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 回 故人相逢喜谈别后 仇寇见面幸捉回营
诗曰:
只恐身闲心未闲,心闲何必往云山。
果然得手性情上,更须埋头利害间。
动止未尝防忌讳,语言何复着机关。
不图为乐至于此,天马无踪自往还。
话说马成龙、马梦太、李庆龙三人来至七步桥,住在荣升店内,见那上房之正面供的"临敌无惧、勇冠三军、武雄马成龙之神位",问小二,才知道是何先生所供,也不知这何先生是何缘故。正自忧疑之际,忽听外面一片声喧,问小二是作什么的。小二说:"七步桥上算卦的先生真灵,善断人吉凶祸福,断事如神。他今是算完了,每日只算五十卦,多一卦不算,真有灵应!这是算完了,他要回去,这还有没算完的人,大家追来叫他给算,他不给算 。"马成龙说 :"这位先生姓什么,叫什么呢?"小二说 :"姓郭,名子灵,道号知机子。他算得真 好 !"马成龙听小二说,心中甚喜,说 :"我明日也去算算,看我拿得着这马保拿不着。"天色已晚,要了酒菜,吃过晚饭,三人安歇睡觉。
次日,一吃完早饭,算还了店帐,出了荣升店,到了七步
桥。马成龙想要算一卦,见那卦棚儿内有一位先生,年约四十以外,四方脸,淡黄的脸膛儿,浓眉阔目,细条身材,准头端正,四方口;身穿灰色绸子长衫 ,足下白袜云履,一表非俗。 那占卦之人不少,都在那里候着他发牌子 ,每日五十卦为度。 今天他看那人多,说 :"有占卦的来,每人先给卦礼,不论多 少,我这里是每个卦礼一百文 。"马成龙说 :"我一个人要算一卦,你等躲开 。"分开众人,来至桌儿以前,伸手抽了一支 签。那先生把三文钱连摇了几摇,摆上卦盘。这是六爻卦,按后天之数,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分为单折冲交,连摇了六次,说 :"这卦名坤,为地,是六冲卦,离而复合。占 财兴旺,占行人不远,寻找物件,往正北四十七步,定有音信。"
马成龙说:"我要找行人也行 ?"先生说 :"你往正北四十七步,定有音信。"马成龙说:"谢谢先生,我回头给送卦礼来。"
先生说 :"无妨,你去吧 。"
马成龙半信半疑的往北走着,说:一步、两步、三步,一连至四十三步,只见眼前站定一人,说 :"来了?"马成龙又 走了三步,那人说 :"来了吗 ?"山东马一抬头,见有一人,年有四十以外,淡黄脸膛,长眉大眼,鼻直口方,五官端正;身穿半大毛蓝布褂,蓝布中衣,足下白袜云鞋,笑嘻嘻的说:
"老马,你从哪里来呀?少见哪 !"马成龙听见,仔细一看, 说 :"原来是你这号东西!你在这里作什么呢 ?"那人说:
"我在这里开店,昨日还念叨你来哪。"马梦太问说 :"大哥, 这是谁呀?"马成龙说 :"这是当年在桃柳营,我跟着伊老大 人在那里奉命去卫辉府搬兵去,路过金家镇,住在店内,我救的金文学,就是他家掌柜的。他叫韩三,还有一个刘四 。"说 着,马成龙说 :"韩三,你往这来作买卖哪 ?"韩三说:"马老爷,你还认识我呢,提起这话就长了。自从你老人家去后,
那李虎臣办了就地正法,把家也抄了,内中还拉出几个贼来呢!
