儿,一个是郑爱香儿侄女郑娇儿。"【夹批:此等人,亦有今昔之感。】春梅道:"你每会唱《懒画眉》不会?"玉钏儿道:"奶奶分付,小的两个都会。"月娘道:"你两个既会唱,斟上酒你周奶奶吃,你每慢唱。"小玉在旁连忙斟上酒,两个妓女,一个弹筝,一个琵琶,唱道:
冤家为你几时休?捱到春来又到秋。谁人知道我心头。天,害的我伶
仃瘦,听和音书两泪流。从前已往诉缘由,谁想你无情把我丢!
那春梅吃过,月娘双令郑娇儿递上一杯酒与春梅。春梅道:"你老人家也陪我一杯。"两家于是都齐斟上,两个妓女又唱道:
冤家为你减风流,鹊噪檐前不肯休,死声活气没来由。天,倒惹的情
拖逗,助的凄凉两泪流。从他去后意无休,谁想你辜恩把我丢。
春梅说:"奶奶,你也教大妗子吃杯儿。"【夹批:衬月娘一日奉承不暇处。】月娘道:"大妗子吃不的,教他拿小钟儿陪你罢。"一面令小玉斟上大妗子一小钟儿酒。两个妓女又唱道:
冤家为你惹场忧,坐想行思日夜愁,香肌憔瘦减温柔。天,要见你不
能勾,闷的我伤心两泪流。从前与你共绸缪,谁想你今番把我丢。
春梅见小玉在跟前,也斟了一大钟教小玉吃。【夹批:生色中却不是闲文。】月娘道:"姐姐,他吃不的。"【夹批:丑绝。】春梅道:"奶奶,他也吃两三钟儿,我那咱在家里没和他吃?"【夹批:又衬出门情意各有深浅。】于是斟上,教小玉也吃了一杯。妓女唱道:
冤家为你惹闲愁,病枕着床无了休,满腹忧闷锁眉头。天,忘了还依
旧,助的我腮边两泪流。从前与你两无休,谁想你经年把我丢。
看官听说,当时春梅为甚教妓女唱此词?一向心中牵挂陈敬济,在外不得相会。情种心苗,故有所感,发于吟咏。【夹批:点明。然感金莲而思敬济,又是两段苦事。】又见他两个唱的口儿甜,乖觉,奶奶长、奶奶短奉承,心中欢喜。叫家人周仁近前来,拿出两包儿赏赐来,每人二钱银子。【夹批:反衬申二姐。】两个妓女放下乐器,磕头谢了。不一时,春梅起身,月娘款留不住。伴当打灯笼,拜辞出门,坐上大轿。家人媳妇,都坐上小轿。前后打着四个灯笼,军牢喝道而去。正是:
时来顽铁有光辉,远去黄金无艳色。有诗为证:
点绛唇红弄玉娇,凤凰飞下品鸾箫。
堂高闲把湘帘卷,燕子还来续旧巢。【夹批:伤心语。】
且说春梅自从来吴月娘家赴席之后,因思想陈敬济,不知流落在何处。【夹批:接下无痕。】归到府中,终日只是卧床不起,心下没好气。守备察知其意,说道:"只怕思念你兄弟,不得其所。"一面叫张胜、李安来,分付道:"我一向委你寻你奶奶兄弟,如何不用心找寻?"二人告道:"小的一向找寻来,一地里寻不着下落,已回了奶奶话了。"守备道:"限你二人五日,若找寻不着,讨分晓。"这张胜、李安领了钧语下来,都带了愁颜。沿街绕巷,各处留心,找问不题。
话分两头。单表陈敬济自从守备府中打了出来,欲投宴公庙。又听见人说师父任道士死了,就害怕不敢进庙来,【夹批:紧接脉。】又没脸儿见杏庵主老,白日里到处打油飞,夜晚间还钻入冷铺中存身。一日,也是合当有事,敬济正在街上站立,只见铁指甲杨大郎,头戴新罗帽儿,身穿白绫袄子,骑着一匹驴儿,拣银鞍辔,一个小厮跟随,正从街心走过来。敬济认得是杨光彦,便向前一把手,把嚼环拉住,说道:"杨大哥,一向不见。自从清江浦把我半船货物偷拐走了,我好意往你家问,反吃你兄弟杨二风拿瓦楔钻破头,赶着打上我家门来。今日弄的我一贫如洗,你是会摇摆受用。"那杨大郎见陈敬济已自讨吃,便佯佯而笑,说:【夹批:人情如此,何足怪?作者描尽哉!】"