杜明跑了,谢聪吓死了。我们少掌柜的也不愿意在金家镇住啦,把房卖了,和我与刘四,连他的家眷,全移在这里来啦。这七步桥有我们掌柜的亲戚,他岳父家姓何,是位秀才公,以教书为业,他就是一个女儿,今在这里开了两座店。你老人家如何来到这里?请里边坐吧 。"马成龙说 :"也好,我要瞧瞧你们掌柜的。我是来至此处找人来了 。"
马成龙三人进了路东的店,到了上房之内,屋中收拾干净,字号是北荣升店。刘四过来问好,那韩三送过茶来,说 :"我 们掌柜的少时就回来。你三位老爷是昨日来的吧?"马梦太说:
"我们住在荣升店上房 。"韩三说 :"我们不知道,要知道早过去啦!那店和这店是一家的买卖 。"马成龙说 :"那店不是姓何吗 ?"韩三说 :"是姓何呀,是我们金掌柜的岳父。"马成龙说 :"那店内给供着我的名字,是谁供的哪 ?"刘四说:
"我们这里也有啊,你老人家看看。我们少掌柜的说过,说也不能报答你老人家的恩了,惟愿你老人家高官得做,骏马任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故在我们这里供奉一个牌位 。"马成龙 说 :"我说我这些天所在不顺,我一个在世活人,要折寿坏了 我,快把这牌位给撤了吧,不可再供了 。" 正说着话,忽见那金文学从外面进来,说 :"马恩公,你 来了甚好,可想死我也!我只说今生见不着了,不想你今又来至这里,果然是'人到何处不相逢' !"金文学又说 :"这二位贵姓啊 ?"那马梦太说:"我姓马,名梦太,在北京与我马 成龙大哥一处住 。"李庆龙也通了名姓,大家见礼。金文学叫 韩三去收拾菜来,说:"我同三位喝几盅。马大人是慷慨之人,又是我救命的恩公,当初要不是他,我夫妇早为泉下人矣!我想这件事,也是我命不该绝,才有马恩公他来救我 。"又把金
家镇之事提说一番 。马成龙说 :"金贤弟,你我今日见一面,从此也不能见面了,你我有一面之言 。"金文学说 :"我还有一事未问,你三位这是从哪里来?至此处有什么事呢?"马成龙听他问,叹了一口气,说 :"金贤弟 ,你要问,提起这事,真把我气死了!我奉穆将军令箭,来剿悬漠山,为有教匪两张皮马保,他用的诓军计把我冤了,我保他作为真心投降,立了军令状。暗诓大帅进了他的山口,暗设了二十四座地雷,多亏玉斗、巴德哩二人探山,遇见余顺,破了地雷。穆将军要杀我,多蒙合营众将给我求情,我奉令给我三天的限,派他二人跟我,来拿两张皮马保,如拿着是将功折罪。我今来至此处,我和你今天尽一夜之乐,我明日回营,生死不定。可有一件事,你把那牌位千万撤了,不准供着。你要供着,于你无益,我也无有什么好处 。"金文学一听这话,心中甚是可惨,说:"马恩公, 你要不拿两张皮马保成不成呢?"马成龙说 :"我要拿不住两 张皮马保,穆将军就把我给杀了,以重军法。"金文学说:"要是如此,恩公不必忧愁,我给你去拿他,不费吹灰之力,你看如何 ?"
正说着,韩三、刘四摆上酒菜。金文学陪着,四人对坐吃酒。马成龙说 :"金贤弟,你说要拿马保不费吹灰之力,是他 在哪里?你说了实话,我去拿他去吧 。"金文学说 :"恩公!"
马成龙说:"兄弟,你不必这样外道称呼,要脱俗,自家兄弟,何必客套呢 ?"金文学说:"大哥言之有理。你这件事,小弟 既然知道了,焉有不替你解难之理?你要问两张皮马保,他原是滑县的人,他在延津县城内充当捕役,后来他归了天地会八卦教中,他无所不为。他是昨天黄昏之时,在这店的门首,我二人遇见了,他原先是金家镇我们近处的街坊。他见我在这里,他问我在此何干,我把来此开店之故说了一番,他才喜悦,跟
我进店来,叫我给他换一间僻静院子。我带他至后院,有两间正房,我叫他住下,问他从哪里来至此处,他说是从悬漠山来,身上有病。他摘下一只金镯子来,叫我给卖也可,当也可。我给他当了五十两银子,我又把银子给他,他托我请一位医家先生。我派人给他请了先生来,我问他是什么病,他说吐血痨伤。
我就叫他在我这里养着。他说要有人找他,不可提说他来在这里。今日兄长若非遇见我,你再问别人可不行,我是知道他的来历的 。"马成龙一听,心中甚喜,说 :"既然如此,我就此拿他去 。"金文学说 :"不可,依我之见,总是三更之后他睡之际,你三位去拿他去。到了那里,我叫他开门,他不疑是拿他。你三位要这就去,怕是一惊他跑了,倒不好了 。"马成龙 说 :"也好。你去后面,倒把他稳住了。我今日要多喝两杯。" 金文学给三人斟上酒,这才站起来往后走,来至后院,到了马保那屋里,见马保仰卧在床上。
书中交代,马保见地雷未成功,他一急,哇的一口血,骑马逃走。过了两道山,有断涧一道,他把马扔了,自己蹿过去了 。他也无心去找余氏三杰,也无面见天地会之人,自己想: "就是用错了一个人,我这条计已然用尽了心机办好,总是天不该我成此大功 。"自己越想越烦,不由得真伤心,哇的一口, 又吐一口鲜血出来。自己无精神往前走,游游荡荡,来至七步桥,遇见金文学,他住在这里,请了一位先生给他看病。他今日自己想 :"要治好了病,这次不往峨嵋山去,要去到湖耳山 请云南一勇士金枪铁霸王杨胜,他手下有四员大将,一万飞虎奋勇兵。我请他帮我反出云南,直奔湖南、湖北,各处去扰乱一番。我在这里也无人知道,我就养病吧 。"正自思想之际, 忽见那金文学进来,便翻身起来,说 :"金先生,你请坐吧。" 金文学说 :"你见好不见好呢 ?"马保说:"倒见好。我歇息
两天就走。"方才二人正自谈心说话,只听屋门一响,说:"两张皮马保,你这号东西,冤的我好苦 !"一拉大环金丝宝刀, 堵住房门。不知可能捉拿马保不能,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回 卜大武矢志投诚 王远谋现身说法
话说王守仁准那贼目卜大武归诚,以观后效。卜大武自然感激,当下谢了元帅不杀之恩;随即出了大帐,又谢了徐庆义释之意,并与徐鸣皋等各人相见已毕,从此就随着徐鸣皋等人立功。看官,要知徐庆虽保了卜大武随营效力,以后王守仁督兵剿南安诸贼寨,若非卜大武作为内应,贼首谢志山尚不能就擒。此是后话,暂且休表。
再说王守仁见卜大武矢志归诚,满心欢喜,便传令各营,犒赏三日,专候华林、漳州两处捷报一到,便合兵进攻南安,当下无话。次日,又传卜大武进帐问道:"现在山寨虽已焚毁,所有喽兵以及银钱粮饷尚有若干,你可即日到山查明来报。"命徐庆一同前去,查明之后,所有喽兵愿降者准其投降,不愿降者即着一体解散,各回本籍归农。
徐庆得令,即同卜大武一同前去大庚山盘查钱粮、稽核喽兵数目去了。一日,回来报道:"钱粮共有三千,喽兵不足二千,愿降者约有千余,其余尽皆遣散。"王守仁见说,即命将钱粮全数悉解大营,以充军饷;所有喽兵亦即编入队伍,即命卜大武管带,以便收驾轻就熟之力;其前留守山部卒,亦即调回大营。徐庆、卜大武答应,又至山上,将所有钱粮,悉数饬令小军运回大寨;已降之各喽兵,亦即编入队伍,仍由卜大武管带,一同驰归大营,合兵一处,专等华林、漳州两处捷报。由此卜大武就在王守仁部下,实心实力,任劳任怨,以图后报不提。
且说王远谋这日又来庆贺,到了营门,当有小军传报进去。王守仁见报,即刻亲自迎出营门。王远谋一见,拱手贺道:"元帅神威,指日剿平山寨,真乃国家之福,某等地方之幸也,今特竭诚前来庆贺。"王守仁也笑谢道;"山寨荡平,非某之力,实先生指画之功也。"说着,就让王远谋进入大帐,彼此分宾主坐下。元帅又命人大摆筵宴。