今日晦气,出门撞见瘟死鬼,量你这饿不死贼花子,那里讨半船货?我拐了你的,你不撒手?须吃我一顿马鞭子。"敬济便道:"我如今穷了,你有银子,与我些盘缠。【夹批:只如此技量。】不然,咱到个去处讲讲。"杨大郎见他不放,跳下驴来,向他身上抽了几鞭子。喝令小厮:"与我土苏馍偎赖幕ㄗ尤ィ 蹦切∝耸沽Π丫醇猛屏艘唤唬畲罄捎窒蚯疤吡思附牛叽虻木醇霉纸小P媵ВЯ诵矶嗳恕E员呱凉桓鋈死矗喔咦懊弊樱兆攀峙粒古习溃撞伎阕樱帕教跬龋磷牌研陌⒍笛郏ㄖ忝迹span class="q">【夹批:难为敬济。】料绰口,三须胡子,【夹批:难为敬济。】面上紫肉横生,手腕横筋竞起。吃的楞楞睁睁,提着拳头,向杨大郎说道:"你此位哥好不近理,他年少这般贫寒,【夹批:是本意。】你只顾打他怎的?自古嗔拳不打笑面,他又不曾伤犯着你。你有钱,看平日相交,与他些;没钱罢了,如何只顾打他?自古路见不平,也有向灯向火。"杨大郎说:"你不知,他赖我拐了他半船货,量他恁穷样,那有半船货物?"那人道:"想必他当时也是有根基人家娃娃,天生就这般穷来?阁下就是这般有钱?【夹批:二语道尽。】老兄依我,你有银子与他些盘缠罢。"那杨大郎见那人说了,袖内汗巾儿上拴着四五钱一块银子,解下来递与敬济,与那人举一举手儿,上驴子扬长去了。
敬济地下扒起来,抬头看那人时,不是别人,却是旧时同在冷铺内,和他一铺睡的土作头儿飞天鬼侯林儿。【夹批:树倒猢狲散,方有此人。】近来领着五十名人,在城南水月寺晓月长老那里做工,起盖伽蓝殿。因一只手拉着敬济说道:"兄弟,刚才若不是我拿几句言语讥犯他,他肯拿出这五钱银子与你?那贼却知见范,他若不知范时,好不好吃我一顿好拳头。你跟着我,咱往酒店内吃酒去来。"到一个食荤小酒店,案头上坐下,叫量酒:"拿四卖嗄饭,两大壶酒来。"不一时,量酒摆下小菜嗄饭,四盘四碟,两大坐壶时兴橄榄酒。不用小杯,拿大磁瓯子,因问敬济:"兄弟,你吃面吃饭?"量酒道:"面是温淘,饭是白米饭。"敬济道:"我吃面。"须臾,掉上两三碗温面上来。侯林儿只吃一碗,敬济吃了两碗。然后吃酒。侯林儿向敬济说:"兄弟,你今日跟我往坊子里睡一夜,【夹批:经济此时故以为知遇也。】明日我领你城南水月寺晓月长老那里,修盖伽蓝殿,并两廊僧房。你哥率领着五十名做工。你到那里,不要你做重活,只抬几筐土儿就是了,也算你一工,讨四分银子。我外边赁着一间厦子,晚夕咱两个就在那里歇,【夹批:找一句。】做些饭打发咱的人吃。把门你一把锁锁了,家当都交与你,【夹批:真妻子。】好不好?强如你在那冷铺中,替花子摇铃打梆,这个还官样些。"敬济道:"若是哥哥这般下顾兄弟,可知好哩。不知这工程做的长远不长远?"侯林儿道:"才做了一个月。这工程做到十月里,不知完不完。"两个说话之间,你一钟,我一盏,把两大壶酒都吃了。量酒算帐,该一钱三分半银子。敬济就要拿出银子来秤,侯林儿推过一边,说:"傻兄弟,莫不教你出钱?哥有银子在此。"一面扯出包儿来,秤了一钱五分银子与掌柜的。还找了一分半钱袖了,搭伏着敬济肩背,同到坊子里,两个在一处歇卧。二人都醉了。这侯林儿晚夕干敬济后庭花,足干了一夜。亲哥、亲达达、亲汉子、亲爷,口里无般不叫将出来。