一会子酒席摆上,王守仁邀王远谋入席。三巡酒过,守仁问道:"前者某欲求先生同往南安,借听方略,先生以欲与尊夫人商议,迩来当有定议,不卜可蒙赐教否?尚求一言,俾免悬念。"王远谋道:"承元帅盛意,某焉敢不遵?但日来与老妻熟商,满拟随镫执鞭,藉观韬略,奈老妻苦苦相留,不放前去。某当以富贵爵禄动之,告以南安距此并不过远,且荡平山寨之后,元帅必以某随营效力,不无微劳足录,章奏肃清之时,某亦可蒙元帅保奏,仰荷天恩,大小得点功名。将来回家,虽不能谓衣锦荣归,亦可借此为亲戚交游光宠。若老于株守,伏处草茅,但不过问舍求田,日与田舍翁为伍,虽曰自适,终为野老一流。富既不能,贵又不得;庸庸一世,不几与草木同腐乎?某说了这一番话,以为老妻必以富贵为可慕,以功名为可荣,以亲戚交游光宠为可羡。那里知道他另有一副心肠,说来殊觉可笑。究竟妇人见识与须眉志向不同,却以可慕者为可厌,以可荣者为可辱,以可羡者为可耻,且与某言道;'方今之时,所谓富若贵者,动辄骄人,其实可耻之至。在不知者,以为某也富,某也贵。本非亲戚,至此而强与往来;本非交游,因此而欲求接纳。推其意,皆欲藉若人之声势,为自家光宠。而富若贵者,亦因此夜郎自大,欺压乡邻。究其所以既富且贵之由,实皆由摇尾乞怜、俯首帖耳所致。
与其有此富贵,徒觉外观有耀,不若求田问舍,做一个野老农夫,虽没世无闻,草木同腐,尚可得清白终身,不致与富若贵者龌龊卑污,在外面看来似觉可慕、可荣、可羡,即令他自己问心细想,实在有许多不能对父母、妻子之处。我看你不必慕此富贵罢。至于功名一节,更可不必妄想。不必说你生成一副寒乞相,就便命中应得贵为天子,位极人臣,及至一旦无常,依旧一杯黄土。此就命有应得者而言。若本无此命,勉强而求,不必说勉强不来,即使勉强得来,亦未免徒费心血。而况当今之世,举世皆浊,权贵当朝,正直者反屈而不伸,卑污者却得以重用。即以军营而论,有那身经百战、功绩昭然的,当时自问将来荡平之后,必可荣膺懋赏,藉此酬功,初时未尝不以此自幸;及至奏章既上,身经百战的,不尽滥竽之辈,其中亦有十之二三;更且黑白混淆,是非倒置,甚至坐观成效的,竟得邀上赏,身经百战的,不过得微荣。在天子高拱九重,何由尽悉?
而保奏者或因私意,或为夤缘,以致颠倒是非,致使有功者抱屈莫伸,无功者坐受上赏。
人情如此,已莫可挽回。虽王元帅为,一代名臣,亮节高风,原非苟且贪污者可比,有功必录,有过必惩。我虽女流,亦甚钦佩。然而你年已花甲,何必再入迷途?即使富贵功名皆如所愿,曾几何时,又将就木,也觉无趣味了。在我看来,还是株守田园,以老妻稚子相对,终身虽无功名,也还不失天伦之乐。若徒以功名为重,免不得抛妻撇子,背井离乡,受些旅况凄凉,风尘劳碌。而况随征之事,更觉难堪,你又非身受国恩,何必自寻苦恼呢?若以元帅之意不可却,定欲从事征途,我便请从此死,好使你趱赶功名便了。'某给老妻这一席话,说得甚觉有理,且某本与老妻伉俪甚笃,朝夕不离者已四十年,一旦远离,情固有所不忍。加以稚子幼孙,牵衣顿足,啼号文集,相与咨嗟。某见此情形,又不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因一转念间,终觉富贵如云,功名似水,还是与老妻稚子伏处草茅,作一个田舍翁了此终身,反觉计之为得。元帅的盛意,某当铭感不忘。非某有心逃世,实为老妻所累,不忍暂离,尚乞原谅。"
王守仁听了王远谋这一番议论,因自叹道:"老先生现身说法,足使某万念俱灰。
诚哉富贵如云,功名似水,本无可乐之境。惟某身受国恩,不能不勉尽臣道。然抚衷自问,虽欲如先生求田问舍,共得天伦之乐而不可得。老先生虽非富贵,实是神仙,可羡可嘉!"说罢,嗟叹不已。不一会酒筵已毕,王远谋又再三相谢,即便告辞而去。王守仁仍依依不舍,争奈他无心世事,不可勉强,只得送出营门,一揖而别。
又过了十日光景,一枝梅、王能已肃清漳州贼寨;包行恭、徐寿已肃清华林贼寨,皆得胜回营缴令。王守仁当即传进大帐,问明一切。一枝梅、包行恭等便将漳州、华林两处如何进攻,如何纵火,如何力杀漳州贼目邓武、陈如虎、韩韬、代水龙,华林贼目孙有能、李志海、孟铭山、周尚勇等人,并所得器械粮饷若干件,收服喽兵苦于名,细细说了一遍。王守仁听了大喜道:"似此多年巨寇,官军屡剿失利,今不过三月之功,一律肃清,此非本帅之功,实赖诸位将军之力也。明日当驰奏进京,既慰朝廷宵旰之忧,借表诸位将军之绩。"一枝梅等又谦逊了一回,这才退下。安营已毕,又与徐鸣皋等叙了阔别。
王守仁当晚写成表章,次日着人驰奏进京。又命各营养军三日,拔队起行。三日之后,仍命徐鸣皋为先锋,其余各人均安本职。三声炮响,金鼓齐鸣,督领大军,离了大庚,一路上浩浩荡荡,直望南安而来。毕竟攻打南安、横水、桶冈诸寨,剿灭贼首谢志山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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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回 平西王清旨荣归 佘太君宴邀狄眷
诗曰:
太君邀请女英雄,杨府宴排盛席丰。
婆媳今朝双赴席,谈心叙会两情浓。
前说两位王爷联结姻眷,也不多谈。是日嘉王降旨一道,回赐许多珠宝与单单国王,发赐白银三千以作还邦路费,另赐黄金六百两与四番官以慰其劳。还有护送公主的三千兵丁,又赐白银三万赏劳,以表君心。令他人不可久留中国耽延,速速还邦上复狼主。四位番官与众兵卒尽感中原天子的恩赐。当时,四位番官叩别狄爷兄弟,拜辞公主。此时,公主又修书一封送与父王。又叮咛路上之言,四臣连声称诺。趁天晴即时起马出皇城而去,按下休题。
再说狄太后在着狄府过了三天,说:"嫂嫂,我今还府去。但贤侄啊,你即来日可奏请天子还乡。选定了日期,同归故土,如今不可再延了。"狄爷诺诺答应。姑嫂作别,狄爷欣然而去。太后不用奢摆驾威仪,只用宫娥、太监十余名,身登宝辇还至宫中。潞花王接见母后,另有一番母子细谈,只是一口难分两处话,丢下前情说后因。
来朝天子登坐金銮殿,百官无事启奏。有狄爷俯伏金阶说:"臣平西王狄青有事启奏天颜。"天子说:"御弟有何事奏孤知?"狄爷说:"臣奏非为别事,臣的祖居籍在山西榆次县,小杨村是家乡。臣幼年遭逢水难,母子分离,幸得王禅老祖将臣搭救。姐丈张文救了母亲,同为居处。前时臣奉旨解送征衣,才得母子重会。如今国务颇完,意欲母子还乡,重改门闾,祭祖先祀。伏惟陛下依臣所奏,存亡惧感君思无尽了。"天子听奏笑道:"此乃理所当然,孤如何不准的?今朝国务已完,御弟理当与弟妇、母子荣归,令限满三年还朝伴孤。御弟先祖,孤也差官追荐,听凭御弟定于何日登程便了。"狄爷谢恩。退朝回归府中,将青告禀母亲。次日选了吉期,是六月初三日起程。是时乃五日中旬,尚有半月光阴等候。当时狄千岁对四将说:"众位贤弟,你们立下功劳,如今各受王封,也该自陈天子,打点还乡的。"四位英雄齐说:"千岁啊,我们兄弟俱有此意,且待护送太后娘娘与千岁还乡后,我兄弟然后各回故土未为晚也。"狄爷听了,哈哈发笑说:"难得众兄弟同心合意,你们相送,本藩也当受不起。众兄弟速可辞驾。勿要耽延,不必相送本落了。"再三相辞。当下,张忠、李义齐说:"我记当初若是自家出身,彼此还是粗蠢之徒。后得与千岁相识拜结了,立了数年汗马之功,方才有今日荣贵,怎好我兄弟忘了昔日,不送千岁还乡?刘、石二位弟兄且先回归故土,我二人送千岁还了乡,少尽本心。"刘庆、石玉同声说道:"我等若是不送千岁,便是忘恩不义之徒了。"四弟兄执意要护送,狄爷推辞不脱,笑道:"难得众兄弟义重如山,但本藩过意不去。"