到天明,同往城南水月寺。果然寺外侯林儿赁下半间厦子,里面烧着炕柴,早也买下许多碗盏家活。早辰上工,叫了名字。众人看见敬济,不上二十四五岁,白脸子,生的眉目清俊,就知是侯林儿兄弟,都乱调戏他。先问道:"那小伙子儿,你叫甚名字?"陈敬济道:"我叫陈敬济。"那人道:"陈敬济,可不由着你就挤了。"又一人说:"你恁年小小的,怎干的这营生?捱的这大扛头子?"【夹批:是此一班人语。】侯林儿喝开众人,骂:"怪花子,你只顾奚落他怎的?"一面散了锹镢筐扛,派众人抬土的抬土,和泥的和泥,打杂的打杂。
原来晓月长老,教一个叶头陀做火头,造饭与各作匠人吃。这叶头陀年约五十岁,一个眼瞎,穿着皂直裰,精着脚,腰间束着烂绒绦,也不会看经,只会念佛,善会麻衣神相。【旁批:写尽世人双眼不能误识人,反不若瞎子能鉴也。】众人都叫他做叶道。一日做了工下来,众人都吃毕饭,也有闲坐的,卧的,也有蹲着的。【夹批:总是史笔。】只见敬济走向前,问叶头陀讨茶吃。这叶头陀只顾上上下下看他。内有一人说:"叶道,这个小伙子儿是新来的,你相他一相。"又一人说:"你相他相,倒相个兄弟。"一个说:"倒相个二尾子。"叶头陀教他近前,端详了一回,说道:"色怕嫩兮又怕娇,声娇气嫩不相饶。老年色嫩招辛苦,少年色嫩不坚牢。只吃了你面皮嫩的亏,一生多得阴人宠爱。八岁十八二十八,下至山根上至发,有无活计两头消,三十印堂莫带煞。眼光带秀心中巧,不读诗书也可人,【夹批:是敬济。】做作百般人可爱,纵然弄假又成真。休怪我说,一生心伶机巧,常得阴人发迹。你今多大年纪?"敬济道:"我二十四岁。"叶道道:"亏你前年怎么过来,吃了你印堂太窄,子丧妻亡,悬壁昏暗,人亡家破;唇不盖齿,一生惹是招非;鼻若灶门,家私倾散。那一年遭官司口舌,倾家散业,见过不曾?"敬济道:"都见过了。"叶头陀道:"只一件,你这山根不宜断绝。麻衣祖师说得两句好:'山根断兮早虚花,祖业飘零定破家。'早年父祖丢下家业,不拘多少,到你手里,都了当了。你上停短兮下停长,主多成多败,钱财使尽又还来。总然你久后营得家计,犹如烈日照冰霜。你如今往后,还有一步发迹,该有三妻之命。克过一个妻宫不曾?"敬济道:"已克过了。"叶头陀道:"后来还有三妻之会,但恐美中不美。三十上,小人有些不足,花柳中少要行走。"【夹批:直对神仙卜龟者。】一个人说:"叶道,你相差了,他还与人家做老婆,那有三个妻来?"众人正笑做一团,只听得晓月长老打梆了,各人都拿锹镢筐扛,上工做活去了。如此者,敬济在水月寺,也做了约一月光景。
一日,三月中旬天气,敬济正与众人抬出土来,在山门墙下,倚着墙根,向日阳蹲踞着捉身上虱虮。只见一个人,头带万字头巾,身穿青窄衫,紫裹肚,腰系缠带,脚穿扁靴,骑着一匹黄马,手中提着一篮鲜花儿。见了敬济,猛然跳下马来,向前深深的唱了诺,便叫:"陈舅,小人那里没寻,你老人家原来在这里。"倒唬了敬济一跳。【夹批:逼真。】连忙还礼不迭,问:"哥哥,你是那里来的?"那人道:"小人是守备周爷府中亲随张胜,自从舅舅府中官事出来,奶奶不好直到如今,老爷使小人那里不找寻舅舅,不知在这里。今早不是俺奶奶使小人到外庄上,折取这几杂芍药花儿,打这里过,怎得看见你老人家在这里?一来也是你老人家际遇,二者小人有缘。不消犹豫,就骑上马,我跟你老人家往府中去。"那众做工的人看着,面面相觑,不敢做声。这陈敬济把钥匙递与侯林儿,【夹批:趣绝,当问他背夫逃走。】骑上马,张胜紧紧跟随,径往守备府中来。
正是:良人得意正年少,今夜月明何处楼?有诗为证:
白玉隐于顽石里,黄金埋在污泥中。
今朝贵人提拔起,如立天梯上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