兄弟正说话之间,忽报圣旨到来。狄千岁吩咐大开中门,排开香案。五位英雄躬身跪接。天使当中南面立读,朗朗而宣。原来这道圣旨到来,乃圣上降恩狄门,追荐狄祖。待起程之日,圣上即差包公代天子御祭。这是追赠先灵,深沐皇恩。五英雄谢过君恩起来,天使即时辞别千岁,五位英雄送出府门。狄爷洋洋喜色,四弟兄人人皆悦。不一会,无佞府差人到来,却是何事?只因佘太君的美意,又因十二位媳妇。小姐爱慕公主是个女英雄,故差人下帖请宴。狄爷微笑步入内堂,见了母亲、公主说知此事。公主就开言说:"千岁,妻也不是贪杯之妇,何不即时辞谢了他?"狄爷说:"公主,下官岂不知的?若是他人,自然辞了。这佘太君十二夫人,多是英雄之女,有功于国,君恩隆宠,并敕赐天波楼、无佞府,永享朝廷厚禄,子孙世受王恩,满朝谁不恭敬?若请妻子,丈夫力辞,只怪下官妄为看低于他。"太太说:"媳妇,前日你初到时,佘太君已先到府。如今他特诚请宴,如若不往,却了他意。"狄爷又呼声:"公主,若是独请你赴会,是格外相亲,不去也吧。如今又请母亲,婆媳同行,有何妨碍?"此时公主应允。少刻,杨府又差人连邀几次,婆媳即更衣。太太乘轿带了八个丫鬟;公主惯乘马匹,即坐上龙驹。八个宫娥随左右,还有四十八名家丁拥护而行。远远人民赞美,闲言也不多谈。
再说杨夫人早已安排酒宴等待。忽闻姑媳、公主已到,佘太君迎接太太,十二夫人迎接公主。当下宾主一同揖让,进中堂见礼,分宾主坐下,说些寒温客套话,使女献过茶,吃毕。当时众夫人公主初到时,已到狄府会过,已知姓名。此时公主说:"姜乃下邦微贱之女,何劳太君与众人盛意。若不奉命到来叨领,犹恐却了太君与列位的尊意。"众夫人说:"公主休得过谦,你乃外邦椒房之贵,狄千岁夫人,贵品非轻,有功于国女英雄,今日相逢,何幸欣欢!乃蒙不弃光临,真是蓬革生辉了。"客套之言,休得多表。当时桌席中俱珍馐海味。佘太君就席,众夫人请公主坐下。侍酒丫鬟数十个,美酒满酌玉盏中,一同欢饮。席上多少言谈,众夫人动问公主,无非说平西一段缘由,前书多已表过,此处不用复言。当时十二夫人听了公主二次平辽也来帮助,称羡公主之能,助夫为国,真乃女中豪杰。我们枉食朝廷俸禄,不能为国分劳,岂不有愧?老太太含笑说:"众位夫人,我媳妇初到中原,从前之事却也不知。若是中原人,谁个不晓杨家将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保宋开基,全凭杨家父子之力。"公主又接言道:"婆婆勿言媳妇不知。外国偏邦谁不闻杨门英雄?就是我邦单单乃僻远国,也是常常称慕的。"佘太君听罢众言,长叹一声,愁容生起说道:"若提我家从前事,好不伤心!老身丈夫、儿子为保宋朝天子,至父丧子亡,全天一寿之人遗后。只存孙儿杨宗保领职三关,受君重任。后来又死在番人混元锤下,可怜骨肉化血而亡。如今只有曾孙文广,但年纪尚少,知未知可能继嗣先人否?老身想起来,常常纳闷,须定数当然,又乃杨门不幸。"此时,公主婆媳相劝多少良言,安慰太君。又欢然吃酒一会。酒未完,红日落西,满堂灯烛辉煌。是时,狄府随来家将、宫娥,另有小席,各自畅饮。直至二更时分方完宴席。佘太君、众夫人甚是恭敬情厚,仍要款留歇宿,来天回府。姑媳坚辞抽身,众夫人殷勤送出府门,作别而去。
自此之后,众位王侯、包文正、崔叩命、文彦博、苏文贵以下一品、二品各位大臣,天天差人下帖请宴,各家命夫人也有请帖相请太太姑媳。到狄府请宴多少,狄爷领情的领情,辞谢的辞谢。太太也是如此交代分明,不必烦言。当下,狄爷先修书一封回乡,达知张文姐丈,称说奉旨还乡,定于六月初三日起程,并太后也回故里。一封书大意如此文辞,照知张文,待他打点门庭事务。差家丁二名去了不表。
却说郭千岁与着狄千岁论国戚亲谊,本是弟兄之称。如今许了女儿姻事,乃两亲翁。这郭千岁在京中,日日在狄府玩耍说谈。他只待狄爷起程之后,方回窑宫。是以还在朝中,清闲无事,与仁宗天子常常相叙。君臣二人竟是弟兄一般。是时,真乃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又是七八天了,狄爷赶早三天点行程。又有太后传懿旨与当今,要同归故土。不知如何,后文交待。有分教:
荣耀先灵今日是,光辉当世此时扬。